第82章 守好我們的蘭堂
【 林州行走到我面前蹲下來,握着我的手,低聲說,你來替我守好我們的蘭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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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晚宴羅海韻雖然沒去,但卻對發生了什麽知道的清清楚楚,陸家也是從那時開始靠近我——靠近我這個唯一的“外來者”。
但我想他們都高估我了,我真的白紙一張,身後沒有什麽秘密,我們家老鄧的那個小廠子,在這些人眼裏,不過一根小指頭罷了。
“看起來是意料之外,其實也是情理之中。”羅海韻道,“如果我是州行,我也不會娶琦琦的,股份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一向不贊同周叔叔那一套,也經常勸阿東,自己坐實了才是最紮實的,總想着摘別人園裏熟了的桃子,再聰明也容易摔跟頭。”
我附和着點頭,沒什麽好說的,羅海韻又誇我說:“小清,我覺得他找對了人,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在那麽多店長中我偏偏也挑中了你,我和他的眼光是一樣的,我們都很看重你。”
這話初聽是好聽,但怎麽想怎麽讓人別扭,他們兩個倒成了站在一起的,對我挑挑揀揀,說得我好像個工具人似的。一會兒說結婚,一會兒說公司,轉換得不留痕跡,兩件事明明是不能混在一起講的。
但羅海韻的意思我也明白,她在告訴我,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所有的選擇包括婚姻,和利益都是綁定的,且利益高于一切,林州行從來毫不掩飾地表達這點,連周琦最初滿滿的信心也來源于這點,周琦說,林家在他心裏是第一位,你能幫到他什麽?
我心中有短暫失落一閃而過,但馬上調整情緒,決定跳出這個話題圈,不能再跟着羅海韻走了,遲早會迷路,我把戰場拉回工作場合,坦率地說:“韻姐,百樂方面已經把我撤了,可是我還是很珍惜這個崗位,想為自己繼續争取一下,也謝謝您當初給了我這個機會,挑中了我。”
“沒有問題。”羅海韻暢快地說,“你這樣的人才百樂不要,我們要,小清,你放心,豐海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謝謝韻姐。”
“不怕你笑話,打個比方的話,豐海就像我的大哥。”羅海韻笑道,“從父親手中接過豐海,我不能讓它倒下,豐海必須永遠是羅家堅實的後盾,但南海韻美才是我親自養的小女兒,是我真正的夢想,小清,你就是她的直接撫養人。”
“我就是幼兒園老師。”我打趣道,順勢也開玩笑說,“只希望這個小女兒的爸爸媽媽,千萬別打架鬧離婚。”
企業之間不存在永恒的合作和對抗,南海韻美暫時想借力百樂長大,但羅海韻一定想得更遠,若南海韻美經營不善,那負債劃分免不了拉扯,若做大做好,又一定會面臨分家。
所以林州行打算和羅海韻談判的籌碼是,若他最終執掌百樂,可以減持百樂在南海韻美中的控股,賣給羅家,同時保留獨家渠道合作,條件是,他現在需要錢,羅家要借。
“如果他輸了,那他就欠我的。”羅海韻問,“怎麽還?”
“我們會還的。”
“小清,聽姐姐一句話,別為了男人陷在裏頭。”羅海韻言笑晏晏,眼中神色不辯真假,“讓他自己還,你回去告訴州行,我答應了,但是得算他自己欠我的,如果輸了,他要想好怎麽還。”
我咬了咬牙道:“好,我會轉達的。”
“你把我賣給羅海韻了?!”林州行剛從香港回來就聽說這個消息,震驚不已,我覺得他有點反應過度了,“這又不是賣身。”
“這就是賣身!”
“那……”我其實不是太明白他為什麽這麽激動,總覺得有點隐情,林州行在屋裏走來走去,“羅家的錢不能要了,這個女人的錢不能要。”
我看他神色,輕輕皺眉問道:“你又有什麽事瞞着我嗎?”
“沒有。”林州行先是否認,但後來又很老實地說,“不好說,你別問了,但我真的沒有瞞你。”
“真有什麽嗎?”
林州行難得語氣強烈:“絕對沒有什麽!你相信我!”
“好吧,那我問別的。”我壓下心中疑慮,道,“現在怎麽辦?”
“所有能賣能出手的我已經全部出手了,但還是不夠。”林州行道,“除了那個小島,我不能賣,不然我媽她……就真的……真的什麽都沒留下了。”
“你外公給你媽媽的結婚禮物?”
“嗯。”林州行朝我笑了笑,“明年,我們一起去潛水。”
我現在卻笑不出來:“還是先顧眼前吧。”
“我賣掉蘭堂。”林州行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說得很緩慢很清晰,同時認真地看着我,“但我不能賣給陸鳴東,我要分散股權,清清,那樣你手裏的持股就是最多的,你來當蘭堂的大股東。”
“我?”
“對。”林州行走到我面前蹲下來,握着我的手,低聲說,“你來替我守好我們的蘭堂。”
我看着他的眼睛,用力點了點頭:“好。”
林平舟雖然對我們有疑心,但是總體來說,也是有安撫的,汪蘭和李享之已經讓他後院起火,他當然不希望剩下的這個兒子也和他反目成仇。他分出一小部分林舒琴的遺産劃到林州行名下,作為所謂的“遲來的結婚禮物”,并希望我們可以去吃個飯,林州行思考再三還是答應了,雖然他已經不想在林平舟面前演下去了,但畢竟那個房子裏還有一個人——他親妹妹林意珊。
珊珊還是像往常一樣,每次林州行來,都要拉着宋姐牽着她,在路口等哥哥,林州行也一如既往地提前停車,把小家夥接上來。我抱着珊珊坐到了後座去,宋姐也一起坐了上來,看看我,又看看正在開車的林州行,有點拘謹地捏了捏衣角,我看出來她好像有話要說,便問道:“宋姐,怎麽了?”
宋姐遲疑着開口,卻不是對我說話,而是對林州行,小心翼翼道:“少爺,你最近很忙嗎?”
林州行應道:“還好,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你們最近來得太少了,珊珊小姐總是念着盼着呢。”
“我知道了。”林州行沉吟片刻,但沒有再說什麽,停好車之後拉開車門,牽我出來時低聲說:“把珊珊帶到旁邊等我一會兒。”
我聽話照做,摸了摸小姑娘頭頂毛絨絨的軟發,她就把小手放進我的手心,我們一起走到門口的,在花壇附近慢慢散步,珊珊好像知道一些什麽,又好像不知道,奶聲奶氣地說:“小清姐姐,蘭嬸嬸搬走了。”
小孩子總是無辜的,林意珊被林平舟扣在身邊,長年見不到媽媽,汪蘭成了她很熟悉的人,媽媽離開了,嬸嬸也消失了,我蹲下來,看着她清亮的眼睛,輕聲問道:“你想念她嗎?”
“嗯。”珊珊又淺又乖地點頭,小聲說,“但是有宋媽媽陪我,而且,宋媽媽說,不能問爸爸嬸嬸去哪了。”
“她說得對,珊珊要聽話。”我捧着小姑娘微熱的掌心,細聲細氣地說,“不要惹爸爸生氣。”
宋姐在車前和林州行說着什麽,我隔得遠,又是眼角餘光,不太清楚,只看見她好像感恩不已的連聲道謝,林州行淡淡垂了下眼睛。
“珊珊小姐!”宋姐掃去愁容,滿臉笑意地招呼人,我松了手,讓珊珊回到宋姐懷裏,兩個人先進去了,林州行主動過來解釋道:“每次來都會塞點紅包,最近來得少了,宋姐手頭有點緊。”
我疑惑道:“她在林家這麽多年,工資應該很高吧?”
“給弟弟了。”林州行道,“她有個弟弟,在百樂當保安,不大争氣。”
那這不是無底洞嗎?我心裏有微微的不贊同,但又不好說什麽,林州行對妹妹的事情一直很上心,多給點錢也并不算什麽,畢竟林舒琴從生下女兒就去了香港,林意珊幾乎可以算是宋姐帶大的。
窗戶紙已經被徹底捅破了,林州行面對父親的時候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冷眼以對,從進家門開始到吃完飯為止,把林平舟完全當成空氣,只和妹妹講話,管家和保姆叫他他也應,唯獨林平舟跟他說話他一聲不吭。但林平舟并沒有發作,也沒有生氣,轉而跟我講話,我也不好無視他,只好淺淺應和,直到林平舟突然起身說:“小鄧,我們單獨到書房聊一聊。”
我還沒有答話,林州行驟然出聲:“有什麽好聊的?”
“小州,我只是想解釋一下,給小鄧一個交代,你要是擔心的話,那我就在這裏講。”林平舟好聲好氣地說,“你也一起聽。”
“過去的事情不說了,我确實有對不起你媽媽的地方。”林平舟說着說着,話口卻又不在我這邊,眼睛卻還是看着我,怪讓人別扭的,我渾身不自在地忍受着,“但眼下公司是第一位的,百樂是爸爸和華哥的畢生心血,也是我們林家共同的産業,不能讓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壞了大事。她跟在我身邊多年,恐怕在公司上下打點的眼線也不少,我都清掉了,但這樣一來,小鄧就不好在公司留了,畢竟是我的兒媳婦,這次我撤了這麽多人,如果還留着這樣的關系,怕落人口實。”
林平舟這個話說得雲遮霧繞,峰回路轉好幾個彎,起頭沖着林州行,結尾居然又對着我,不用點心思還真聽不明白。
嘴裏管林老爺子和內兄叫着爸爸和華哥,又口口聲聲說着“我們林家”,陪了他十幾年的人被叫做“來路不明”,最後顯得是自己為了防範汪蘭才搞肅清似的。可姚叔和劉文明明白白就是“我們林家”的人,算起來,我不也是“我們林家”的人,怎麽就全撤了呢?
但我就算在當下嗆他臉上也沒意思,口舌之快沒什麽用,我簡短應了一下:“林董,我理解的。”
“你在海韻那裏做得很好,我也會提點她多照顧你。”林平舟又道,“原本就是雙崗雙薪,百樂這邊的職務給你撤了,但薪水照發,從爸爸的年金裏面給你出,算是賠罪,好嗎?”
好像是應着我剛剛叫得那聲“林董”,林平舟親昵地給爸爸兩個字咬了重音,聽得我後背惡寒一片,林州行冷眼望過來剜了他一記,我硬着頭皮道:“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