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請相信我
【 這就是資本市場,用幾個億的資金撬動幾百個億的市值,要麽成功,要麽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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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清。”林平舟移開視線,話語簡短,但簡直令人頭皮發麻,“說話。”
“林董,我求求您放過我。”我知道此刻的第一句回答是最為重要的,因此盡可能先示弱,其實不必刻意也能夠做出心虛害怕的樣子,因為我現在心裏是真的沒有底。
“您放過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你倒有幾分眼色。”林平舟笑了笑,甚至緩和了一下語氣,“你別那麽怕我,我能把你怎麽樣?”
我謹慎地說:“林董,我什麽都沒聽見,也保證什麽都不會說的。”
“任何人的保證都一文不值。”林平舟很随意地說道,“既然你做什麽都可以,那就提離婚吧,證明給我看。”
我愣了一下,離婚?
“對,分割小州手上的股權價值。”林平舟繼續說,“你拿着錢想幹什麽都行,回去幫你爸爸擴廠怎麽樣?百樂會和你們合作的,我從來不虧待聽話的人。”
我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但是林董,林州行現在是不會同意離婚的,如果打離婚官司申請資産保全,股權會凍結很久,鬧到輿論層面,百樂的股價也難以保障,這樣是不是……不是很好?”
林平舟忽然轉頭過來,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心中一驚。
“你倒是果真在為我着想,是個聰明的小姑娘。”林平舟問道,“說吧,想要什麽條件?”
所以剛剛提離婚只是試探,從這一刻起,林平舟才真正開始考慮把我作為棋子,但我不能讓他如意,不能把自己擺上棋局用來牽制林州行,更重要的是,我也根本沒有自信,能在這場三方對壘中,做對所有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弱弱地說:“林董,我知道我不配提條件,我也不敢,我們家小門小戶,見識也不多,您高看我了。”我擺上我能擺出的最為小白花的微笑,再次表忠心道,“我保證什麽都不會說的。”
“已經不重要了,你說不說汪蘭都會說的。”林平舟好像驟然對我失去了興趣,再次視線移開,冷淡道,“你也滾吧。”
我出去之後就想找林州行,但是并沒有看到他,很久之後才聽說有工作人員把他找去見林平舟了,按照林家的安排今晚晚宴之後本就要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由游艇送回岸上,林州行讓工作人員留了一張房卡給我,我想了一下,只好先回去等他。
直到月光跨過窗棂,海風漸消,夜色深沉,連海浪的翻騰聲都小了下去,林州行才終于刷開房門回來,我摸索着起身,迷糊中碰掉了沙發上的雜志。他快步走來,撿起雜志放到茶幾上,懷抱敞開裹着凜冽海風,是涼的,落在口鼻氣息中還有一點淡淡的鹹味。我安靜地抱了他一會兒,體溫傳遞,終于感覺這人慢慢地融化得軟和了一些,就聽見他輕聲笑道:“怎麽還不睡?”
我反問:“我睡得着嗎?”
“別擔心。”林州行又笑了,“你先問,還是我先說?”
我想了想說:“你先說。”
“汪蘭找我發過瘋了。”林州行很簡潔地說,“我早說過只有等他死了才輪得到她兒子,她總是不死心,耗了這麽多年才認清現實。”
“汪蘭和他撕破臉之後,也不可能和我合作了,她知道我不會分任何東西給她兒子,所以她要趁李澤平還掌管百樂的時候解決他。”
怎麽解決?林平舟并沒有說錯,汪蘭所有的一切都依附于他,如果鬧掰了,她和李享之要怎麽辦?
除非……
除非她手上還有底牌,一定是這樣,她一定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麽簡單,所以她才能暢快地說出那一番宣言,她在威脅林平舟。
現在想來,一切并非沒有痕跡,李享之說他最初只是帶周琦玩過最入門的,但如果之後不是有人有心引導,周琦怎麽會認識楚雲堂,又哪來的渠道搞來那些東西?尖利的話語穿過腦海,我突然想到周琦發病前撲向汪蘭的質問——她質問她藥放在哪裏了,汪蘭是知情的,不僅知情,還是幫兇!
就是汪蘭,我幾乎可以确定了:“周琦是被汪蘭拖下水的,李享之只是導火索,周琦和李享之都不想訂婚,只有汪蘭想達成這一切。”
“嗯。”林州行肯定了我的想法,“但一定是李享之先大意了,被汪蘭發現,才讓她想到了這種可能性,因為單單毀掉周琦是不夠的,一定得讓李享之足夠愧疚,才能乖乖聽話結婚。”
“那她有沒有可能會……”我驟然緊張,猛地坐起來,如果汪蘭真的夠心狠又夠貪心呢?既然她打算解決掉林平舟,那她會不會也同樣想解決掉林州行?!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心狠了,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毫不留情的利用,她口口聲聲地說是為了兒子,可是她一步一步謀求的,不甘心的,不都是為了自己嗎?
“不用想的那麽恐怖,但我會小心的。”林州行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麽,安撫地笑了笑,又說,“汪蘭是有手腕有底牌的,我們知道這一點就好。”
“那林董喊你去,聊了些什麽?”
“沒什麽意義,只是些無聊的試探。”林州行淡淡道,“本來他也從來沒有幻想過我會聽話,區別只是在于他現在還分辨不出來我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汪蘭告訴我的,他知道我一定會做些什麽,但還不知道我已經做了什麽。”林州行有些自嘲地笑道,“或許這算是唯一的優勢吧,他在明處,我在暗處。”
林州行尖刻地笑了一下:“我提醒他好好活着,他感謝了我。”
我問他下一步該怎麽辦——林家已經分崩離析,和周家的合作關系也搖搖欲墜,小羅看見了林州行把 Haley 帶上島,稍微想想就能明白一二,羅家如果知道了,陸家也會知道,冰川上的巨大裂痕已經浮出水面,任何人都不可能熟視無睹。
但林州行卻陷入沉默,只是靜靜看着我,我也回望着他,終于才等到他開口,但他開口,卻突然叫我的名字。
“清清,離開深圳吧。”林州行說,“去陪爸爸媽媽。”
他這話沒頭沒尾,突然而至,我反應了一會兒,很快就意識到這個場景和這個表情是令人似曾相識的——在夜晚的甲板上,在醫院的病床前,每當林州行做了什麽決定,他總是先想着吓走我,區別只在于這次他更溫柔,可依舊沒有坦誠,他還是什麽都不告訴我,卻希望我離開。
“告訴我你到底要做什麽,說清楚。”我這樣說道,“然後我自己來決定。”
他并沒有馬上答應,但我也用沉默來應對,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林州行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開始說話。
“時間不多了,那個時刻會來得很快,非常快,我需要正面和他對峙,拿出比他更高的價格、更快的速度盡可能多的收購更多的股份,我需要很多錢。”
“信托、投行、保險,海外資金,無論我怎麽找錢,都不可能比過他的資源和議價能力,用這種方法我永遠也勝不了他,我必須冒險。”
“所以,我不直接購股,而是要用所有的錢去買 CDS,如果我現在看空百樂并買夠足夠多的 CDS,那麽當百樂真的跌空時,我将獲得十倍、甚至幾十倍的賠付,到那個時候,我就有錢了,而且那個時候股價極低,對我的收購也有利。”
聽起來會很容易,很順利,可天底下從來就不會有憑空而來的好事。
“那麽,代價是什麽?”
“代價和條件就是從進場開始,我就需要一直支付保費,不能停止,一旦停止,契約就失效了,我之前投入的所有資金一分都不會返還,都會像紙片一樣燒成飛灰。”
我聽懂了,猛然心驚:“林州行,你這是在賭!”
“不,這是杠杆。”林州行平靜而平和地糾正我,“這就是資本市場,用幾個億的資金撬動幾百個億的市值,要麽成功,要麽死。”
“這是一個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無法回頭的游戲。如果輸了,或者只是單純的熬不下去錢燒完了,那麽除了一身債務,我都會一無所有。”
“但是你不用擔心。”林州行最後朝我笑了一下,“我會把它做成個人投資類債務,萬一失敗,不會影響到你。”
“我擔心的并不是這個。”我皺眉問道:“那萬一百樂的股價一直跌不下來呢?”
“它會的,它一定會,而且就在三個月內。”林州行雙眸幽深,篤定地看着我,“蘭堂擁有百樂所有核心數據,我測算過無數次,幾年來為百樂建立了上百個模型,隐患早就顯現出來了,但是沒有人發現,因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研究得更透徹,大廈會坍塌下來的,是某一天,只要我堅持到那一天。”
“如果……”
“沒有如果!”林州行說,“我相信我自己。”
這就是在賭,我還是這樣想,他已經擁有常人眼中難以擁有的一切,但卻打算把這些東西都像落葉一樣點燃,自信自己能駕馭住熊熊大火——不,他并不是自信,他只是做好了所有準備,甚至是最糟糕的那種——他已經準備好讓大火焚毀自己,一無所有,而他最後的理智和溫柔,竟然是用來告訴我——快跑。
第一次,他說,鄧清,不要和無恥的人在一起;第二次,他給了我一周時間考慮;這一次,在啓動那個無可挽回的計劃之前,他同樣留出了讓我離開的空隙,他想做一個孤注一擲的賭徒,所以自願抛棄所有繩索,這就是一直以來林州行真正想做的事,從來沒有變過。
那麽我呢?
我不能走。
像某種魔咒,這個念頭在心念中環繞,堅定到連我自己感到訝異,也許我現在應該勸他停下,不是嗎?總會有更好的方法,也許要花更多時間,但更平和,更安全……
不。
我馬上否定自己,連試圖說出口的想法都沒有,林州行不會接受的,他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他根本就不平和,不安全,他會利用一切達到目标,不惜代價,甚至是自己。
我明知這一點,卻還是來了深圳,從那一刻起,就無法回頭了——如果我愛上的就是這樣的人,如果這就是他要做的事,這就是他謀劃數年、孤注一擲也要完成的事情,那麽我……我能做的就只有……
“我也相信你。”我說,“已經走到這裏了,我不會走的,我不會離開深圳,我會陪着你。”
看着他的眼睛,我鼓起勇氣說:“就算失敗了,你也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我。”
眸光閃動,林州行愣了很久,忽然張開雙手将我攬入懷中,他抱得那麽用力,好像要把人揉進骨血一般,整個人輕輕顫抖起來,低聲說了一句話,很短,狂亂的心跳聲貼着胸膛充斥着耳膜,我差點都要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但我還是聽清了,他說,如果你相信我,那就一定會贏。
對,我輕聲說,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