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輪到我了
【 她可以花他的錢，住他的房子，卻不能擁有他手上的任何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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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化妝間的門鎖死了，屋裏只有我們五個人，事發突然，汪蘭忙着和周武解釋，林平舟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抽煙，我陪着周琦坐在角落，給她光裸的肩頭找來一件臨時外套，她目光呆滞，冷眼看着父親和汪蘭的争執，突然怪笑一聲，旁若無人地說道：“真好，亂七八糟。”
“你根本不喜歡李享之是不是？”我嘆了口氣道，“你們本來就不該訂婚。”
周琦木然道：“我不在乎。”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盡快脫離掉那些人。”對于已經成瘾的人來說，輕飄飄的勸誡根本是沒用的，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說了，“周琦，他們遲早會害死你。”
“我不在乎。”周琦又說了一遍，身子轉向我，露出一種……又詭異又狂熱的微笑表情，眼睛睜得很大，慢慢地咧開嘴，指着自己，毛骨悚然地輕聲說，“我，已經，爛掉了。”
我急忙移開視線閉了下眼，緩了下心境，深深吐出一口氣。
“周琦，你別這樣。”
汪蘭不斷地告訴周武，李享之是一定會和那個女孩子分手的，他現在跑掉了只是因為一時昏了頭腦子不清醒，汪蘭保證說，一定會帶着李享之登門致歉，重新補回顏面，到時候的結婚典禮，一定會要多盛大就有多盛大。
“周哥，你心裏是明白的，小孩子耍耍脾氣，意氣用事，教訓一頓就好了。但你不能因為這一點小打小鬧就傷了和氣，也耍脾氣不做親家了，你又不是小孩了，是不是？”
“這麽多人全看見了，這叫小打小鬧嗎？！汪蘭，你養的好兒子！”周武厲聲質問，泥人也有脾氣，何況周琦是周家的獨女，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下被人甩在臺上，周家若還要嫁，必成笑柄。
汪蘭一疊聲地賠笑應下，但翻來覆去還是那套，最終還是林平舟開口道，“老周，賠禮道歉是肯定的，關鍵是這個禮怎麽賠，你提。”
周武真正等的果然還是林平舟的态度，停下來沉吟片刻，說道：“起碼得讓所有人都看得出是你們林家有虧，老林，這不過分吧？”
看得出，怎麽看得出？真金白銀的彩禮才看得出，才是最好的證明，林平舟點頭道：“我明白。”
“我這個年紀了，打算後半輩子去佛羅裏達釣魚的，錢多錢少都是一樣的，總之花不完，琦琦的終身大事是我現在唯一挂心的事了。”周武道，“我不想讓她受委屈。”
所以，這是替周琦要，不是替周家要，意思是彩禮多少不重要，周武要的是給周琦的那個部分——也就是林平舟承諾的股份轉讓份額增加，林平舟想了一會兒，給了個态度：“老周你放心，琦琦肯下嫁，我是絕對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就是。”汪蘭跟着氣氛附和道，“咱們以後就是一家，怎麽會讓一家人吃虧嘛。”
她這話說完，林平舟和周武卻對了一個很短暫的眼神，神色有異，但馬上就不見了，汪蘭沒注意，但是我看到了，我忽然想到，難道汪蘭其實并不知道林平舟只會轉股給周琦，還以為婚後李享之也有份嗎？
汪蘭插話，林平舟好像很不滿，喝止道：“你先把那個不懂事的東西找回來再說。尾巴不斷幹淨，還這樣丢人現眼！”
“大哥，你不覺得很蹊跷嗎？”汪蘭努力辯解，轉移話題道，“上島查的那麽嚴，那個女孩還能闖進來，誰帶進來的？”她忽然看向我，似笑非笑地問，“小清，你說呢？”
“蘭嬸你也不用暗示了，我直接明說。”我淡定笑道，“州行出差是回去處理一點以前留下的私事，根本不是去美國，你要是不信可以找人去查他的機票。”
“我早就查過。”林平舟看我一眼，又對汪蘭道，“管好你兒子，少幹點挑撥離間的事！老周。”他招呼周武道，“咱們找個合适的地方坐下來商量。”
周武點頭，他們正要走，坐在我身邊的周琦卻忽然說話了，但聲音很輕，很抖，胳膊到手腕神經質地抽搐起來。
“鄧清。”她喊我名字，對我說，“我想死。”
我頓時心驚，怕她發作，卻攔不住她：“周琦！”
“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在哪，在哪！？！”周琦跳起來嚷着，一邊尖叫一邊在化妝間的抽屜櫃子胡亂地翻找着，“在哪，在哪，藏在哪裏了！！”周武被她吓了一跳，快步上前想要安撫她和她對話，“琦琦，怎麽了，你在找什麽？爸爸幫你一起找！”
“放在哪了！！”周琦嘶聲大喊，朝汪蘭撲去，吓得她一邊後退一邊尖叫，哆嗦地抖起來，“琦琦，你怎麽了？”
汪蘭會不知道周琦怎麽了嗎？她當然知道！周琦聲嘶力竭地朝她喊着：“你說過很快會結束的！怎麽還沒結束！！放在哪了？！放在哪裏了！！”得不到汪蘭的回應，她像一頭迷茫的野獸，又轉頭使蠻力翻倒櫃子，櫃面上和抽屜裏的東西掀翻了一地，周武試圖制住女兒，卻沒想到發狂的周琦力氣大得驚人，竟然能把周武掀翻在地，周武喊道：“老林，幫幫忙！”
林平舟正要上前，卻猛然頓住，他看見周琦從一地狼藉中翻到一支小管，急切癫狂地掰開，将其中白色的粉末撒到地上，神情迷醉地摁着鼻孔深吸一口，整個人終于從神經質地痙攣中平靜下來，周武驚呆了，要上前，卻立刻被林平舟攔住了。
“老周，你居然打算把這樣的女兒塞進林家？”
周武此刻還聽得進別的話嗎？他一把掀開林平舟的胳膊，先是狠狠扇了周琦一巴掌，又馬上跪在地上把女兒摟在懷裏，憤恨而心疼，嘶聲留下眼淚：“怎麽會這樣，你怎麽能碰這種東西啊！”
“爸爸。”周琦半邊臉都是掌印，也哭了起來，“我害怕。”
“我害怕，我什麽都不會，不知道該做什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都笑我，他們都騙我！”周琦好像清醒了很多，但仍然語無倫次地哭着，哀求道，“爸爸，我能不能不嫁人了，我誰都不嫁……求求你，好不好……”
“好，不嫁。”周武安撫着女兒，哄道，“爸爸帶你去治，你答應爸爸再也別碰，好不好？”
“他們逼我！”周琦崩潰大哭道，“救我，爸爸救我！”
“只要你答應，只要你聽話，爸爸不會不管你的，琦琦……”
父女倆涕淚橫流地抱在一起，這場景看着可憐，我想起周琦曾經飛揚跋扈的模樣，竟覺得心酸，可面對此等情狀，林平舟居然完全不為所動，冷冷道：“老周，你真的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嗎？”
周武扶着女兒站起來，恭敬道：“林董，很抱歉，琦琦這個樣子，的确不适合持股了，咱們之間的協定，就算了吧。”
聽到這話，汪蘭的臉色忽然變了，林平舟厲聲喝問：“你要毀約嗎！”
“本來就是享之先逃婚的，毀約的不是我們。”周武帶着周琦，慢慢走到門口，并沒有回頭，低聲道，“林董，我們再商量，我現在要帶琦琦去休息了。”
周武帶着周琦走了，林平舟招手叫我，正說到一半：“這事不要傳出去，按原流程把客人留一晚，你去把小州叫進……”就被汪蘭一聲喝問打斷，“李澤平！你騙我是不是！”
林平舟被打斷顯然十分惱火，眉眼驟然壓下來道：“你又發什麽神經？！”
“你是怎麽跟我說的？”汪蘭指着他喊道，“你說周家的股份是他們兩個人的！只要享之娶了周琦他就有的！你騙我！你根本就不打算給他！”
“我回去跟你說。”林平舟看我一眼，嚴厲地喝住汪蘭，“閉上嘴！”
汪蘭的咆哮正中我的猜測，想來是林平舟瞞住了她，他根本沒打算讓李享之共享周家的股份，而是打算把股份轉給更好控制的周琦。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心中輪轉過不少想法，都不成形，只想着不能久留，要趕快離開，可方才還安排我出去的林平舟忽然指着我道：“你留下。”
完了，我心想，我聽到了不該聽的，只怕不好好表一番衷心是出不去了。我正這樣想着，還沒考慮好要說什麽，汪蘭可不管那些，掄起手上的提包就往林平舟身上砸，整個人往他身上撲去，口中叫罵不止，我急忙躲到一邊。
林平舟被汪蘭纏住，也顧不上我了，被罵煩了，便制住汪蘭捂住她的嘴，但是這樣更加激怒了她，她尖叫踢打起來，長指甲在林平舟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痕，眼看着林平舟揚起拳頭，我急忙大叫：“林董！”
我哆嗦着鼓起勇氣，但也很害怕，縮在角落：“有事……好好說，您……您別動手。”
顧忌着還有外人存在，林平舟停下動作，松開汪蘭，把她扔到牆邊，整理了一下西裝，眼神陰鸷：“我再說一遍，閉嘴。”
“我偏要說，老娘受夠了！忍夠了！”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汪蘭徹底爆發了，完全不管不顧，“我跟了你多少年，得到什麽了？我兒子又得到什麽了？你讓我等，好，我等，等到老頭子死了，你還要我等，等了多少年，等到林舒琴都他媽死了！涼透了！我為什麽還要等？！憑什麽林舒琴的兒子什麽都有，我兒子什麽都沒有！你別忘了誰才姓李！！”
“你也別忘了，林家有是因為那本來就是林家的，你要想有，那都是老子掙給你的！是誰把你帶到美國和香港，又帶回廣州和深圳，是誰他媽養你們兩個吃白飯的二十年？”林平舟坐下來猛然一拍桌子，“你也配跟我喊？養個兒子養得一塌糊塗，什麽事都能搞砸，窩囊廢一個！”
“林舒琴養的兒子就好。”汪蘭咧嘴笑了，一字一句地激怒着他，“林舒琴的兒子跟他媽媽，跟他外公，跟他們林家才是一條心，你還在做夢吧？以為他什麽心思都沒有！你的廢物兒子厲害着呢，你等着，他會弄死你的，等他知道所有真相的那一天，他一定弄死你。”她嘲弄地笑着，看向我，“鄧清，你去告訴他，等會出去你就去告訴他，你告訴他李澤平在認識他媽之前就認識我了，享之是他的親弟弟！”
汪蘭的矛頭突然指向我，我猛然愣住，連該不該演出驚訝都忘了，下意識的望向林平舟，但他卻完全沒給我半分餘光，而是眸色驟深。
“滾出去。”林平舟抹掉頸上血珠，平靜地對汪蘭說，“以後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你那個窩囊廢兒子也一樣。”
“我也不稀罕你施舍。”汪蘭也好像平複了下來，理了理淩亂衣衫鬓發，摁着心口吸了一口氣，款款走到門口，捏着門把并不急着出去，而是回身笑道，“李澤平，等你死了，我和享之自然會來分走本該屬于我們的那一份的，他身上留着你的血，你就應該給他。”
她望着他一眼，那一笑似有留戀，萬語千言終究化為嘴角的一抹不屑。我想汪蘭心中定有唏噓，這麽多年的青春和陪伴，也不能在林平舟眼中值出半分真金白銀，她可以花他的錢，住他的房子，卻不能擁有他手上的任何東西。
養了個寵物似的，一只狗，一只貓，金絲雀，都大抵如此。
門哐當一聲響，這屋裏忽然靜得可怕。
屋裏只剩一人，于是林平舟看向我。
來了，我心想，還是輪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