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蜜月旅行
【 怎麽從他的視角說得自己這麽委屈,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我要不是當事人本人,都差點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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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喜個鬼啊!我有點沮喪地撐着下巴,想想都知道我爸一定會請超級多的親戚來。他喜歡熱鬧,生意場上的交際多,朋友也不少,我小時候就經常被他帶出去喝酒,直到有一次夏天夜裏,我爸帶我出去和叔叔們吃小龍蝦,聊得太高興完全沒顧得上照顧我,我被蚊子叮了滿臉包,差點腫成了獅子頭,爸爸被我媽罵得狗血淋頭,從此就再也不單獨帶我出門了。
那時候是幾歲,三歲還是四歲?
有點記不清了。
我和我爸就完全相反,我不喜歡熱鬧,也從來不喜歡争人多的地方,一想到儀式繁瑣就覺得腦袋疼,本來這次結婚陰差陽錯的不辦儀式,我還暗自松了一口氣,怎麽偏偏是林州行叛變了呢?而且林少更是不願意應酬的人,想了想他被我們家親戚圍攻的樣子都頭皮發麻,萬一惹惱了他又生氣,不,我堅決不哄。
“不用太擔心,知道你不喜歡,會盡量做得簡單一點。”林州行安慰我說,“我們都已經安排好了。”
他給我看他手機的聊天記錄,最初的确是我爸主動提出的要求,但是林州行很快答應了,一條一條事無巨細地核對和讨論,細致又耐心,我媽還囑咐他說先不要告訴我——我媽實在太了解我了,知道我百分之百一定會拒絕。記錄持續了好多天,最後一條是幾天前,林州行說,會找一個合适的時機帶我回來。
我還是憂愁地嘆了口氣。
“總要滿足一下他們的心願吧?”林州行很溫和地笑了笑說,“就你一個女兒。”
“說起來,你對結婚的儀式有什麽期望嗎?”
“沒有。”林州行很幹脆地說,“我比較注重結果,一般不都是女孩子在乎這個嗎?”
“那也許我不是一般女孩子。”我說,“我不喜歡那種滿天氣球的儀式,一直希望可以旅行結婚,只有彼此兩個人,很開心地在一起。”我說着說着覺得不對勁,有點尴尬地補充說,“我說的是一種想象,虛指,不是讓你現在就……”
“我知道。”林州行突然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動作輕柔,“所以我們這次不坐飛機,開車去,就我們兩個,你就當做是……簡陋的旅行吧。”
還沒等我回答和反應,林州行又說:“對不起,我現在沒有時間,也還不能……”
“沒關系啊。”我盡量輕松甜美地笑了笑,想轉換一點他的情緒,“你是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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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鄭說的。”林州行笑道,“又請了他一頓澳龍。”
難怪!難怪鄭鄭那天突兀地跟我聊了半天什麽理想型什麽夢中婚禮之類亂七八糟毫無邊際的話題,原來是打聽消息來了。也難怪他突然誇林州行強過陸鳴東,原來是澳龍的緣故,還不是我知道的那頓澳龍,搞了半天,還有一頓澳龍。
我憤然道:“為了一頓澳龍賣我!”
“好了,快準備一下。”林州行輕輕推了推我的胳膊,一只手背在身後,行了一個很标準的紳士禮,“我親自為鄧小姐開車。”
“好啊。”我把手放進他攤開的掌心,淺笑道,“那麽辛苦了。”
陽光強烈,世界飽和度極高,鮮亮無比,整個城市被抛在身後,高速道路兩旁一片盎然綠意,高大的常綠喬木像是被高斯模糊一般被拉長,飛速地向後退去。一千多公裏的路程,連續不停也要十幾個小時,中途最好休息一夜,林州行說都由他來安排,還說既然是旅行,那最大的驚喜不該來源于未知嗎?
我就當他說得對,坦然地放下所有享受兜風,不管車上放着的是什麽曲子,不管目的地是哪裏。林州行在中途下了高速,轉入國道後車速慢了下來,他降下車窗咬上一根細煙,單手放在方向盤上,關掉了音響,風速減緩後空氣不再喧嚣,我開始聽見和留意一些細微聲響——鳥鳴的啁啾、發動機輕微的蜂鳴聲、後備箱穿過的一絲風聲、左右轉向的咔噠咔噠的提示聲,大腦久違的放空,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緒,都被清理了出去。
離開國道後車子駛入省道,然後是鎮級公路,最後是不知名的鄉間柏油馬路。我看着路旁的建築逐漸變得低矮和稀疏,圍繞在一串……湖泊?或者不到湖泊的規格,那麽就是池塘吧——池塘的岸邊,有的是星星點點的小木屋,有的是兩層或者三層的灰色水泥建築,這裏遠離城鎮中心,我開始偷偷擔心林州行會不會把我丢在野外,然後揚長而去。
最終車在一大片水域前停下,算上路上看到的這些,這是附近最大的一個湖泊了,水面寬闊,岸邊濕軟的沼澤地中生長着蘆葦,露出一兩根尾羽,偶有車鳴,便看見水鳥驚飛。連接着沼澤地的是灌木草叢和茂密的樹林,樹林間的空地上已經有一些游客紮起了帳篷,粗一點的樹幹間挂着吊床,不遠處有游客須知的引導标語,标題寫着“螢火淺灘”——這裏是一個露營地。
我的蜜月旅行,居然是來露營。
問題是說到露營,我就不得不想起蔡璇,林州行已經下了車,開始從後備箱裏面搬東西,我趴在車窗上問辛苦勞動中的林少爺:“上次露營也是你自己紮帳篷嗎?”
“哪次。”
“大學那次。”
“你猜。”
“我猜是亮哥。”
“廢話,本來就是為了幫他追柳唯。”
“哦。”我頓了一下,冷不丁補了一句,“那蔡璇呢?”
黃昏未至,暑熱未消,人稍微動一下就出了一層薄汗,林州行停下動作,拉了拉領口扯開兩顆扣子,又卷起袖口,直起身子,疑惑又奇怪地反問:“誰?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我蹭了蹭了鼻尖說,“随便找點應景的話題聊一聊。”
“鄧清。”林州行壓下眉眼連名帶姓地喊,陰沉沉地誇獎我說,“你真是很會找話題。”
“哦。”我把胳膊墊在車窗上,又把下巴墊在胳膊上,慢吞吞地說,“那換個話題。”
林州行頭也不擡:“不用換,想問就問。”
陳年舊事了,這麽一想,我又沒有什麽好問的,怪沒意思的,林州行等了半天沒見我吭聲,就出聲說:“你那個時候和周明祎眉來眼去的,還好意思來問我。”
哎,不是,就算是陳年舊事也不能這樣污人清白吧,我馬上說:“上次在機場就說清楚了,明明是你先答應蔡璇,我才選周明祎的。”
林州行手上有事,倒是不慌不忙,因為兩只手都被占用,所以張嘴把瑞士軍刀的刀柄咬在嘴裏,半天沒空說話,終于騰出手來,才開口道:“叫你用心一點,從來都不聽。”
我不服氣道:“太傲了吧!憑什麽一定是我追你,你就不能用用心?”
林州行抽空出來看我一眼,慢條斯理地總結陳詞,一條一條清清楚楚:“我為了陪你,熬了一個晚上,結果你睡着了,我照看你那麽久,醒了之後連句謝謝也不說,還氣我。”
腦海中的導播回放幫忙切換畫面,我想起來那一幕,我對百樂的林少爺說,我當然認識你,因為你有名,為什麽有名?哦,因為你有錢。
呃……
“約你去玩桌游,就馬上和店長加上微信了,請你看演唱會,你又帶上室友,生日找你過來,完全不知道就算了,帶柳唯灌我,和周明祎聊一晚上,讓你陪我買煙也不去,最後提前跑了。”
怎麽從他的視角說得自己這麽委屈,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我要不是當事人本人,都差點信了。
“跟着你回去開公司,業務還沒跑兩天,鬼迷心竅看上陳珂了,和陳珂分手了也等不到你主動一次,就放你走了,結果一刻不停又去相親,真有你的。”林州行按時間線條理清晰地控訴我,我不甘心想反駁,但短時間難以組織出像他那樣的長篇大論,只能簡短有力地說,“你歪曲事實!”
林州行輕哼一聲:“你自己想想。”
“我不想。”我也哼了一聲,“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
“是啊。”林州行忽然彎着眼睛笑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他語氣放軟,哄我說,“下來幫忙。”
紮好帳篷,放好防潮墊和睡袋,我們一起去湖邊烤肉,那裏有一些濕地公園提供的用具,其餘的幾家人也聚在一起,孩子們圍繞着爐火跑來跑去。林少不負責烤,只負責吃,調了一整桶莫吉托分給大家,和人閑聊了兩句釣魚之類的話題,把那人的興致一下子勾起來,說晚上夜釣吧,這湖裏我看了看,夏天嘛,黃颡魚不少,搞不好還能上大鲶魚呢!
林州行搖了搖頭笑着拒絕道:“我晚上還有事。”
夏夜短暫,黃昏姍姍來遲,水鳥歸巢,蘆葦蕩中間或傳來幾聲低鳴,聚集在湖邊的游客逐漸散去,我們沿着湖邊走了走,我主動去牽林州行的手,很快被他回握住輕輕拉着向前。
水面無風,湖水像一整塊鏡面,完整地倒映出天空和岸邊矮山。夕陽沉入水面,吞掉了陽光的湖水漾出一片金黃,林州行的神色面目漸漸地模糊成一團深黃色的灰影,顯得沉靜又溫柔,他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
不過才剛剛入夜,入睡也還太早,兩個人圈在一個小小的帳篷裏面,卻又沒有什麽事做。我和林州行之間很少有這種相對無言的時候,不是鬥嘴就是聊工作聊合作聊下一步計劃,如今這個氣氛顯然提起這些話題也都不合适,我突然就覺得很緊張。
林州行倒是看上去自如很多,也許是我還需要學習和适應一下我們之間應當怎麽相處,我為了緩解尴尬摸了半天手機,其實什麽也沒看進去,忽然聽見林州行說:“早知道你會彈鋼琴,就不該錯過那次年會。”
我稍稍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很久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