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幸好是你
【 我還是想塞給他一枚期待之外的東西,我還在希望他能為我改變,哪怕只有一點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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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的時候林平舟的情緒看起來已經完全平複,當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他最關心的當然是股權轉讓和後續處理的問題,單刀直入地問了很多,林州行提出讓 Wilson 到深圳來處理,被林平舟直接拒絕了。
“需要什麽材料讓 Wilson 直接寄過來,你媽媽還有一些手續需要人留在香港,他是最清楚的。”林平舟道,“不增資只轉股,不是什麽大事,這是你外公去世前就定好的,老周和小董他們這些老股東都知道,遲早有這麽一天,有心理準備。”
汪蘭跟着補充道:“小州,我和大哥商量了一下,琴姐過世也沒多久,不好大操大辦,籌備起來牽連太廣,婚禮呢,暫時就不辦了,你看可不可以。”
林州行“嗯”了一聲,汪蘭又對我說:“就是太委屈小清了。”
我急忙說:“不委屈。”
婚禮沒了有什麽委屈的,我覺得我的副總要沒了才是最委屈的。
但其實林平舟真正要說的并不是汪蘭的這些小心思,他在意的是股價,直接對林州行道:“對外的公告等我們議定了再發,不要到處宣揚你已經結婚入股的事,聽到沒有?”
林州行垂着眼睛,語調很平地回複:“工商一旦發生變動馬上就會被記者發現的,公司章程一旦修改,內部也就全都知道了。”
林平舟道:“緩幾天再辦,我會先安排股東開內部會。”他忽然說,“你不要去,讓鄧清替你去。”
林州行驟然擡眼:“清清不懂這些。”
“你懂?”林平舟直接下了結論,“鄧清還當着百樂的副總,不比你強多了?”
“嗯。”林州行又垂下眼睛,“知道了。”
這其實是意料之中,和林州行計劃的一模一樣,果然就算他結了婚拿了股份,林平舟也要盡可能的把他排除到百樂之外。之前讓他進百樂工作只是為了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但股東大會就不一樣了,股東是有決策權的,何況林州行的占比這麽高。
所以林平舟看上了我,我的花瓶人設果然十分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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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董。”我出聲叫了一聲,還沒往下說完,汪蘭就笑着看我說,“可以改口了。”
“呃……”這有點難住我了,林州行都幾乎從來不叫爸,怎麽倒要占我這個便宜呢,因此蹭了蹭鼻尖,反而林平舟先不耐煩,“愛叫什麽叫什麽,先說事。”
“畢竟今天出了這個事,影響挺不好的,我願意接受公司處分,這個副總我自己請辭。”
“你挺懂事的。”林平舟贊許地看着我,“那你想去什麽崗位?”
“都可以。”我笑了笑說,“看公司安排吧。”
走出林家我還在和林州行抱怨和強調說,提醒他記得協議上的“承諾”,我說:“一年之內我要重新當上副總,別忘了!”
“知道了。”林州行一邊拉上安全帶一邊揉了揉肩膀,我想要再幫他查看一下,于是又湊上去,宋姐抱着珊珊追來了車庫,我急忙彈開,欲蓋彌彰地摸頭發看向一邊,林州行慢條斯理地扣上扣子,降下車窗。
“少爺,這個給你。”宋姐把一個紅紙包遞到林州行手裏,打開一看,是一條金鏈子,宋姐道,“這是我娘家留給我出嫁的,不值什麽錢,你收着吧,祝你和小清小姐新婚快樂。”
林州行動容道:“宋姐……”
“收下吧。”宋姐怕他要退回來,急忙又推回去,攏着林州行的手道,“你知道其實我看你和珊珊小姐就像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我這輩子也不會再嫁人了。”
林州行輕聲道:“只要你願意,就一直留在林家。”
“哥哥!”珊珊着急地踮起腳尖,露着紮着小辮子的小腦袋,“我也要送禮物。”
林州行溫柔地垂下眼睛:“你要送什麽?”
“我要送給小清姐姐。”珊珊噠噠噠地跑到副駕這邊來,我打開車門,宋姐在旁邊笑道:“可以改口叫嫂嫂啦。”
“算了,珊珊都叫習慣了。”我摸了摸小姑娘軟綿綿的頭發,笑眯眯地說,“還是叫姐姐吧。”
“這些,全都給你。”珊珊讓我做了個捧着的姿勢,然後從自己的小裙子裏面掏出糖果盒,嘩啦一下全倒出來,滿滿的糖果和零食堆滿了我的手心,好像捧着一堆寶物,我驚呼道“謝謝你”,然後低下頭,小姑娘又甜又涼的吻落在我的側臉,像蝴蝶那樣輕。
“晚上聽宋姐的話早點睡覺哦。”我小心翼翼地收好了所有糖果和零食,才關上車門和珊珊揮揮手,小姑娘用力點頭,“我會很乖!”
到家之後林州行熄了火,珍重地掏出那條鏈子,打苡橋開車頂燈,輕輕笑了笑:“願意帶嗎?”
我點點頭。
他便跨過座位俯身過來,雙臂環過我的脖子,動作很小心地撥開我的頭發,手指觸到皮膚的時候有一點點涼,但鏈子本身已經在他的心口被捂得微熱,我聞到林州行身上淡淡的古龍水氣味,但他很快離開了,回到自己座位上,只是仍然一直看着我。
“如果我媽還在,也會送你禮物的,她很喜歡你,知道我們結婚,一定很高興。”他忽然伸手撩動我的長發,撥到耳後,手背擦過我的側臉,神色很哀傷。我伸手摸到手腕上一直帶着的金絲玉镯,決定在此刻告訴他。
“這個镯子就是林阿姨送我的禮物,Wilson 給我的。”我低聲說道,但我卻說不出後半句,我說,“但是卻來不及親手……”
“碎過。”林州行打斷我,說了兩個字,我垂着眼睛點了點頭。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過來,緩緩地轉動這枚玉镯,然後扯出一個笑來,聲音幹澀地說:“很好看。”
“嗯。”我抿了抿唇,用力微笑道,“很好看。”
我今天有點睡不着,還聽見外面翻箱倒櫃的,林州行一邊想克制點不弄出很大聲音,一邊又到處亂翻,我推開門問他:“你在找什麽?”
“吵醒你了嗎?”林州行有點不好意思地回答,“找煙。”
平時買那麽多,怎麽偏偏這麽倒黴,要抽的時候沒有,林州行把抽屜都拉開了也只找到幾個空盒,嘆了口氣道:“我出去買。”
“這都幾點了。”我沒好氣道,“不抽又不會死。”
他看了我一眼,我忽然意識到今天這一天對他的沖擊其實是很大的,只是林州行藏慣了,還是一副默不作聲的樣子,我讪讪道:“我出去幫你買。”
他突然“啊”了一聲,說我想起來了。
從我家穿回來的那套衣服裏面有一盒 CAMEL,說起來還是我爸塞給他的,我剛想說你不是抽不了這種煙,林州行擺擺手說算了,就上天臺去了。
我想了想,從珊珊的禮物中挑了一枚,也跟了上去。
林州行見我上來了也不是特別意外,慢慢撕開包裝說:“你知道你爸那天跟我聊了什麽嗎?”
他今天有點奇怪,林州行本來是很少會起閑聊話題的人,我想或許是因為,今天很多人提到了很多次他媽媽。
我淺淺搖頭說不知道。
“他說男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三個字,負責任。”
這種教育性發言确實很像我爸的口氣,但從林州行嘴裏說出來就怪怪的,有點四不像,我笑了笑說:“我的人生不需要你負責。”
“不是對你負責。”林州行說,“是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然後他沉默了一會兒:“真的很難做到。”他問我說,“你覺得你爸爸做到了嗎?”
“應該吧。”我說,“我覺得他做到了,起碼到現在為止,對家庭,對事業,對愛人。”
“那我盡量吧。”林州行淺淺笑了一下,把煙卷塞進嘴裏,含糊地咬着,打燃火機,使勁吸了一口。
這煙焦油味道重,特別沖,從沒抽過這樣烈的煙,林州行被嗆得咳嗽,用手背抵着嘴,咳完了眼角都是濕的,我說何必呢,還不如我去幫你買,你又不習慣。
林州行說,習慣是可以改的。
“真要改的話還不如改徹底一點,要不然別抽了,吃這個吧。”我攤開手心給他看,林州行眯着眼睛認了一會兒才認清楚,是一枚話梅。
現在想起來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個生日的晚上,那個酒吧的後巷,那枚酸得他流出眼淚的話梅,那個揉揉眼睛說醒了,被我愛上的林州行,和現在這個眼角發紅的林州行,好像并沒有很多的相似。
也許是他變了,也許是我變了,又也許他根本沒變,是我那時候并不認識真正的他而已,而我可能也沒有變,我還是想塞給他一枚期待之外的東西,我還在希望他能為我改變,哪怕只有一點點。
林州行從我的掌心拿走那枚話梅,果然也沒有吃,卻忽然向前張開手臂,緊緊抱住我,夜風像一件寒冷的袍子壓在他背上,但他的懷抱卻是暖的,熱的。
“有些習慣不用着急改。”我盡量用輕快的語氣和他開玩笑說,“你口味這麽娘,抽不慣太猛的。”
他很難聽地笑了一聲,但沒放手,還是把臉埋在我的頸窩,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叫我:“清清。”
這麽多年了我也沒有什麽長進,仍然是色厲內荏外強中幹的本性,林州行每每示弱,我的心中總是酸軟一片,有什麽東西噎在心口,我沒能說出話來,慢慢揉着他腦後的碎發作為回應,只是想安慰他,我說:“我在。”
那字句磨過聲帶喉結,在夜風中輕輕地顫動,像提琴曲的前奏,又低又沉地在我耳邊響起,林州行抱着我說,他說,幸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