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屋外燥熱的風撲面而來,正當傍晚時分,滾過女子細膩的肌膚,不經意間透露出些許汗漬。
秦婕妤給李筠遞過葡萄,怯聲道:“皇上嘗嘗。”
剝了皮的葡萄呈青色,飽滿鮮甜,瑩瑩的汁水流到指尖,瞧着讓人食指大動。
李筠瞥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沒理。
于是秦婕妤便把葡萄放在自己口裏,皇上的氣場很冷,她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江美人說話,兩個人心照不宣的寒暄。
很快,秦婕妤便要給江美人下了逐客令,皇上好不容易在這,她實在是不願意和這個無關緊要的人說些沒意思的話。
“我看天色不早了,妹妹別到太晚,這夜裏黑,要是碰見什麽東西便不好了。”她是笑,不過略顯僵硬。
江美人也不原再舔着臉留着,說了兩句打趣的話便戀戀不舍的站起身,李筠便随着她站了起來,似乎是也要走。
秦婕妤哪能想到皇上剛來便要走,正要出聲挽留他。
卻被人淡淡的視線睨了一眼,道:“朕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再道:“等秦婕妤把臉上的東西卸幹淨朕再來,不然看着鬧心。”
秦婕妤雖然知道皇上不樂意瞧着她這副模樣,但是又怕自己現在的真正的模樣更得皇上不喜,想着先混過這一次,等她和皇上冰釋前嫌了再脫了這妝也不遲,畢竟誰喜歡醜陋不堪的女人裝慘,那不是比鬼還恐怖嗎?
但是她遲遲不洗去妝容皇上反而更不高興了,別說和她冰釋前嫌,甚至這般嫌棄她。
腦子轟了一下,她有些不自然的笑,“妾身這就把妝給洗了。”
“嗯。”
聽見李筠答應了一下,還沒欣喜一陣,就聽見李筠道:“好好養胎,再出什麽事便不用出宮門了。”
接着也不看秦婕妤,往室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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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像是判了死刑似的,讓秦婕妤眼前發黑,她明明盼啊盼,好不容易把人盼來,可卻連句貼心的話都沒說上。
她現在已經如此讓皇上厭惡了嗎?
江美人看着秦婕妤吃癟難堪的表情,居然忍不住笑了笑,有些可惜的道:“那妹妹就不打擾了,随着皇上告退了。”
她這副落井下石的模樣讓秦婕妤的面色無比難看,可江美人還沒得意一會,便發現李筠撩開簾子走了,沒有一點偏袒她的樣子。她才顯露出一絲尴尬來。
蘇塘跪了沒一會沒看見李筠出來,在外邊站着,和小福子說了兩句話,不一會又向她投來一道晦澀的目光,她僵了僵,把頭往下低。
這一瞬間,李筠往下壓嘴角。
不識好歹。
蘇塘自然不敢明着看他,用技能把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她無奈的把頭更低了低,
到底是這副皮囊太過出色?倒也不假。
李筠走後,小福子便尋到了秋梨,道:“叫蘇塘姑娘起來吧,皇上說他走了便不必再跪。”
——
事情過了很久,許是秋梨在聖上面前說了什麽,就算秦婕妤懷着孕,他都不太樂意來看了。
宮裏大概都清楚皇上早就厭了秦婕妤,若不是她懷着孕可能早就一道聖旨送去冷宮,哪還能留她一個名分呢?
這般說法傳的多了遠了,信的人也變得多了起來,更何況剛在禦花園轉了一圈的秦婕妤耳朵裏,更不是滋味,心頭都泛起密密麻麻的寒意,臉色更是差到不行。
她開始閉着人不見,好幾次嫔妃們想要登門閑談都吃了閉門羹,皇上不樂意見着她,也不樂意見着旁人。
于是乎,秦婕妤的肚子就這麽慢慢的大了起來,過了炎熱的夏季,秋季,直到天都冷了起來,也不見她出門。
旁邊和韓美人正在挑着新衣服看,雀兒就和她道:“今年主子若是能在國宴上讨個好彩頭,說不定能升個位分比過隔壁去。”
“她都那樣了,我不升位分也比她強。”韓美人清冷的笑,“瞧着吧,她生孩子的時候誰會去看她一眼,都覺得晦氣呢。”
這話,着實不假。
這次國宴甚至都沒留秦婕妤的位置,內務府說是置不下了,讓人待在長春宮安心養胎,确實這些日子裏秦婕妤哪都沒去。
也不知是內務府貼心還是怎的,就這麽讓全後宮知道了這個笑話,好幾日秦婕妤的人都不敢出宮門。
緊着國宴那天,宮裏熱熱鬧鬧的,唯獨長春宮裏頭另一頭冷冷清清,秦婕妤拖着厚重的身子到了門檻前,外面便是兩個小宮女的聲音。
“你讓張公公做的那事怎麽樣了?可有眉目?”
“別提了!他一聽我想從長春宮換的別的地,那臉色別提多難看了,非要我加錢才肯做,別的冷地方的妃子,加兩個錢最差也是被分配到慶豐司,打理些馬匹的髒活。我倒好,要加錢便罷了,還讓我去浣衣局!”
“怎的這樣?以前我們主子好的時候,巴不得什麽事都貼着膝蓋伺候好,現在......”
“你也不看看現在秦婕妤什麽處境,咱們去領月例的時候受了多少氣?糟了她的連累現在連出門都要低着頭從人家□□裏鑽,她自己作踐縮頭縮腦便罷了,非得帶上我們這群沒權沒勢的奴婢給她遮風擋雨,憑什麽東西?”
“你可小點聲吧,主子就在裏邊......”
“滾!”
秦婕妤氣的眼眶都紅了,這一聲叫的響徹天際,把兩個奴才喊的心涼了半截,再怎麽說也是心裏怕的,跪下身來惶恐叫主子饒命。
秦婕妤那會聽,她心裏氣的都泛了黑,拿起旁邊的掃帚,拖着半大的身子兩步下了階梯,擡起時狠狠的往兩個人身上掃。
那細竹編成的掃帚本就紮人的很,落在兩人身上刷出了一條條的血跡,她下手又狠,兩個奴婢被打的身上發爛,疼的在地下打滾,滿嘴慘叫。
“賤婢賤婢賤婢!”她發瘋似的喊。
秦婕妤揮舞着掃帚,那陣仗似乎是要把兩人活活抽死,一下下都打在兩人致命的地方,打得兩人衣裳撕裂,滿面抽痕。
一旁的宮人都驚呆了,秦婕妤又懷重孕,一時間誰都不敢上前阻攔,就這麽眼睜睜看着。
直到蘇塘跑了過去,一把抓住秦婕妤揮舞的竹竿把手,手被重重的的打了一下,震的她手心發麻,火辣辣的疼。
秦婕妤這才停了下來,瞪大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再側目看蘇塘,那眼白處滿都是血絲,看上去有些可怖滲人,這人完全沒了之前溫溫柔柔嬌柔可人的樣子,倒變成了像是地下爬出來的女鬼,吸食人血,吞人魂魄。
這些天壓在心裏的那些恐慌、害怕、焦慮,怨恨一股腦的發洩了出來,此刻也毫不收斂。
“主子息怒,當心肚子裏的皇子,若是出了什麽事就真的再難挽回了。”蘇塘也滿眼淚痕,苦口婆心又撕心裂肺的道:“主子,您理智一點。”
這句話帶着沙啞的窒息感,一瞬間喊出來的時候讓秦婕妤全身都發顫,她終于是受不住了,忍不住哭起來,倒在蘇塘懷裏哭的像個孩子。
等到人哭的沒了力氣,蘇塘才把人扶了回去。
秦婕妤坐在美人榻上,再沒了以前那股嬌軟的勁兒,眼睛都是暗的,活像是老了好幾歲。
她說:“我要去國宴。”
邊上的秋梨愣了一下,這不是去丢臉嗎?
蘇塘倒是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好,再道:“我去給主子幫将安胎藥呈上來,喝了再去罷?”
秦婕妤點了點頭。
蘇塘出了殿內,先是回到廂房,從小箱子裏取出治療外傷的藥膏,再瞧着四下無人,從床縫裏拿出一包牛皮紙包裹的藥包,塞入懷內。
她不慌不忙的到了隔壁那兩個被秦婕妤打的幾乎動彈不得的宮人屋子裏,兩人瞧着她,下眼被燭火照出黑色的陰影。
“阿塘姐姐。”其中一個人喊她。
蘇塘點頭,把藥遞了過去,兩人有些意外,又小心翼翼的接過,再看她手掌上一條發紅的印記都有些紫色的淤青了,不免心下微動。
剛剛是蘇塘救了她們,不然真要被秦婕妤活生生打死了。
“我去給主子端藥了。”蘇塘道。
兩個宮女想給她道聲謝,但人轉頭便走了,她們身上有傷,自然是追不上,只兀自在眼睛裏流下眼淚。
蘇塘到了小廚房內,掀開藥罐的蓋子,拿出貼着胸膛的藥包,展開後擡起手,一股腦全加了進去。
再把那包藥的外衣扔進火苗裏,看着它焚燒殆盡,緊接着用水沖了沖手上的殘渣,等了莫約一刻鐘才把藥濾出來,再手腳利索的端起茶托,步伐平穩的走向殿內。
一樁樁一件件,她臉上平靜如水。
月夕卻道:“你心跳好快。”
“噓。”
蘇塘叫她噤聲,她此刻腦海裏沒有一點雜念,專心致志的做着這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她不能說是十足把握,但是只要做到滴水不漏便夠了。
入了殿內,她把藥放在秦婕妤身邊,臉上是再也說不出的溫和,她平和的道:“主子把藥喝了,奴婢再帶您去見皇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