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細風吹得很柔,這時候不像臘月裏,光是在冰天雪地裏跪着便讓人受不住。
李筠沒有叫蘇塘起身,她便在石板上跪着,聽話極了。守着她的只是單單一個小太監,見她有些可憐,便道:“姐姐你不必跪的太僵硬。”
蘇塘知曉他是讓她不用那麽規規矩矩的跪着,心下軟了軟,乖巧的應了一聲。卻還是板正的低頭,愈發顯得人無比乖順。小太監瞧着她模樣,順勢幫她擋了擋外面路過的人。
蘇塘低着頭的原因自然是要看長春宮裏的情景,雖然膝蓋酸吧,但這并不能阻止她看戲。
秦婕妤已經回了長春宮,神情呆滞的看向窗外,青羅在她腳底跪着,面色慘白。
“主子,是蘇塘要害你,是她要害你啊。 ”青羅擡起頭,雙眼發紅,聲音發顫:“是她,是她要您彈曲子的。”
秦婕妤往日裏還會疼她,可如今她自己都被推到這風口浪尖上,又怎麽顧得起旁人。
她面上神情呆滞,瞧着青羅像是在瞧着一個死人。青羅被她看怕了,她又确實有幾分心虛 ,當即臉色就特別難看,連手都在發抖。
秦婕妤看出她的異樣,從榻上站了起來,冷眼看着她,聲音發冷,“你到底做了什麽?”
她突然想起太後确實說的是排的舞一股子狐媚子味,但她彈得曲子卻只是不成體統。
這舞有問題。
“青羅,我待你不薄啊。”秦婕妤蹲下身,氣的發顫:“你為何害我至此?”
若不是青羅非要排這個舞,她怎麽會落得如今這個田地。
兩行清淚從青羅眼間滑落下來,她道:“主子,主子你相信奴婢,奴婢沒有,奴婢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奴婢一心向着您,怎麽可能害您呢......”
她不敢說,她不敢說她發現那假的譜子後沒有告訴秦婕妤,反而安排了人照着那舞譜重新練。
秦婕妤當然知道青羅不會害她,青羅沒有理由去害她,可是問題現在擺在這裏,這舞有問題,皇上一定會找她要個交代,她怎麽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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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後在後宮怎麽擡得起這個頭,皇上又會有多厭惡她?
秦婕妤突然溫柔的摸了摸她的臉,動作娴靜柔和。青羅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連牙齒都在打顫。
秦婕妤柔聲道:“你去把這個罪頂了,怎麽樣?”
這邊全程觀看的蘇塘彎唇,這種狗咬狗的場面,可真有意思。
不過月夕卻突然道:“大皇子怎麽來了?”
大皇子确實來了長春宮,想必是安海示意的,聽說壽宴上出了事,是關于他頗有好感的秦婕妤娘娘的,他自然擔心跟着來了。
門口的小太監攔着不讓進,李奕就硬生生的闖了進去,秦婕妤又吩咐了不讓人進殿內,他左右為難。
李奕還沒進去,就聽見秦婕妤的說話聲。
“青羅,你是我最貼心的侍女,這事情拖得越久,皇上就越憎惡我,你也不希望我未來在這宮裏低頭做人吧?”
秦婕妤的聲音溫柔的能滴出水,但偏偏像是條毒蛇似的,要人的命,“你就認了這個罪,不會出事的,頂多是打幾板子,我會向皇上給你求情的,好不好?嗯?”
青羅的哭聲越發慘了,李奕停在了門口,眼睛裏滿都是震驚。
蘇塘對月夕道:“就讓他看看,能有什麽事?”
宮裏的皇子,最後長大了能有幾個保持那份純淨的模樣,早點明白晚點明白,有什麽差呢?
這邊的青羅已經抱上了秦婕妤的腿,眼淚蹭上了她的衣袍,喉嚨都發啞:“不要主子,不要。”
“那你說怎麽辦?”秦婕妤現在恨極了她,但還忍着沒有把她踢翻在地。
青羅抹了兩把眼淚,吞咽了一口唾沫,道:“咱們,咱們可以讓旁人頂罪。”
秦婕妤沒說話,只看着她,看她能說出什麽法子。
“主子。”青羅猛地吸了一口氣,“你回來的時候看見蘇塘了嗎?她不在宮裏,剛剛小福子來了,說是給韓美人讨件衣裳,可是讨衣裳,何至于到咱麽這裏讨,要蘇塘去?”
秦婕妤忽然想到,剛剛筵席上,皇上低聲和小福子說了幾句話,倒真關心韓美人還是別的呢?
前些日子,皇上也老是要問她那做糕點的人,若不是心裏有些意思,為何還要給她臉色看?秦婕妤心尖一跳,面上的表情更加不好看了。
“這舞眼下雖是奴婢排的,可那曲子不也是蘇塘選的嗎,主子若說是她選的舞,奴婢們只是跟在她身後做事,又能如何?”青羅說話極快,“她的樣貌和心思,不說皇上,就算是奴婢瞧見了都能動三分的心,這樣的人在您身邊不就是把您當跳板嗎?”
“再說,若是皇上真心疼她,饒了她又怎會再遷怒于主子?”
這話的意思就過了,出了這樣的事,就算是再歡喜心底也會産生一絲厭惡,可是厭惡的若是蘇塘......
“喲,狗皇帝終于趕上了啊。”
蘇塘興致勃勃的看着這對主仆把這髒水潑她身上的構想,還沒看過瘾呢,李筠便帶着太醫來了。
他先是瞧見了在門口僵住的大皇子,眉頭微蹙,走過去對着小家夥喊了一聲,李奕擡頭看父皇,眼眶裏已經滿是霧氣,差點就能哭出來。
李筠驚了一下,問:“怎麽了?”
豆大的淚水從大皇子眼睛裏冒了出來,他喊了一聲:“婕妤娘娘一點都不溫柔。”
說罷轉過身就走了。
月夕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看來大皇子要有陰影了。”
“吓一吓,挺好。”
月夕真是對蘇塘改觀了,他原本以為這她只是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這麽好的條件連勾引皇上都做不到,可是卻沒想到她手段這麽......
聽到外面的動靜,秦婕妤很快讓青羅起了身,喚她站到一邊。
出來看到李筠的時候,面上很快露出幾分倉惶和苦澀,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雙膝便跪了下來。
可她還沒說一句話,便被李筠拉了起來,“進去。”
秦婕妤被太醫把了脈,正有些懵,便看見那太醫滿臉喜意的對李筠道:“恭喜陛下,婕妤娘娘有喜了。”
果真。
李筠微哂,那宮女莫不是斷定了他不敢拿她怎麽樣,可是呢?
秦婕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砸懵了圈,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滿臉都是不可置信,這個孩子怎麽這個時候來的?
可真是雪中送炭,能解她燃眉之急啊。
她不顯驚喜,反而垂喪着臉,“妾身知道自己做出那等傷風敗俗的事失了臉面,但求皇上看在孩子的面上,憐惜妾身。”
那模樣真是楚楚可憐,叫人不忍心生怨恨。
李筠倒是沒感覺,他知道這事難辦了,本想着把她打入冷宮,平息太後怒火,可是眼下秦婕妤懷了身孕,又如那宮女所說,這事另有隐情......
他從不喜歡為了一己私情不顧禮法,若真如那宮女所說,這舞的事情秦婕妤毫不知情,是他人所為,他便沒什麽理由去說她的罪。
“你那舞,是誰排的。”李筠倒也沒逼着她,問她緣由。
旁邊站着的青羅心猛然吊起。
秦婕妤知道皇上這是在問她要個頂着罪的人,她心裏起起落落,就如青羅說的,這個人是誰,全憑她一人說了算,如今雖然她身處不妙,但是卻也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她咬着牙,做出三分傷心的模樣,道:“是我宮裏一宮女,蘇塘。”
她仔細去瞧皇上的臉色,卻見他微眯起眼,薄唇不自覺的抿着,氣勢不自覺地襲來,叫她心跳愈發快了。
蘇塘,李筠聽着小福子提過一嘴,就是那個在他面前不惜冒着大不韪的風險要為她主子求情的宮女。
他突然想起剛剛在亭臺上那女子滿面堅定的認為,她這個好主子一定會向着她的模樣。
他瞧着秦婕妤這張熟悉的臉,突然覺得有些犯嘔。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他趕緊朝着殿外走去,大步的走着,小福子也覺得心情微妙,他們可都是聽過蘇姑娘那番話的,這下再看秦婕妤,心頭居然是說不出的失望。
蘇塘正奇怪呢,卻看見李筠手撐着一根柱子,朝着地面不斷的泛着幹嘔。
這......
難不成李筠被傳染了孕吐?
她心想秦婕妤現在也沒有這症狀呀,這是在惡心什麽呢?
秦婕妤追了出來,剛喊了一聲:“皇上。”便看見李筠伸出了一只手,朝她擺擺手:“滾回去,在長春宮偏殿禁足,不生出孩子不許出來。”
李筠看都不想看她,他胃裏翻滾的厲害,難受的要命。
秦婕妤聽見這話,雙腿發軟,滿臉不可置信,她不明白為什麽皇上為什麽會突然罰她。
可是李筠根本不會給她解釋,他腳下生風,走的極快,留下一整個長春宮的人面露困惑和震驚。
蘇塘看到這便關了技能,她跪的膝蓋都疼了,也不知道狗皇帝記不記得她,不會要放着她不管了吧。
正胡思亂想間,聽見後面的小太監喊了一聲,“大殿下,您怎麽來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