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早春,水中蘋草長出了脆嫩的新葉,被輕柔的托在水面上,輕輕嗅着,便有些氤氲的水汽味。
蘇塘提着食盒路過水波潋滟的亭湖,踏過工整平滑的青石板路,從容不迫的到了尚書房。
和往常一樣帶着些吃食給大皇子,準備去見安海時,卻被人纏住了手腳。
小家夥捏着她的衣角不撒手,問他有什麽吩咐,他卻低着頭不想說話。
蘇塘覺得有些難纏了,輕聲細語道:“殿下可是要奴婢帶些感謝的話去慰問娘娘。”
“不,不是的。”大皇子搖搖頭,甕聲怯懦道,“姐姐帶來的點心好吃。”
小人耳朵紅的像屋外的海棠般,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捏着衣服的手愈發緊了。
蘇塘蹲下身,瞧着大皇子:“那下次奴婢多做一點,給大殿下送來好嗎?”
“嗯。”李奕的臉倏地就紅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十分局促不安,就像是做了壞事的小孩。
倒是個貪吃的小饞貓。
“那奴婢走了?”蘇塘道。
“不,等下。”
大皇子又不讓她走,蘇塘便這樣看着他,也不詢問了,小家夥憋得臉上通紅,終于是小聲的說道:“婕妤娘娘她溫不溫柔呀?”
蘇塘一怔,原來是要問秦婕妤的情況,她忍不住有些好笑,但是面上掩飾的很好,眉目間帶着點點溫和:“婕妤人很好,待人十分親切,她知道大皇子愛吃奴婢做的點心,便叮囑着奴婢常來。”
李奕臉愈發紅了,眼睛因為緊張而一直眨着,又澀聲問道:“婕妤娘娘會來看我嗎?”
蘇塘猶豫了一下,“娘娘不方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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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又失落的低下頭,蘇塘承諾了下次會帶更多的點心來便離開去找安海了。
她并沒有心情哄大皇子。
安海瞧見了她,瞥了瞥四下無人,便帶着她到了院裏的角落裏,借着朱砂紅的木柱擋住視線,雖是閹人,但他始終記着要與蘇塘避嫌。
蘇塘不在意,卻由着他。
“這是我抄錄的。”他遞給她一本薄薄的書冊。
她心下嘆了一口氣:“我沒讓安海抄。”
“你在長春宮,不好弄。”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有些不自然的道:“沒花什麽功夫。”
蘇塘無奈了,這舞譜哪裏那麽簡單就能臨摹好呢?也不知道安海花費了多少時間和精力。
而且自己并沒有說要做什麽,到底是安海明白她,但她并不想讓安海扯進這件事來。
半響後,蘇塘還是收起了那本冊子,說到其他:“我帶了糕點放在你廂房裏了,乘着新鮮的吃。”
安海便忍不住上揚了下嘴角,“嗯。”
蘇塘又和他說了幾句體己話,便要離開了。
“在長春宮小心些,不管如何,我都在。”安海道。
一股暖意不斷從心尖上蔓延到四肢,刺的鼻尖都有些生澀,蘇塘捏着書冊,看着安海臉上的笑,依舊是那麽幹淨溫和。
“嗯。”她應聲了。
等蘇塘走後,安海便回到藏書閣裏,下面的人問他:“公公放心,事情我都吩咐做好了,您不必擔心。”
“我只是來看看,你做你的便好。”安海點點頭,往裏頭走,那人不解的看了幾眼他的背影,便安穩做事了。
走到架幾案處,安海從腰間拿出了那本原籍,看着四下無人,很快放了進去。
但剛做完,便聽見外面在喊:“安公公,皇上......皇上來了。”
安海手指微顫,心頭跳猛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凝住了神色,随着人到外面迎皇上。
他到了門口,心跳的愈快了,蘇塘沒來得及走出尚書房,正巧對上皇上,正面跪了下來迎接。
弱風吹過,體态輕盈的少女頭埋的很低,簡單的宮裝偏偏穿在她身上顯得腰肢如柳般細,手腕如瑩玉般白膩,側面處看她鼻梁挺翹,下巴尖細,極美。
安海一直都知道蘇塘的模樣是美的,甚至比起宮裏國色天香的娘娘也毫不遜色,但這樣的美貌作為一個宮女實在是太過紮眼,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
他乘着聖上的目光還沒有仔細的朝蘇塘看去,趕忙上前擋在蘇塘面行了禮。
那少女的身姿被人擋住了,李筠本只有一點驚豔,這下卻覺得人更為神秘了。
他不動聲色的叫人起了身,還未說話,安海便上前要迎着李筠進去,他頭上冒出些虛汗,但是臉上卻絲毫不顯異端。
李筠蹙眉,但還是沒說什麽,他此次來是看大皇子的,總不能為了看個美人做出什麽荒唐事。
“走吧。”他帶着人進去了,安海這才松了一口。
蘇塘後背也濕了,全是冷汗,吸進來的氣都是冷的,在胸腔裏刺着骨頭。
月夕不斷的在她腦海裏打滾,“這麽好的機會啊!”
為什麽自己家宿主這麽不争氣,擡起頭看看呀,說不定看對眼了就能賺好多好多寵愛值呢!
蘇塘默了一會,有些無奈,她現在不能在皇帝眼前露面,因為自己還需要秦婕妤信她,而且她也并不想要這個寵愛值。
“抱歉月夕。”
她溫聲道,然後很快出了尚書房,能在這裏碰見皇帝确實在她意料之外。
是了,皇帝會經常來看大皇子的,說不定更會無意中碰見,她怎麽就忘了呢,現在不是把自己往這條路上逼嗎?
雖然說皇上也不一定會看上她,但是為了讓親婕妤放心,還是不能太過晃人眼球。
她以後來得注意着,要挑皇上不會來的時間。
月夕還在對她撒潑打滾,蘇塘只能哄着。
尚書房
大皇子從來沒這麽高興過,剛剛婕妤娘娘給他送了糕點,後面父皇就來看他了。
他規規矩矩的行了禮,擡頭有些拘謹的道:“兒臣......兒臣近些日子有好好看功課,父皇抽查兒臣不會怕的。”
他大小人似的,倒惹得旁邊的小福子笑了笑。
但沒等到父皇的抽查,臉上拂過一只手,虎口處還有一只玉扳指,溫熱的,帶着淡淡的檀香。
小家夥的臉蹭的一下就紅了,父皇摸他了!還是摸臉!
李筠的手指他嘴角劃過,薄唇微勾了下:“吃什麽了,小饞貓。”
接過小福子給他送上布帛,擦過指尖細碎的殘渣,飄起甜膩的香味,牛乳中帶着些鮮甜。
大皇子眼睛睜的很大,糟了剛剛吃多了忘記擦嘴了,他心虛的摸摸自己的嘴角,支支吾吾的回答父皇,“就婕妤娘娘送來的糕點。”
李筠點點頭,坐在紫檀木圓椅上,瞧了瞧桌案上剩下幾塊小巧精致的糕點,饒有興致的拿起一塊。
大皇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家父皇把本來就不多的糕點塞進了自己的嘴裏,雖然是親生的父皇,但是心裏就是止不住的有點心疼。
但是一想到姐姐能給下次能給自己帶更多的糕點就緩和了一點點,就一點點。
“味道是不錯。”
李筠沒想到秦婕妤還有這個才藝,他飲了些奉上來的茶水,去了甜膩,這才開始那項大皇子自信滿滿的抽查功課。
可是小家夥準備的再充足也鬥不過存心逗趣他的父皇,頻頻被問到說不出來,小臉紅的像個蘋果。
等到李筠心裏樂了才起身離開回乾午殿,安海趕忙送皇上到尚書房門口。
李筠瞥見他便問:“秦婕妤剛剛讓人來了?”
安海的心突然往下沉了幾分,但很快應聲道:“是......”
李筠沉吟了片刻,瞧着遠處尚書房石階上餘積下的水坑,半響後才踏步離開了。
安海等到人風塵仆仆的走後,半垂了眉眼,面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憂愁。
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蘇塘說回來的時候。
李筠下午會見了些大臣,後又陪着太後逛了逛園子,聽見眼角細紋微淺的太後啞聲道:“皇帝最近可是要為哀家立些派頭?”
指的是月末太後的壽宴,這幾個各個嫔妃都在準備着,想在這筵席上讨得太後些青睐,自然更多的是為了皇帝。
“一些小事,母後高興便好。”
“哀家年紀大了,不喜歡這些鬧騰,皇帝若是有那個心思,哀家便領情了,多治些朝政可比哄着哀家有用。”
說罷便招了招手,叫侍奉的姑姑攙着自己,走的遠些了。
小福子瞧着聖上身姿傲然挺拔,站在路上似是僵着了,趕忙上千給李筠披了件輕薄的披風:“皇上,這幾日雨都不停的,您小心染了風寒,再吃那些苦藥可不好了。”
李筠點點頭,攏了攏衣領,旋即回了寝宮批閱奏折。
不知不覺日頭落了三分,細弱的柔光從窗中空隙鑽了進來,落在案上,小福子乘着皇上放松的間隙道:“韓美人送來了桃花酥,陛下可要嘗些。”
李筠默了一會,小福子立馬會意,“是光祿大夫家的小姐,年前擴充後宮,品貌端莊随着進來的,陛下還見過幾次呢。”
李筠這便想起來是有這麽一個人,但他始終不是很能想的起來那張臉,只依稀記得那人是長春宮的,秦婕妤似乎也住那。
于是李筠落了筆,瞧了眼殿外已然有些昏暗的天,道:“去長春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