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屋子裏很幹淨,沒有什麽特制的香味,像安海的人一樣,樸實整潔。
可氣氛卻突然默了,安海瞪大眼睛看她,良久都緩不過神來。
蘇塘不知道安海是怎麽想的,她心裏有那麽些東西堵着,尋到親近的人,不由自主的便說出口了。
後來安海問她:“秦婕妤竟是這樣的人?”
蘇塘便點了頭,鬓角的發縷落下了幾絲,愈發顯得她溫婉清雅。
安海不問緣由,半響後點點頭便已經信了。
蘇塘突然覺得心裏好一陣澀意,安海便這麽無條件的信她?萬一自己有些什麽不好的想法呢?
在這宮裏都是些什麽人?今個我能在你稱兄道弟,每天就能在主子面前把你的臉扇腫,踩着你的屍體往上爬。
蘇塘說不清到底是難過還是高興,她瞧着安海身上的紅穗,上面只綁了一個簡單的銅葫蘆,看上去很是低俗。
這東西是她做的,但是安海偏偏帶在身上,連棱角都被平了,顯然是被撫摸過很多次。
他們已經有四年沒有見過了,她不明白,安海為什麽能一直守着。
面前的小姑娘發着征,安海擡起手,十分不自然的幫她把俏皮的發絲往耳後別了別,這個動作有些不言而喻的奇怪,但是在他們之間卻顯得異常溫馨。
“我散些銀子,把你調回來吧。”他神色間有些緊張,似乎是生怕她不同意。
蘇塘說不出話來了。
她不能離開長春宮,上天賜了她一樣外挂,自己若不是窩囊,怎麽能讓之前害她至那副模樣的人逍遙快活?
可是安海眼裏的點點期望卻是讓她打心底有些動搖,說是物是人非,可蘇塘覺得沒變,什麽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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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道:“過些日子吧。”
過些日子,等她把從秦婕妤身上的東西讨回來了,她再回來找安海,像以前一樣,兩個無足輕重的人在這偌大的宮裏栖息一所,求平求安。
安海從不在蘇塘面前掩着,從容的露出些許失望。
“還會來嗎?”他又問道。
蘇塘突然想起了大皇子,也是這樣乖乖的,眼裏帶着點期盼。
“會的。”
她站起身,朝着銅鏡裏看了幾眼自己額頭上的傷口,笑着道:“安公公的手藝這麽好,下次肯定來啊。”
安海也忍不住笑了。
兩人出了廂房,安海的屋子離藏書閣比較近,左右走兩步路就能到,這地方雅靜,種了許多翠竹花卉,風一吹就能聽見飒飒的樹葉交疊聲,很是舒适。
“我給你帶些點心回去吧。”安海道:“禦膳房送的,小主子不愛吃,賞下來的。”
大皇子不愛吃點心?蘇塘記得剛剛她送過去的時候小家夥似乎挺喜歡的。
她想了想,釋然了。
不是送的什麽,而是送點心的人。
“好。”她道。
安海喜歡把好的東西給她,兩個人無依無靠時是這樣,後來日子好點時更是這樣,她不受着反而安海要傷心。
拿過點心,蘇塘看了看四周,并沒有什麽人,她便低聲道:“如今藏書閣是安海看着的麽?”
安海毫無防備的點頭:“宣席公公去了乾午宮伺候以後,便一直都是我看着了。”
宣席是那時候的尚書房的掌事太監,後來随着李筠去了禦前,再後來......
蘇塘想到當時洛美人無故死在殿前,後來拉着一批目睹的宮人杖斃,宣席就在其中,忍不住征了片刻。
初春的光照在身上,都驅不走漫上來的寒意。
蘇塘很快扯回了思緒:“我能不能向安海讨個東西?”
“你說便是。”
——
長春宮這幾日欣欣向榮的,蘇塘在主殿外修剪着海棠花,她指甲略長,不小心掐破了花瓣,擡起指節在鼻尖嗅了嗅,倒是很淺淡。
幾乎沒有香味。
秋梨小碎步跑了過來,喘着氣道:“你怎麽在這呢?主子正找你呢。”
蘇塘笑了下:“适才韓美人叫我打理下內院,我便應了。”
韓美人住在長春宮另一處偏殿,兩方不是什麽同道中人,自然是對頭了。
“阿塘何必要看她臉色,你可是婕妤娘娘的貼心人,除了娘娘,別個下賤胚子使喚你可不好使。”她氣呼呼的朝着韓美人的偏殿瞧了好幾眼,顯然是不高興了。
蘇塘笑了笑,沒答。
略帶濕氣的風掃過底下豔麗的海棠花,秋梨忍不住心悸了一下,蘇塘的模樣可真好看,唇色不添口脂而紅,面容不施粉黛而晰,一身再普通不過的宮裝偏偏襯得她冰肌玉骨,體态嬌美。
這樣的模樣,若是到了聖上跟前,得多讨喜啊。
秋梨正在胡思亂想間,便聽見蘇塘道:“走吧。”
她進了殿內,看見秦婕妤正盯着幾幅畫犯愁,倒是沒作聲,幫她添了些茶水,靜靜站着了。
青蘿還是被調回了房內伺候,秦婕妤是個耳根子很軟的人,想必青蘿來點苦肉計,她便放過了。
不過蘇塘也沒在意。
“前幾日小福子和我說,太後的壽宴陛下很是重視。”秦婕妤嘆了聲氣,目光自然的落在蘇塘身上:“我尋了很多有意思的的玩意兒,就是不知道太後她老人家喜不喜歡。”
蘇塘接過她手裏的畫卷,都是些名家的作品,畫面唯美,字跡蒼勁有力,前世這個時候秦婕妤還沒有開始準備這些,但是找的東西也都是大相徑庭,所差無幾。
蘇塘沉吟了片刻,便笑了笑:“主子選的東西,定然是極好的。”
“真的嗎?”秦婕妤像個小孩一樣,高興的看起來了。
蘇塘卻離遠了些,像是沒有多大興趣。
秦婕妤很快察覺到她的異樣,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青蘿,接着繼續研究這些東西了。
“你有什麽話說出來啊,在主子面前還藏什麽?怎麽還想惑主不成?”青羅是完全和蘇塘撕破臉了,這下裝也不裝了。
蘇塘趕忙低下頭:“奴婢惶恐。”
“行了,在我面前還這麽沒有規矩,還不吃教訓?”秦婕妤揉了揉眉心,話語間全是教訓青羅的意思。
青羅不說話了,虎視眈眈的看着蘇塘。
這對主仆一唱一和,倒像是唱戲的,蘇塘心裏微哂,上前了一步:“奴婢确實有一法子。”
“好阿塘,快說。”秦婕妤湊過來,眸光盈盈的看她。
“先前奴婢不說是因為太過麻煩,定要讓主子操勞了。”蘇塘是一派真心,她眼睛看向秦婕妤的手,“主子可會奏琴?”
“自是會的。”
世家女兒都要學女工女戒,琴棋書畫她也是樣樣精通,蘇塘這意思是要她獻才藝?
“素聞太後娘娘喜愛音律舞蹈,若是主子能作首曲子在壽宴上出彩,那必然能讨得太後歡心。”蘇塘像前世一樣,又笑着道:“奴婢可陪着主子挑些有意思的曲子,主子練着就好。”
“甚好。”秦婕妤心跳的極快,連臉上的笑都多了幾分真心。
蘇塘不動聲色的瞧了青蘿一眼,道:“青羅,我待主子的真心不比你少。”
青羅瞧見蘇塘的瞧她的目光裏滿滿都是嘲意,但偏生她是側着頭的,愣是讓秦婕妤沒有半分察覺。
她背着主子的面怎麽能欺淩她至此,不就會做些拍馬屁的小動作嗎?主子怎麽偏生這麽寵着她?自己只能把委屈往肚子裏咽?
胸膛裏像是灌了醋一樣,酸澀的幾乎要叫她哭出來,她身體微顫着,直言道:“就彈個琴而已,哪能這麽簡單叫太後她老人家高興?”
她看見蘇塘面上僵了一瞬,正奇怪着,便聽見蘇塘有些局促道:“那青蘿有什麽高見?太後娘娘她是喜愛音律的,除了這個你能想到什麽別的嗎?別亂出主意禍害了主子。”
轉瞬蘇塘又看笑話似的看她,似乎料定了她想不到什麽好法子。
青蘿看蘇塘這樣對她,心裏又氣又惱,她想了想,道:“主子奏琴,咱們便親自找人來編排些舞蹈,琴舞相生,定能承托的主子如仙如畫。”
“那不讓舞的搶了我的風頭?”
秦婕妤似乎有些不贊同,她又看向蘇塘,瞧見她面色似乎是不太好看,露出五顏六色的表情來,半響後卻還是道:“其實也算是個好法子,這樣主子更出彩些......”
青蘿心尖一跳,她原是随便說說的,沒想到真是可行嗎?若是真能這樣,這主意可是她出的,編排舞蹈這事也能交給她做了。
她臉上有些發熱,趕忙走進了幾步,道:“那些個跳舞的越豔越能襯的主子不凡呀,太後娘娘既喜歡音律,那必定也喜歡歌舞,都是一個類的,哪能分什麽家啊,主子。”
蘇塘似是有些羞惱,道:“其實多此一舉,主子也更累些,何必......”
青羅這會得意的不行,打斷了蘇塘的話:“奴婢幫您去排舞吧主子,奴婢能行的。”
蘇塘憋着說不出話了,站在了一邊,這邊青羅不斷的和秦婕妤軟磨硬泡,秦婕妤思索了許久,道:“那好吧,阿塘去幫我找曲子,青羅排舞。”
這事就這麽定下了,青羅高高興興的去張羅去了,她趾高氣昂的看了一眼蘇塘,見蘇塘面色不悅,心裏覺得十分揚眉吐氣。
待人走後,秦婕妤抿了一口茶,居然也覺得心裏舒坦了些,她笑着道:“阿塘這些天多去去尚書房,找了曲子後便不用太忙了。”
蘇塘悶悶的應了一聲,心下卻有些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