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柏舟其實是一個偏向随遇而安的性子,可能和老爸對他的要求并不高有關,直到他爸過世。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
十八歲了他才開始拼命學習,用一年的時間考出了好成績。
除了為了死去的老爸,也是為了報答賀南澤。
大學并不是小說裏說的青春美好的象牙塔,而是社會暴露的第一層外衣。
什麽友誼第一良性競争都不太多,更多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撕開臉皮不擇手段。
柏舟沒有打算和人争什麽,只是一想到賀南澤,他就覺得不能讓他丢人失望。
他被迫去競争,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又天生缺了一根筋,一開始被人擠下去踩下去他還覺得委屈茫然,和賀南澤見面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抱怨了出來。
賀南澤也是第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他考慮了很久,才對柏舟說:“這不是你的錯,是這個社會的現狀問題。”
他聲音平和,帶着安慰,表情卻嚴肅。
“他們和你争也沒有錯,但是他們的做法不對。”賀南澤說,“你知道你被這麽對待時的感受,所以你不能去這麽做。”
柏舟懵懵懂懂,賀南澤盡量直白道:“你以後可以成為小人,但不能做僞君子。”
柏舟漲紅了臉:“我不會成為小人!更不會成為僞君子!”
賀南澤微笑:“我知道。”他制止了柏舟的想要繼續申明的話,猶豫了一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不學這些。。”
“你的對手們,做到了投其所好。”賀南澤說,“而你做不到,是你不會或者不願意都好,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遠離這些——增強實力,你實力可以讓所有人都信服,那他們不管怎麽陷害你污蔑你,你就是你,了解你的人不會被誤導,而如果他被誤導了……”賀南澤抿了抿唇,“說明他不值得你留下。”
“你要知道,遵守規則不如自己創造規則。”賀南澤頓了頓,突然意有所指地說,“人要學會有原則有底線地利用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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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愣了一下,突然問:“你是說我可以向你求助?”
賀南澤眼神裏有笑:“如果你認為你需要。”
柏舟認真想了許久,肯定地說:“至少現在我還不需要。”
那天分開之後,柏舟開始更努力。
為了更強大。
但是同時,他對人情世故更為抵觸,本來他遇到不太習慣的事就會僞裝出一張淡漠的臉,後來變本加厲地更面癱。
這也是他在賀南澤公司裏,六年進步成助理的原因。
黎啓和賀南澤都教了他很多,但是他一直記得賀南澤說的——讓他們無話可說。
唯有這一次升職特助是意料之外的,他确實還沒有這個能力。
他直覺賀南澤不是會因為自己像他的愛人就昏頭昏腦的人,但一時半會也沒有別的解釋。
可能是這段時間心都被折磨硬了,柏舟現在還能理智地分析這個問題。
賀南澤說了第二天給答案,柏舟被這種吊着的感覺折磨得不要不要的,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睜眼的時候感覺自己眼睛都腫了。
賀南澤守了兩天兩夜,七月十四號曙光出現的那一瞬間,賀南澤笑了。
他打電話給辛夷,于是柏舟睡意朦胧帶着怨氣地睜眼,被旁邊削蘋果的氣質美人生生吓清醒了。
“小、小姨。”柏舟結結巴巴,尴尬地攏了攏被子,同時感受自己有沒有什麽丢人的地方。
辛夷眼裏劃過一絲笑意,淡定地等柏舟緩過勁,細心地把蘋果切成塊兒,才對柏舟說:“南澤去給你買早餐,讓我先陪着你。”
柏舟強忍住想扒頭發的欲望,低聲細語地:“哦。”
辛夷笑眯眯地看着他窘迫的模樣,饒有趣味地問:“你好像有些怕我?”
柏舟:“……沒有。”
他只是忍不住想這是賀南澤的家長以及這是一個讓人忍不住親近的美女——在他的人生中是頭一遭。
兩人并不覺得尴尬,柏舟漸漸緩過了神,辛夷擡頭看了一眼時間,幽幽地輕聲嘆息。
“小舟。”她拉住柏舟的手,面容嚴肅,語調卻是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柔,道:“我知道南澤今天要和你坦白一些事情。其實你們兩個人現在的狀态都不太好,我不是很贊成你們現在就說開,但是南澤和你都堅持。”
“這是你們的私事,我有些逾距,但是,我也是你們的長輩。”她的語氣帶了一絲遲疑和請求,“他說的事情會很匪夷所思,小舟,我希望你能認真地聽他說完,再認真地去考慮,你們的事情。”
柏舟平靜地聽着,顯然辛夷知道真相,仔細揣摩的話,她是為了賀南澤在開導自己,被蒙在鼓裏的是他一個,但是能讓只見過一次的辛夷來請求,那麽賀南澤瞞着他的事,應該很嚴重。
他們的事情……是什麽事情?資助與被資助,上司和下屬,被看破的暗戀和不作回複的被暗戀。
但是他沒辦法拒絕辛夷,所以他只能答應。
辛夷明顯舒了一口氣,帶着點兒歉疚地低聲說:“我是在強人所難,小舟,等你知道了真相,如果沒辦法……”她猶豫了一下,“可以來找我。”
柏舟更加茫然,同時又有些惴惴不安,忍不住問:“是和我家的事有關系嗎?”
辛夷愣了一下:“你父母的事情?沒有,賀氏和南澤和你家的事情都沒有任何關系。”
那還有什麽事情?
門被推開,賀南澤走了進來。
從賀南澤那裏,柏舟确實聽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
或許不是故事,畢竟對賀南澤來說,這是真實發生過的。
時間倒退到八年前,柏舟在辦公室,漠然麻木地拿起了退學申請。
校長推門而入,身後跟着賀氏總裁特助黎啓。
他對柏舟說,他不需要退學了,賀氏要資助他。
黎啓的解釋是,在辦公室和校長協商時,正好從校長辦公桌上看到了他的檔案,覺得他很投緣,所以給了他一個名額。
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不過是賀氏的面子慈善工程。
但是有可以念書的機會,柏舟總不至于放棄。
他開始努力學習,用獎學金助學金交學費,兼職打工還債,這種日子也就兩年,兩年後,黎啓帶他進入賀氏。
賀南澤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跟在黎啓手底下的小職員,那一次黎啓出差,他去談生意,黎啓說:“你得有個人跟着。”
電話那頭的好友話語溫和帶笑:“我有個小徒弟,叫柏舟,很上進也很聰明,我這兩天不在,你就先幫我帶小孩兩天。”
賀南澤笑罵:“你這是給我找助理呢?”
那天他把柏舟叫到辦公室,青年推門而入,面色淡漠,一種雷打不動的平靜:“賀總。”
賀南澤心裏還覺得奇怪,黎啓那種笑面狐貍,怎麽會有這麽面癱的一個徒弟。
談判桌上柏舟給了他一個驚喜——雖然稚嫩,但是已經能看出以後的樣子,不會比黎啓差。
唯一和黎啓差的遠的是酒量,相對而言。
上車後賀南澤才發現他喝醉了。
柏舟皮膚偏白皙,一杯酒下去臉就紅了,因此直到他醉了臉色也沒什麽變化,就是紅潤,賀南澤發現不對還是因為上車後柏舟打了個長長的酒嗝。
連司機都回頭看了一眼。
賀南澤不太确定,轉頭遲疑地喊:“柏舟?”
柏舟“噌”轉過臉看着他,兩人詭異地對視兩秒後,柏舟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賀總!”
聲音洪亮,好像打報告。
賀南澤頓了頓,心裏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那天一路上柏舟都在說話,說賀氏和黎啓是他的恩人,說賀南澤是他的偶像,後來變成了主要圍繞賀南澤。
“賀總,你今年真的三十三了嗎已經?”
“賀總,八樓人事部陳經理暗戀你很久了。”
“賀總,聽說你不吃香菜,是真的嗎?”柏舟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期待新年禮物的小孩兒,歡天喜地興高采烈地說“我也不喜歡!”
那天之後賀南澤默許了黎啓給柏舟升職。
柏舟确實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畢竟年輕,僞裝出來的面癱擋不住眼神,賀南澤有次看到他被黎啓批評後,眼神裏□□裸地寫着求安慰,然後黎啓忍無可忍地說請柏舟吃飯。
柏舟成長很快,有一天賀南澤打電話叫一個助理來辦公室,推門而入的是柏舟。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昨天黎啓還跟他說,有個助理辭職了,他調了新人。
只是沒想到是柏舟,賀總對這種小事還是很少關心的。
柏舟是黎啓的徒弟,形式作風有黎啓的風格,賀南澤用起來也是得心應手,對此黎啓表示:“這麽多年你終于不是只壓榨我一個人了。”
雖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賀南澤得承認,在公司自己只信任黎啓。許多事他放手黎啓去做,另一些他自己帶着助理走。
轉折發生在柏舟成為助理後沒多久,公司電梯出故障,賀南澤心塞地從頂樓往停車場出發——賀氏大樓共三十二層。
慢悠悠爬到十五層的時候,十五層出來了兩個人。
他們在讨論柏舟。
賀南澤和他們隔了一個拐角,聽着自己公司職員文采斐然地用各種隐晦的詞語甚至拉着典故讨論自己的助理。
從他們聊天的內容聽來,柏舟進公司時是和他們一起,但是升職速度甩了他們幾層樓。
八卦言辭犀利內容奇異,已經從柏舟爬黎啓的床發展到了柏舟爬賀南澤的床到他們三角戀。
柏舟是三。
賀南澤對他們的腦洞表示嘆服。
人們對評價自己嫉恨的對象,總是那麽不留餘地地抹黑,三人成虎,是不是真的,有人信就行。
賀南澤第二天辭退了那兩個職員。
敢在背後非議總裁,就得有被總裁送去看世界的準備。
壞就壞在賀南澤下一次帶柏舟出去應酬的時候,跟柏舟開玩笑式地提到了這件事。
柏舟酒量練出了一些,但是還是不太好,再加上賀南澤惡趣味地想看看他喝醉後本性暴露的樣子,給他灌的多了些,以至于柏舟雖然不至于醉到第一次那樣停不住嘴,但是思維依舊遲滞,依舊酒後吐真言。
柏舟皺眉說:“瞎說,污蔑!”
語氣十分義憤填膺。
賀南澤喝的也有些多,聞言故意沉着臉開玩笑:“怎麽,你還看不上我們?”
他本意是說柏舟看不上自己和黎啓。
誰知他好像有些吓到了柏舟,柏舟睜大眼睛,維持着一個求相信的真摯的表情,說:“看的上的。”
他猶豫了一下,認認真真地表述清楚:“我看的上你的。”
後面的事賀南澤不太記得清楚,酒精足夠讓他刻意想忘記的事情了無痕跡,後來他仔細想,那一瞬間也許是柏舟的眼神太認真,感情太明顯,讓他醺然,又或許是男人的劣根性,送上門的何必拒絕。
第二天賀南澤醒來一出卧室,就看到柏舟在客廳站着,身上是皺巴巴的昨晚的西服,見到他出來,很明顯想維持住面癱的表情卻沒有成功,只能狼狽緊張地低下頭。
賀南澤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不得不說還有點瞧不起,明明是你情我願,搞得像霸王硬上弓。
他給他們倆訂了西服送來,兩人一起去了公司。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後來他房子裏柏舟的東西越來越多,水到渠成地讓柏舟住了進來——從助理兼職生活助理,貼心聽話會暖床。
黎啓發現的時候和他吵了一架,賀南澤還笑他小題大做:“這種事情你情我願,男人嘛,權勢金錢,我又不會虧欠他。”
黎啓氣的渾身顫抖,又和他說不通,柏舟和賀南澤從來不在一個平等的地位,柏舟走心,賀南澤走腎,只能撂一句土掉渣的話:“你別以後後悔!”
一語成谶。
賀氏出現了內鬼。
能看到那些文件的不過幾個人,不可能是黎啓,那就是剩下的。
他覺得自己仁至義盡,沒有在公司撕開臉皮,而是回到家才自認溫和地和柏舟攤牌。
他把那些所謂的證據擺在茶幾上,電視機裏是他們兩個人這幾天追的電視劇,桌上是剛吃完飯還沒有收拾的兩副碗筷,十分鐘前柏舟還面紅耳赤地從沙發裏收拾出了一個套子丢到垃圾桶——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掉進去的。
只是現在那些溫馨都好像是張大的嘲諷的嘴巴。
柏舟難以置信地看着賀南澤,嘴唇顫抖:“你不相信我?”
賀南澤聲音平淡冷靜:“證據确鑿。”
他嘆了口氣:“柏舟,相識一場,你告訴警察你是為誰賣命,我相信你這麽聰明,手裏也有自己的證據。”
柏舟怔怔看着他,男人棱角分明的臉看起來就很嚴肅冷硬,但是他知道,他其實是很溫和的。
只是那些溫和現在看來好像都是錯覺。
賀南澤繼續說:“只要你把事實說出來,我會給你找最好的律師。”
柏舟忍不住為自己争辯:“不是我!”
他眼圈發紅,聲音嘶啞,站起身來緊緊盯着賀南澤,一字一句地說:“不是我,我沒有那麽做。”
他頓了頓,終于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裏,呢喃着說:“我愛你啊……”
眼淚順着他蒼白的臉滑下:“你怎麽會懷疑是我?”
他不願意放過賀南澤任何一個表情,即使眼睛已經發疼。
賀南澤身體向後靠在沙發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那你去跟警察說吧。”
何其殘忍。
柏舟踉跄後退一步,終于閉上了眼。
柏舟失蹤了,他沒有什麽親戚朋友,警方各路走訪,依舊沒什麽音訊。
而昭陽和賀氏的競争到了白熱化的階段,賀南澤不堪其擾,在公司發了大火。
黎啓和他大吵了一架。
直到七月十三號。
賀南澤陰沉着臉聽助理彙報最新的情況,連飯都吃的沒胃口,卻接到了柏舟的電話。
柏舟聲音嘶啞,賀南澤卻在接起的那一瞬間就聽了出來。
柏舟急切地問:“你是在輪轉吃飯嗎?”
他的聲音甚至帶着雀躍:“我找到了證據!我不是內鬼!但是我看不出來這個人是誰!他是我們公司的熟人沒錯!”
賀南澤聽到了發動車子的聲音,柏舟繼續說:“我十五分鐘後到!你一定等我!”
電話挂斷,賀南澤沒有猶豫,聯系了警方。
十分鐘後他就看到路邊停下了一輛髒兮兮的車,柏舟從車上下來,形容頹廢,身上甚至還是前幾天的家居裝。
他勾了勾嘴角,看到便衣警察已經開始行動。
下一秒,柏舟身體被撞的飛起又落下,鮮紅的血流了一地。
剛才他還朝賀南澤揮着手,用一種太輕松開懷導致帶點兒傻氣的笑容。
他們只有一面玻璃牆之隔,卻橫跨了三途奈何生與死。
事情發生太快,肇事車輛很快消失在了車流裏。
接下來的事情,賀南澤真的是渾渾噩噩記不清了。
柏舟的葬禮是黎啓舉辦的,黎啓最後對賀南澤說的話是:“最不該死的就是他。”
黎啓辭職了,轉而昭陽公司迎回了總經理潘黎,賀南澤和他在賀氏的會議室見面,黎啓用曾經對着對手的微笑對他伸出手:“賀總,好久不見,我是潘黎。”
那個時候賀南澤想起柏舟說:是我們公司的熟人不錯,但是我想不起來他是誰。
誰想到呢?最後背叛的那個人,是他們共同最信任的那個人。
賀氏轟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行業霸主——昭陽。
作者有話要說: 哎終于捋下去了_(:зゝ∠)_
日更的作者大大真的都好偉大。
卡文的地方删删改改好多次,寫出來的依舊不盡如人意。
但是大概差不多寫出我想寫的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