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柏舟醒來又是在醫院,昨晚發生了什麽他一點兒印象都沒,醒來第一個念頭是:果然又進醫院了。
身邊是公司一個小秘書,才進公司的小姑娘,算起來是他幾輩兒後的學妹。
他剛動了下眼珠子,小姑娘就驚喜地叫了出來:“柏特助你醒啦!”
柏舟還沒從受驚吓的心悸中緩過神,小姑娘的頭就湊到他頭頂,一臉擔憂:“感覺怎麽樣?”
柏舟張嘴,話音沒出嗓子,小姑娘手已經貼上來:“還發燒嗎?”
柏舟識趣地閉嘴,小姑娘欣喜地收手:“好多了!我去給賀總打電話!”
柏舟沒來得及制止,病房門咣關上了。
柏舟嘆口氣。
小姑娘開門探頭:“柏特助我去給你買吃的吖!你等我回來!”
咣——門又關了。
柏舟面無表情:我真是老了。
他拿過手機點開手機郵箱,沒有新郵件,應該是賀南澤把他的工作調給了別人。
他轉到草稿箱,把寫好的郵件認認真真地念了一遍,點擊發送。
發送成功,收件人:賀南澤。
這份郵件他早就寫好了,只是在等一個合适的時機。
點滴滴完了,柏舟便下床辦理出院,給護士留了個條給小秘書,輕輕松松地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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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不好,烏壓壓的黑雲後面閃着雷,柏舟把衣服裹緊坐進出租車,報了自己小公寓的地址。
路上下了一場雨,司機是個謹慎的人,車開的慢,柏舟下車的時候還啞着嗓子,艱難地道謝:“謝謝師傅。”
他餓得前胸貼後背,擡腳拐進馄饨店要了份馄饨,打包。
黑色的車子呼嘯開過,随後跟特技似的打了個彎,轉回來急剎在拎着馄饨的柏舟跟前。
柏舟吓了一跳,呆呆看着賀南澤下車走來,車門被摔得砰一聲響。
賀南澤咬牙沉聲道:“你什麽意思?”
柏舟反應了一下,緊繃的神經今天放松下來,反射弧有些長:“啊……就,辭職啊。”
賀南澤閉了閉眼,還是控制不住音量:“我知道你要辭職!我是問你為什麽辭職!”
他吼得急切,柏舟卻覺得好笑,眼神和面部表情都帶了些笑意:“郵件都寫了啊,我覺得我無法勝任,壓力太大了。”他半開玩笑地說,“賀總,你不是要我過勞死吧?”
他不知道這句話戳到了賀南澤哪個點,賀南澤的氣勢瞬間去了一大半,只是慶幸還好自己辭職了,至少不用再演面癱,還能和賀南澤自然地聊天。
至于是不是演戲只有他自己清楚。
兩人沉默了幾秒,賀南澤才僵硬開口:“這不是理由,柏舟。你有沒有能力我清楚,你的辭職報告我不會批準。”
他伸手拉柏舟:“身體好了就跟我回公司。”
柏舟後撤了一步。
賀南澤的手僵滞在空中。
剛放晴的天又陰了,大雨将至。
賀南澤放下手,看着柏舟,認真道:“柏舟,有什麽私事我們回頭說,公司還有很多事,我們先回去。”
柏舟錯開眼神,笑了笑:“我辭職了,賀總,公司需要的是你,不是我。”
賀南澤眼神陰沉下去,他最後确認道:“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柏舟搖了搖頭。
賀南澤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快速上前,一把把柏舟扛到了肩上。
馄饨灑了他們一身,柏舟愣了一瞬開始拼命掙紮,可惜大病未愈他掙紮得沒有一點兒效果。
賀南澤把他放到後座,自己也擠進去,鎖住車門。
柏舟依舊在一種震驚糾結的狀态,在他心裏,賀南澤從來不應該是這麽強盜的一個人。
車裏開始飄起了馄饨味,柏舟感覺自己更餓了。
賀南澤冷硬着臉,指着外面的電線杆對柏舟道:“你要是下車,我就一頭撞過去。”
柏舟看着他的神色,更加震驚地确認了他說的是真的。
賀南澤從後座爬到了駕駛座上,柏舟的世界再次刷新。
雨開始下了。
雨刮器咯吱咯吱響,賀南澤把手放到鑰匙上打算發動車子,卻被柏舟拉住了胳膊。
柏舟聲音低柔,帶着虛無缥缈的疲累:“賀南澤。”
這是柏舟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
“我喜歡你。”
雨變大了,柏舟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地面水窪裏雨點擊打濺起了水花。
賀南澤收回了手交握住,柏舟也收回手靠到了椅背上。
“所以你放過我吧。”柏舟輕輕說着,聲音清澈平緩,“我撐不住的。”
他看着賀南澤的後腦勺,微微歪了歪頭。
大雨滂沱,賀南澤透過模糊的車窗,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清楚地理解過柏舟的意思,可這件事,現在他無從解釋,只能壓了壓嗓子,幹澀地說:“這事我們以後再說。”
柏舟無力地閉眼,氣若游絲:“我們哪裏有什麽以後。”
“過了明天,”賀南澤快速接話,幾乎有些請求的意味,“過了明天我會告訴你。”
七月十三。
柏舟勾了勾嘴角:“我也不要你的答案。”
“我們的合約是我為賀氏工作十年,抱歉我違了約。”柏舟坐直身體,聲音是談判桌上的冷靜,“我欠你的錢我都會打到你的賬戶。”他抿了抿唇,自己也知道八年的感情剪不斷理還亂,不過以賀南澤的性格應該也不會在意。
“你是我的恩人。”他認真道,“所以如果你以後有事情需要我去做,我一定推脫。”
“我要你跟我回賀氏。”賀南澤緩慢、沉重地說道。
柏舟笑了——許多年賀南澤沒有見過他的笑容,是一種充滿活力的,溫暖的,漂亮的笑容:“這件不行,賀先生。”
他打開車門鎖,停頓了幾秒,賀南澤沒有制止。
“謝謝。”柏舟說,“再見。”
雨很大,柏舟感覺雨點打過來又冷又疼。
又餓又暈。
他跑了幾步,眼前有些發黑,不得不停下來緩緩。
然後他聽到了賀南澤凄厲的喊叫:“柏舟!!!”
柏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哦,被車撞了。
又要進醫院。
好餓,我想吃馄饨。
賀南澤你別用這個眼神看我。
……
死了算了。
柏舟沒有心願得償,只是左腿小腿骨折,兩根肋骨骨裂,躺在床上吊着腳綁着胸只能動脖子。
他也就動了脖子,看着趴在床沿的賀南澤。
時間倒退到他出車禍之後,賀南澤魂飛魄散地跪在他身邊,他抽氣都有些疼,只能感到賀南澤顫抖着手擦幹他臉上的水,眼睛終于睜開之後,賀南澤蒼白的臉出現在他眼裏,眼神空洞,想看看他哪裏受傷了卻不敢碰,一聲聲心驚膽戰地喊:“柏舟?柏舟?”
柏舟苦中作樂:至少這個時候他喊的是自己。
肇事司機打了120,賀南澤作為家屬跟了上去,握着柏舟的手不肯放,急救醫生說什麽他好像也聽不見,醫生古怪地看了柏舟一眼,柏舟尴尬地回視,就眼睛動了一下,賀南澤好像觸電一樣,回頭拽住了白大褂:“醫生!他還活着!”
醫生:“本來就還活着。”
柏舟無奈地動了動被賀南澤抓麻的手,在賀南澤賀總賀先生裏糾結了一下:“賀先生?你給醫生讓一下。”
賀南澤沒有動彈。
他哭了。
柏舟吓了一跳。
快四十的男人,一邊哭一邊笑,一只手抹着淚,另一只手依舊緊緊地抓着柏舟的手。
醫生發現病人也不理他了,在病人生命和等家屬哭完間沒有猶豫地選擇了前者,插到兩人中間,擋住兩人視線:“姓名。”
柏舟還沒說話,醫生被賀南澤撥開:“柏舟,詩經那個柏舟。”
然後是雞飛狗跳的手術,根據小護士的轉述,柏舟做手術期間,賀南澤在手術室外探頭探腦,攔住了所有能攔的人詢問情況。
現在整個外科醫生護士看到賀南澤都繞着走。
賀南澤起來了,剛醒來眼神還有些茫然,柏舟對他笑了笑,賀南澤愣一下,突兀地露出了一種痛苦哀傷悔恨的表情。
柏舟笑容僵在臉上。
賀南澤很快清醒,所有的情緒飛快地壓了下去。
柏舟先開口的:“她是個怎麽樣的人?”
賀南澤回以茫然詢問的眼神。
柏舟笑了笑:“你喜歡的那個人。”
賀南澤瞬間變了臉色。
柏舟心裏想了很久。
他之前一直逃避去直面賀南澤心裏那個人,只是剛才,他突然覺得不甘心。
不甘心那個人是誰,有多好,讓賀南澤念念不忘,所以想問一問。
他知道自己其實沒什麽資格,因為他從來沒有表白去争取過。
仔細想不止沒有表白和争取,他甚至有些因為賀南澤對他的寬容而恃寵而驕。
他爸死之前慣着他,他爸死之後賀南澤慣着他。
人心不足蛇吞象,賀南澤對他太好,導致他認為一切理所應當。
“我只是好奇。”柏舟解釋,“你不想說就算了。”
賀南澤看着柏舟,他神色平和,好像真的是好奇。
他不知道柏舟只是意識到自己自以為是太久,需要重新定位。
已經七月十三號了。賀南澤看着窗外,天氣晴朗,陽光溫暖。
他伸手摸了摸柏舟的頭發,柏舟驚訝地睜大了眼。
“明天我會告訴你。”賀南澤聲音低沉醇厚,好似大提琴,讓柏舟沒骨氣地紅了臉。
他沒有察覺出賀南澤的釋然和告別。
賀南澤眼睛裏帶着的笑,是足夠讓他沉迷的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哎卡文卡到飛起~不知道把存稿箱放完的時候能不能撸過去。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