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第4章

公司一切如常，并沒有因為人事變動以及股票大跌而變得人心浮躁，柏舟跟着賀南澤身後，第一次清晰地抛去私人感情去想賀南澤乃至賀氏。

然後他意識到，從六年前他進入賀氏，賀氏一直就是這樣，不管發生什麽，賀氏總是能保持有條不紊的運營。

甚至是賀南澤辭職。

就算是某一天賀南澤會辭職，公司也可能只會混亂一個小時——那一個小時是因為總裁工作量重一時難以完成交接而引起。

賀南澤走進辦公室，回頭示意柏舟跟上，柏舟頓了頓，卻想不出賀南澤要跟他說什麽，只能硬着頭皮跟進去關門。

然後他被賀南澤甩了一臉合同。

“簽字。”賀南澤坐到椅子上，并貼心地遞過來一支筆，柏舟滿心茫然，臉上卻是在公司裏慣有的面癱。

他很認真地翻開合約，越看越震驚——總結下來的話，這份合同的內容應該是，他，柏舟，被任命為總裁特助，也就是黎啓之前的位子。

工資相當可觀，福利相當可觀，要做的事……也相當可觀。

憑良心說，這是一份很吸引人的升職合同，但是柏舟對賀南澤前後不一的表現弄的有點兒懵逼，以至于總有點兒不敢相信——賀南澤到底信不信任他？還是說只是因為知道之前冤枉了自己所以有些愧疚？

不過柏舟是個有職業道德的人，不管賀南澤是為什麽，柏舟對自己的能力到底在哪個水平還是知道的。因此在賀南澤平穩而堅信他一定會簽字的眼光中，柏舟輕輕地合上了合約，把它退回給賀南澤，然後低聲說：“多謝賀總擡愛，只是我水平有限，沒辦法勝任這份工作。”

賀南澤有些驚訝，說實話，他不太明白為什麽會有人拒絕升職。

當然他也猜不到柏舟除了認為自己水平不夠，還有就是想盡可能離他遠一些的原因。

但是現在賀氏的狀态，對賀南澤而言，除了柏舟，他不敢再信任任何人。

賀南澤沉吟半晌，這段時間柏舟的心好像開着火箭越升越高，遲遲得不到一個宣判，簡直累死。

“這份合同我收回。”賀南澤說。

柏舟的心只在平地上呆了三秒，就又被賀南澤吊了上去。

“但是你仍然擔任特助。”賀南澤盯着柏舟，耐心十足地陳述理由，“你是黎啓帶出來的，而且這一年也在接觸熟悉助理工作，賀氏目前沒有另外一個人比你更優秀。”賀南澤自認為這些話很中肯又真誠，足夠說服柏舟，“你是暫任特助，等我找到一個可以接手這份工作的人，你可以再回到助理的工作上，或者我依舊沒有找到新的特助，而你經過鍛煉可以轉正。”

柏舟心裏叫苦不疊，他見過黎啓忙起來累成狗的狀态，如今想起來也是心有戚戚，實在不想當什麽特助。

從賀南澤仰視的角度，可以看到柏舟輕輕咬了咬嘴唇——這是他為難的表現。

賀南澤心裏跳了跳，有些不知道怎麽辦，他一直以為只要他提出這件事，柏舟就會答應，不管是為了什麽。

可是如果柏舟拒絕呢？賀南澤微微蹙眉，心裏閃過去十幾種讓柏舟答應的方案。

柏舟心裏也在想拒絕的方案，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讓賀南澤截了胡。

賀南澤說：“而且，現在公司裏這麽多人，我只敢相信你。”

語氣之誠懇，足以讓以前的柏舟肝腦塗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可惜現在的柏舟只是想笑，他真的想問賀南澤——你相信我，還讓警察把我帶走。如果最後你沒能發現黎啓，那我會怎樣？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另一個人？

當然這些話他不可能問出口，他一向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人，就算內心疑問多的能繞地球一圈，面上卻能什麽都表現不出來。

可是不問，他又有些不甘心，所以最後柏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問：“賀總也說了，我是黎啓帶出來的，賀總不怕其實我也是黎啓安插在公司的探子嗎？”

賀南澤被他這句話激得心裏一陣一陣發苦，卻只能幹巴巴地重複：“我相信你。”

柏舟皮笑肉不笑地牽了牽面皮，這讓他的面癱看起來倒像是真的了。

然後在賀南澤驚訝的眼光裏，柏舟拿起了那份合同，刷刷刷簽上了自己的大名：“既然賀總這麽相信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柏舟眼睛裏閃着光，有些不像他的恣意：“不過既然我要做這份工作，那不如選正式，如果以後賀總有了更好的人選，再調職也可以。”

賀南澤有些出神地看着柏舟，柏舟知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

媽的。他心裏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一時間愛恨厭惡齊發，差點繃不住表情。

柏舟後退一步，喚回了賀南澤的心神，然後冷冷道：“多謝賀總，我先出去了。”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忍不住。

而在柏舟出門之後，賀南澤深深地皺起了眉，高大的身軀靠在椅子上，居然有些落寞和悲哀。

柏舟知道了什麽？或者說柏舟察覺到了什麽？

賀南澤愣愣地想着，直到手心的痛感喚回了他的理智——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用筆尖劃破了手心。

他把鋼筆放下，疲憊地把整張臉埋在手心裏——還有一個月，只有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