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明道堂沈華英是四九城裏一個傳奇人物。他出身名醫聖手沈家長房嫡傳一脈,打小兒辨藥材識藥性記藥方,望聞問切樣樣來得,天資不可謂不好,誰知十五六歲不曉得中了什麽邪,忽然死活非要學西醫,鬧着要出國,氣得沈家老爺子親自行家法,碗口粗的棍子斷了三四根,也沒能拗過親孫子,只能如了他的意,送他去了勞什子美利堅。那時候多少人看笑話,沈家竟出了個叛逆子,也不曉得這家傳的手藝會不會斷在這一代。哪想三四年後沈華英回來,醫學博士的頭銜一亮,幾臺大型手術一做,簡直驚掉多少人的眼珠子。這得多天才的人物,才能做到這地步?
現今兒四九城裏沈家哪個不巴結讨好,這可是救命的神醫,誰曉得閻王爺甚時候來催命呢,到那時就全指着這姓沈的了。
然人家沈華英多高傲的人啊。他自幼便天資聰慧,又是沈家嫡傳的血脈,沈老爺子待他心頭肉一般,寵溺嬌慣自不必多說。他又容貌昳麗氣質高華,無論何時都極受衆人禮讓追捧,故而養出了一副霸道性子。倒不是怎生驕橫跋扈,畢竟沈家乃是傳承數代,這禮儀教養也是刻在骨子裏的,而是他受慣了旁人偏着他順着他,因此從來随心所欲,也覺得此乃理所當然。滿四九城都曉得沈家大公子性子傲,等閑人不放在眼裏,卻不曉得沈華英與白鶴軒交情非同一般,乃是至交好友。
因而這會子被留園的大管家大清早從夢中叫醒,若是旁人只怕早指着大門叫滾出去了,沈華英也還是忍下來,只陰沉着臉問:“姓白的只剩一口氣要死了?”
大管家白廣志不愧是人老成精,只裝作聽不見,恭恭敬敬道:“小少爺身子不舒服,發了燒,老爺請您過去瞧一瞧。”
沈華英哼了一聲,也不說話,三兩下換了衣服,轉身拎了自制的醫藥箱上了車。到了留園直奔卧室,白鶴軒正端了溫水喂給淮安喝呢,見了他來,趕忙讓了座,淮安雙頰緋紅,鳳眸倦怠,神情恹恹,披頭散發裹在被子裏,微微颔首權做招呼,道:“你來啦。”才說完,便咳嗽起來,白鶴軒忙給他撫背順氣,沈華英把了脈息,又一一問過這幾日飲食起居,大為不滿:“淮安身子弱,經不得勞累,理應精心調養,房事上更應節制。這般需索無度,損了精氣,更于神魂無益。昨夜那等縱情,失了陽氣,耗了心神,又受了風,今日自然身子不适。”又道,“好容易養了幾年養好了,若是不好生愛惜,只怕又要回轉過去。”
白鶴軒臉皮厚,只做聽不見,淮安卻是頗有幾分羞赧,道:“一時貪歡,倒讓阿英你費心了,日後自不會這般放縱。”他聲音帶了幾分鼻音,說了幾句又咳嗽起來,眼底泛起淺淺水光,因手腳乏力,只能靠在白鶴軒懷中,一反往日清冷矜貴,病恹恹惹人憐。沈華英不覺放柔了聲氣,安慰道:“哪能怪得了你,必是姓白的不要臉糾纏不休,你這般柔弱,哪裏鬥得過他,少不得只能依了。待我日後教你幾招,那姓白的再動手動腳,你就不必客氣,下狠手收拾他。”淮安一面點頭,一面笑眯眯去看白鶴軒,白鶴軒一旁聽了,只微微笑,也不生氣。沈華英又開了藥,一一囑咐了注意事項,方才離去。淮安喝了藥,昏沉沉睡了,白鶴軒便拿了電腦并重要文件在床邊守着他,時不時替他擦汗掖被子。
沈華英給的是自家秘制的藥丸子,溫水送服即可,很是管用。這會兒上好的藥材不多見,也就是沈家積年的老莊子種了些,秘法炮制了煉了藥,這些年裏頭好些便宜了淮安。
淮安一覺醒來,果真退了燒,只是到底沒什麽力氣,就着白鶴軒的手喝姜糖飲,只喝了兩口便恹恹地推開了,不肯再進,白鶴軒想着他自早上到現在不曾用過何物,不由很是着急,擔心一時餓得很了傷了脾胃,溫言勸了幾句,便聽得底下似有人大吵大鬧,很不像個樣子,頓時大怒,卻不願在淮安面前發作,強忍了下來,道:“你且歇息着,若是待會兒餓了,喊一聲便是,廚房裏一直備着呢。”淮安微微颔首,叫他只管去忙自己的事。他精力不濟,強自又喝了小半碗,到底勉強不了,放了碗又閉目養神,朦朦胧胧只聽得底下鬧哄哄一片,吵得腦仁疼,卻是睡不下去了,穿了衣服起身到外間,站在扶手處往下一看,頓時明白-------------原是瘟神尋上門來了。
一樓大廳裏頭站着兩個女孩兒,皆是衣飾華美妝容精致,一個明豔張揚,仿若烈日當空,一個嬌柔妩媚,猶如明月含羞,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兒,此時嬌柔的那個美目含淚,怯怯看着白鶴軒,好不可憐,明豔的那個則是一臉的不耐煩,卻強自忍耐,低聲下氣地說道:“陶陶到底去哪兒了,我不信你家淮安不曉得,只要他一說,我們兩立馬就走!”
這兩位自然就是嚴家那對兒姐妹了,大的那個叫嚴巧倩,小的那個叫嚴美盼,都是嚴家正正經經的嫡小姐,極受寵愛,不是那些個庶子女可比的,因而賀陶陶雖看不上,也只敢四處躲避,不敢使出十分手段來。白鶴軒雖不懼嚴家,但也不願平白結下梁子,只是到底顧慮賀陶陶和淮安有幾分交情,素日裏也算是玩得來的朋友,不好當真賣了他,敷衍了幾句,推脫不曉得。不想嚴家姐妹尋了好幾日尋不到,心下正火燒火燎呢,聽出幾分不對來,當下就發作了。白鶴軒豈是她們兩能随便開罪的?頓時翻了臉要趕她們出去,嚴家姐妹這才看出勢頭不對來,她們兩個人雖蠢笨,又慣會仗勢欺人,但好歹還有點見風使舵做小伏低的本事,不然也不會好端端活到現在,見白鶴軒陰沉着臉一疊聲吩咐攆人,忙不疊陪起了小心,說了一堆軟和話,道盡了自個兒的不容易,指望着白鶴軒好歹放過這一遭兒。
白鶴軒正氣着呢,卻聽見上頭道:“陶陶去了金陵,前天的飛機,你們要是現在走,興許還能趕得上。”他忙轉臉一望,淮安披着件他的藏藍色大領對襟長袍,白嫩嫩一雙腳踩着拖鞋,站在扶手處往下看呢,他唬了一跳,哪裏還有心思管別個,急忙忙叫人送客,又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淮安身前,責備道:“你才剛剛好呢,這會子又這幅做派,也不怕經了風又發作,阿英要是曉得了,定要狠罵你一頓。”淮安哪裏怕他,卻恐他轉頭對沈華英告上一狀,只好讨饒:“吵得很,睡不着,只好起來看看。”白鶴軒怫然不悅,擰起眉來:“早曉得就應該立時趕走,”又道,“阿強好不曉事,這樣的人也放進來,當時就該擋在外頭。”淮安只聽得笑,卻不做聲,嚴家姐妹什麽人物,陳克強心知肚明,就算白鶴軒看不上,也不能拒之門外,否則明兒個嚴家就要打上門來--------這也忒看不起人,嚴家若是忍氣吞聲,滿四九城都要看低嚴家一籌了----------這豈不是平白結仇麽。幸虧嚴家姐妹倆聽聞賀陶陶下落,忙不疊的走了,否則聽得這句話,還不要再大鬧一場。
兩人正說着話,白鶴軒給淮安把衣袍穿好,特地多加了衣服省得又着了風,倒了溫開水,端了幾樣清淡點心上來,卻又聽人傳報,道是袁家大少爺上門拜訪了。白鶴軒有心想不讓人進來,奈何淮安就坐在旁邊,再者昨日有言在先,抵賴不了的,只好命人放進來。袁聞天把自個兒拾掇得精精神神的,還帶了一大堆禮品,好似新女婿上門,見了面便是寒暄不斷,滿口子的奉承話,把白鶴軒誇成了一朵花。白鶴軒呵呵呵地幹笑,巴不得他趕緊滾蛋好叫自己陪淮安,卻不好明說,只能暗地裏言語嘲諷眼神示意。袁聞天毫不在意,又轉臉關心淮安,好一陣噓寒問暖殷勤備至,只看得白鶴軒眼裏冒火,恨不能直接捅他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省得這小賤人當着自己的面挖牆腳。淮安便見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掐個沒完沒了,偏偏還要裝成一副至交好友的樣兒來,不由失笑,輕輕咳嗽幾聲,一手在額角處揉了揉,白鶴軒頓時大為緊張,傾身扶住他,探手去試溫度:“怎麽了?是不是還沒好?我就說不該穿這麽點出來,你偏不聽,只怕出來時着了涼這會子又發作了......”淮安唯恐他又要自己喝了藥去睡覺,忙道:“嗳呀,我早好了,不過是有點個嗓子疼,多喝點水就成,哪有那麽容易又感冒的。”白鶴軒試了試溫度,也覺得并沒有發熱的跡象,到底不放心,要去拿溫度計,被淮安拽住了,道:“我口渴,給我倒杯水。”對面兒坐着的袁聞天忙給他倒了水,挪到他身邊坐了,喂到他嘴邊上:“這幾天天氣變得快,是要注意着,你又不比旁人,應當格外小心才是。”白鶴軒心道你倒是終于說了句人話,倒是看他順眼了些,也就不計較這小子非得擠到這邊來挨着淮安坐的行徑了。
淮安也就是裝個樣子打個岔,省得這兩個當真打起來-----其實打起來也不要緊,只不要當着他的面就成,這會子消停了,就道:“我有點餓了,阿七你下廚給我做,好不好?”他摟住白鶴軒的腰,親昵地蹭了蹭,軟聲說着,“阿天就陪我說說話,平日裏難得有客人來,悶得慌。”白鶴軒給他這麽一蹭,心都化了,哪裏還有不答應的,擡手揉了揉他頭發,笑道:“行行行,你說什麽都成。”起身後又瞪了袁聞天一眼,自往裏間去了。
袁聞天只如脫了樊籠一般,長籲一口氣,往淮安身上蹭,握住他的手道:“我從昨兒個便想到現在,總算是見到你了。”他情意綿綿地望着淮安,一副相思入骨的神情,看得淮安為之絕倒,笑道:“哪兒來的油嘴滑舌的登徒子,還不快給我打出去。”袁聞天做出一副委屈樣兒來:“在下對公子乃是一見傾心,輾轉反側思之如狂啊,如若是能夠一親芳澤,總是死也甘心的。”淮安撇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哦?你那萬貫家私嬌妻美婢不要了?功名利祿不求了?”那登徒子得寸進尺,靠的更近,摟了腰,頭臉埋在脖頸處,悄聲道:“公子若是憐我一片癡心,允了我鋪床疊被侍候筆墨,在下情願舍了這紅塵俗世,跟着公子一輩子。”淮安便是一笑,也不應他,只道:“随你罷,我是不管的,哪日你要是反悔了,也不用跟我講,自去就是了。”袁聞天呼吸一促,心底又甜又澀,喜的是淮安這話便是應了他,從此過了明路,也算是淮安的人了,苦的是淮安這般灑脫,可見心底并不把他們這些人放在眼裏,一時喜一時惱,竟半響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子,他才嘆了一口氣,雙手一合,把淮安抱進懷中,恨聲道:“你便這般信不過我?我早就栽在你這小魔星手裏,這輩子怕是也脫不開身了。”淮安給他箍在懷中,笑個不住,半響氣喘籲籲道:“還不快放開本公子,不然罰你今兒個給本公子捶腿打扇!”哪曉得那登徒子求之不得呢,哪舍得放開他,反摟得更緊,把那還在說些不中聽話兒的小嘴兒狠狠一吻,親得這小磨人精暈頭轉向,一雙鳳眼兒水汪汪的似要哭出來,小臉兒更是緋紅一片,只看得袁聞天食指大動,只可惜裏間還有那正房大太太守着呢,吃不了,恨得在淮安脖頸上咬了一口,叫他哎呀亂叫,要動手去打他。
兩個人鬧了半天,又安安靜靜坐在一處說話兒,袁聞天往昔二十幾年殺得腥風血雨,一些個不為人知的隐秘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這會子就講給淮安聽,好叫他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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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些事兒淮安也曉得,畢竟曾經為了弄倒對手結交盟友,他花了許多精力去探聽這些所謂的內情和隐私,但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事做,當成笑話來聽也不錯,而有些便是他也不曉得,這其中便有趙家的發跡史。
作者有話要說: 唔,其實蠻喜歡這種貴圈真亂的感覺的,話說迷喜了大大迷得死去活來我會說嗎。哈哈,感覺寫這些小妖精寫得飛起,就是喜歡這種坦蕩的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