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這場鞭打持續了十分鐘,漫長而又短暫的十分鐘。在這十分鐘裏,從挺直的脊背到寬闊的胸膛,男人的肌膚上遍布紅腫的鞭痕,甚至滲出細微的血絲。少年脫掉了白手套,專注地撫摸着這些傷痕,他的手,玉石一樣瑩潤潔白,于燈光交相輝映。男人感覺到那冰冷的手在自己身體上游走着,那疼痛也成了享受,乃至于激起了身體內部的qingyu的火焰。
而臺上的觀衆看着這一幕,看得口唇發幹心癢難耐,恨不得讓那雙手摸在自己身上。那個人的眼神太過純真表情太過無邪,而動作卻又如此的淫靡,強烈的對比之下反而讓人迫不及待想要擁抱他或者被他擁抱,亵渎純潔的快感歷來為衆生所追求。
當結束的時候,顧齊光解開衣領,大口喝着茶水,才發現自己居然有了反應,環顧四周,無論男女都是滿臉通紅,有些人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淮安走進那間小小的休息室,丢掉手套,踢掉軍靴,把皮鞭扔給身後的侍從,坐上高背椅,俯視着跪在腳下一動不動的男人,眼神極為淡漠:“我們已經結束了,你該回去了。”
他的聲音清冽如冰,又好似珠玉相擊的脆響,聽在袁聞天耳中,寒意徹骨,卻又可悲的為之心動神馳。他不肯放棄,低聲哀求:“淮安,你既然肯給那幾個人機會,為什麽卻不肯也給我一次機會呢?只要是為了你,淮安,我什麽都情願,你就當是可憐我施舍我罷,哪怕拿我當個寵物也無所謂,我只想跟着你,看着你,淮安,求你,我的一切,生命、靈魂、身體、財産......全都是你的,你什麽都不用做,只要點個頭,允了我就成......”袁聞天凝視着那張端麗精致宛然傾注了上天全部心血的容顏,心中全是狂熱和癡迷,喃喃低語,“淮安,淮安,為了你,我什麽都肯,只要能跟着你,要我做什麽都成.....”
淮安厭煩地蹙起了細致的眉,清冷的鳳眸浮起一層淺淺的倦怠,這足以感動世人的訴說只能激起他愈發深重的反感-------因他已經聽得太多了,每一個,都是同樣的情深意濃。
五年前,他從自家那破敗的老房子裏睜開眼,無奈地發現老天爺可能真是對他過于眷顧,竟然叫他帶着記憶又重返人間了。他記得自己一路鬥垮了所有人------他那管生不管養的父親,為了自己親生兒子對他痛下殺手的繼母,一大堆記不清名字但都是競争對手的兄弟姐妹和商場上如狼似虎的強敵--------終于站在頂端笑看衆生,然後就死了。
是的,他死了,沒有能夠活到被稱為老不死的年紀,三十出頭,就死于一場連環車禍,果然造化弄人天意難測,他辛辛苦苦一路爬上來,還沒來得及享受人生,一切就結束了。但上天卻還不肯放過他,非要倒帶重來。
他只感到難以抑制的煩躁和厭倦。是的,他知道他将面對的所有人的喜好和弱點,知道怎樣去僞裝自己來讨得每一個人的好感-----敵人的,朋友的----這對他輕而易舉,因為他已經這麽做過一遍了。但是憑什麽?上一輩子他過得不好-------雖然任誰來看他都可算得上是人生贏家,但的确他過得不好,他小心翼翼克制着自己,繃緊了神經觀察着每一個人,強迫自己記住他們的所有信息;他壓榨着自己全部的精力,絞盡腦汁去應對來自敵人的試探和攻擊,活得疲憊不堪,不敢有一點放松和懈怠;他或許有一些朋友,也有幾個情人,但是沒有誰能夠得到他的信賴和親近。
當他終于下定決心要抛開過往的一切,像個人一樣活着的時候,他死了,猝不及防,甚至找不到什麽複仇的對象------那的的确确就是一場意外而已。
難道當真要重新來一遍麽?一想到這個,他就恨不得自個兒已經死在了那場車禍裏,壓根兒就沒重生。
淮安不曉得自個兒重生的意義在哪裏,說實話,他上一輩一心一意就為了給早就辭別人世的老媽讨個說法,跟顧家死磕到底,把自個兒短短三十幾年的人生都賠了進去,固然不值得,但是有個目的倒也挺好,起碼他那時候可沒這閑工夫去想自個兒活着到底是為什麽。但這會子他又不打算回顧家,又不知道自個兒想做些什麽,竟然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要說錢,他手頭上其實并不拮據,老媽臨死前給他留了一大筆遺産,這還是他上輩子到了後來翻看老媽的日記才曉得,那些個老媽藏在銀行保險箱裏的手镯簪子戒指玉佩項鏈等零零總總一大堆,竟都是些傳承了幾輩子的老玩意兒,個個價值連城。老媽本待到他成年就告訴他的,誰知病到後來昏迷不醒,咽了氣也沒機會跟他講,幸虧還寫了日記記下了這事兒,否則他到死也不曉得。也是多虧了這些個老物件作本金,否則他怎麽鬥得過顧家那一家子如狼似虎?
這一回,淮安随便拿出一件賣了,買了套城郊靠山臨湖的小公寓,又拿剩下的錢在證券市場上拼殺了幾回,存折裏的數字就翻了番,足夠他衣食無憂過上好幾年。他循規蹈矩上了幾天學,憑着一張得天獨厚的臉和長袖善舞的性格博得全校師生的歡心,又很快覺得沒什麽意思。一時間,頗感人生百無聊賴。
或許上天果真待他不薄,又或許有哪個神明以戲弄他為樂,淮安發覺這世界有哪兒不對勁兒了。
接二連三遇到表白就不說了,他這張臉确實有些看頭,但是連老師也朝他暗遞秋波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了?更何況竟然不分男女,這世道什麽時候竟然這麽開放了?回家路上時不時還有人尾随,逛酒吧總遇到陌生人搭讪,還有幾次想要強行動武-------該說幸好他有練習拳腳功夫嗎-------更不用說遇到那幾個糾纏不清的冤孽了。
冤孽,只能這麽講。因他這輩子下定決心要随心所欲過活,這五年來春風一度不曉得多少,有起床就各自分別的,也有合得來時不時聯絡一下的,更有些糾纏不休難以打發的,那幾個就是其中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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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七爺白鶴軒,柳大少柳俊卿,孔老三孔黎昕,還有那幾個姓顧的冤家,真真是數不清的風流孽債,簡直要磨死人。偏偏縱使他冷言冷語鐵石心腸,眼角也不給一個,那幾個只飛蛾撲火一個勁兒往他身上貼,個個掏心挖肺,蜜語甜言不要錢一樣的撒,更是拿他當祖宗一樣供起來,唯恐哪裏叫他不順意。
他起先還有些許快意,畢竟這幾人兩輩子都是些人中龍鳳一時俊傑,竟都在他面前俯首稱臣。但漸漸地,他也感到厭煩了,所謂“美人恩重,無以為報”,并不是說笑的,更何況這些個并非單純的美人而已,心機謀略都是上等,那些個争寵的手段叫他頭痛,也叫他倦怠。
他想結束了。
然而他們不肯,百般體貼千般縱容之下是強硬和獨占欲,他打過、罵過,氣急之下口不擇言,什麽話都出來了,有些個過後細思,自個兒都覺得不忍卒聽,那幾人卻至始至終都不曾動怒,更不用說如他所願分手。
他慢慢有了恐慌。這簡直像是上蒼眷顧,一日比一日更甚的容貌,年輕健康的身體,聰穎非凡的頭腦,豐厚的錢財,世人的傾慕,忠貞不渝的情人,志同道合的友人......一切都如此圓滿,近乎虛假。
是真是幻?似耶非耶?他到底是果真幸運至此,重頭來過呢,還是躺在病床上正沉溺于幻夢之中?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這般想,每每夜深人靜之際,他與落地窗前點燃一根煙,俯視萬家燈火,總會有這般疑問。漸漸地,他愈來愈寡淡,愈來愈漠然,也愈來愈放縱。像是在玩一場游戲,又像是在做一場夢,全然不是真的,而他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無所謂。
清麗的容顏常含憂郁,冷淡的鳳眸時有幽思,反而愈發令人心生憐愛,情不自禁奉上所有以博佳人展顏一笑。狂蜂浪蝶日漸增多,袁聞天,便是其中一個。
男人依舊在苦苦哀求,淮安唇邊泛起一抹輕蔑的笑痕,嘲弄道:“什麽都肯?”他翹起腿,雙手交握支在颌下,漫不經心道,“玩給我看。”他重複了一遍,侍從們已經退下,悄悄關上了門,他并不在意,只是微微噙住似嘲諷又似戲谑的微笑,“就在我面前,我要你自己玩給我看,我就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