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太後其人
她本來就心情抑郁,這下更是氣的夠嗆,剛才那瓷盤只是丢在了他腳下,她竟然下不了手結結實實地砸在他身上。
譚千奉又擺出了他涼薄淡然的樣子,輕飄飄地看着地下的碎片,沉默不語。
阮妗華只覺得憋了一口氣在胸口,完全沒得到任何纾解,沉悶而苦澀的難受。
兩人僵持着。
阮妗華氣得發抖,此刻斷然是說不出讓他再滾一遍的話,然而譚千奉又沒有給她絲毫回應,又像個陌路人似的站在那兒,熟悉的容顏和身量實在是礙眼,只讓她覺得愈加憤憤,她瞪着他道:“恩師可是未聽見學生說話?”
譚千奉嘆了一聲,顯然是對她此般有些不那麽合宜的行徑感到無奈,并且不知如何應對,偏偏她還咄咄逼人,似乎就是一定要把他趕出這個屋子,他無言以對,也不知如何去安撫,只好沉默。
她雖心中悲傷難以自抑,但誠然又如他所說,她若真只是哭泣和抱怨,的确是對不住娘親的苦心,妄為人女,她擡起右手扣住了左腕,感覺到有力跳動的脈搏,才真真切切覺得活着的不同,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雲開霧散,一下子變得清明不少。
這個時候又響起了敲門聲,似是方才那個宮女,之前她用膳的時候看過了那宮女是不在門口的,才敢跟譚千奉鬧上一鬧,卻沒想到那宮女又會折回,她擡眼一看譚千奉,見他識趣地回避了,便出聲讓那自稱吟翠的宮女進來。
阮妗華其實算得心性堅定,吟翠進來收拾碗筷的時候,她已經平靜下來,至少面上看不出什麽異樣,吟翠沒有多瞧,只垂頭收拾着,看見地上的碎盤後一怔,卻也沒有多言詢問,反而是阮妗華主動提供了一套說辭。
“是我疏忽,方才不小心手滑,摔碎了盤子,會否連累于你?”
吟翠忙忙搖頭:“姑娘多慮了,嫲嫲是明理的人,不會降罪于奴婢的,奴婢謝姑娘關心。”她說的誠惶誠恐,似是真的對阮妗華的關照感到不自在,但她口中所言,卻又是極為圓滑得體,挑不出不當之處。
這就是宮中的生存之道。
阮妗華笑道:“我初入宮中,許多事都不熟悉,今後可能諸多麻煩事兒,還請吟翠你多擔待些。”
“姑娘言重了,方才嫲嫲發了話,吟翠需得跟在姑娘身邊伺候,姑娘有什麽事找奴婢便是。”吟翠低頭伏身說道,穩穩地拎着食盒,地上的碎瓷片已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
阮妗華點點頭,便讓她退了下去。宮中雖對她來說尚算熟悉,但畢竟她從未在此生活過,比不得這些日日都在宮中周旋的宮女,先示個好,找個可以說話問詢的,卻是應當。
她的為人處世,有一大部分其實是跟譚千奉學的,那個時候的譚禦史,雖說是長居鑒史殿從不與人交際,但偶有必要,朝堂之上,進退得當的讓人挑不出來任何不适宜,與同僚來往,也是規矩得宜,既不會讓人覺得受了冷落,也不會熱情過了頭反招厭惡,恰是這樣平淡疏遠不卑不亢的交往,卻是當真擔得起君子之交四字。她還是個小史官的時候就跟着他,常看常學,覺得自己是撿了寶的,十分竊喜,同時欽佩不已,他的言行,她全是暗自記下。
她服他敬他,後來才會妄自尊他為師,他口中雖不應允,但他也是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教導着她,她一直覺得他就是她命中的貴人,并為此慶幸。
可惜了。
她苦澀嘆息,将滿腔的悲傷懷念與追憶強行壓制了下去,冷然看向譚千奉藏身處,那身影冷絕料峭,與她記憶中的往昔截然不同,離她那麽近,又仿佛遠的不可見。
譚千奉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一雙眸子靜靜望着她,他的面容往日看來也是英俊好看的,那時鑒史殿的宮女常常聚在一處口中談論的皆是他,她亦是不止一次看見天真爛漫的少女們雙眸含春凝望着他,秋波頻頻,這人卻不懂風情,吝啬于丢給那些少女們一個眼神,她記得當日也曾因此調笑于他,不過實心裏卻沒有因為他的容貌産生什麽遐想,此刻,這樣好看的五官容顏,配上這麽一副無欲無求,未沾上半絲人間貪嗔癡怨的紅塵世外之人的表情,讓她覺得那麽不真實,仿佛是璞玉經了雕琢,成了絕世玉璧,然後就超脫于世了一般,不論是氣度還是容顏,都遠比當初更加增色。
這才是他,她再一次想到。
譚千奉望着她先開口道:“這宮女是太後的人,你與她相交,正中她下懷。”
阮妗華自嘲道:“我都這般樣子了,還怕什麽?誰再能害得了我?她就算監視我,也不能做什麽,宮中日久,我若不能有個得用的人,豈不是寸步難行?”
他搖頭道:“你不能在宮中待太久,太後是個狠辣陰毒之人,你鬥不過她。”
阮妗華反問:“我為何要與她鬥?我不過是大臣之女,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做,就算監視,也不過是因為我父親是丞相,居心叵測了些罷了。”
譚千奉知道他此刻無論說什麽她都不會好好聽,她豎起了滿身的刺,他迎上去就只會被她刺個正着,可他卻不能放縱她因賭氣而亂來,有些事情,他還是要說的,可是……
他沉吟着,仍猶豫不覺。
他突然的沉默讓阮妗華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她于是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瞞着我?”
譚千奉沒有說話。
這便是默認了。
本來她以為母親的事已經是極限,卻沒料到還有更多,他知道那麽多事,這麽多年來卻僞裝的如此之好,真真是好樣的。
她沒有再看他,而是背對着他走到了窗邊,望着外頭牆角的一簇草,眼裏凝聚了些微的決然,要麽不知,要麽她就要弄清楚一切,她被動太久了,她容不得再有任何欺騙!
她思索着,斟酌語言,開始說道:“恩師,一如為師終身為父,你知我敬你愛你多年,所以哪怕此刻我氣急了你,也沒有想要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娘親既然将我托付給你,必然也是信得過你的,我雖還沒辦法徹底釋懷,但卻知道你大約是為我好的,可是你若只是對此諱莫如深,那我就永遠沒有辦法知道真相,我不會安于現狀,難保妄送性命,恩師你也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吧?”
她在威脅他,用她自己的命。
譚千奉向來冷靜自持,心思明晰清澈,因而很清楚地知道她是在威脅,可是無可否認,他并不想看到她死,甚至不能讓她陷入任何險境,她必須是安全無虞的。
他嘆道:“不是我不告訴你,然而五年後的所有事情現下都有了改變,已經發生的可能不會再發生,說了又有何用?”
阮妗華轉身道:“但是我要求個明白!”至少,她總要為她因何而死讨個說法,也為謝秋雨的死讨個公道,她隐隐有猜測,可是畢竟只是猜測,她若不能求個明白,無法心安。
譚千奉沉默片刻,道:“你想知道什麽?”
“害死秋雨的是誰?”
他回答道:“朝堂上奸臣逆賊太多,皇帝優柔無能,太後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她長卧深宮不問世事是個幌子,許多大事決斷,在你有能力涉足政務之前,都是皇帝與太後商議後決定,太後掌權太久,她容不得自己的兒子有任何忤逆,謝秋雨又是謝家人,她不會容她。”
果然如此……
她又問:“為何引我入局?”
“阮相告老還鄉,你對她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但她畢竟重病難熬,并不能事事俱細,可是随着皇帝逐漸羽翼豐滿,你的作用自然越來越小,魏塵奕心性沒那麽堅定,誰知謝秋雨死後你是不是第二個‘禍水’?自然要斬草除根。”當然不僅如此,可是這個天大的秘密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所以他只将真相遮了半邊告訴她。
阮妗華皺眉:“為何秋雨會寫是我害她的字……”
“這個女人此生孤絕,你與謝秋雨越是姐妹情深金蘭之義,她越是要你們因對方而死,你送入宮中的禮物均被太後派人混入離魂香,再随便使計讓謝秋雨暗中得知此事,誰料謝秋雨沒有聲張,只是與你虛以委蛇,并未揭穿,但她死前飽受刑辱,痛不欲生,留下遺言,這個遺言對太後來說只好不壞,她自然會讓錦帕完好地被送到魏塵奕手裏。”
他的話音落下後,阮妗華半饷都沒說話,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熏爐淡淡的香氣仍在屋中浮動。
她終于搞清楚了謝秋雨身死的真相,但他話中的“虛以委蛇”還是讓她心裏稍稍刺痛了一下,原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秋雨她就是抱着這樣的心思與她繼續相交下去了麽?可是為什麽她不問呢?自己不過是一介外臣,若她早早禀報聖上,也許所有的事情都還有挽救的餘地,不至于最後不可收拾。
然而事已至此,到今日這個地步,也許真的怨不了誰。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更了晚了些,晚上下完課回宿舍才發現要去社團開會,各種耽擱,這一更其實算是二號了,不過白日還會有一章,補上~堅持日更~~
另外呢,木頭我今天看了一個好萌的微博漫畫連載,被濃濃治愈了,那種傲嬌死魚眼呆滞型男主戳中萌點呀~~給大家推薦一下,看了很治愈很愉快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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