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遇險
他們走出這個墓室房間并不困難,因為牆角處就有一道石門。
然而推開之後,竟又是一條極長的甬道,牆壁上依舊嵌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可是卻比剛才的還要多,而且十分密集,這些個夜明珠竟将這條深邃的甬道映照的亮如白晝,竟叫人覺得仿若不在世間一般。
“這地方還真是奢侈。”
葉君垣還穿着那一身夜行衣,卻毫不避諱大搖大擺地走在這大魏地宮,好似踏青一般的自在肆意,還對此評頭論足,說這裏“奢侈”,卻也沒表現出什麽厭棄的情緒來。
阮妗華順着他的話說道:“這裏的財寶,可能多是大秦朝時候留下來的。大秦皇朝雖短暫,但國富民強物産豐富,絕不輸現在的大燕。大魏開國皇帝魏尤滅秦建魏,定是用的大秦留下來的財寶建的地宮。”
“那你覺得,魏侑用秦的國庫建魏國的地宮,又是什麽用意?”
阮妗華搖搖頭:“我不知道。”
一陣沉默之後,他才說:“我們走到頭了。”
阮妗華訝異,這條路顯然比湖底到元素墓室的路要短了不少,可是她很快發現,即使路短了,卻沒有之前那麽好走,葉君垣說的走到頭,卻是真真正正地走到了盡頭。
因為在他們面前的,就只有一面牆,四四方方堵得很緊,沒有一點縫隙。
沒有路了。
葉君垣突然冷冷一笑,道:“看來是有人想引我們入局,偏偏又有人想阻止我們入局。”
她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搖頭嘆道:“兩方争鬥,卻視我們如掌中之物。”
有路,又無路。
既是地下皇陵,又與世相隔,要麽死守要麽放流,自然沒有這等放人來去,卻又妄斷生路的道理。必然,是有人在背後操縱,而且目的不同,行徑迥異。
“我卻偏要看看,這大魏的地宮,到底有什麽驚天秘密!”
葉君垣說這話的時候自有一股傲然之氣,似是為君者一般的氣魄,略叫阮妗華心驚。她自小随母親在含香山上長大,甚少與人交往,後來經恩師點撥教導,縱然不是長袖善舞之流,反而學得靜靜地觀察別人,又因索來細心敏銳,因此最善查人識人、省時度勢,然而此刻與他一同身處困境,就顧不得許多。
其實她之前同譚千奉來此處地下宮殿的時候遇到過一樣的境況,卻不是因為有人從中阻撓,而是這宮殿地道的建設本就暗藏玄機,虛假有實。初初踏進,多是虛假地道,即使是假的,也設的如真的地道一般無二,行道、走向、距離,都是一樣,唯一不同就是有入無出,可以說是完全平行的另一條“假路”。
她與譚千奉之所以會在這條“假路”裏并不是因為踏錯,而是在看到那一張小地圖所繪同路的兩條地道時,感到奇怪,才會以身犯險,特地潛入“假路”之中一探究竟,結果發現此處除了掩人耳目并無其他用處。
他們退出“假路”之後,來到收藏有天罡十二陣法的墓室,同時從古籍中找到的殘存地圖也到了盡頭,故而兩人退出,後來直到她身陷囹圄死于非命,都未曾再有機會探尋其中秘密。
所以,“假路”中并非無路。
阮妗華徑直往回走去,估摸着已到了這條地道的中段,便趴在牆上四處摸索起來,忽地眼睛一亮,就朝着牆壁高處夠去,可惜卻身長不夠,差了那麽一截。
此時葉君垣已經走到了她身後,擡眼一看,正看見她指尖欲點處有個鵝蛋大小夜明珠,色澤較之旁些顯得暗淡不少,他于是幫着伸手一夠,一面問道:“可是這個?”
那顆夜明珠不低,就是葉君垣,也只是伸了手去,貼近了算是趴在牆上的阮妗華,才勉強夠到,手指一觸,就覺得有松動感,順勢便按了下去。
他這一觸一按做的極快,快的阮妗華都沒來得及提醒,只聽轟隆聲一響,兩個人所站的地方一下子塌陷下去。
阮妗華暗自叫苦,她記得上回與譚千奉一起時,兩人小心翼翼站的極遠,因而洞口出現後,他們才跳下去,如今葉君垣這麽就勢一按,可不是要摔個正着,偏偏方才她站的地方卻是離塌陷處最近,怕是要做墊背的了。
不過好在葉君垣有功夫在身,快落地時在旁邊岩壁上借了個力,順勢淩空一番,一只手還不忘把阮妗華護着,愣是扯着她的袖子往懷裏一帶,這才勉強算是安穩地着了地,沒受到什麽皮肉之苦。
她此刻又是為他所救,來不及去道謝,就意識到自己此刻正半趴在他懷裏,方才袖子被他扯着,已經斷裂,露出上胳膊一大片雪白的肌膚來,裸露的那一塊兒還正好貼緊着他的前胸,地下寒涼,即使隔了一層衣服,還是能感覺到男子懷抱的有力溫暖。
她一下子就臊紅了臉。
她這邊忘記了推開,偏偏那邊葉君垣也是半饷都沒有動。
目光卻停在她領間。
阮妗華夜時出來穿的單薄,此刻也覺得領口處一片涼意,竟是稍稍松動,因着現下的姿勢,鎖骨和脖間皆是露在了外面,而葉君垣卻不經意間注意到了她脖上系的紅玉墜子,覺得十分眼熟,這紅玉看來并非特別珍貴的玉種,但色澤豔麗,映着白色的肌膚也是溫潤透亮十分好看。然而它完美不足形态有缺,水滴狀的紅玉墜子卻磕了個小口,恰是這缺口,讓他确定了它的身份。
可是這女子……怎麽會有?
他驚疑不定,然後心裏突然冒出來個極為荒唐的想法,這想法叫他忐忑不安。
阮妗華此刻已經回過神來,卻還沒開口,就見他突然狠狠地将目光放在了她臉上,似乎要在她臉上看出一個窟窿來才罷休,偏偏越看就越心驚,越心驚越難以置信,心中波瀾頓起,他忍不住開口:“你……”
突聞轟隆兩聲巨響,似有重物落下,然後聲響仍未停止,反而愈加驚心動魄,連地道都跟着顫動起來。
“不好!”阮妗華驚呼,人一下子從葉君垣懷裏跳出來,接着緊緊拉住他跑動起來,同時急道:“快走,機關被打開了!”
話音剛落,地道另一頭突然煙沙滾滾,轟隆聲更加清晰可聞,似有巨石恰在眼前。
葉君垣立刻攔腰抱起她,使出輕功在地道裏跑掠起來。
阮妗華自知體力不及他,也沒有武功,于是老老實實地不動彈,她所料沒錯,的确有人動了機關,引起地道中石球失去桎梏,此時正以極快的速度和壓力向他們滾來,她看着巨石所到之處飛沙頓起,不由得頭皮發麻,于是強迫自己轉過頭,正好看見面前已是石門。
到門面前葉君垣伸出一只手将開門的機關狠狠一擰,同時未及門完全打開就帶着阮妗華一起滾了進去,一進去他閃身就到門的旁側,身體緊緊貼着牆壁,下一刻巨石已到,而且竟将石門一下子沖開,碎石四濺,巨石重重地砸在了對面的牆上,整個墓室也跟着顫動不停。
葉君垣躬身護住她,兩人縮在門邊,看着巨石停下後仍舊極快地轉動着,竟将置于墓室另一側的棺材碾碎成屑,不免後怕,若是剛才稍晚一些,沒準他們二人下場正如那殘破的棺木一樣。
直到那巨石停止了轉動,阮妗華才舒了一口氣,可是心情一點也不輕松,幸而這條道不長,他們反應也算迅速,得以在巨石把他們碾碎的屍骨無存之前躲開,她抿唇道:“恐怕是有人後悔引我們進來了,還不如殺了一了百了。”
葉君垣站起身,搖頭道:“也不一定,我們剛才也許是多慮了,或許那人本來就沒想讓我們進來。那人可能就是從這條路出入,所以沒有什麽陷阱,然後發現除了他之外這裏來了不速之客,才想要滅口。”
她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此時不管怎麽推斷都是猜測,沒有證據,如今他們能确定的只有兩點,一是推她下水的人的确有殺她之心,二是那個人此刻仍舊在這個地宮的某個角落伺機殺他們,而他們對這裏顯然一點也不熟悉,敵暗我明,地利又不在自己這邊,還真是個棘手的境地。
“比起這個,我倒是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什麽?”
阮妗華此時還靠着牆坐着,忽見他一面問話,一面彎下腰來,一只手扶在她身後的牆上,與她眼對眼,笑問道:“你怎麽會知道夜明珠是開路的機關,又怎麽會曉得這地道裏有這麽個陷阱?”
她見他表情是笑的,可是眼裏沒半絲笑意,就知曉此刻馬虎不得,只好忍下心裏的不舒坦,努力表現很平靜從容,低聲回道:“我見過一部分這裏的地圖,上面亦有陷阱的布局,我只是略知一二。”
他直起腰來,作訝然狀:“你是阮相的女兒,你見過地圖,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阮相對這裏也是略知一二呢?”
阮妗華無奈一笑,轉瞬笑顏掩去,一雙幹淨澄澈的眸子毫不避諱地望着他,問道:“我若說不是,你就會信嗎?”
葉君垣坦然搖頭:“不會。”換做是她,他知道她也不會。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簡直該慶幸他沒有遮掩和遲疑,而是如此坦白大方,可是她又不免有些氣惱,佯哼道:“你之前還說叫我信你,如今你卻不信我,豈非不公平?”
他挑眉,驚訝于她此刻表現出來的少女昵态。
他清楚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喬裝作青樓女子,笨拙地假扮風塵,實則氣質恬靜淡雅,五官清麗動人,眉眼間甚至有種不輸于兒郎的光風霁月,所以他只看一眼,就心生懷疑。
後來知道她的的确确是誤打誤撞,并非就有所圖謀,可是卻不知她為何就生了危機感,竟然不惜扮作胭紅閣的風塵女子來與他虛以委蛇。畢竟當時的狀況,哪怕她真的被他逮個正着,也不見得就會被怎麽樣。
反而她越是心虛,越是在躲避,越是對他不假辭色,他就越覺得奇怪,更好笑的是,她明明一直在逃避是非和麻煩事,偏偏還在韓棟的事情上多管了一次閑事,又偏偏這個閑事,叫他本來的勝券在握,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更讓韓棟,多了與他周旋的籌碼和機會。
想到這裏,他覺得他這一路救她護她,未免實在太心慈手軟,甚至是,對她太好了。
才會讓她這樣子來追問他,對她是不是不公平的問題。
他想起了那個紅玉墜子,然後給了自己一個容忍她護着她的理由,說道:“在這裏,我會護着你,你可以信我。其他的,我們還有待商榷商榷。”
“你能拿自己的命護着我麽?”
葉君垣好笑道:“我為什麽要拿自己的命護你?”
阮妗華從容地站起來,拍了拍裙角的灰塵,挑釁地笑着說道:“你看,你既然不能拿命來換我,我怎麽知道生死關頭的時候,你不會因為猶疑惜命,而放棄我?”
“你說我惜命?”
“人生而自私,惜命求生是本能,不是麽?”
“那是因為你沒經歷過真正的生死,什麽時候對你來說殺人和被殺成了家常便飯的事,你就知道,有些時候本能并不是去保命,因為你要習慣,把生死置之度外。”
她一怔,似乎從他的話裏感受到了幾分蒼涼和悲戚。
她想起娘親說過,只有真正經歷過死亡的人,才會不懼怕生死,就像戰場上刀口舔血的将士,每天都看到無數次的死和活,才會在號角響起時,無畏生死,奮勇殺敵。
習慣去不顧生死,葉君垣,是這樣的人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還是不擅長寫對話╮(╯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