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風滿樓并未領着他們去那一片喜慶又亮堂堂的喜宴之中,逆着夜風,帶着他們走向了另一處。
走到半路上,喬兮水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咦”了一聲,問道:“我一字沒提是什麽事,怎麽風枭君就知道我要找曲……扶林主?”
風滿樓在前頭走,聽了他這問題,像聽到什麽笑話似的,噗嗤笑了一聲,頭也沒回地答道:“這不是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明白的事嗎。既然你在,事情就肯定跟小安脫不開關系。但是你身邊除了餘歲就沒人,餘歲又沒有那個權力随便去找扶林,只能來找我。”
“嘴上說着讓我聽你一言,實際上是想讓最上頭的那個扶林聽吧——我可說錯了?”
喬兮水:“……沒有。”
風滿樓意料之中地哼哼一笑,像是小孩子得逞似的,開心起來就甩着兩條紅火的袖子嘚嘚瑟瑟的往前走,甚至還得意道:“算你欠我個人情。”
喬兮水:“……”
他能說什麽,對方是個反派,還是個變态。還不是人家說什麽是什麽,畢竟人家修為高深,說什麽都對。
喬兮水抽了抽嘴角,以一副官腔僵硬的說道:“在下明白。”
風滿樓滿意的道了句:“明白就好。”
餘歲卻總覺得哪不對,朝風滿樓腳上看了看。一陣風吹過來,把他衣服都吹的飄飄。餘歲眼尖,瞧見風滿樓裙褲之下一雙腳赤着,還不嫌疼的在地上蹦蹦跶跶。地上都是碎石頭,不知得硌成啥樣。
餘歲無語了:“風枭君,你鞋呢。”
“出門沒穿。”風滿樓甩袖答說,“我不愛穿鞋。”
餘歲無奈,早知他是這個千篇一律的答案,只嘆了口氣,未發一言。
或許是從前餘歲絕不可能沉默不語,惹得前頭走位風騷的風滿樓頓了頓身子,回頭半眯着一只眼看了一眼。
但他什麽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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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風滿樓就帶他們走到了另一處房屋門口。此處可并非什麽風水寶地,連盞燈都沒有,離那成親的人間喧嚣地又較遠,只有幾只烏鴉叫喚着在頭頂盤旋,。
這地方陰森得很。喬兮水縮了縮脖子,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感覺無端冷了好些。
雖然魔修的地盤本就陰森,但曲岐相這間最為恐怖。明明外表光鮮,但喬兮水卻總感覺這間屋子不對勁。就好像它門為嘴,窗為眼,正盯着他看,準備把他一口吃了。
喬兮水皺了皺眉,害怕歸害怕,該走還是得走。
于是,他帶着一副視死如歸的壯士表情走了進去。
外頭還算寒月當空,冷光鋪滿地,能看清眼前。一進屋裏喬兮水便不得不感嘆,曲岐相真他娘該評個感動中國之最會節省電費的領導。
什麽光都沒有!!
把自己屋子裝飾的跟個鬼屋一樣很好玩嗎!我問你!!很好玩嗎!
喬兮水咬了咬牙,接着往裏走。風滿樓來過許多次,早已輕車熟路。他帶餘喬二人又往裏走了些許,拐了個彎,拉開了一扇門。
曲岐相正坐在裏頭,似乎正寫着什麽東西。聞聲擡頭看了一眼,見是風滿樓,又皺了皺眉,低下眼去接着寫手上的東西。
曲岐相臉上沒有笑。
原來他一個人的時候不會笑啊。喬兮水不禁心想。
“什麽事。”曲岐相邊寫邊問,“還非要拖家帶口的過來。有話你不能傳給我?”
“這不是當事人說更好嗎。”風滿樓笑眯眯往門邊一靠,朝喬兮水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喬公子,請。”
喬兮水:“……”
曲岐相一聽這名字,立刻擡頭看了一眼喬兮水。
也不知這一眼是看到什麽了,他忽的笑了一聲。随
後啪嗒一下把筆一放,慢吞吞的往後一仰,背靠着椅背,笑容重歸臉上。
他又是那個和藹可親曲師叔了。
曲岐相笑眯眯道:“什麽事?”
喬兮水:“……”
你不要給我裝,我知道你是個混蛋。
他抿了抿嘴,先一拱手行了個禮,才謹慎道:“冒犯師叔。我聽聞曲師叔欲以獻祭之法破掌門墓群陣法,我與林師姐同門一場,不忍見她為此喪命……”
“怎麽。”曲岐相不知什麽時候又拿起根毛筆來,一手托腮一手轉筆,好整以暇又饒有趣味的帶笑看着他,諷刺道,“你還打算替她嫁給安兮臣?正好洞房還沒入,你現在過去上位還來得及。”
喬兮水:“……”
我他娘當年在評論區大罵你不是人真是罵對了!!
你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
喬兮水心裏把他切成肉沫清蒸爆炒又紅燒,表面上努力板住,抽搐着嘴角道:“師叔說笑了。弟子才疏學淺,知曉如何不費一兵一卒便能破解墓碑陣法。”
風滿樓正在一旁看熱鬧,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笑意忽的一僵。
曲岐相也是同樣,手上沒穩,毛筆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二人愣了半刻,不約而同相互看了一眼。
風滿樓萬萬沒想到是這事。見曲岐相沒動靜,便接下了話頭,轉頭看向喬兮水那邊,道:“說來聽聽。”
喬兮水張口就來:“待十月十二立冬時節,扶搖山門鬼門可開。酉時乃逢魔之時,趁酉戌時辰交替之時——”
喬兮水說到這兒,忽然一個剎車停住,不說了。
風滿樓等了片刻,等不到下文。眉毛一挑,道:“趁那時候幹什麽?”
“嗳,這怎麽能說。”喬兮水道,“我說了,我不就沒用了。我得跟你們去啊,不然恨兮君天天關我,我都要無聊死了。”
曲岐相:“……”
風滿樓:“……”
餘歲:“……”
曲岐相率先反應過來,“嗯?”了一聲,向前傾了傾身,皺眉道:“他關你?”
喬兮水:“是。”
曲岐相聽罷,忽的笑出了聲,像聽聞了誰家孩子幹了件無厘頭的好笑事。
風滿樓也“嗤”了一聲。雖未笑得明顯,但其中諷刺之意也不少。
倆人笑了好一會兒。笑過後,曲岐相又問:“我怎麽信你,你有什麽依據?”
“并無依據。”喬兮水從善如流道,“但信一信并無壞事。就算我說的并非真的,那等到那之後再行獻祭也來得及。不比平白無故把林師姐送給閻王好多了嗎?”
曲岐相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他歪了歪頭,“哼”了一聲,道:“行,就這麽辦。成親中止,叫那頭的人各回各家睡覺去,靜候立冬。”
風滿樓聞言,站正了身子,煞有其事的一拱手,懶洋洋地“是”了一聲。
片刻之後,風滿樓進去解散了這場成親。喬兮水站在外頭等安兮臣。瑟瑟秋風一吹,他腦門一涼,才後知後覺的琢磨過味兒來。
他忽然腦袋有點發涼,更是出了一腦門冷汗。
他好像闖事了。
——還是闖了不得了的大事。
他僵硬的、緩緩地,轉頭問餘歲:“兄弟,我是不是鬧事兒了。”
餘歲:“……你剛反應過來嗎。”
喬兮水嘴角直抽,汗水竄了一後背,聲音發虛道:“那我是不是又要挨打了……?”
“……”餘歲以一副“這不是當然的嗎”的同情表情看了他片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打着打着,就麻木了。你可以習慣的,我相信你。”
喬兮水:“……”
他似乎是還想掙紮一下,滿頭大汗的掰着自己的手指頭數了一會兒,轉頭來頂着一腦門子汗強顏歡笑道:“我覺得我好像也沒犯那麽多錯,你看,這不是還立了個功……”
餘歲無情打斷:“你管自己偷跑出來還翻了牆偷聽了最後自己跑去和風枭君同流合污還私自跑去見了曲岐相打斷了他的成親儀式叫沒犯那麽多錯?”
“……照你這麽說你不是也跟我一……”
“但是主角是你。”餘歲再次無情打斷道,“我只是個被你拉着路過的,畢竟——立冬這事我又不知道。”
喬兮水:“……你他娘……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我——”
他還想罵些什麽來譴責餘歲的沒良心與過河拆橋,但忽如其來從天而降了一塊巨大木板打斷了他,碰的一聲天降正義,正好擦着喬兮水的後腦勺插到了地上。
喬兮水:“……”
餘歲:“……”
倆人一同看了一眼那塊木板。看那邊緣棱角淩厲并無老化跡象,再加上整塊都被電的焦黑,上頭還纏着點火花——
一看就是出自安兮臣手筆。
餘歲立刻後撤三大步,放下一句“晚安”,轉頭風一樣的跑走了。
喬兮水眼看着自己的救命稻草就這麽跑了,一句“你給我站住”虛無缥缈的消散在了風裏。
“站住?”
這道沙啞嗓音一出,喬兮水渾身就一哆嗦。
他顫顫巍巍的回過身,一身紅火的新郎官正衣袂飄飄,雙眼血紅,渾身暗雷雷驚電繞,滋啦作響。安兮臣緊握着雙拳,手上青筋條條分明。
他聲音發抖,嘴角帶笑,眼角邊的紋印都在發着暗光。
“喬兮水,你完了。”他咬牙切齒,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來,“今天晚上,我非弄死你。”
喬兮水:“……”
救命。
各路神仙,誰來救救我。
自然是沒有神仙聽見他這番求救的。安兮臣快走幾步到了他身前,二話不說,左手成拳暗雷纏繞,一拳朝他肚子上招呼過去。
喬兮水懵了。
這是安兮臣第一次,全不留餘力的,打了他。
喬兮水被這一拳打出去數米遠,直到撞上一面牆才停住。他倒在地上,身上每一寸血液都在怕的發抖。
安兮臣果真修為高深。前幾次什麽踹他拍他掐他,都手下留了情。
喬兮水感覺這一拳打的他內髒都移了位,怕是骨頭都斷了幾根。他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甚至連血都咳出來幾口。
夜風呼嘯中,喬兮水喘着粗氣擡起頭去看,安兮臣不知什麽時候就慢慢悠悠的挪到了他面前,面無笑意。
安兮臣啞聲問他:“你為什麽去找他。”
喬兮水被打蒙了,大腦一片空白,竟不知道安兮臣所指的那個“他”是誰。
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實在是太疼了。他咳嗽了兩聲,蜷了蜷身子。
安兮臣蹲下身,喬兮水聽見聲音近了好些。
他聽見安兮臣顫着聲音,問他。
“……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
寒月當空,喬兮水趴在地上,看不清他的臉,只看見他雙手微微發抖。
他好像很難過,也很後悔。
喬兮水想說點什麽,但話出不了口。眼前迷離模糊,他這具身體又弱,很快失去了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