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天起來,安兮臣還是一如既往的早早就出去了。
之後的演武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都是這樣。喬兮水每天無所事事,躺在床上百無聊賴,跑到河邊逗魚逗青蛙玩,安兮臣一天到晚看不見人影,天還沒亮就出去,夜深人靜才回來。
喬兮水真的想問問他——你困不困啊親?
晚上十一二點才回來,早上四五點就往外走。你不知道人一天最好睡八個小時嗎?
喬兮水就算有心問他,這幾天也碰不着他。
自從那天安兮臣毫無理由把他摔到牆上鬧了一出鸠占鵲巢之後,就夾起尾巴安分做人了。回來就進裏屋打地鋪,第二天翻窗就出去,被褥還攤在地上。
喬兮水給他收起來過一次,後來第二天一早又皺皺巴巴的攤在地上,他就不再給收拾了。
彼此無言卻住在一個屋檐下的詭異日子轉瞬即逝,演武第七天,喬兮水踏進了演武場。
不來也得來了。
喬兮水摸了摸鼻子,頭疼。
他不想受傷啊……受傷很疼的。
但今日肯定是要負傷的。連方兮鳴這種身披主角光環的男人都要受傷,就更別提他了。
遠處黑天載着雲雷洶湧而來,身邊匆匆行過的三兩行人說着話。
“真奇了,看起來像要下雨。”
“不是說有尋靈山莊的人在麽?怎麽還是要下雨。”
“看不得清風門贏故意的吧,真是小肚雞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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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尋靈山莊要完吶。”
那幾人相互攀談中,嬉笑着進了演武場。
“尋靈山莊小肚雞腸”和“尋靈山莊大勢已去”兩種聲音在人聲鼎沸中相互交雜。
這也難怪。人盡皆知,尋靈山莊的人靠笛聲能呼風喚雨。故而演武期間為避免天氣惡劣擾亂比賽進程,一直都是尋靈山莊自告奮勇,靠笛聲散去陰霾風雨。
可惜眼前這個,并不屬于尋靈山莊的可控範圍內。
喬兮水眯了眯眼,看了眼天邊滾滾黑雷,轉身走進演武場中。
風雨欲來風滿樓。
風滿樓。
喬兮水想到由此詩句而誕生性命的變态傻叉反派,不禁苦了一張臉,暗自垂下腦袋,在心中祈禱道,樓哥,今天下手麻煩輕點。
而他心中的樓哥此刻坐在樹上,赤着腳晃着腳丫子,嘴角含笑,雙目眯成一條縫。
風聲正呼嘯,周圍樹木倒得倒折的折,只有他這一顆絲毫不動,好似生在晴空裏,只有被微風吹動的樹葉飒飒聲。
他哼着不成曲的調子,聲音嘶啞難聽,字字不在調上,活像烏鴉叫喚。
另一邊,樹林裏,一人不顧呼嘯狂風吹的腮幫子疼,含糊不清大聲喊着。
“風枭君——”
“風枭君——風枭君你又跑哪去啦——”
餘歲艱難的走在林子裏,喊着尋着風滿樓。找了半天一擡頭,看見那棵在一片東倒西歪的樹林中屹然伫立的樹時,心中總算是有數了。
他連忙喊了聲風枭君跑了兩三步,結果活活被風吹飛,碰的摔到十步遠的樹上。
“……”
餘歲頭朝下腳朝上,享受了一會兒大風抽打光禿禿的腦門子的快感後,不禁由衷地從嘴裏蹦出一句友善的話。
“風滿樓,你個混蛋。”
雖嘴上這麽說,他還是得去找這個混賬。風又太大,飛輕功過去估計得被扔出九霄之外,餘歲只好一步一步艱難向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到了。擡頭一看,樹上的風枭君擡頭仰望着烏壓壓的黑雲,表情如癡如醉,好像天上飄的不是雲,是他老婆。
“風枭君。”此人麻木道
,“扶林主有令,要開殺了。你別在這晃腳丫子了,該幹活了。”
風枭君不答話,依舊晃着腳丫子瞎哼哼。
“風枭君,別看了。”麻木的人更麻木,道,“恨兮君也去了,你再不想去,也得盯緊了他——這是扶林主說的。”
空中瞎晃的腳丫子頓了一瞬。
但樹上的風滿樓并未回頭,清了清嗓子,開口時聲音完全不似哼調子時嘶啞,反倒稱得上好聽。
他說:“小安去那個地方幹什麽?”
“去殺人。扶林主不是一直都在說麽,恨兮君是這次的主力之一……風枭君你能不能開會的時候聽人說話。”
“沒興趣。”
風滿樓從樹上一躍而下,踩着滿地石子向前走,道,“我對雲兒之外的事情都沒興趣。”
“……呵呵。”
不論說什麽,餘歲終究是要跟着風滿樓走的。他嘆了口氣,又艱難的踏着風跟了過去,風聲太大,他只好提高嗓門道:“慢點……風枭君!鞋呢,您又把鞋扔哪了!”
風枭君停下了腳步,回過了頭。
他依舊是嘴角含笑眯着眼的。風吹動他的衣袂與華發,卻吹不動他那長在臉上了似的笑。
他笑道:“我不愛穿鞋,扔了。”
“……請還我買鞋用的銀子。”
“銀子不是事兒,但是現在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什麽。”
“給我帶路。”風枭君笑眯眯道,“我不認路。”
“……”
你他娘真是個祖宗。
·
主角被暴打,親媽粉看着總是揪心。
但反派親媽粉看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後期領了便當,還要被人人吐口水踩一腳凄凄慘慘戚戚的反派。
雖然良心難安,但看着挨打的主角非常揪心的同時還有一絲絲幸災樂禍呢!
毫無疑問,說的是喬兮水。
想到不久之後這小子可能就給安兮臣來一刀,給他捅個透心涼後還在曲岐相教唆下強行取出了元丹,喬兮水就想當場跳下去親手給方兮鳴來一套降龍十八掌接烏鴉坐飛機。
但他做不到,于是只能看別人打他爽一爽。
再于是,觀席上就出現了這樣一幕——一位穿着清風門仙服帶着鬥笠,蒙住上半張臉的翩翩公子在幸災樂禍的笑,捂着肚子笑,抑制不住,甚至想仰天長笑。
見者人人感嘆,真是好他娘舉世難得一見的神經病。看個演武跟看相聲一樣,怕不是腦子長瘤。
這場下來,雙方兩敗俱傷,但方兮鳴撐了一口氣下來,最後獲得了勝利。
全場歡呼。
喬兮水笑夠了,抹了把臉,想到剛剛被一拳揍飛的方兮鳴,還是沒忍住噗嗤一下破了功。
之後宣布了勝利,下午還有閉幕式,以及天子親臨恭賀。屆時金銀珠寶一個不少,清風門還得重新白手起家,修繕牌匾房屋,什麽都要錢。
錢,天子是不缺的。不但不缺,估計下午還能給好大一筆。
衆人松了緊張勁,下午人來的就少了,人們走的走散的散,只有仙門的人被勒令待到最後一刻。
但晌午已到,衆人都散去吃飯去了。
喬兮水跟着烏泱泱的人群出了演武場,手裏摩挲着兩顆小石子。
才兩顆。
他早早進了演武場,觀席間到處走了一個時辰,才只找到兩顆。還都是丢在極其隐蔽的地方,剩餘的難不成是埋了起來,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到?
喬兮水腦瓜仁疼。
攔是攔不住了,到時候就只能想辦法如何讓大部分人全身而退。那種看見魔修就腦袋發熱犯傻送人頭的可不少,人家上趕着送死
,這也是攔不住啊。
他低頭看了看手裏圓潤的石頭,石頭被打磨得圓滑,一點棱角都摸不着。
就這麽個小東西,殺傷力巨大。
喬兮水捏着小石頭,擡起頭來,對準了陽光。
依稀可見黑色晶石中剔透的血色。
血色在晶瑩剔透的黑色晶石中蔓延暈染成了漂亮的顏色,他一時看得出了神。
甚至于陽光刺痛了雙眼,他也不願移開視線。
直到一只手迅速蠻橫一點不講道理的伸手就奪過了他手上的石頭,喬兮水才猛然回神,回頭一看,安兮臣表情非常不好的摩挲着石頭,皺着眉看着他。
喬兮水:“……”
他莫名有點心虛。
事實上他也沒做什麽壞事,但就是心虛。
安兮臣黑着臉,啞聲道:“哪來的?”
“……我……”喬兮水小聲嘟囔,“我自己找的……”
“那你可真有本事。”安兮臣嗤笑道,“我幾天沒看着你,血石你都敢找來玩?”
“……那不是你放到演武場的嗎!”
“我放的怎麽了。”他冷聲道,“我放它來殺人,又不是用來殺你的。誰讓你拿出來的?”
“我拿出來幾個萬一就少死兩個人呢?”喬兮水反問道,“怎麽,我幹什麽還得經你同意?”
“當然要我同意。”他突然頓了一下,才接着道,“……我是你師兄。”
“是師兄又不是娘。”
“非得是娘才能管你?”
“我娘也管不了我,放棄吧師兄。自由飛翔是我的座右銘,我向往藍天。”
說完,“藍天”忽然烏雲密布,轟隆一聲一道雷聲,随後大雨傾盆而下,把街上行人紛紛澆了個透心涼。
喬兮水:“……我幹。”
安兮臣聞言冷笑,涼涼道:“看來藍天不歡迎你。”
他說完,一手揪着喬兮水的耳朵,把他揪走了。
“……诶,哎有話好說別揪耳朵!疼!我跟你走還不行!哥!師哥!我錯了!錯了錯了!救命啊!!有沒有人救救我啊!?殺人啦!!”
他充耳不聞喬兮水的求救聲,道:“放棄吧,你師兄修仙這麽多年,避人耳目還是做得到的。”
他說的對。路上行人無人側目,因為安兮臣用了法術。
喬兮水蠕動半天嘴唇,什麽也說不出來。
半晌,他涼涼道:“清風門大師兄安兮臣,以公謀私,臭不要臉。”
安兮臣回敬:“以公謀私不是這麽用的。”
喬兮水:“那你臭不要臉。”
安兮臣:“……”
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說不過他,收了聲,把喬兮水拎回了客棧。
安兮臣關上窗戶,隔去淅瀝嘩啦的的雨聲。然後把吸滿雨水的外袍脫下後,對喬兮水道:“你在這裏待着,下午發生什麽都不許朝演武場去。”
喬兮水聞言,反問道:“為什麽?”
“用得着我說嗎。”他道,“因為那邊危險。”
“不是你在嘛……你在那,再危險我都得去啊。”
“哪能放着你不管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