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安兮臣看了他一眼。
喬兮水說這話完全漫不經心,并未擡頭。他向來想到什麽說什麽,口直心快,卻從來不會說些沒腦子的話。
他每句出口的話都能戳到人心坎裏。
至少對安兮臣來說是這樣。
他抿了抿嘴,道:“不行。”
喬兮水擡起頭來,有些詫異:“為什麽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他皺皺眉,道,“我說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你別不行了,左一個不行右一個不行不行,我都想管你叫娘。”
“……別貧嘴!我是你師兄,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喬兮水沉默一會,松開自己的衣服,捏起鼻子陰陽怪氣的尖着嗓子學他:“別貧嘴!我是你娘,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末了,還嬌聲嬌氣的“哼”了一聲。
安兮臣氣的快要冒煙——他覺得喬兮水做人不要太欠揍,幹脆把手裏還滴答水的衣服團成一團,啪的扔到了他臉上。
喬兮水也不知道安兮臣怎麽做到的,一團衣服他硬是扔出了石頭的效果。喬兮水被砸的滿臉通紅,痛呼一聲,兩行鼻血緩緩流了出來。
而安兮臣心裏有一股形容不出來的焦躁。
他不知如何形容,總之就是不想讓喬兮水去。不想讓那些魔修看見喬兮水,去碰他,陰陽怪氣的和他套話。
安兮臣光是想一想都想殺人——這是他的光,是他的喬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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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能容忍魔修這種肮髒的過街老鼠去染指。
他越想越焦躁,越想越坐不住。恨不得把他鎖在客棧裏,哪也不能去。他也不知道這種恐怖的占有欲從何而起,等意識到的時候,這東西已經在心裏紮了根,長得枝繁葉茂。
安兮臣閉眼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複又睜開眼,啞聲道。
“我這不是開玩笑。喬兮水,我警告你。”
安兮臣按了按指關節,骨頭咔咔作響,臉色猶如天上黑雲。
“我要是在演武場裏看見你,就把你和仙修劃為一等,一視同仁。”
“你要是不想死,就別給我滾過去。”
喬兮水抱着他衣服,朝床裏縮了縮,低下了頭,眨巴着眼可憐兮兮的看着他。他知道安兮臣心情不好,幹脆賣了個乖,沒再吱聲。
喬兮水這幅樣子也不做聲,安兮臣便默認他同意了,二話不說,站起身來轉身離開。
安兮臣消散成一縷黑煙,房間內再尋不見他半分蹤影。
可事實上喬兮水根本不把他說的話放心上,只是裝裝樣子。這趟他有任務在身,就算所有人都不讓他去,沖着系統這個面子,他也得去。
喬兮水在原地裝乖了半晌,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叫了一聲:“安兮臣?”
沒人回答。
他又叫了兩三聲,都沒人回應之後,立刻把衣服一扔,踩上鞋直奔裏屋換衣服去。
喬兮水鑽進裏屋在櫃子裏翻了翻,換了另一身幹淨的白衣服,撐起傘出門了。這客棧考慮周到,每個房間都在門口放了兩三把油紙傘,喬兮水抄起一把就利索的沖出門去了。
下午活動沒有之前幾天的那些打打殺殺,大部分人頗覺無趣,都散了回家去了。但天子登臺,閉幕式又盛大,還是不缺想開開眼的觀客前來落座。
喬兮水輕車熟路的摸到了清風門那邊。
當他看見方兮鳴半張臉都被繃帶纏着的樣子時,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方兮鳴嘴角抽搐老半天。
·
清風門的人坐在下面,得了第一這事經過午飯的洗禮并未消去一星半點。甚至有人喝了酒醉了些,滿臉通紅的在下面手舞足蹈,哪
怕頭頂黑雲壓城雨下不停也阻止不了他們狂歡。
開場時對清風門嗤之以鼻的仙門一個個都貼了上來,方兮鳴萬般無奈,和林無花一起在下面這個握個手那個鞠個躬。
池兮空和喬兮水坐在一起。
池兮空生無可戀的醋溜溜道:“天氣真好。”
喬兮水看着傾盆大雨,幽幽道:“你瞎了。”
池兮空不理,接着道:“我也想下去幫忙。”
喬兮水:“你去呗。”
“他說林無花出面更好。”池兮空臭着臉,道,“說什麽畢竟人家是師尊的女兒啦——個騙子,我打賭肯定還是因為臉好,才讓她去的!”
“……你幹嘛總酸她長得好看。”
“不是這個問題……”池兮空嘆了口氣,道,“你知道有時候吧……有些事情只有女孩子才看得出來。”
“哦……比如綠茶?”
“……綠茶?跟茶有什麽關系,我說林無花!”
“……好的。”喬兮水咳嗽了一聲,道,“您請繼續。”
喬兮水洗耳恭聽,畢竟他對綠茶這東西分辨能力基本沒有。若論個數值,估計得往負數那頭一口氣奔騰萬裏。
并非他不懂,而是他天生就對感情這東西一點都不敏感。粗枝大葉的程度勸退了從小到大的衆多女性,包括綠茶。
簡單來說,喬兮水根本不懂女孩子。
讓他看林無花有什麽問題,最多就是容易放棄,勝負欲沒那麽強。成天到晚板着個臉看不明白她思緒,從喬兮水看來林無花有些不讨喜,反正他是不怎麽喜歡這種姑娘的,也不太能理解方兮鳴為什麽喜歡她。
剩下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她這些天時在時不在,跟着師叔到處亂跑,有時候賽程沒安排她,一整天都看不見人影。”池兮空道,“真要我說,我也說不出來。”
“你說吧,我信你。”
畢竟你的頭上女主光環在閃耀,閃得我快瞎了。
結果池兮空半晌無言。
喬兮水等不到她說話,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池兮空正在抹眼淚。
喬兮水:“……”
池兮空熱淚盈眶,抹了兩把淚,吸了吸鼻子又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不容易啊……”
喬兮水:“……什麽。”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池兮空感動道,“……以前你打死都不會說這種話的。你終于願意相信別人聽人說話了,真是太好了,師尊在天之靈也會為你高興的……”
“……是嗎,那你哭什麽。”
“愛情真是偉大。”她說,“愛情果然能改變一個人。”
“……”
喬兮水正有些不好的預感,還沒等他好好感受,這預感就成真了。
池兮空好像個看見浪子回頭的老母親,老淚縱橫,聲音顫抖道:“祝你和安昭姑娘幸福!”
……對不起,不太幸福,前幾天差點被安姑娘掐死。
這話當然不能說,喬兮水也不太想繼續所謂安姑娘的話題,眉角直跳的心虛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說正事!林無花怎麽了?”
“也沒什麽事,可能也是我想多了。”池兮空一抹臉,回來了幾分正色,道,“我總感覺她不對勁,有點違和。”
“因為她是師尊的女兒,所以大家都護着她,出了什麽事也唯恐她難過,她也什麽話都不說,大家也不問,演武出了狀況也不怪她。好事給她捧上天,壞事好好安慰,生怕她這顆鑽石摔壞了。”
“畢竟是師尊的女兒。師尊死了,她最難過。但是我總感覺她其實并沒有多難過,也沒有那麽冷冰冰。我有一次不經意間看見她對着方師兄笑,那時候大家都圍着師兄,
沒幾個人看見她。”
“她笑得……怎麽說呢。”池兮空撓了撓臉,搜腸刮肚的找了幾個形容詞——“恐怖?駭人?我不知該怎麽說……打個不太好的比方,像安瘋子每次看見我們時候的笑。”
喬兮水:“……”
那确實挺吓人。
“我當時沒敢多看,等我吓得縮回去後又偷偷看了幾眼,她沒再笑了。怎麽說呢,我自己都覺得奇怪,我現在有點怕她。”
“有些人是披着張皮活的。”池兮空說,“我覺得她就是,她和安兮臣那瘋子像一類人。裝好人那麽多年,實際內裏狼子野心。要是是我的錯覺就算了,若她真是那種表裏不一的人,嫁給師兄,那師兄不就完了麽。”
“師兄娶誰都行,但是那姑娘一定要坦坦蕩蕩,表裏不一怎麽行。”
喬兮水抿了抿嘴,半晌無言。
他不說話,池兮空就盯着他。
最後喬兮水嘆了口氣,在池兮空如千針的眼神中開了金口:“一會兒無論亂成什麽樣,誰也不要幫,一直朝前跑,去找方兮鳴。”
池兮空漸漸茫然:“?”
“還有。”喬兮水看了她一眼,悠悠道,“你安師兄可不是瘋子。”
說罷,他突然伸出了手,比了個三。
池兮空五官都快扭曲成問號了。
喬兮水忽的笑了,笑得池兮空內心一窒,連忙站了起來。
他收回一根手指,三成了二。
他笑得如往常一樣。但無端讓人遍體生寒,後背發涼。
“告訴方兮鳴。”他笑道,“我才是那個瘋子。”
一。
忽然一道暗雷劈了下來,好死不死一下劈到場中央的天子身上。
驚叫聲尖叫聲哭號聲響作一團。
場邊明火忽然竄起,足足竄了五丈高,緊接着火勢瘋了似的朝中央襲去。眨眼間蔓延了整個演武場,不懼風雨的在噼咔作響。
護軍反應最快,一邊朝修士尋求幫助,一邊在驚叫聲中安排百姓撤離。
明火來得快,去的也快。修士還未來得及出手,一陣呼嘯狂風鬼嚎似的嚎了過來。撤離中的小孩都被掀飛,哭叫着吃了一嘴風。
護軍手疾眼快的抓住了這些孩子。火被狂風吹熄,護軍們紛紛轉頭一看,天子已經仰躺在了觀席裏,金色皇服都被燒的東缺一塊西少一塊,眼白上翻七竅流血,毫無血色。
好在身上沒多少燒傷。
衆多修士只看了一眼,紛紛色變。
護軍看不明白,修仙之人看一眼就明白了。
魂魄被抽取了。
仙修從不會搞這些東西,只有魔修。
“我去!”不知誰叫道,“火燒穿了!”
他們向場中看去,只見明火将整個演武場都燒了個淨,只餘中央一小塊空地。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演武場地下并非想象中的土石,其下深不見底,風灌入其中,還有遙遠的回響。
下面有東西。
火燒穿了将這些掩于地下的演武場地。
但方兮鳴只看了一眼,就無心再看了。他擡起頭來,對站在場地中央,同樣遭明火烤了一遭,卻毫發無損的人冷聲道:“真是好盛大的一個驚喜啊?你這什麽意思?”
安兮臣站在中央,手裏捏着一張黑色紙符。符上燃着魂火,一看就知道,他就是那位把全天下最尊貴的七魂六魄抽了出來的罪魁禍首。
“沒什麽。”他笑道,“怕這場演武小師弟學會的不夠多,來親力親為的給你開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