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事實證明,旁邊有個人在,确實能減掉至少一半的恐懼。
尤其喬兮水自始至終都非常自覺的站在靠河的那一側。雖然這行為不過舉足輕重,但給人帶來的安心感卻非三言兩語能一言蔽之的。
走着走着,喬兮水道:“對了,明天開始我要去演武場了。”
“哦。”安兮臣目視前方,道,“這種事用不着跟我一件件報告。”
“哎呀,我想說呀,你就聽着就好嘛。”
喬兮水拉長聲音道,倒真聽着像抱怨。
這麽多天下來,他膽子也大了,伸手扯了扯安兮臣的袖子,臭不要臉的大言不慚道,“這幾天你白天是見不着我了,別太想我。”
安兮臣翻了個天大的白眼,道:“我要吐了。”
喬兮水被他冷漠相待慣了,聞言并不生氣,笑了兩聲。
安兮臣看了看他,臉上了無笑意。
喬兮水并非傻子,察覺出些許不對來,“嗯?”了一聲,歪了歪頭,問:“怎麽了?曲岐相又讓你殺我?”
“沒。”他道,“這事解決了,你不必死。”
喬兮水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他知道安兮臣心事重重,雖然見完了曲岐相放下了一些,但剩餘的仍舊是足以遮天的黑暗。
沒有那麽簡單就能讓他放下心魔,雖然時間緊迫,安兮臣死期稱得上近在眼前,他也心急,但也不能急功近利。過于急着求成,容易引火燒身。
喬兮水是大寫的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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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會兒,安兮臣開口道,“我問你個問題。”
“問啊。”喬兮水走在前面,道,“我又不是不回答,想問就問呗。”
“好。”
他說完這話後,忽的停下了腳步。
安兮臣甫一停下,扯着他袖子的喬兮水也被拉得停在了原地。
喬兮水頗為無奈,只好回過頭去,道:“問什麽?”
“……”
天上隐隐約約的淺薄明月終于沖破了似有似無的薄雲,明月高懸,照的地上明亮了一些。
安兮臣眼中猩紅流轉,洶湧駭浪隐于平靜深海中。
他臉上毫無以往的慵懶或是戾氣,就連什麽感情波動都尋覓不出來。平靜如了無漣漪的水面,實在過于平靜,甚至可以用死寂來形容——而這種死寂,無端的令人生懼。
喬兮水讓他弄得有點發毛,不禁哆嗦道:“不是……你說話呀?”
“……”
安兮臣沉默好半天,久的喬兮水都懷疑他是不是終于抽煙抽的太多,終于不負衆望的把自己抽成了啞巴時,他終于張了張口——
一個字都沒蹦出來。
喬兮水渾身顫抖,簡直想吐血。
他正要說些什麽,忽然聽見安兮臣嘆了口氣。
安兮臣聲音比之前更沙啞,他垂下眸,終于開了金口。
“……我不知道怎麽說。”
喬兮水:“……”
如果不是老子打不過你,你現在已經被我打成豬頭了。
“師兄,”喬兮水表情扭曲,聲音氣的發抖,道,“說話說到一半或者把別人胃口吊起來又說算了我不說了的人,死了就該下十八層地獄扔到油鍋裏煮。”
安兮臣被他神情逗笑,笑了兩聲,道:“不會的,我下不了地獄。”
又來!
喬兮水心中吐血三升,心道你一個仙門叛子欺師滅祖屠殺同門都幹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命都交代在你手上,你難不成還以為自己能去天上拜見王母娘娘封個仙位!?
“好了,不和你鬧了。”安兮臣道,“我換個方式說吧。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看我的,但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嗯?”喬兮水聞言皺皺眉,道,“什麽準備?”
安兮臣并不回答,反倒彎了眉眼,笑了。
随後他袖子一甩,轉頭就走,喬兮水被他甩在身後,他看也不看的大步向前去了。
“哎!”喬兮水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扔在了原地,連忙喊道,“走那麽快!?安兮臣!”
那人并不理他,抱着雙臂,一身暗色很快消失在夜裏。
喬兮水徹底尋不着他了。
他又氣又急,哎呀一聲揉亂了頭發,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兀自罵道:“你這人是不是有點毛病,我恨你做什麽!你什麽事我不清楚啊?”
“你什麽樣我不知道,我幹什麽恨你?!你這麽自說自話你親娘在天上要哭了啊!”
無人應答,唯有風聲呼嘯。
喬兮水沉默了一會兒。
“……師兄?”他試探着喚道,“好師兄?安哥哥?你不會真走了吧?”
死一般的寂靜。
“……安兮臣。”他不禁道,“你個混蛋。”
扔下別人自己先走,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真他娘是三千世界無奇不有!
喬兮水認命的自己點燃了一張明火符,尋路回去了。
在他路過的一片林子裏,安兮臣靠着一棵上了年紀的老樹,閉目聽他踩着雜草走過後,睜開雙眼,從懷裏掏出了一柄煙管來。
天上明月高懸,在煙霧中朦胧幾分。
他突然笑出了聲,笑聲沙啞。
“他知道我什麽。”他自言自語道,“哪有人不恨我。”
衆人皆過客,最後一人踏上黃泉路,墜進忘川河,沉沉浮浮,化作白骨,求不得一碗孟婆湯。
他注定一人奔赴向這樣注定好的結局——這是必然的。
·
結果安兮臣沒在客棧。
喬兮水沒管他,自己倒頭就睡睡成死豬,或許是沉冰符的殘留作用,他睡得死沉死沉,第二天還是方兮鳴方掌門親力親為的上門來,把他從被窩裏拽了出來。
方兮鳴慈祥的說出恐怖話語,道:“這位野鬼朋友,你醒一下,有空了棺材裏面睡去。”
喬兮水:“……”
方兮鳴叫人起床很吓人,他接着道:“你要是再不起,我現在就送你進棺材。”
喬兮水忙一個骨碌爬起來,瞪着雙眼道:“……我起了!方掌門!我起了起了真的起了!看我的眼睛!你看我多麽精神抖擻!”
他起床後,并未望見安兮臣的蹤影。
大概是方兮鳴來了,他就跑了吧。
喬兮水想。
最後一衆人浩浩蕩蕩的來了演武場,不知方兮鳴和他這群可愛的弟子說了什麽,一群人雖然和他招招手打了招呼,但是都很自覺的離他三丈遠,一句話也沒和他多說過。
喬兮水很舒服。
進了演武場後,他坐到了清風門的位置上,和方兮鳴坐在了一起。上頭坐了四人,下頭坐了五人。
喬兮水四處看了一番,卻瞧不見曲岐相的人。
他雖心知肚明曲岐相在做什麽,還是裝了裝樣子,問道:“曲岐相呢?”
他已不是清風門的人,方兮鳴也懶得跟他計較那些禮儀,道:“不知道,曲師叔說有自己的事要忙,應該是在處理事務吧。”
林無花坐在他身邊,道:“說是有事務,到底是有什麽事務?”
“不知。”方兮鳴對她笑了一下,道,“這些師妹就不要操心了,專心比賽便是。”
站在欄杆邊上朝場裏看的池兮空聞聲,咔吧一下捏碎了欄杆。
喬兮水心裏咯噔一聲。估計林無花再和方兮鳴多說兩句,池兮空能把欄杆都吃了。他連忙抹了抹一腦門的汗,忙道:“罷了罷了,快些上場吧!”
他說着,把林無花推給了池兮空,又趕緊把她倆推到了場上的準備區域。讓這兩人離開方兮鳴之後,才感覺自己脫離了修羅場,長出了一口氣。
二人淡出視野後,方兮鳴收回了笑,又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樣貌。
喬兮水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場內,在林無花和池兮空的對面,是尋靈山莊的一男一女,據原文所講,是一對恩愛到令人發指的道侶。
這書裏仙門五大門派,一為清風,二為鏡水,三為斷笙,四為尋靈,五為縛劍。
其中,縛劍為佛寺,鏡水只收女兒。
且人人狗仗人勢,除卻縛劍寺那夥出家的和尚,其餘三家仙門倒一個個都對從前名門清風門嗤之以鼻,好像天天貼着人家不撒手的不是自己一樣。
按書中原話來說,就是——
“……真是修仙修到狗肚子裏去了。”
看見池兮空熱情向此場的兩個對手——從前相識的二人招手,對方卻根本搭理都不搭理,甚至翻了個白眼,不知互相說了些什麽,指着林池二人吃吃發笑時,方兮鳴不禁低聲罵道。
喬兮水見怪不怪的揶揄道:“奇了怪了,你們昨天下午打了那麽多場,你不是都習慣了嗎。怎麽,輪到心儀姑娘被冷落,脾氣這麽大?”
“聽不懂你說什麽。”方兮鳴冷聲道,“我沒有心儀的姑娘。”
“放心吧。你以後是要娶她的,要是騙你,我自己把頭砍下來給你。”
方兮鳴冷笑一聲,道:“我要是娶了她,安兮臣都能把你給娶了。”
“說瞎話。”喬兮水笑了一聲,道,“男人怎麽娶男人。”
二人說話間,場上的準備時間已經結束,一聲大喝,場上頭系紅帶的人手持鼓槌,下手敲起紅鼓,緊密鼓聲震蕩,震得人身心都發麻,神經不自覺随場上人一同緊繃起來。
鼓聲倉促結束,當的一聲,大鑼被敲響。
正式開始。
林無花還未有所動作,忽然聽得一聲笛聲。
對面的姑娘吹響笛子,腳下地面忽然開始震動。
“你看,鳴哥。”喬兮水幽幽道,“你老婆要挨打了。”
方兮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