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池兮空賴在這兒不走了。
小姑娘估計是憋屈了挺久,拿起桌子上的酒開始跟喬兮水互吹,喬兮水一口沒喝,她咕咚咕咚悶了好幾口。
她一邊喝,一邊倒苦水:“你說我怎麽命這麽苦啊,我知道比我漂亮的多,但是也不能跟我說話就兇我啊,我也是個女孩子,他跟我說話怎麽還沒有跟男人說話溫柔啊?”
喬兮水嗯嗯啊啊的敷衍,心裏話不敢說。
舔狗不得好死……雖然我也是舔狗。
喬兮水喝酒喝的壓力巨大,時不時就朝門口看,生怕安兮臣忽然推門而入,三人面面相觑,演變成十分尴尬的場面。
他愁啊愁,一邊時不時抿幾口酒,一邊在心裏求爺爺告奶奶的求池兮空趕緊走。
池兮空沒走,安兮臣也沒回來,但有人來了。
此人姓方名兮鳴,世界中心,人間正道,頭頂不滅主角光環。
方兮鳴推門就看見趴在床上抱着喬兮水不撒手,唾沫橫飛開講座似的池兮空。
他臉色猛然一黑。
池兮空整個人幾乎都挂到了喬兮水身上,二人都沒注意到門口已經來了個不速之客,池兮空還在大着舌頭說話。
她說:“我跟你說!你方師兄!剛來的時候……嗝!剛來的時候!師尊根本……看不上他!”
喬兮水木然:“嗯嗯嗯。”
“那時候……那時候!他就是個,傻、傻子!什麽都不會!每天就跟在……跟在那誰後面!像個小跟屁蟲!”
“傻子”方兮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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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兮空接着喊:“我也是傻子!我居然喜歡傻子!……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她喊這話的時候幾乎貼着喬兮水的臉,喬兮水被她口中酒氣熏了一臉,表情微微扭曲,出去禮貌,還是沒做什麽,僵着身子艱難道:“……你倆又沒進一家門……”
池兮空哪聽,她大手一揮,要放狠話:“我告訴你!我……”
方兮鳴聽到這兒忍無可忍,揚手一張沉眠符飛了過去,符咒在空中化作一道金光,猛地砸中了池兮空的後腦勺。
啪的一聲,池兮空的話被這張符掐斷,什麽豪言壯語都沒放出來,白眼一翻,咚的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喬兮水一瞬間如釋重負,剛松了一口氣,擡頭就看見殺氣騰騰的方道長邁着他的大長腿一步一步走來——松的那口氣一下子又倒吸了回來。
喬兮水看了看倒在自己腿上的池兮空,心中警鐘大作——
這是什麽,是池兮空!
是主角的妹!主角的妹跟你喝酒,主角生氣了!
方兮鳴臉色黑的能滴墨,喬兮水非常明事理,連忙從床上站起來讓到一邊,好把床上的睡美人池兮空獻給方掌門。
喬兮水負手站立,道:“請。”
方兮鳴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正準備抱起池兮空走,忽然聞到她一身酒氣,眉頭猛地一皺。
随後,他黑着臉硬着頭皮上前一步,池兮空很沒面子的被他夾到了腋下。
喬兮水看見她像個麻袋似的被夾了起來,猛然想起方兮鳴跟酒的不共戴天之仇,險些笑出聲。
衆所周知的事,方兮鳴厭酒。
他兒時流浪市井,偷偷搶搶,為了活下去,連野狗嘴裏的東西他都搶。有些人拿他當茶餘飯後的助興戲子,逗他玩說他若能喝一壇酒,就分他幾兩銀子。
他沒喝下去。有人天生喝不了酒,喝一口都會被辣的能咳嗽半天——方兮鳴就是這種。
那些人覺得他沒意思,于是硬逼着他喝,一壺酒被硬生生灌進口鼻裏,流進了衣服裏,像有火在五髒六腑裏燒。
他難受死了,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那些人覺得開心了,便相互笑着揚長而去。沒有人管他,他像條死在路邊的野狗,有人覺得擋路,踢了他兩腳,把他踢到了路邊。
銀子?做夢。
方兮鳴餓了三天,難受了三天,從此和酒這東西立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光是聞見酒味他就想打人,還能忍着這種不适把池兮空扛回去……
愛情啊……
方兮鳴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喬兮水太好懂了。
他捂了半晌臉,臉埋在手掌裏,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把池兮空放回了床上,看了眼喬兮水。後者仍舊負手而立,見他無意離去便歪了歪頭,以示疑惑。
“以前大家都跟在一個人後面。”他說,“有人覺得他很厲害,有人是覺得他人好,他人确實好,袖子裏好像有個大口袋,一掏就是一把糖……孩子嘛,有奶就是娘,有錢就是爹,給一把糖,自然屁颠屁颠跟着他走了。
仔細想想,那時候大家都是孩子,他也不比我們大幾歲,但他自己從來不吃。我至今都不知道為什麽,只記得那糖甜的很,齁死了,他在一旁看我們吃,一邊看……一邊笑。”
“……他真的很厲害,總是被師尊叫去,師尊總給他很多經書,每次看見他,他不是在練劍就是在讀書。都是些我們都沒見過的經文。”
“當時還小,想法都太膚淺。沒見過,看不懂,那就是厲害,因為我看不懂。”
方兮鳴說罷,轉頭看向喬兮水。
喬兮水看着他,輕而易舉的道出人名:“安兮臣?”
“對。”他笑了一聲,道,“此人就是安兮臣。”
“你說得對,我應當比你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他也曾除魔衛道,比我更加嫉惡如仇。大家都樂意叫他一聲師兄……”
——直到那之前。
他垂了垂眸。深感如今一切物是人非,曾經的踏雪無痕提刀殺滿門,既諷刺又悲哀。
是誰釀成如今的安兮臣的?
整個清風門都難逃一責。所有的你我他都曾參與其中,但為逃避責任,不想良心受譴夜不能寐,于是大家對自己說,對彼此說。
恨他,恨他,恨他,都是他的錯。
他是瘋子,他是瘋子,他是瘋子。
——但瘋子,明明是你我。
方兮鳴合眼了一會兒,複又睜開,嘆了口氣,對這世間深感疲憊。
“等我心情好了,再跟你說安兮臣吧。”他轉過身掠過喬兮水,道,“我要走了。”
“等一等,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也算給你個忠告。”喬兮水叫住他,道,“明天演武,上午是池兮空和林無花二人,會贏,你不用擔心。下午是你和戴兮夢二人,對鏡水谷的兩個姑娘,因為是姑娘,你只把人打倒了,所以沒注意到自己被陰了,因為這個,導致林無花死了。”
方兮鳴簡直覺得他這話驢頭不對馬嘴:“我被陰了跟林無花有什麽關系?”
喬兮水聞言早有對策,哈哈一笑擺了擺手打算一笑置之:“哎呀,蝴蝶效應嘛!”
方兮鳴卻不打算跳過這個話題,奇道:“蝴蝶什麽?小鷹?雄鷹麽?是靈獸?蝴蝶和小鷹能結合到一起?”
“……”
古代人真傻逼。
喬兮水一點都不想解釋蝴蝶效應,幹脆道:“這樣,我想去演武場看演武,明天與你坐一起——我說過了,明天上午林無花和池兮空會被實力壓制,但是在最後林無花會絕地反擊而取勝,何處何地用何方法,若和我當場說的一模一樣,你下午就要聽我的話。”
方兮鳴沉默一會兒,道:“你是想說,你會預知未來?”
喬兮水想說我他媽的不但會預知未來我還知道你生辰八字知道你爹娘是何方神仙甚至床上那個女瘋子你會一邊喊真香一邊娶了做老婆我都知道!
“你照做就對了。”喬兮水含糊其辭,“試一試又死不了人,我也是為了你好。”
其實我是太閑了。喬兮水心道,不去看演武無聊死了。
方兮鳴沉默一會兒,道,“也是,那你明天不用禁足了,跟我來演武場……我随便找個理由,搪塞一下他們。”
他抱起了池兮空,正要離去,忽然想起了什麽,問:“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喬兮水無所謂道:“問呗。”
“安兮臣如此聲名狼藉的一個人,你為什麽追着他跑?”方兮鳴道,“他從前救過你?”
喬兮水并不傻,笑道:“無可奉告。”
“好,那我換個問題。”他道,“安兮臣對你來說,是什麽?”
喬兮水不急不慢,指了指天上。
方兮鳴眯了眯眼:“什麽意思?”
他聳了聳肩,道:“自己意會。”
方兮鳴從喬兮水嘴裏什麽都撬不出來,只好作罷,抱着醉的一塌糊塗的池兮空走了。
他走後,喬兮水走回裏屋,拿出了那本看到一半的書來,看了兩三頁,突然想起了什麽,放下了書,從後窗一躍而出,跳到了鬧市邊上的林道裏。
·
安兮臣回去路上精神處于崩潰邊緣。
他來時滿腦子是曲岐相,頹的要死,故而沒怎麽注意周邊地形。回來路上一看,真是他奶奶的能罵個三天三夜不換氣。
此處靠的離河近,又是林子——簡直就是青蛙生長的好地方!要死的是他不能用輕功,一旦飛上了天,那在地上避人耳目的法術就不管用了,所有人都會看見他!
到時候就會有聲音此起彼伏——看!清風門叛子安兮臣在天上飛!
打他!!
所以說這個法術哪都好,用了變成透明人,偏偏飛上了天之後就用不了!
安兮臣走的頭皮發麻,生怕哪處突然“呱”一聲。
若是聽見一聲蛙叫,他定要當場把這裏炸他媽個天花亂墜,開個滿漢蛙肉全席。
安兮臣一步一步如履薄冰,走慢了怕遇上青蛙,走快了怕驚着青蛙,直接從水裏蹦起三尺,給他來一個漂亮的出場。
那安兮臣當場就得瘋。
……雖然他現在也離瘋不遠了。
他走一步都艱難,一想到不知身邊有幾只青蛙在黑暗裏在草叢中對他虎視眈眈,他就頭皮發麻,後背發涼,想要當場原地去世。
在這恐懼與困意攪成亂麻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安兮臣擡頭看去,遠處一點燈火,晃晃悠悠的向這邊跑過來。
來人會用輕功,沒過幾秒就近了些。
待看清他之後,那人喜笑顏開,笑着朝他揮了揮手,喊道。
“師兄!”
是喬兮水。
喬兮水一襲白衣,手裏夾着明火符,朝他飛了過來。
落地後向前踉跄幾步,在他面前穩住身形,他仰起頭,笑了。
安兮臣愣了半天,啞聲道:“你怎麽來了?”
“喔,我突然想起你怕青蛙。”他撓了撓後腦勺,笑道,“你不是來找曲岐相麽?不是在這前面的林子裏見面?回來路上,你不是只能走這條路麽?”
“……”
“雖然我來也沒啥用,這不是好歹能給你壯壯膽麽。”他說,“走呗,咱倆一起回家。”
他心中好一陣顫動。
像要努力掙紮開刻在骨頭裏的咒文,再要破土而出,褪去一身黑泥。
他張張嘴,半天,只能說出句不太好聽的話來。
“回什麽家。”他說,“……那是客棧。”
“沒關系。”喬兮水道,“一起回去嘛。再說一個人是客棧,兩個人,多多少少能叫聲家。你一個人不行,我陪你,不就有個家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