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章
喬兮水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有些飄移,于是跟着他的視線,也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他沉默良久,看不出來什麽名堂,複又擡起頭來,眨巴着眼疑惑道:“怎麽了?你看什麽?”
安兮臣沉默了好一會兒,覺得“看奶”這個回答實在沒辦法登上大雅之堂,他的羞恥心也不允許他這麽寫。
他畢竟是從小在清風門長大的,不管孰是孰非,有些思想注定在他腦子裏紮了根。
縱使他從骨子裏厭惡那些道貌岸然的仙風道骨,他也必須承認,他也曾是一身仙骨的清風弟子。曾經清心雲修,晨興夜寐。
雖然這些如今都離他太過遙遠,但仁義禮智信之類君子雲雲還是殘存在他一身魔骨中。
拜這些他覺得屁用沒有但還是入骨三分的君子論,他實在無法開口說這些下流東西。
安兮臣抿了抿嘴,将這些抛之于腦後,也不願再提什麽包養不包養的事,在他手上寫:因為我始終不殺你,曲岐相找了別人來,剛剛那個女人就是他找來的人。
“……他手下的人?”喬兮水問,“你認識?”
安兮臣點了點頭,接着一筆一劃寫着,艱難的和他對話:她叫白桐,是個魔修,殺人不用刀,用瞳術。操縱人的精神意識,殺人之後,連血都不見。
好一出美人殺人不用刀。
喬兮水還道自己怎麽瞧了一眼就心蕩神馳,原來是她專修此類法術,那豈不是世上男人都為她傾心。
但若論起相貌,她的确不輸任何人。若有這一張皮相在,再加上她自己的瞳術,确實……
他正想着那女子的傾國相貌,安兮臣又在他手上寫道:順便一提,她今年七十有九。
喬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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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兮臣見他表情扭曲難以置信,還未等他開口,就非常善解人意的又寫了一遍:她七十九歲了。
喬兮水:“…………”
他抽了抽嘴角,不想再說這些,道:“那現在要怎麽辦?你能反抗曲岐相麽?”
安兮臣忽的笑了。他聲音被封,笑時無聲無息,看上去詭谲而可憐。
他擡起眼眸來——對曲岐相,對清風門,甚至對這世間的所有怨恨都沉在他眼中血海中,而浮于其上的,是已麻木的放棄,是心灰意冷。
喬兮水竟微微怔住了,他突然沒來由的感受到了沉重。
安兮臣意欲寫些什麽,忽然被反抓住了手臂。
安兮臣愣住了。
喬兮水也同樣愣住了。
他之所以愣住,是因為安兮臣皮膚涼的他手上微顫了一下。雖然他剛才寫字傳話時喬兮水已經感受到他指尖涼意,但全以為是他天生手腳冰涼。
但他抓住的手臂也是冰涼的像是剛從冰水中撈出來的一樣。仿佛那些血色咒文吸走了他的溫度,在奪取他的生命,要将他吸幹才滿足。
安兮臣身上的文字還在。
喬兮水忽然産生了一種很恐怖的想法,他甚至不敢問出口。
“……師兄。”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問,“這些字……不會……”
“不會是在……殺你吧?”
安兮臣低着頭,不作聲。
他想抽回手,但喬兮水抓得緊,沒能抽出來。
他莫名有些急,張開嘴才想起自己沒辦法說話,只好咬着牙,硬要将手抽出來。
“師兄。”喬兮水莫名怕他跑掉,抓着他手臂的手抓得更緊,抿了抿嘴,道,“你不用寫了,我問你什麽,對了你就點頭,錯了就搖頭,行不行?”
安兮臣:“……”
他沒反應,喬兮水就當他同意了。他剛意欲開口問第一個問題,忽然死活抽不出手來的安兮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了手臂,喬兮水一愣,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扣進了他懷裏。
喬兮水雖被抱在他懷裏,但卻痛苦非常。他抱別人是不是這樣喬兮水不知道,但他真心懷疑安兮臣這個擁抱是以勒死他為目的。力氣大的非比尋常,喬兮水在他懷裏幾近斷氣。
他要喘不過氣來了,他在安兮臣懷裏胡亂掙紮,手拍着他後背,聲音沉悶着急,叫道:“師兄!……師兄!!死了!我要……死了!!”
安兮臣不僅沒松手,反而抱的愈發緊了。他呼吸急促,眼眶通紅,耳邊轟鳴作響,仿佛一切都與世隔絕,一片死寂,空餘水聲暗流湧動。
仿佛在血海沉浮中,終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喬兮水快被他勒吐血了。
良久,安兮臣的力度才松了下來,呼吸平穩了幾分,緩緩松開了喬兮水。
喬兮水彼時感覺已經靈魂出竅,渾身骨頭都不是自己的。他活動了一下筋骨,像是上了年紀似的,一把骨頭卡拉作響。
安兮臣:“……”
他拉過喬兮水的手,寫:對不起。
喬兮水:“……沒關系。”
不然我還能說什麽。
他早已習慣安兮臣的突如其來,他心思如同山路十八彎,永遠不知道在哪裏突然就要拐個S形。
“你這回可真疼死我了。”喬兮水扭了扭頭,連脖子都咔咔作響,他道,“師兄,我知道你以前的事不想告訴我,但咱倆交情算深了吧?別的就算了,剛剛那個總得解釋給我聽吧?”
安兮臣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眸,似在思忖。
他思忖了沒一會兒,嘆了口氣。沒了聲音,連嘆氣都是無聲無息。
他寫在他手心裏,一筆一劃道:這個可以告訴你。
總算有件事他能知道了。
喬兮水心裏快活得很,恨不能鳴禮炮,開開心心的等着他下文。
安兮臣緩緩地,在他手上寫出了一個句子。
——我有皮膚饑渴症。
安兮臣寫完擡起頭,面無笑意。沉默地看着他。
喬兮水:“……”
安兮臣:“……”
喬兮水:“…………”
安兮臣:“…………”
安兮臣是在等他反應,喬兮水是不知該作何反應。
皮膚饑渴症。
皮膚饑渴症這東西喬兮水知道,有些人兒時缺少關愛,整個成長過程中也沒能接受到多少愛意,于是長大後對愛的渴望越發強大,漸漸地開始渴望肢體上的接觸,渴望碰觸,牽手,擁抱,甚至更進一步。
渴望關愛的人總希冀着他人的喜愛,這也能解釋回憶裏安兮臣費盡全力也想和喬兮水原主交好,邏輯上來說,沒有任何不妥。
喬兮水沉默良久,道:“我之前也跟你肢體接觸過……怎麽沒事?”
安兮臣白了他一眼,寫:我又不是時時刻刻都犯病。
喬兮水更莫名其妙了:“這病不是心病麽?”
安兮臣沒說話,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文字。
喬兮水有些明白,又有些沒明白。
安兮臣寫給他說:你不是想知道這是什麽嗎,我不能告訴你全部,但一點點是可以的。這些字沒有在殺我,是在一步步改變我的軀殼。
為了某人。
他落下那一撇一捺,喬兮水怔了半晌,喃喃的重複了一遍:“……為了某人?”
——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