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6)
付荷,我沒事的。”
付荷扒光了厚福,嘴硬道:“我管你有事沒事。”
“中藥罷了,心理作用的成分更大些。”
“心理作用?”付荷哽咽,“那你能靠着心理作用保證我爸媽沒事嗎?”
厚福又戒備了,要搶過付荷手中的蓮蓬頭攻擊史棣文。一來二去,反倒是中間的付荷變了落湯雞。這臭小子沒辜負付荷決定要他時的初衷,那唯一一個自私自利的初衷——這輩子,他會無條件地保護她。
付荷命令史棣文:“出去。”
史棣文乖乖消失在了門口。
付荷抱着香噴噴的厚福出去時,史棣文坐在沙發上,對着挂鐘看了又看。
付荷将厚福塞進被窩:“你要走了嗎?”
“是。”史棣文站直身。
“我送你到門口。”付荷多急不可耐似的,拖鞋踩出兩行濕漉漉的腳印。
史棣文跟在後面,請求說,你就別和我玩小把戲了。
付荷裝傻充愣,說我玩什麽小把戲了?
史棣文換了鞋子:“你打算馬上動身回北京是不是?這話你一句不提,又催命一樣催我走。”
既然被識破了,付荷大大方方:“我爸媽都無家可歸了,你再擋我的路,我真的會和你翻臉。”
“這個時候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只能向你保證他們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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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時候我爸媽要的是我和厚福在身邊,沒有我們,你給他們摘天上的星星也沒用!”
史棣文好言好語:“付荷,每一對戀人都會有矛盾,有困難。我承認我給你的矛盾和困難太大風大浪了,但你要回頭去找個柴米油鹽的男人也來不及了。在這件事上沒有回頭是岸,我們的岸只能在對面,而且對面一定是柳暗花明。”
付荷不再多言,聳聳肩,打開了門。
難得的是,史棣文也不再多言,就這麽走了出去。
付荷靈光乍閃,撲到床頭櫃前,拉開抽屜。
果然,她的護照不翼而飛了。
“史棣文!”付荷大吼。
史棣文還沒來得及上電梯,被付荷捉回來。
她對他搜身:“還給我!”
史棣文這次沒在客氣,擒住付荷的雙手:“你別耍性子。真有危險的話,最危險的莫過于你和厚福。換你爸媽做決定,他們也一定會要我首先保證你們的安全!你把我當自己人也好,當外人也好,我就算是個外人,也不會妨礙你們一家團圓。他們合不合适翻山越嶺,你說了算,只要你說OK,我馬上讓阿南送他們來新加坡。但就算是在北京,我說了,我保證他們沒事。他們少一根頭發,我讓你扒我的皮。”
“有用嗎?真出事的話,別說扒皮了,我把你剁碎了有用嗎?”
“對,沒用!”
後來,史棣文把付荷身上的濕衣服脫掉,美其名曰不要感冒了。付荷拆穿他,說你就是怕我再追出去,你以為我這樣就不敢再追出去了?
後來,付荷又說:“護照還我,我發誓不會自作主張。”
史棣文果斷:“我的保證是有用的,但你的發誓沒用。”
付荷氣急敗壞地頂了史棣文一膝蓋:“我還真鬥不過你了!”
再後來,付荷洩氣:“早知道這麽難,我就不和你好了。”
史棣文擁抱付荷,将她的臉壓在自己的心口:“這我可不信。”
有如電影演到九十分鐘後的最後一戰,打響了第一槍的是他史棣文,但也僅此而已了。先機?先機這東西就像手中牢牢握住的沙,說沒就沒了。
早在三十多年前,喬先生做地下錢莊發家。三十多年後,褪下光鮮,他還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他。反觀史棣文,他和付荷如果做不回當年的井水不犯河水,便只能向前,孤注一擲是他們唯一一點優勢。
史棣文沒有連夜回京。
翌日,他去接觸了新加坡的一家小公司。
要真金不怕火煉,便真要有他用作幌子的這麽一家小公司。
喬先生派了人查,查天查地,愣是沒查到付荷就在他“眼皮底下”的新加坡。
付有餘和康芸在度假村看了日出,對付荷評價說……奇怪,全世界就這同一個太陽,怎麽這裏的日出這麽好看!
得益于他們的好心情。
史棣文再度致電喬先生,仍被拒之門外。
喬泰系統的崩盤,導致試用用戶的資金損失。出自史棣文之手的系統,在止損上一向嚴苛,這一次更是編寫了針對崩盤的雙重止損。但不排除一部分用戶繼續持單,一發不可收拾。
而大家損失了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便只損失一美金的用戶也有權找喬泰系統“算賬”,如此一來,聲勢浩大。
高惠在被史棣文解除關系後便不見了。
付荷一家老老小小也陸續不見了。付荷和厚福走得早,對喬先生而言幾乎是不聲不響。至于付有餘和康芸,喬先生依然晚了一步。
再一天光景,喬先生終于沉不住氣了,反過來致電了史棣文。
作者有話要說: 與大boss鬥雖然驚驚險險,但也其樂無窮~~
小史:請大家相信我!
☆、耍猴
喬先生上火,喉嚨是啞的,但還是慢條斯理:“Steven啊,你給我捅了這麽大的婁子,還不回來?快別管新加坡的大公司小公司了,北京有幾百個大會小會新聞發布會等着你來說話。”
喬泰股份的股價大跌了兩天,于周五企穩。
史棣文返京前,将付荷的護照交給了唐安。唐安再來交給付荷時,還帶來了史棣文的一句話。他說付荷,等我來接你。
周末,史棣文并沒有聯絡付荷。
康芸每天都和付荷通電話,對度假村的條件贊不絕口。
約等于對史棣文贊不絕口。
周一,喬泰股份召開新聞發布會。
網絡直播中,一共六個席位,史棣文和喬先生肩并肩坐中間。二人皆身穿黑色西裝,但黑色也不盡相同,喬先生的偏墨色,史棣文的則泛出咄咄的光澤。付荷一聲嘆息:除了他,大概沒人敢穿這種夾織了銀線的黑色了。
喬先生宣布,将對所有試用用戶給予限度內賠償。
當天,喬泰股份的股價沒有再滑坡。
史棣文不茍言笑。作為失敗的系統設計者,他不茍言笑是合情合理的。接着,喬先生宣布“喬泰系統”将推出第二代。記者們都是打點過的,井井有條地發問。大量試用用戶對初期嘗到的甜頭兒念念不忘,人性貪婪的一面會讓他們給史棣文,給喬泰系統一次将功補過的機會。
記者象征性地問史棣文,對第二代系統有無把握雲雲。
說兩句面子上的話即可。
卻不料,史棣文一言不發。
喬先生“激勵”地拍了拍史棣文的肩頭。
這時,有喬先生的人悄悄上臺,大概是帶來了什麽最新的消息,對喬先生咬耳朵。
那一刻,付荷注意到了史棣文眼底嗜鬥的寒光一圈圈綻放。
喬先生的人大致是說:我們的幾個大股東,今天……齊刷刷地失聯了。
那人的一滴冷汗落在了喬先生的脖子上。喬先生神經緊繃繃的,以為是什麽小飛蟲,手猛地一揮,在大家眼裏像是扇了那人一巴掌。記者對史棣文的提問戛然而止。
史棣文假惺惺地關懷:“喬先生?”
付荷通過屏幕目睹,史棣文和喬先生的最後一張“臉皮”,就這樣撕破了——就這樣于勢均力敵的四目相對中,隐蔽地,卻也再無轉圜餘地地撕破了。
在過去的兩日中。
在史棣文從新加坡返京的這兩日中,喬先生第一次對史棣文“求和”。他別無選擇。過去,他總是教育史棣文要無欲無求,才能沒有軟肋。如今可好了,史棣文沒有對他有樣學樣,還是有血有肉,還是有軟肋,但他找不到、捏不住他的軟肋了,甚至不敢再更進一步,怕他還另有底牌。
所以喬先生只能自欺欺人地當史棣文是“作怪”。
畢竟,誰還沒個叛逆的時候?
于是他讓了一步,說Steven,高惠的事,是我唐突了。但當務之急是我們齊心協力,重整旗鼓,過去的事……一筆勾銷你說好不好?我知道,你翅膀硬了,你要我松松手裏的線是不是?我們好商好量,沒問題,過去怪也只怪我對你太在乎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對此,史棣文沒點頭,也沒搖頭。
“主仆”二人相安無事了兩天。
喬先生天天燒香拜佛:事情但願回得了頭。
直到今天,幾大股東齊齊失聯,使得喬先生的自欺欺人化作一個天大的笑話:Steven在做的,遠遠不止作怪和叛逆。
挑在新聞發布會這個節骨眼兒上讓他得到消息,更是史棣文的陰謀詭計。
喬先生默念着冷靜,冷靜,不能遂了史棣文的願……最後,卻還是推翻了麥克風,拂袖而去。
記者們騷動。
如果說喬泰系統的失敗,是利空法則中最最難以挽回的實質性利空了,那眼下這一幕幕決策層的失态、反目,便更是雪上加霜。喬泰股份的股價在說話間便無力回天。
對于自己的失态,喬先生不存在後不後悔一說。
他認同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但誰是最後的勝者,“明争暗鬥”中除了明争,還剩下一半的暗鬥,而那才是他更擅長的。
新聞發布會有頭無尾,喬先生和史棣文各有各的人手,分別從兩側紛紛隐去。
後來,喬先生要當場拿下史棣文。
但怎地,憑空冒出了十幾二十個身穿夾織了銀線的黑色西裝的男人。後場場面失控,喬先生甚至親自出馬,扳過一個又一個身板,卻沒有一張是史棣文的臉孔。
史棣文像耍猴一樣待他,他暴跳如雷。
煙消雲散後,史棣文致電付荷,給她講述了以上種種。
史棣文有八分戒備,僅存兩分勝利的喜悅。他話說得通俗,他說打人并不難,難的是不被人打。天曉得他那八分戒備,會不會又要有八顆藥丸下肚。
總有一天,他會吃空了邵姐吧?
試用期過後,第二代喬泰系統連個影子都沒有,盛元系統獨領風騷,銷售額節節攀升。
秦思緣揚眉吐氣。
姜絢麗那邊,加上于敖的出院,便是雙喜臨門。
于敖出院後給付荷打過一次電話,就一次,付荷沒接。
他這一路走來,付荷“功不可沒”。他二十三歲時,付荷拒絕他,他帶着皮外傷一躍躍入游泳池,到了二十七歲,自導自演了苦肉計,再到這一次和史棣文拳腳相向。
受了這大把皮肉之苦,無論好壞,他脫胎換骨,再不是過去的任何一個他。
付有餘和康芸想家了,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付荷向史棣文轉達,說我爸媽想家了。
史棣文對答如流:“度假村買下了旁邊一塊地,在建設種植園,我會讓阿南帶他們過去轉轉,換換環境,也好換換心情。”
“度假村還有你說話的份?”
“遲早還是我的。暫時用來保我要保的人,也是綽綽有餘。”
就這樣,付荷不能再為了付有餘和康芸為難史棣文,畢竟他做了所能做的一切。
喬泰股份在連續幾個跌停後,停盤。股東大會将于明日召開。史棣文和喬先生也将迎來撕破臉後的第一次面對面。
這一晚,史棣文一如既往致電付荷。
他返京後一直住在酒店裏,電視晝夜不息地停在購物頻道。據他說,購物頻道中慷慨激昂的廣告詞,能鼓舞人心。于是在“九九八,九九八,真的只要九九八”的循環中,他淡淡道:“明天大克會過去新加坡。”
厚福睡下了。
付荷在擦衛生間的地板,停下:“我和厚福暴露了?”
“沒有,我只是以防萬一。”
明日的股東大會,和股權轉讓脫不了幹系。喬先生至今按兵不動,越來越預示着股權轉讓後的狂風驟雨。
“我不會有事。”付荷杵着拖把,“你都不知道我行事有多低調,大海撈針,讓他撈好了。”
“是你不知道我有多兩難。該不該送你走,還是把你拴在褲腰帶上會不會更穩妥。”
付荷說笑:“拴在褲腰帶上大可不必,你的皮帶我一解就開。”
史棣文輕笑:“單手呢?”
“也不在話下。”
“用嘴呢?”
“No problem!”付荷大言不慚,撂下了拖把,機械化地一下下擦着浴室鏡。
不約而同,二人腦補了她用嘴解開他皮帶的樣子,滑稽歸滑稽,也還算撩人。購物頻道中的女聲填補了二人電話中的空白:“效果真是太神奇了!”
“睡着了?”付荷問。
史棣文直言:“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還能睡着?”
“喂,是你開的頭。”付荷一不做二不休,“躺着呢?”
“幹嘛?”
“你躺着,我方便行事。皮帶、褲扣,最後是拉鏈……”
史棣文服了付荷:“你這是成人熱線?”
“放心,免費的,連九九八都不用。咳咳,我繼續了啊,你說我是撕爛你的衣服呢,還是鑽進去好呢?”
史棣文是真的服了付荷:“不愧是免費的,水平……堪憂。這個時候你說說自己才對吧?比如你脫了衣服,裏面穿了怎樣的款式,這樣我才好身臨其境吧?你撕爛我的衣服幹嘛,我的衣服質量有那麽差嗎?”
最後還是購物頻道中的女聲棋高一着:“五十套,最後五十套!快快撥打我們的訂購電話!”
史棣文和付荷雙雙笑場。
夜間,付荷夢到史棣文。
她也不算常常夢到他,充其量一周到兩周一次。這一次,他不似在電話中活色生香。他不過是坐在飯桌旁,吃着家常便飯,主菜是帶魚。
天亮後,付荷上網解了夢,說吃帶魚是吉兆。
代表有財運。
當天晴空萬裏,付荷領着厚福在附近逛了逛。
有人盯梢兒。
付荷有把握,來人并不是大克。
當初史棣文去了東京,将大克留給她,人海茫茫中就像個隐形人,反觀今天這個小尾巴,只能說外行。
付荷按着砰砰亂跳的心口在街邊坐下來,點了一杯冰咖啡,然後恍恍惚惚将厚福的水壺送到自己嘴邊,冰咖啡則苦了厚福。
厚福嘗了一小口,整張臉皺巴巴。
付荷也真是沒人好問了:“厚福啊,如果我們遇到壞人……怎麽辦?”
厚福想了想:“找爸爸。”
付荷致電史棣文。
鑒于那小尾巴就在街對面,她還得面帶微笑。
☆、往前走
這個時間,史棣文勢必在股東大會上。
在喬泰股份方興未艾的股東大會上,在群英荟萃的會議室裏,付荷不用管史棣文坐在哪裏,以及喬先生坐在哪裏,只假設一點:如果史棣文接通她的電話,她大喊一聲help,他勢必會比在新聞發布會上的喬先生的失态有過之而無不及。
“真是馊主意。”付荷輕輕埋怨了厚福一句。
就在她要挂斷時,史棣文接通了電話:“什麽事?”
他的聲音伴有腳步聲,大概是在走廊。
“沒事沒事。”付荷一口咬定。
“沒事你不會這個時間打給我。說。”
“大克他……什麽時候到?有人跟蹤我。”
付荷聽着史棣文那邊加快了腳步,聽着他砰地一聲推開了一扇門,接着,萬籁俱寂。
稍後,她聽到有一把男聲喚道:“Steven?這……這是怎麽了?”
付荷推測,那一扇門是會議室的門。
她還沒喊help呢,史棣文便“失态”地殺回了會議室。
眼下,喬先生坐主位,史棣文立于門口,二人上一秒至少表面上還和和氣氣,下一秒史棣文接了個電話回來,便要吃人了。
電話并沒有挂斷。
付荷試探性開口:“我報警會不會打草驚蛇?”
史棣文笑道,話卻不是對付荷說的:“各位,我訂了長富宮的茶點,有我最推薦的酥皮撻和綠豆蓉餅,開了半天的會了,休息休息,換換腦子。彭先生,一定要嘗嘗他們家的普洱,您是行家,幫忙給打打分。”
時間把握得剛剛好,統一了服飾的一行四人恭恭敬敬奉上茶點。
史棣文将手機拿在手上,仍沒有挂斷。
其餘人只有冷眼旁觀的份,不妨礙吃吃喝喝。
史棣文上前,說喬先生,我親自給您斟茶。
這一“親自”,是準沒好事兒的。
喬先生不言不語,直到史棣文将茶水澆在了他的手機上,他拍了桌子。
史棣文不鹹不淡說了聲Sorry,又要“親自”幫喬先生擦擦,手一滑。喬先生的手機落地,被他重重補上一腳。碎裂聲中,他又漫不經心地來了一句oops。
其餘人有人真傻,也有人裝傻,總之,沒人來做和事老,至少不會搶着出這個風頭。
拍了那一下桌子後,喬先生反倒笑了笑,換上平常心:“來人。”
沒人沖進來。
喬先生高聲:“來人!”
還是沒人沖進來。
史棣文替喬先生感到一絲絲遺憾:“好像……來不了了。”
付荷在電話另一端聽了個七七八八,想起于澤對鄭香宜說過,他史棣文……有的是人。
接着,史棣文走出會議室,話終于是對付荷說的了:“去機場。”
付荷聽到電話中有喬先生的怒吼,一聲聲Steven,然後是謾罵,她聽到門板被拳打腳踢的聲音。
史棣文将喬先生控制在了會議室中。
新加坡風和日麗。
付荷和厚福所坐的小圓桌,鋪着白色和綠色相間的格子桌布,冰咖啡中的冰塊兒才露尖尖角。
多麽惬意的一天,除了付荷在說:“我護照沒帶在身上,錢也不多。”
“無所謂。他們有幾個人?”
“一個,應該只有一個。”
史棣文鎮定自若:“只是當地的小混混,小角色,打頭陣的而已。付荷,你甩掉他,去機場。我不能确定你是什麽時候暴露的,喬先生的人也許正在趕往新加坡,也許正在趕往你和厚福的坐标,大克能不能搶先一步,我不确定。所以你到了機場,混進人多的地方,等我的消息。不到最後關頭,不要報警,除了大克,誰也不是百分之百的自己人。”
當然,他的鎮定自若也可能是裝出來的。
喬先生的怒吼越來越震天響。
曾呼風喚雨的他,如今一落千丈連個會議室都出不去。
顯然,這不是史棣文的計劃。
顯然,史棣文只是賭上一把,控制喬先生,為大克争取時間,為付荷和厚福逃出生天争取時間。
果不其然,他對付荷直言:“我們只能賭上這一把。”
他又說:“我運氣好。玩剪刀石頭布我說我天賦異禀,都是胡扯的,我就是運氣好,過去沒輸過,今天也一樣不會輸。”
付荷太了解他了,這家夥,就愛用說大話壯膽兒。
卻又從不會讓說過的大話落空。
挂斷電話,付荷牽上厚福的手,一邊信步,一邊喃喃道:“厚福啊厚福,你可得對得起媽媽給你取的這麽大吉大利的名字……”
哈芝巷旁的蘇丹回教堂,有着洋蔥形的金黃色圓頂和四個尖聳的宣禮塔。游人須穿着長衣長褲,脫掉鞋子方可入內。付荷帶着厚福穿上教堂專供游人的長袍,率先入內。
那小尾巴果然是個外行,煙瘾一犯,遠遠地在門外的吸煙區吞雲吐霧,直到付荷裹着長袍混入了一隊來自祖國的旅行團,他才姍姍追來。
那小尾巴找花了眼,付荷像袋鼠似的裝着厚福默默溜掉。
新加坡的出租車百花齊放,收費高低不一。
付荷連日來勤儉持家通通選擇豐田,今兒個不一樣,趕上一輛雷克薩也不得不一頭紮進去,連逃難都逃得這麽風風光光。
新加坡樟宜機場。
付荷紮入人群,癱坐在了椅子上。
這時,厚福說:“媽媽,你鞋子穿反了。”
付荷将雙腳縮到椅子底下,悄無聲息地換了過來。
直到中午十二點,風平浪靜。
付荷的手機只剩下3%的電量,阿南代表史棣文致電付荷。
史棣文仍在會議中,手上持有了喬泰股份55%的股份,此時此刻的會議議題是喬泰股份接下來的翻身仗該怎麽去打。
阿南說,大克在飛機上了,另外付有餘和康芸在度假村旁邊的種植園流連忘返。
下午,付荷的手機電力耗盡。
當史棣文送她的那一塊腕表的時針直直地指向六時,大克仍沒有露面。
借着中午的用餐高峰時段,付荷和厚福吃了一碗拉面。
飯後,付荷更草木皆兵,給厚福買了一頂粉紅色凱蒂貓的帽子戴上,心中的小算盤是如果有人奉命來抓一對母子,那麽,讓厚福男扮女裝,總好過她女扮男裝。
可眼下,被困機場長達七個小時之久的厚福發了脾氣。他一向不喜歡粉紅色,不喜歡凱蒂貓,更不喜歡餓肚子。付荷不能有來有往地對厚福發脾氣,畢竟這小人兒什麽都沒有做錯。
手機充電站的位置空空蕩蕩,付荷早就瞄準了,卻畏首畏尾。
怕過于顯眼。
七點半,厚福認命了,一聲不響。
付荷反倒繃不住了,抱着厚福孤零零地沖向了手機充電站。
她致電史棣文,無人應答。
如此一來,她的手指越來越不聽使喚,幾次撥打阿南的電話,全都撥錯了。
終于有人遍尋了過來,該死的……仍不是大克。
付荷回頭,只見三四名陌生男子在地毯式搜索,來者不善。
或許新加坡多的是華人,也多的是恩怨情仇,但這一刻,她不能不悲觀,他們的目标……就是她和厚福無疑。
退不回後方的人潮了,付荷扯下手機,抱着厚福前行。
她也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五髒六腑隐隐絞作一團,難得還能自己給自己打氣: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頭!
付荷一轉彎,閃進了洗手間,門關得太急幾乎刮掉她後背的一層皮。
鎖上格子間的門,付荷立即捂住嘴,怕是再不捂住,一顆心真能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厚福又來勁:“媽媽,我不要尿尿,也沒有便便。我要吃飯!”
有腳步聲跟來。
付荷對厚福噓了一聲,将他舉上馬桶蓋,擋在身後,只當這地形易守難攻,決心來一個辦一個。
萬幸,只是個來方便的女人。
晚八點,付荷從洗手間鬼鬼祟祟探出頭,十幾米外便有可疑之人。
九點,付荷恨死了大克。
十點,厚福睡着了。
他粉紅色凱蒂貓的帽子掉在地上,付荷将它扔進了垃圾桶。
給他取名厚福時,還以為他是“她”,感慨女兒身的“她”将來命運多舛,取名厚福,但願人如其名。到頭來,厚福的命運無關是男是女,怪只怪她和史棣文非得要人定勝天。他厚福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這輩子要投胎做他們的孩子。
十一點,厚福醒了,扁扁嘴巴不再做無用功。
付荷掉了眼淚,想沖出去和他們同歸于盡,也想求求他們先賞厚福一頓飽飯吃。
又有人進來,脆生生的高跟鞋的聲響。
付荷将厚福留在格子間裏,掏出身上全部的現金,操着中國式英語,請對方幫她買些吃的來,什麽都好。
對方不知道是哪裏人,英文也不怎麽靈光,被付荷吓得不輕,最後連方便都沒方便,跑掉了。
付荷手裏的現金散了一地。
厚福跑出來,幫着付荷撿:“媽媽,你要乖。”
五分鐘後,洗手間的門被人大力推開。
腳步聲出自男士皮鞋,且亂糟糟地不止一雙,不止一人。付荷自責,一定是剛剛被她吓到的那個女人出去說三道四了。歸根結底,是她的沉不住氣讓她和厚福被困的整整十二小時以失敗告終……
☆、clear
這時,其中一個男人操着大舌頭的英文,說錯了錯了,這是ladies room!
幾雙腳步聲慌慌忙忙退了出去。
留下一陣酒氣。
原來是幾個醉漢。
付荷連如釋重負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只有緊緊抱住厚福。
淩晨兩點,厚福再次會周公,蜷在付荷的臂彎,像還未出生時,在她肚子裏的模樣。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付荷受夠了坐以待斃。
可她才撥開格子間的插銷,洗手間的門又被人推開了。
不是高跟鞋,腳步大而輕悄悄的。
付荷屏息凝神,将厚福擱在地上。
這小子算是自暴自棄了,倚在隔板上也能昏昏欲睡。
付荷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金屬挂鈎。這東西是她用鑰匙擰了螺絲,從隔板上卸下來的。一平米大的格子間,她找不到第二樣可以防身的家夥。
她沒再負隅頑抗地鎖上插銷,真來者不善,這區區一個插鎖也就是人家一腳的事兒。
最後,她将金屬挂鈎握在指間,打算在出拳的同時,大喊救命。
果然,來者在一扇扇拉開格子間的門,逐一排查。
沒人能救付荷,且只有付荷就救厚福。
該來的,終究會來。
來者拉上把手,門板的合葉發出微微的吱扭聲。
門板被倏然拉開的一瞬間,付荷豁出去地出了第一拳。來者一偏頭,閃開了。但不妨礙付荷按計劃一條龍地關上門,鎖上插銷,大喊:“救……”
她的一個“命”字梗在了喉嚨。
是史棣文。
被她帶着暗器揮空了一拳,鎖在門板外的人……是史棣文。
不是幻覺。
付荷手一松,暗器落地,随之整個人軟綿綿地坐在了馬桶蓋上。
史棣文再度拉開門,那沒有撥到位的插銷形同虛設。他身穿黑色西裝,兩手空空,沒有笑,沒有哭,也沒有說話。他蒼白着臉,本不是白皮膚的人,這一蒼白便叫人不寒而栗。
終于,他向付荷伸手:“你這是挑了個空氣最清新的地方?”
這一伸,他的手在半空中瑟瑟發抖。
付荷握住,他一發力,再加上她狠狠一撲,害得他後仰,倒退了兩步,後背撞在了對面格子間的門板上。
他擁抱她,一手在腰間,另一手在腦後:“我就說麽,我運氣好。”
“大克呢?”
“飛機出故障,迫降在了什麽鬼地方。”
付荷稍稍退開,一豎大拇指:“啊哈,還沒恭喜你,喬泰No.1的大股東。”
“你就別故作輕松了。”
“難道你的輕松不是故作出來的?”
史棣文的耳邊被付荷的暗器劃了個口子。付荷擡手碰了碰,問疼嗎?他可算找着臺階了,說了句疼死了,便伏在付荷的肩膀上哭了。
光下雨,不打雷的那種。
付荷拍着他的背,說得了得了,我和厚福這不是沒事兒嗎?後怕?我才要後怕,幸好你躲得快,否則被我一拳打個獨眼龍,你還不得訛我一輩子?
後來,史棣文抱上厚福。
厚福半睡半醒,第一句話也沒什麽新意:“爸爸,我要吃飯……”
停在鏡子前,史棣文單手洗了一把臉,抓抓頭發,單邊的嘴角一揚,假裝沒哭過。
假裝一輩子沒哭過。
付荷心有餘悸:“外面clear了?”
史棣文找回閑情逸致:“送你來新加坡是對的,英文好像有進步。”
“嘶……”
“是是是,clear了,沒有械鬥,我叫人把他們引開了。”
“我們去哪裏?”
“先找個地方過一夜,你沒有護照,我們今晚走不掉。”
接着,史棣文抽了一張紙巾給付荷,指了指她的肩頭:“擦一下。”
那裏被史棣文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肆虐過。付荷一邊擦,一邊憤憤:“真是的,你就不能用自己的袖子嗎?”
“我穿的黑色好不好?”史棣文理直氣壯,“最不耐贓了。”
出了洗手間,史棣文将厚福交還給付荷。付荷抗議,說你就不能對我憐香惜玉一點?我這兩條胳膊都快廢了。史棣文沒說話,攬着付荷大步流星。
從洗手間到出口,有一百米遠。
出口的玻璃門外,夜色像光明一樣熠熠生輝。
相向而行的一個“餘孽”,付荷見過,史棣文也見過。
對方比被付荷甩在蘇丹回教堂的小混混專業一百倍,不動聲色掏出了手機。
史棣文放開付荷,走向他,盛情地給了他一個擁抱:“等你半天了。”
貌似盛情的一個擁抱下,史棣文一手扼住了他的後頸,另一手從襯衫口袋中掏出了什麽,頂在他腰眼。他乖乖将手機掖進了史棣文的褲兜。
付荷将一切盡收眼底。
所以他才要将厚福交給她嗎?外面的世界精彩歸精彩,也還有危機四伏。
史棣文回過頭,一個眼神讓付荷跟上他。
付荷抱着厚福跟上史棣文,扮演一家三口,被“摯友”接機。
而頂在“摯友”腰眼上的,是一支圓珠筆,或者說是一支類似圓珠筆的利器,筆尖處滲出了一點點血跡,腥紅了他的白色襯衫。
史棣文除了發力的雙臂,整個人閑閑散散:“一共多少人?”
對方不吭聲。
那筆尖便又陷進去一點點。
對方招架不住:“八……八個。”
出了機場,史棣文找了個僻靜處,悶聲的一膝蓋令對方苦不堪言,癱在牆根兒底下的長椅上久久直不了腰。
史棣文帶着付荷和厚福揚長而去,拐了個彎,将對方上交的手機丢進垃圾箱。
“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