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4)
來一雙揮一雙。
在被于敖推開後,姜絢麗找史棣文算賬:“你們這一對狗男女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如此說來,她對于敖倒像是真心。
也真應了她那句話:壞人也總有壞人作伴。當然,他們只是付荷眼中的壞人。在他們自己認為,好着呢。
史棣文一手揪住口不擇言的姜絢麗,一手抄上冰桶,将整個冰桶中的冰水交融一股腦兒倒在了她的頭上。
姜絢麗發出久久不息的尖叫聲。
史棣文松開她:“姜小姐有必要冷靜冷靜,不謝。”
他終究不能對一個女人大打出手,只能“點到為止”。
付荷一字不落地記得史棣文剛剛說過:等我打得他滿地找牙的時候,你別光顧着拍手叫好。你走你的,頭都別回。
付荷遵命,頭都不回地走了,像不像畏罪潛逃也無所謂了。
于敖踉踉跄跄還要追付荷,被史棣文易如反掌地捉住。他說:“四少爺,你今天必須向我的未婚妻道歉。”
于敖有口難辯:真相就擺在眼前,偏偏黑的也能讓他史棣文漂了白!
就這樣,于敖使出吃奶的力氣還了史棣文一拳。
史棣文将鼻梁送上門,挨下于敖這“軟綿綿”的一拳。
于烨機警:“Steven!算了算了,給我個面子。”
史棣文撥開他:“抱歉,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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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厮打,付荷無緣一睹。漫山遍野的鏡面中,她被潑了一身紅酒的窘态如影相随,像孫猴子的猴毛般呼地一吹,便一群群地圍攻上來。被她甩在腦後的宴會廳內傳出一波高過一波的打鬥聲,像爆炸的沖擊波推着她匆匆逃開。
付荷不擔心史棣文,他的拳頭比他的脾氣還要硬。
她也不擔心明天的頭條,今天的史棣文依然是最後的贏家。
新加坡。
唐安說,舊時的哈芝巷是一條兩旁矗立戰前倉庫的空曠街道,如今卻憑借大批本土設計師的進駐而重獲新生,加之缤紛的塗鴉,使得沉寂的戰前倉庫化作形形色色的商鋪,售賣新奇和情調。
史棣文租下的公寓在十六樓,面積不大,檔次算不上金屋藏嬌的“金屋”。
連夜,小雨。
只有情調,沒有新奇。
厚福被康芸說中了,這麽小的孩子,哪裏吃不是吃,哪裏睡不是睡,有床的地方便是家。
付荷将厚福撲在床上。厚福捂鼻子,說媽媽你好臭!付荷瞪眼,說臭小子,媽媽可是為了我們一家三口的共同利益在戰鬥,被人潑了一身的“貓尿”。
厚福一本正經,說下次能不能讓她潑你養樂多呢?我喜歡養樂多……
付荷苦笑,心說咱能不能不潑了?
☆、馬上
厚福一沾枕頭,便香香地睡下了。
付荷卻連洗澡都戰戰兢兢,陌生的國度,沒有線索和期限的等候,她敞着浴室的門,要時時刻刻确保厚福和她同在,即便是水沖在臉上,也要硬生生撐住眼皮。
史棣文在這時致電了付荷。
付荷的手機就擺在一旁的洗手池上,墊着厚實實的浴巾。
史棣文喝多了:“你還好嗎?”
付荷說反話:“好,好得不得了。”
史棣文卻信以為真:“那就好,那就好……”
付荷氣結,掀開馬桶蓋,恨不得将手機丢進去。她要的不多,只是一個清醒的他,清醒地和她對談上三五回合,最後說一句“付荷,你等我”,僅此而已。
但他喝多了。
但她又不能怪他。因為他從不貪杯。他喝多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不得已而為之。
最後,史棣文幽幽地開了口:“付荷,明天我們……一塊兒吃飯啊。”
六月到九月是新加坡的幹旱季節,斷斷續續了一夜的小雨,令翌日的獅城神清氣爽。一大早,唐安恭候在一樓大堂,列了游覽計劃給付荷過目。付荷說要休整休整,謝絕,并向她咨詢了周邊的美食。
早上,付荷帶厚福吃了魚丸面。
上午,她把時間都花在了新聞上。果然,史棣文反彈之勢勢不可擋。衆人雲:做人貴在一個“真”字,他史棣文做人真性情,做事更出類拔萃,至此,做事又似乎比做人更重要了,不再本末倒置。
只是她付荷變得擡不了頭了。
說是金茂天地的受害者付小姐,實則是愛慕Steven的跟蹤狂。
好一個“實則”,付荷自娛自樂地嘁了一聲。
付荷致電康芸和付有餘。好在他們消息閉塞,不必受這等紛紛擾擾。
于敖有于家的後臺,但也難逃被化名,說是Y姓小開争風吃醋,鬧事,致重傷入院。
這“鬧事”二字,恰如其分。
中午十二點,厚福又嚷嚷着餓了。付荷給他喂了半塊打包回來的椰漿面包,讓他稍安勿躁。直到兩點,她帶他下樓吃了海南雞飯,他狼吞虎咽。
傍晚五點,厚福說媽媽,新加坡一點也不好玩,都不能出門的嗎?
付荷安撫他,說乖,我們再等等。
兩小時後,厚福又餓了。
付荷叫了福建蝦面的外賣,厚福草草吃了兩口,說不好吃,便不再張嘴。外賣比不上堂食,這是必然。可是,付荷要恭候史棣文的大駕光臨,不好為了區區一口吃食東奔西走。
午夜十二點,付荷恍然大悟:男人喝多了說的話,全是放屁!
一塊兒吃飯?
他放屁的時候,怕是都忘了她人在新加坡了吧?
虧她死心眼,數數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他花六個小時飛來,吃飯,再花六個小時飛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過了十二點,史棣文打來電話,沒事人似的:“睡了嗎?”
付荷按捺:“睡了也一樣待命。”
“住的地方還稱心嗎?”今天的史棣文有條有理,“唐安是朋友的朋友引薦的,拿錢做事,有什麽要求你直接和她提,不用管麻不麻煩。厚福怎麽樣?還吃得慣嗎?我全世界選了一圈,新加坡是最合适的地方……”
“都好。”
“今天……真的抽不出身。”
付荷語塞:他倒是……沒忘。
“算了,反正我也只當你是随口說說。”付荷掉鏈子,只要史棣文讓她一步,她讓他十步。
“不用,你可以當真。我為什麽說新加坡是最合适的地方,很大程度是因為它足夠遠,也足夠近,近到我可以去陪你吃個飯。”史棣文行駛在午夜的北京,“明天,明天晚上好了。”
付荷忽的哽咽:“認識你,我真是倒了血黴了我。你也一樣,上輩子造了多少孽這輩子才會認識我。”
史棣文的嗓音軟軟如細沙:“我是上輩子積了多少德。”
轉天,付荷帶厚福去了新加坡動物園。
厚福改了口,直說媽媽,新加坡真的好好玩!
不過,珍禽異獸諸如東南亞的長鼻猴,東非的犀牛、河馬,通通讨不到厚福的歡心。不一會兒,他便嚷嚷着要去看大熊貓。付荷心說好樣的,我們從中國跑到新加坡來看大熊貓……真會找地方。
昨天在電話中,史棣文說的不是“明天”,是“明天晚上”,這使得付荷不用提着一顆心,帶厚福歡天喜地了一整個白天。
而到了晚上,史棣文還是沒有來。
付荷和厚福又一次吃了外賣。
付荷致電史棣文,他的電話不是關機,是無人應答。
不是關機,代表他并不在飛機上。
代表他又一次放了她鴿子。
稍後,秦思緣致電付荷:“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你就不怕遺臭萬年?跟蹤狂,真有你的!圈子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哈哈。”付荷幹笑,“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機會,我當然不會放過。”
秦思緣當然不是來耍嘴皮子的。
她說盛元系統後期事事如意,預計領先于喬泰系統問世。但她早有第六感,不能高興得太早,果然,果然今天就出了岔子。說是發行手續不全,至于哪裏不全,回去等信兒。
秦思緣說這百分之百是喬泰使的絆,她不高興了,便要抓付荷這個喬泰的半個家屬來撒撒氣。
付荷分神:這麽說來,史棣文百分之百還在和香港人博弈。
他要喬先生再投入大筆資金,總要有個名義,比如更廣大的市場,再比如香港市場。
而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那麽,盛元系統便要陪他再耗一耗。
就算如阿南所言,盛元系統會是最後的贏家,那也要等着和史棣文,和喬泰系統在同一聲發令槍後出發。
半小時後,史棣文致電付荷:“抱歉抱歉,今天臨時有重要的事。”
他的一個忙字,讓付荷無話可說。
付荷大人大量:“沒關系,反正我和厚福今天在動物園度過了美好的一天。”
“明……”
付荷打斷史棣文:“別再說明天了。你哪天想來,能來,可以來的時候,就直接來吧。反正新加坡只有這巴掌大的地方,我走也走不出多遠的,我不想再等在公寓裏了。”
第三天和第四天,付荷放了唐安的假,只在黃昏時分帶厚福去領略了新加坡的夜景。
象征新加坡的魚尾獅,對厚福來說,一樣比不上大熊貓的憨态可掬。
史棣文每天都會在夜間致電付荷,時間不定,從十一點到兩點不定。
他沒有來,甚至,沒有再說來。
付荷悔不當初,如此一來,連個盼頭都沒有了。
數日後的這一天,史棣文仍是行駛在午夜的北京:“今天去哪玩兒了?”
付荷找茬兒發了脾氣。
厚福睡着,她用手捂着嘴和話筒:“哪也沒去!史棣文,新加坡既發達,又有花園城市的美譽,好極了。公寓位置好,設施一應俱全,也好極了。你甚至給厚福準備了幾箱子的漫畫和玩具,你自認為細心、周到極了是不是?可你怎麽就沒給我準備一輛兒童推車呢?厚福三十幾斤了,你是要他和我拼腳程,還是要我抱着他周游這花園城市?你真當就是個花園呢?我抱得動嗎我?你倒是給我說說看,沒有兒童推車,我們能去哪兒!”
沒錯,付荷用一輛兒童推車,找茬兒發了脾氣。
而她的長篇大論,被史棣文一句話結束:“我讓唐安明早送一輛過去。”
他對她百依百順。
接着,他說:“付荷,只要能抽出時間,我一定……”
“這樣的廢話不說也罷!”
挂了電話,付荷恨不得抽自己個大嘴巴。
這樣的無理取鬧,是她做出來的事?
是人做出來的事?
轉天,付荷等來的仍不是史棣文,仍是他的電話。
她求和,說唐安送來的兒童推車太棒了!她帶厚福去了環球影城,滿載而歸,只是史萊克的4D電影厚福不喜歡。付荷滔滔不絕,說這臭小子對長得醜的一概不喜歡,随你,以貌取人真是要不得。
史棣文由着付荷逞口舌之快,後來他說付荷,将來我們帶厚福去奧蘭多的環球影城,奧蘭多比好萊塢還要好玩……
就是這一句提議,史棣文又踩了付荷的尾巴。
“史棣文,你連明天的事都說不準,還說什麽将來?”
又一次不歡而散。
再轉天晚上,史棣文雷打不動地致電付荷。
付荷又若無其事:“于澤的事,你還沒有回答我。”
“是,是我聘請的他。”史棣文好脾氣。
“理由呢?”
“鄭香宜的事業蒸蒸日上,于澤怎麽辦?男人要面子不是壞事,我給他一份高薪閑差,他們的問題不就沒問題了嗎?”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鄭香宜是你的家人,我能幫則幫。放心,真的是高薪閑差,我怎麽可能讓于澤槍林彈雨?你幫我和他說一聲不用謝。”
史棣文的妄自尊大不是一天兩天了。換了平日,付荷頂多揶揄他兩句,一笑置之。但今天不一樣。
今天她劈頭蓋臉:“你以為你的‘閑差’二字,能保全于澤的面子嗎?我把醜話說在前面,你這是在幫倒忙。以後你也不要再問我去哪裏玩了,玩得開不開心,你以為我是來新加坡七日游的嗎?還是說你的位子也是‘閑差’?天天鹹吃蘿蔔淡操心。真有這個閑工夫,你就不能來看看我嗎?新加坡到底是有多遠?真有這麽遠的話,你還不如送我去南極,反正……反正結果都一樣,厚福還更喜歡企鵝!”
良久,史棣文一聲嘆息:“你等我,我馬上過去。”
“好啊!”付荷脫口而出,“這次你要再放我鴿子,你永遠……”
付荷難得撂一次狠話。
可還沒等她撂完,史棣文挂了電話。
周而複始。無理取鬧,懊悔,再無理取鬧,再懊悔,像是一支回旋镖,扔出去,回來,再扔出去,再回來。而付荷要的……不過是史棣文來。
六個半小時的飛行,她把他逼到用了“馬上”這樣的字眼。
可她……何苦為難他啊?
說好了要忍一忍。
這些年有多少次的想說不能說,想見不能見,頭連着尾,尾連着頭的孤軍奮戰,甚至真的要被人推推搡搡,大打出手,潑了紅酒,再扣上跟蹤狂的屎盆子,不說遺臭萬年吧,至少是真的豁出去了才僅僅幫了他一個小忙,便又要扯他的後腿嗎?
要他不要江山要美人,只要這朝朝暮暮嗎?
不能啊。
當即,付荷致電史棣文,口中念念有詞:“我錯了,我錯了……”
史棣文關機了。
這幾分鐘的光景,他總不會是上了飛機。
他只是破釜沉舟地關機了。
天一亮,厚福一如既往地彈下床,活力四射。
付荷挂着兩只黑眼圈問他,你看媽媽像不像你心心念念的大熊貓?
厚福不捧場,撇撇嘴走開。
整夜,付荷一直在撥打史棣文的電話,一直未果。
清晨的哈芝巷,是一篇無聲的糖果色的童話。
店鋪無一不關着,外牆上大幅的,瑰麗的人像塗鴉,将付荷對比得仿佛來自小人國的旅人。兒童推車寬大的轱辘軋過微微粗糙的街道,催眠般颠簸。店鋪門口,大多栽種着形形色色的綠植,随風搖曳。
這才是付荷第一次深入哈芝巷。
大概是孩子氣地要和史棣文作對吧,他千挑萬選選中了這裏,她偏偏不賞臉。
少數甜品店或是酒吧門口,堆疊着座椅,木質或是鐵藝的,千奇百怪。
其中一只木質矮凳,雕刻作雙臂和雙手托舉的樣子,被付荷一眼相中。
她瞄準了坐下去,屁股底下卻傳來……咔嚓一聲。
而她就是在這時看到史棣文。
他身着黑色運動褲、T恤和球鞋,斜挎了一只旅行包,不求光彩照人,千裏迢迢的旅途,還是要穿得好眠一點。
穿行于五顏六色的塗鴉世界中,付荷看到史棣文這樣獨樹一幟地存在着。
“爸爸诶。”坐在兒童推車裏的厚福不問世事,再自然不過。
付荷的屁股被四分五裂的木頭硌住,眼圈一紅,也再自然不過。
店鋪的主人半睡半醒地沖出來,一口馬來語說得是一等一的好。說聽不懂吧,付荷至少能聽懂人家是在對她興師問罪。
☆、果盤
不遠處的史棣文對付荷這一幕看見了裝沒看見,游客般走走停停,偶爾還拍個照。
付荷一邊用中國式英語對店主說稍等稍等,一邊等着史棣文來英雄救美,終于是等不及了,吼他道:“你是才奔四,腿腳就不中用了嗎?”
史棣文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在叫我?
付荷認栽,雙手合十,對他谄媚地笑了笑。
史棣文的馬來語一樣不靈,好在英語是地地道道的。
他帶着他獨有的氣息,站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朝霞從街頭湧來,給他鍍上紅澄澄的光邊。他青色的胡茬太濃重了些,該動動刀片了,她如果能代勞就好了,光是那觸感,便叫人心癢癢的……
“我說你怎麽想的?坐人家果盤?”史棣文一開口,便打破了付荷腦海中的美好。
What?OK!Fine。
那不是矮凳,是果盤……
付荷不服氣:“果盤?你應該問問他怎麽想的?果盤做那麽大個?要把整個的西瓜放上去嗎?”
後來,史棣文免不了買下那四分五裂的果盤,裝了個袋子,挂在厚福的兒童推車的把手上。
心滿意足的店主一頭紮回了店鋪,一轉眼,哈芝巷恢複了童話般的面貌。
付荷知道她不是公主,但他史棣文一定不是個凡人。
他惬意地和厚福頂了頂腦門兒,道了一聲morning,随即站直身,一手從後面圈住了付荷的腰,自第一下便結結實實。
只這一下,付荷便比那店主更心滿意足。
“你真的不用來的。”付荷掏心掏肺,但話說出來,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再不來,你怕是要瘋。”史棣文直言不諱,“到時候吃苦頭的還是我。”
史棣文用另一只手推上兒童推車,男人終歸力氣大,單手也綽綽有餘。
付荷執意:“我保證!不會有下次。”
“不用做這種保證,”史棣文輕描淡寫,“再有下次,我還會高高興興地來。”
電梯從一樓升至十六樓,不過才稍加默默,史棣文便睡着了。他身子一倚,倚亮了一大片樓層的按鈕。電梯逐層樓停下,開門,時滿後自動關門。
厚福走不進大人的世界:“媽媽?”
付荷噓了一聲,說咱們這是在玩巡邏的游戲。
要不要叫醒史棣文,這是一道難題。他太累了。但此時此刻他的眉心并不舒展,代表他睡着了也沒有好過到哪去。
終于,電梯抵達十六樓。
付荷輕喚了一聲:“史棣文?”
如果叫不醒,付荷豁出去再一層一層地乘下去。
史棣文睜眼:“到了嗎?”
他單手用拇指和中指按了按兩側的太陽穴,手掌遮住半張面孔,放下手後,整個人便像是充滿了電。
他過了太久這樣的生活,工作、奔波,持久戰換來片刻的修整,過了太久,便會習慣。可這樣的習慣,未免太叫人揪心。
他剛剛便有言在先了:“我最晚十點就要走,下午原定要對香港方面做系統演示的,我這一來,只能找副手替我上陣,但願按部就班,能順順利利過關。但最晚,我也要在八點回去陪他們吃下半場的晚餐。你知道的,應酬往往就是那臨門一腳。”
付荷一刻也不耽誤地打開公寓門:“你還能有兩個小時的床上時光。”
史棣文推着厚福進門:“兩個小時我是OK的,可這臭小子怎麽辦?擱哪?”
付荷直奔廚房:“你多心了。是你的床上時光,不是我們的。”
稍後,史棣文跟進了廚房。
付荷熱了油鍋,要煎荷包蛋,才将雞蛋磕進去,史棣文就從後面握住了她拿着鏟子的手。
他做主,将雞蛋打散。
她說你搗什麽亂?你不是愛吃荷包蛋嗎?我拿手的。
他說是,但你不是愛吃炒雞蛋嗎?我陪你。
“厚福呢?”付荷問。
史棣文老奸巨猾:“我給他布置了作業,八組找不同。”
他的另一只手,去和她的另一只手十指交握。
“別鬧,吃點東西你就去睡覺。”
史棣文埋首在付荷的長發中:“我排除萬難地來了,可不是來睡覺的。”
她用手肘拱他:“別再強調你的排除萬難了,我知錯了。”
“誰讓你知錯了?你換個角度,掂掂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就行。”史棣文撒鹽入鍋,“傷都好了沒?”
“本來也沒什麽事。”付荷回過身,“倒是你,大家都是肉做的,傷了于敖十分,自己少說也傷了兩分吧?傷哪了?我看看,我敢看。”
“這兒。”史棣文指了指心口。
付荷半信半疑,那也得掀開史棣文的T恤一探究竟,果然是被他騙了。
他自大地笑了笑,說于敖的拳頭還沒有這雞蛋硬。
史棣文關了爐火。金燦燦的炒雞蛋集中在白色盤子的中央。盤子太大,雞蛋又太少,堆得像座小山丘,冷豔得像是出自五星級大飯店。
鍋鏟一扔進水池,史棣文拉付荷入懷。
上一秒,付荷還在自己給自己打氣:付小姐,你和他親過一千八百遍了,今天他來,親一親也在計劃之中,沒什麽大不了。但下一秒,她還是丢盔棄甲。
“厚福的事,會不會真被于敖說出去?”付荷問。
史棣文斬釘截鐵:“他不敢。”
厚福的八組找不同才做了一半,說要做完了再吃早餐。
史棣文去支援,餘下付荷一個人在廚房接到了康芸的電話。
康芸聲淚俱下:“小荷,你這是作踐誰呢!”
付有餘在一旁要攔攔不住,反被康芸痛斥:你早知道那個史棣文有老婆的?早知道你不說?你這個自私自利的死老頭!
死老頭,這是康芸第一次對付有餘口不擇言。
因為這一次,她被踩了底線。身為小三的她,不接受自己的女兒也是個小三。情急之下,她顧不得深究史棣文的妻子早在七年前便去世了,而如今他身邊的這一位未婚妻,更像是他的一筆債。
一小時前,康芸下樓買菜,悶熱中随手接了一張小廣告當扇子扇,歇歇腳的時候,加入了一票鄰裏的閑談。
閑談的主題是:做女人難,做有錢男人的女人,更難。
而此類女人的代表人物是……高惠。
在史棣文和香港人“死磕”的這些個沒日沒夜的日子裏,高惠也沒閑着。
她在喬先生的安排下,接受了若幹家媒體的采訪,涉及財經、生活、女性等領域,一步一個腳印地從幕後走向了臺前。每一篇報道對她的評價大同小異:這一位未來的史太太話不多,但給人一種回到家般的親切感,或許這正是大多數事業型男人的需要,換言之正是史棣文的需要。
鄰裏天馬行空,從高惠的難,說到衆家姑娘找對象可得多長長心眼兒,這男人有沒有背後的女人,腦門兒上又不會刺字,到時候做了小三,誰管你是不是被蒙在鼓裏?
康芸不能躲,越躲,越像是有黑歷史似的,于是追問了一句,你們這是說誰呢?
鄰居回答:一個炒外彙的有錢人。
有人糾正,說是個教別人炒外彙的有錢人,我二妹夫就是跟他學的,姓史。
康芸有了不祥的預感:“姓史?史什麽?”
“是個洋名兒,叫什麽來着?”
“史棣文?”
對方一拍巴掌:“對對對,史棣文!”
康芸手裏扇着的小廣告脫了手,飄飄蕩蕩掉落在腳邊。
巧了,上面的廣告語如下:走自己的路,讓小三無路可走,某某美容院開業大吉!
在電話裏,康芸對付荷聲嘶力竭:“你給我回來,不然我……我死給你看!”
史棣文早早便坐在餐桌旁了,一整袋吐司面包被他一一塗抹上果醬。他用機械化的動作掩飾了他的愠怒。
喬先生暗中将高惠擺布到這個地步,是他意料之外。
整件事發酵到康芸的耳朵裏,無論是不是有人有意而為之,更是他意料之外。
他将兩片面包疊着放進嘴裏,咬下一大口,夾層中的果醬從另一端淌下來。他的吃相一向比不過所謂的文人雅士,但他不在乎,自顧自高調,也就獨具一格了。
他說:“付荷,過來吃飯。”
付荷在踱來踱去後,打開行李箱:“我要回北京。”
史棣文換了個對象:“厚福,過來吃飯。”
厚福爬上椅子:“媽媽說果醬只能吃一點點!會長蟲牙。”
“嗯,媽媽說的對。”此情此景,史棣文不能和付荷唱反調。
接下來,史棣文愣是噎下了八片面包,好一個暴飲暴食。最後,他擦擦手,來到付荷身邊,蹲下,将付荷剛剛裝好的行李箱又打開:“你回了北京,又能怎樣?”
“先由着我媽打兩巴掌,讓她消消氣再說。”
“那不如我去。”
“你去?她會抄家夥的。”
“只要不是菜刀,我躲都不躲。”
付荷笑不出來,用力要再合上行李箱:“和她解釋清楚我就走。”
史棣文伸手,自找地被狠狠一夾:“問題是……你解釋得清楚嗎?”
付荷拽出史棣文的手,問他疼不疼。他略過了這皮肉之苦,只說我保證給叔叔阿姨一個滿意的交代。付荷嗆聲說滿意的交代?你該不會又要用剪刀石頭布來蒙混過關吧?
于是,史棣文先給了付荷保證:“回去我就和高惠講清楚。”
“講清楚什麽?”
“解除關系。解除……我和她之間任何的關系。”
☆、靈丹妙藥
付荷動動嘴,什麽話都沒說出來。他向她保證過的,說他對高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可當真事已至此,她本想說別別別,你這樣會傷害她的,再一轉念,他就是為了你才傷害她的!你跟這兒裝什麽好人?
她又本想說好好好,我等你消息,再一轉念,未免也太迫不及待将自己的勝利建立在對高惠的傷害之上了。
最後,沉默是金。
餘下一小時的光景,史棣文別說小憩了,連安生都不曾安生。
八片面包下肚,他先是打嗝,什麽法子都用了也止不住。
厚福捂住耳朵:“爸爸好吵!”
史棣文龇牙咧嘴和他吵,每說半句話就要打一個嗝,吵也吵不贏。
後來不打嗝了,他又胃疼。
八片面包被五杯水一泡,不胃疼才怪。
他歪在沙發上,嘴唇都白了。付荷說你等着,我給你買藥去。他拉着付荷不放手,說一寸光陰一寸金。
然後他一轉頭:“厚福,辛苦你一趟。”
“哈?”厚福來了一記歪頭殺。
“我說,辛苦你一趟,去幫爸爸買個藥。”
厚福無助地撓撓頭。
付荷翻白眼,說史棣文你是他親爸嗎你?
“你別管,誰讓他剛剛嫌我吵的?不孝子……”說着,史棣文抽了兩張紙巾,“不會買藥,你會不會煉丹啊?去房間裏,撕五十個小紙片,然後把每個小紙片都塗上赤橙黃綠青藍紫,做好了,爸爸吃下去就好了。去去去,趕緊的。”
厚福領命而去,深感自己肩頭的擔子重重的。
付荷預言:“出來混,你遲早要還的。”
“我這是給他上了一堂融彙數學、美術和品德教育的手工課,有什麽不好?嗯,品德教育是指百善孝為先。”
後來,史棣文抱着付荷的一只手,蜷得像個蝦米:“付荷,我不瞞你,高惠是個可憐人,但這些年我有過那麽三兩次希望她在可憐之外……多一點點可恨,那樣的話,我反倒沒這麽難做了。你說,我的希望是不是成真了?”
“你是說,她接受采訪是居心……不不不,說居心未免太嚴重了。”
“我對她只有一個要求,不要做棋子,就算不能違抗喬先生的話,至少和我商量商量。而她問我,為什麽要違抗喬先生的話?喬先生是為我,為我們好。”
“她被喬先生洗腦了。”
“是。我對她解釋過,不用找我要一大筆錢,不用求我、逼我,我會把她當親妹妹不離不棄。我對她解釋過無數次,她不聽。她只聽喬先生給她灌輸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她聽喬先生的話也好,至少喬先生不會傷害她。”
“付荷,你太懂事了。”
“過獎。”
“這一次,她瞞着我貿貿然接受采訪,且還有那麽點兒萬箭齊發的意思,絕不是偶然。”史棣文一語雙關,“她是真的越界了。”
越界。
她一來越出了史棣文的外彙界,将影響力擴大到了包括康芸在內的街頭巷尾,二來越出了她和史棣文和平共處的邊界。
史棣文将面孔埋進付荷的掌心:“我要負人,最好等人先負我,這樣的念頭會不會太卑鄙?
“蚊子啊,你知道的。”
“知道什麽?”
“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做,知道她不僅僅是在聽喬先生的話,也是在聽自己的內心。她或許早就不滿足于你将她當親妹妹,而是……對你産生了男女之情。畢竟只有男女之情才會叫人盲目。”
“我知道也不能說。”
付荷不解:“為什麽?”
史棣文輕笑:“因為你會說我狂妄自大。”
付荷跪坐在沙發前,抱住史棣文的頭:“你啊,只有人見人愛這一點是實事求是的。”
“人見人愛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你這一個。”
“我可沒說過愛你。”
“這個我不強求。”
“算我強求你,求求你睡一會兒。”
“你一直吵,我怎麽睡?”
“你今天真不該來。”
“我說什麽來着?你一直吵……”可明明他話更多,“今天沒時間了,明天,明天我就去找叔叔阿姨負荊請罪。還有于澤的事,大不了算我不對,搞什麽……活雷鋒都不讓人做。”
史棣文還有下文,但被厚福打斷了:“爸爸!吃藥了。”
不多時,史棣文離開的時候,就像是去上班一樣離開了。付荷送他到門口,他說了句我走了,她說好。他在付荷和厚福的腦門兒上各彈了一下。
就此打住。
至于那“靈丹妙藥”,若不是厚福放他一馬,他當真會自作自受。
當時,厚福從房間出來,奉上五光十色的五十張小紙片,說爸爸,該吃藥了,史棣文一邊流汗,一邊誇他是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