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1)
室門之前,向房間內探了探眼。
史棣文将厚福平倒着抱在兩臂上,搖搖晃晃,哼唱搖籃曲。他不大唱歌的,之前她鬧過他一兩次,要他唱,他說唱不好,是寧死不唱的一把硬骨頭,逼急了,他便好男也和女鬥,以“武”服人。
可眼下他在哼唱搖籃曲。
付荷出神,握着手機的手下滑,捂在了肩頭。
厚福出奇的溫馴,一聲不響,大概和付荷一樣快要溺斃于史棣文這铮铮鐵骨的柔情中了。
付荷退回浴室,問于敖:“你說什麽?”
于敖顧不上對半晌的空白斤斤計較:“我說,苦肉計是喬先生的意思。最初也只是幾杯酒下肚,話趕話開了這麽個玩笑。可到了第二天,喬先生興師動衆地問我,人,是他找還是我找。我被趕鴨子上架,花錢找了文勇。”
“事成了,為什麽又對文勇食言?”
“付荷,我的确不是三年前的我了,可還不至于随随便便送人坐牢。我事先給他準備了診斷書,說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按我的計劃,他會沒事……”
“又是喬先生?”
“是,他說杜絕後患,才叫事成。”
“杜絕後患?為這麽一點陰謀詭計要滅他全家的口嗎?”
“換了喬先生做,一定做得比我……比我穩妥,我只是給她妻子塞了錢,草草打發了。”
當初,史棣文說過這事兒不像是喬先生做的,因為喬先生不會這麽大費周章,這麽漏洞百出。同樣,付荷說過這事兒不像是于敖做的,因為他還不至于這麽壞。結果,是喬先生和于敖的合作。
可惜沒能集二人所長,于是被史棣文小小地翻了盤。
付荷總記挂着什麽,又從浴室探出頭去。
Advertisement
厚福睡着了。
史棣文将厚福安放在床上,酒店的枕頭太高,他用白色浴袍疊得整整齊齊,墊在厚福的腦後,這會兒在一件件整理七零八落的玩具了。他該拆的拆,該裝的裝,手到擒來,也會在拿上飛機時,童心未泯,擎着它來個盤旋,再來個俯沖。
也許嘴裏還模拟着引擎的聲響。
付荷縮回頭,對鏡子中熱淚盈眶的自己怒其不争:付荷啊付荷,你可真是“賤骨頭”,他史棣文不過是在做一個爸爸的分內事,你犯得着動容?
“付荷,你原諒我。”于敖請求。
浴室的門從外面被推開。
史棣文将手表送給了付荷,這會兒只能敲一敲手腕,代表他的催促。
付荷點點頭,他便又退了出去。
“你還有沒有其他事瞞我?”付荷指的是姜絢麗。
“沒有,絕沒有了。”
付荷來到了結束語:“于敖,我們之間無所謂原不原諒。大家都不是聖人,我也偷偷摸摸設計過多少人。但我們不是一類人,這才是問題所在。”
“你是要……和我分手嗎?”
“我們之間不能叫分手,只能叫結束。”
這時,史棣文又來了。
付荷瞪眼。莫非他敲敲手表,她就要直接挂斷電話?連結束語都不能有?
更令付荷瞪眼的還在後面。
史棣文二話不說,吻細細密密地落在了付荷的側頸。付荷忙不疊捂住了手機。一不做二不休,史棣文的手連拎了兩下,拎高了付荷的裙擺。
電話另一端,于敖不同意:“付荷,你不能就這麽把我打發了,我們至少當面……”
終于,付荷還是直接挂斷了電話。
她講道理:“史棣文,讓我接電話的是你,沒完沒了禍禍我的也是你,你到底是要怎樣?”
史棣文也講道理:“我是讓你接電話,不是讓你煲電話粥。”
☆、星空
史棣文的手在付荷的裙擺裏。
付荷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地投懷送抱,卻話鋒一轉:“說真的,你會是一個好爸爸。”
終于,史棣文三下五除二地為付荷整理了裙擺:“我不跟你打打鬧鬧了,我要動真格的了。”
付荷求之不得,抻長了手臂去關門。
史棣文卻按下她的手臂:“跟我走。”
付荷被拖出了浴室:“走?走去哪啊?厚福在外面啊……”
“走去更外面。”
付荷千斤墜:“你怎麽能把厚福一個人扔在這兒?虧我還誇你是個好爸爸,你……你色迷心竅!”
付荷一手摽住浴室門外的把手,另一手被史棣文握着,而他用另一手打開了房間門。
房間門外站着阿南。
史棣文說:“阿南會在這兒陪厚福。”
付荷匆匆收斂了被分屍般的姿态,尴尬地對阿南嗨了一聲。
阿南憋笑:“付小姐好,之前Steven在珠寶秀上時,就是我陪着小家夥的,建立好感情了。”
“哦哦,好。”付荷詞窮。
接着,阿南對付荷低語:“還有那天,動用交警……好使的。”
史棣文自然有所耳聞,攬着付荷出了門:“你要不說我還忘了,這筆小賬也要和你再算算。”
史棣文帶着付荷走向樓梯間。
付荷怕了,說不不不,這回我無論如何也要坐電梯。史棣文卻說,再往上沒有電梯了。她一愣,問再往上?這二十八樓不是頂樓了嗎?
他反問:“既然天外有天,那誰說不能樓上有樓?”
“我這腿才真叫灌了鉛……”
他将她打橫一抱,走進樓梯間。
盤旋而上,一扇鐵門好似攔路虎。史棣文命付荷從他口袋中掏出一張磁卡。打開門,他抱她步上最後一段筆直的臺階,盡頭又是一扇鐵門。
這一次,他直接用腳。
門是沒有上鎖的,只是合葉稍稍生了鏽,發出哐啷一聲。
走出去便是露天了。
一時間“高處不勝寒”,付荷微微瑟縮了一下。史棣文将手臂一收,讓付荷更契合于他的懷抱:“怕啊?”
“我說了我恐高啊。”
史棣文失笑:“騙子。說真的,你是對這光天化日,不,光天化夜充滿了期待吧?”
水泥砌作的設備間,和着風聲,傳出機器運作的嗡嗡聲。三面是實鑿鑿的灰色牆壁,剩下一面有着鐵紅色的門板。恰巧那一面背風,史棣文将付荷抵在門板上。
他的親吻分上下兩個半場。上半場沒有把持,全身心投入。下半場有把持,有“賣弄”他的吻技。
付荷一雙眼珠子卻滴溜溜地四下打探,含混道:“史棣文……你開玩笑的吧?”
“我魅力大不如前了是不是?嗯?這種時候你還能給我分心?”
“不是分心,是……這真的是光天化夜。”
“試過嗎?”
“鬼才試過!”
“沒試過你怎麽知道不喜歡?”
付荷閉上眼。在過去多少年間,她曾抗拒這樣的投入和癡癡纏纏,只因為沒有遇上他,只因為遇上他的時候,她一扇心門都焊死了。回過頭清點曾推開多少次他的熱情,真真是暴殄天物。
後來,史棣文的手越來越不老實。
付荷整個人抖得跟什麽似的。
“緊張?”他逗她,“緊張就閉眼。”
“這還用你教?”付荷嘴硬,“你當我十八歲少女嗎?這點心得我還是有的!”
再後來,付荷再度閉上眼,用力得連睫毛都吃進了半段。
“你這反應……還敢說不期待?”他還逗她。
付荷兩眼一抹黑便天不怕,地不怕:“這和光天化日還是光天化夜沒關系,和家不家裏,樓不樓頂也沒關系,只要是你,不管是大峽谷還是珠穆朗瑪峰,我的反應都一樣。”
最後,她張開眼睛,仰頭,沒有漫天星光,只有大片的雲層,呈出深深淺淺的灰,似波濤滾滾,似萬馬奔騰,抓不住,卻震撼人心。
他轉為正人君子般擁抱她,輕輕拍着她的背,給她喘息的機會。
反過來等她的手越來越不老實時,他卻捉住了她的手:“我可沒有付小姐這麽open。”
他帶她繞過四方的設備間,後面還有一間房。
占地小小的,青磚牆,平屋頂,又是一扇鐵門,光潔的漆白色,沒有鎖,史棣文吱扭一聲推開,帶付荷進去。
這是一間觀景房。面向市中心的方向,頂天立地的窗,乳白色鵝卵石鋪就的地面,只能打赤腳,橢圓形茶幾被罩在卡其色格子的棉紗中,四張搖椅東一個,西一個,香芋紫、薄荷綠,都是些怪美味的顏色,唯一的共同點便是不喧嚣。
沒有床。
也對,觀景房哪裏來的床?
但茶幾和搖椅通通被堆積到了四周,中間,席地攤着一床一揸厚的羽絨被,羽絨被上,是麻色的竹席。
這用處……不要太昭然若揭。
“床”尾處,有一盤燃着的蚊香,那忽閃的紅點熒熒撩人。
“這裏是……”付荷一雙眼睛不夠用似的。
“該怎麽說呢?”史棣文搜腸刮肚,“私搭亂建?”
“你也太無法無天了。”
下一句話,史棣文問得別扭:“還喜歡嗎?”
他這個人狂慣了,難得征詢別人喜歡不喜歡。
“燭光?紅酒?Music?”付荷挑刺,“總得有一樣吧?”
史棣文走向落地窗,途中摸向牆上的開關,關了燈,最後,拉合了落地窗的窗簾。頓時,四周如濃墨般久久不散。他拉付荷仰面倒在竹席上,又偷偷按下了什麽按鈕,變魔術似的,白色天花板自中線一分為二,露出了玻璃屋頂。
在玻璃屋頂之上,天公作美,雲團散去,星月交輝。
史棣文偏過頭來:“沒有燭光,月光可不可以?”
付荷感嘆:“史棣文,你也太多花樣了……”
“怕你生厭,”史棣文坐直身,一顆顆解開襯衫的紐扣,閑談似的,“我們這條路走了這麽久,不千方百計取悅你,怕來不及到終點,你就對我生厭了。”
付荷欠身親吻他的背:“嘴巴可真甜。”
他拉她入懷:“再甜也是真心話,所以你盡管記下。過一陣子我不在……我是說我暫時不在的時候,你就多念念我的好。”
“我會的。”這一次,是付荷喂史棣文吃下定心丸。
後來,那星空在付荷濕潤的眼中,一顆顆帶着光暈,又因為史棣文對她的沖撞像是在大幅度跳躍,漸漸地,星光連了漫天,比白晝更耀眼、璀璨。
那是她有生以來最美的星空。
“床”尾處的蚊香化作灰燼,一段段落下,直到燃盡,熄滅。這樣高的地方,風又勁,且人煙稀少,真的會有不長眼的蚊蟲嗎?付荷才這樣困惑着,史棣文便從旁回答了她。
他中規中矩地占據着床的一側,付荷卻同他垂直,頭枕在他胸前。
他用手指描着她的眉,說付荷,我們下去吧。
付荷的困惑就這樣迎刃而解。這蚊香不為驅蚊,只是他設置的既準時,又安安靜靜的鬧鐘罷了。她心頭咯噔一下,沒說話。
“我還有事,”史棣文好商好量,“我們下去吧。”
付荷執意閉着眼,甚至盤算着要不要再配合上鼾聲。
“小荷。”史棣文低低喚她。
沒來由地,她心焦得快要哭出來。
史棣文無可奈何,将手探下來,搔她的腰間。
付荷翻身壓住他:“怎麽?要再來嗎?好吧……”
“不,不再來了。”
“不會這麽遜吧你?”
史棣文這一次連激将法都不吃:“下次。”
就這樣,史棣文穿回了長褲,那樣好的布料,被亂丢作一團後也沒有一絲絲褶皺,如初地筆挺。付荷去拾自己的裙子,被史棣文搶先一步拿走。也對,那是于敖送她的裙子,他萬萬不準她穿回。
他将他的白色襯衫披在她身上。
紐扣由他親手一顆顆系好,衣擺抻平,長度足夠用。
他又為她挽了袖管:“先這麽将就一下。”
邁出漆白色的鐵門,路過設備間鐵紅色的門板,再穿過那一列臺階首尾的兩扇鐵門,方可回到二十八樓。那一道道關卡的開合聲,代表他們真的來過,也真的要離開了。
走廊裏,二人的腳步聲被地毯吞噬。
赤着上身的他在先,罩着他的襯衫的她在後,沒有交談。
到了房間門口,他回頭檢查了一下她毫無儀容可言的儀容,打開房間門,站定在門口,将她擋在身後。
阿南走出來,史棣文對他致謝地點點頭,交代他天亮後給付小姐送兩套衣物上來。阿南不必往史棣文身後打量,也能猜到付荷的“處境”。他不只是史棣文的屬下,所以領命的同時,調侃了史棣文一句:“玩這麽大?”
史棣文淺笑着一拳将他揮走。
厚福睡得安安穩穩,付荷坐在床邊看着那一張“大餅臉”,免得去看史棣文。
可史棣文還是在她的餘光中。
他背對着她,雷厲風行地穿上了他孔雀藍的上裝,過程中,背部的線條硬朗得仿佛一條條刀刻。這一點出賣了他,走,是一定要走的,但無疑,他也不想走。
一如她不想讓他走。
“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打給阿南,他住在樓下。”史棣文一刻不耽誤地收拾了電腦。
最後,他說走便走。
仿佛每一次的相聚都是為了離別,好在每一次的離別,更都是為了相聚。今晚的他,給她講了太多太多的真相和道理,更不乏抒情,但最重要的一句便是:聽話,付荷你要聽話。
她答應了他,說放心,史棣文你放心。
天亮後,阿南給付荷送來了衣物,按史棣文的交代,不多不少,兩套,供付荷選擇,卻也不會挑花眼。
他在敲門後,将袋子放在門口便走了。
史棣文給厚福買的玩具,整整塞滿了一只大號的紙箱。付荷請服務生幫她送到樓下。
付荷帶厚福下樓時,沒等來電梯,反倒又“等”來了于孝。
沒的說,于孝是從2808號房間出來的。
☆、略表誠意
這一來一去都和付荷狹路相逢,于孝不打自招地紅了臉。不同于史棣文的平平整整,于孝身上的藏藍色西裝皺巴巴的像是和衣睡了一整宿,但眼底布滿了血絲,又像是一整宿沒合眼。
于小娅追出來,人未到,聲先到:“于孝你這個孬種……”
下一秒,于小娅和付荷大眼瞪小眼。
于小娅洗去了昨日的濃妝豔抹,身穿一件黑色蕾絲吊帶睡裙,裙長勉勉強強遮住粉臀。
尴尬嗎?
不,更尴尬的還在後面。
厚福那臭小子竟然……竟然天性使然地貓着腦袋向于小娅的睡裙下打量去。
可這是什麽不入流的天性啊!
五大三粗的于孝一下子黑了臉,大山般擋住小雞仔般的厚福,回頭命令于小娅:“回房間去。”
于小娅從後面像八爪魚一樣扒住于孝:“虧你長這麽大個子,還不如一個小屁孩兒!他都會看,你連看都不敢看!”
電梯總算是來了,付荷拖着“小屁孩兒”一個箭步沖上去,啪啪按住關門鍵。
于孝為了掙開于小娅,不得不動手。
最後一推時,于小娅使壞地将胸脯一挺,于孝的熊掌便正正好好扣上了一團豐盈。
電梯門關閉,付荷扶額,厚福則沒事人一樣:“小豬佩奇!”
“什麽?”
“那個姐姐的小內內,是小豬佩奇!”
黑色蕾絲吊帶睡裙搭配小豬佩奇?看來于小娅是不知道于孝會吃哪一套,才來了這麽個混搭?
阿南等候在大堂,為付荷和厚福叫好了出租車。
他将她們母子二人送到門口,付荷清清喉嚨,随口一問:“Steven什麽事這麽趕?都等不到天亮。”
她沒抱希望的,阿南卻失言:“還不是汪小姐的事……”
汪小姐?汪水水?
阿南懸崖勒馬:“Steven他沒說嗎?那付小姐就不要為難我了,總之,小事一樁。”
這樣的時節,曝曬早早拉開序幕。
付荷和厚福坐在出租車的後排,雙雙不認輸似的面向日頭,眯着眼。車窗上有幹涸的雨點,被投射下來,一片斑駁。厚福開口:“媽媽,你還有我呢,我是男子漢了呢。”
“爸爸教你的?”這是唯一一種可能。
“嗯,爸爸說的。”
付荷使勁和厚福頂了頂額頭:“你們可真叫人窩心啊……”
瑞元有好一陣子全體人馬加班加點了,所以付荷也沒有周末可言,直接将厚福送去了付有餘和康芸身邊。康芸只當昨晚是一家三口樂淘淘,張口便問付荷:“玩的還爽吧?”
康芸說者無心,付荷卻做賊心虛:“媽,‘爽’這個詞您不要随便用。”
“那個小史,”康芸一邊忙活着,一邊滔滔不絕:“上次來,還不打眼,昨兒個一來真叫個儀表堂堂呢。将來咱們厚福,最好是少一半随你,多一半随爸爸,最首要的是先長個大個兒……”
“他當着您的面,說我矮來着是不是?”聽康芸這樣話話家常,付荷一掃陰霾。
“這還用他說?你這将将一米六站人家旁邊,看不出來嗎?瞎子看不出來。”
“我早說過的,千挑萬選,這一個最好!”
在此之前,付荷想都不敢想,史棣文這個“上門女婿”的到來,竟會讓付家邁上一個如此其樂融融的臺階。
去瑞元之前,付荷先去換了個表帶。
師傅拿着史棣文送給付荷的那一塊勞力士,牙花子都快嘬腫了,說姑娘,咱別和錢過不去,別糟蹋好東西行不行?付荷財大氣粗:“這都是身外之物。”
象牙色的日志系列男士腕表,和付荷的手腕同寬,戴上身,那精鋼的重量,會讓她時時刻刻将它牢記在心。
瑞元上下喜氣洋洋。
會議室中,以秦思緣為首,側坐在圓桌桌沿上,帶領她的金牌交易團隊以茶代酒,杯碰杯得震天響。
付荷路過門口,被秦思緣叫住:“付荷,來!”
付荷一眼鎖定昨晚和史棣文視頻通話的交易員伯恩,他此時此刻和其他交易員并無二致,都是精疲力盡中仿佛打了雞血,怎麽看,也看不出兩面三刀。
秦思緣說,交易面的最後一道難關,于今早被徹徹底底地攻破,再由東升電子整合,我們的“盛元系統”便只等問世。
最後,秦思緣補充:“這次的頭號功臣,是伯恩。”
付荷在心中一盤算,如果這其中沒有貓膩,如果真如史棣文所言,他只是提攜後輩,提攜伯恩,那這次的頭號功臣……非他史棣文莫屬。
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付荷仍摸不着頭腦。
“勝算有沒有提高一點?”付荷問秦思緣。
“豈止一點,百分之三十!”秦思緣跳下桌子,“就算輸,也無怨無悔了。”
散會後,付荷跟着秦思緣回了她辦公室:“一直沒顧得上問你,雨露的功課一直名列前茅是不是?那毛睿在家長會上,豈不出盡了風頭?”
雨露,也就是秦雨露,秦思緣的女兒。
“他豈止出盡風頭?你想想看啊,教室裏坐了七成的中年婦女,剩下三成爸爸要麽謝頂,要麽大腹便便,光是這麽一對比,他毛睿還不光芒萬丈?雨露說,她們班主任對她這個‘小舅舅’有好感,那她不能不幫着牽線搭橋。”
“What?”付荷連英文都飚了出來。
秦思緣聳肩:“她說,她這也是幫我考驗考驗毛睿。”
考驗?
十三歲的秦雨露到底是何居心,不言而喻。
“毛睿人呢?”付荷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幾天沒露面了。”
“和人民教師約會去了。”
“所以他……他答應了?”
“他說他真金不怕火煉。”
付荷一語道破:“這是煉他,還是煉你啊?”
秦思緣聊不下去了,換了個話題:“姜絢麗來過。”
這次的三方合作,瑞元致力于交易面,東升電子提供技術支持,而宏利以及代表宏利的姜絢麗,更像是運籌帷幄。所以,姜絢麗對對立面——喬泰股份一舉一動的了如指掌,便是她的工作。
據姜絢麗說,今天是喬先生五十歲生日。
商場上,喬先生的好名聲除了謙虛、仁慈等等,還有“低調”這一條。小小一個生日,他犯不着對外人大張旗鼓,只将喬泰股份的自己人一個不落地請去了青島出海。
姜絢麗還說,這次的青島出海派對,是Steven送給喬先生的賀禮。
單是一艘意大利産麗娃六十八尺豪華游艇的租賃價格,就高到令人咂舌,更何況,這一類巨頭的豪華游艇,不是你有錢,就能随時随地租賃得到的。
姜絢麗說這話時,秦思緣自憐:“也就是說,我們的累死累活,說不定最後會輸給他們的逍遙快活?”
姜絢麗有獨到的見解:“喬先生逍遙快活的背後,是他的威望,他的一句只準成功,不準失敗,讓底下多少人聞風喪膽。而Steven逍遙快活的背後,是別人望塵莫及的累死累活。所以秦總,我們到時候即便是輸,也輸得一點不冤,因為喬泰的老板,比我們更會做老板,而喬泰的員工,也比我們的員工更不要命。”
始終,阿南的話在付荷耳邊萦萦繞繞:還不是汪小姐的事……
這又加上了一條:史棣文去了青島,主持什麽見鬼的豪華游艇派對。
付荷心亂如麻。
這時,阿南致電付荷:“付小姐,我來把沒說完的話說完。”
付荷長籲一口氣:“謝天謝地,你送上門來。”
不然她要白白死掉多少腦細胞了。
事情的原委,付荷想是想不透的,但被阿南一點破,便合情合理。
自從喬泰的交易團隊被瑞元幾乎連鍋端,縱然他史棣文能一個頂十個,該擴大的隊伍,也還是要擴大。離開了宏利外彙的汪水水,被喬泰的人事部一網撈魚。喬先生從上百份履歷中發現了汪水水,欽點下來。
再等史棣文發現汪水水的履歷,人事部提點他說,這位是喬先生欽點下來的。
可史棣文還是将汪水水拒之門外了。
阿南說:“這件事讓喬先生不高興了,嗯……尤其Steven他這陣子是三番五次地惹喬先生不高興,所以總要略表誠意。”
“略表誠意?”付荷提上一口氣來,“陽光海浪比基尼,你們管這叫略表誠意?”
“付小姐消息真靈通。”
付荷一轉念:“史棣文親口說,是他讓汪水水進喬泰的,他說這是對我的打擊報複。”
“他這麽說,才是對付小姐的打擊報複吧?汪小姐無緣喬泰的。”
“那他也太因小失大了。讓汪水水進喬泰又怎樣?喬先生沒必要動汪水水。我也不介意,至少……我至少沒有那麽介意!”
“這話說得沒道理。付小姐對Steven來說就是最大的,所以他為了付小姐,做什麽都不叫因小失大。”
最後,阿南善解人意,說付小姐你感動歸感動,但不用有負擔,這一次青島之行,Steven他除了将功折罪,也另有其他安排。
“你和我說這些,是他點過頭的?”
“不,他在海上,不方便聯絡。”
“那是你說漏了嘴,與其說一半,還不如全招了?”
“是,萬一因為我的失言,讓付小姐心裏七上八下了,Steven回來會把我大卸八塊,那我還不如把他的感人事跡全招了。”
阿南總結陳詞:“總之,這件事是小事一樁,付小姐聽聽就罷。”
的确,如果沒有阿南的失言,這“小事一樁”或許史棣文永遠不會提及。
閑暇時,付荷打開窗,閉上眼幾乎能自欺欺人地聞到海風的鹹腥味。北京和青島沒多遠的,只要心和心是相通的,他和她便沒多遠。
身後的同事不解風情:“開着空調呢,趕緊把窗戶關了。”
與此同時,史棣文手持瓊漿玉液,立于“自我號”的船頭,左擁右抱。
稍後,他在微博發布了照片。
照片中的他只着一條印有椰子樹圖案的沙灘短褲,背對鏡頭,左右各一名高挑的金發洋妞,三人身上也不知道是誰給誰塗的防曬油,一個比一個油光锃亮。
付荷面對着照片,能腦補出史棣文一聲聲“呦吼”的歡呼。
她哭笑不得,恨不得呸呸地啐兩口:真是好一艘“自我號”,這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吧?撒歡兒了吧?High了吧?
☆、和風四級,風速12節
為了釣到肥美的鲈魚,“自我號”的目的地是大公島。
假設喬先生釣到五斤一條的,大概沒人敢釣到五斤一兩的。
魚兒上鈎後,有百裏挑一的廚師接手,備下鮮魚宴。不過,那魚兒也就是吃個情趣,餐桌上多的是海珍品。
雖然文勇一事水落石出了,可喬先生“清者自清”,如此一來,也只能裝一裝局外人,歡天喜地地慶生。
否則豈不是不打自招,沒事找事了?
史棣文是不釣魚的。
姑且不論他出身如何,就沖他“養尊處優”的做派,又怎麽會去鼓搗臭烘烘的魚餌,真釣上來了,也怕是連魚鱗都不會摸上一摸。
所以日光浴之後,他便在艇艙內和尤物們玩兒沙狐球了。
觀戰者紛紛攘攘,同樣是狼少肉多。
末了,史棣文立于球道盡頭,半蹲着,露出半張臉,和最邊緣的一枚壺球合影留念。沒的說,他是冠軍。照片中,他的後方站着他雙打的拍檔,直立着只拍到了鎖骨往下,比基尼上裝險險要被撐爆。
是的,史棣文不間斷地在微博發布照片。
付荷知道,他這麽做是為了她。
他知道,讓她知道他在做什麽,總比什麽都不知道的好。
在此之前,他從未在微博發布過他的正臉,最多是側顏。他到底不是娛樂圈的明星,就算是“固粉”,以貌取悅于人也是有限度的。但今天,為了她,他大大方方地露出了半張正臉。
評論數暴增,滿屏的桃心。
終于,他也有獨處的時候。
一張海面的照片,翻滾着小小的白帽浪。
他的配文是寥寥數字:和風四級,風速12節。
于是一整天,付荷像是在和他約會一般。
所以,付荷也不難知道,史棣文于當天便只身返京了。喬先生和大隊人馬繼續歌舞升平,他不行。用姜絢麗的話說,喬先生要他只準成功,不準失敗,他便只準成功。
下班後,付荷接上厚福回家。
于敖等候在付荷家樓下。
自從付荷離開珠寶秀,他約摸在這兒等了她二十四個小時。在這二十四個小時中,史棣文和付荷纏綿悱恻,接着飛去了青島,擁抱大海母親和金發洋妞,再接着又從青島飛回了北京,而于敖,始終在這裏苦苦等候。論艱辛,二人不相上下。
付荷讓厚福去一旁的路燈下玩兒一會兒。
于敖對付荷還是那句話:“你原諒我。”
他的理由是:我為你做的,并不比他Steven少。
于夫人缺席珠寶秀,不是她不來,是于敖不準她來。
為了不給付荷“添堵”,于敖給于夫人安排了牌友,在家打足十六圈。
這分明是囚禁。于夫人去和于老先生鬧,架不住于老先生這次也要賣于敖一個面子。珠寶秀期間,于夫人掀了牌桌,要出門,在門口被于敖的人擋住。
總之,于敖為了同付荷有福同享,生生将他親媽囚禁在了家中。
于敖殺紅了眼:“付荷,她是我媽,為了你,我管她是不是我媽!”
若這麽說,他也的确為她做了不少。
自從上海的重逢,他嘴裏再沒一句真話。
在上海,他和她在醫院重逢,她懷裏抱着厚福,而他是去給某一位身體不适的女友送溫暖。之後多少次在她面前拒接的電話,亦是來自這個女友,或那個女友。最後他将她們通通舍棄。
為了她,他絞盡腦汁将高惠帶到北京,帶到她的面前。
為了她,他也是如假包換地挨了一刀。
如今又是為了她,他忤逆了于夫人。
只可惜,這些都不是付荷要的。
于敖去握付荷的手,付荷快要褪掉一層皮才抽出來:“我要怎麽做你才死心?”
“死不了了!”于敖鑽了牛角尖。
“我要上樓了,我兒子在喂蚊子。”
“喂蚊子也死不了!”
付荷光火:“于敖,姜絢麗是你什麽人?”
于敖一愣,随後又理直氣壯:“是她……是她纏着我!”
付荷沒留情:“随便。高惠的事,我猜到了姜絢麗。我問她,她沒否認。我說她壞,她說人以群分,壞人也總有壞人作伴。當時我以為她說的是Steven,這會兒再想想,她說的是你!于敖,你們要真能開開心心作伴,我祝福你們。”
于敖一步步失态,兇相畢露。
厚福蠻牛似的沖上來:“壞人!壞人!”
于敖被厚福用頭一撞,手一揮,将厚福揮倒在地。
小小的厚福向後挫去。
付荷爆發了,掄圓了膀子,給了于敖一巴掌。
厚福沒哭。這個小男子漢兩只手掌破了皮,混着泥土,硬生生沒哭。
反倒是于敖哭了:“付荷,我……我失心瘋了。珠寶秀被我鬧了笑話,我到現在還沒去見我爸,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麽去見我爸。文勇的事又被翻舊賬,喬先生也氣壞了,大概再也不會幫我了。我……我不能再沒有你了。”
“你活該。”
付荷抱着厚福上了樓。
這一夜,于敖又在付荷家樓下坐了一夜。
對他,除了他對厚福的那一下動手,付荷談不上怨恨。三年前,如果她不曾有一絲絲貪圖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