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3)
,她覓不得,他也放不掉。
史棣文駐足窗邊:“我從沒注意過她們的臉,沒問過名字,沒多說過半句話。我只當她們是女人,她們要的也只是錢。我最大的過錯在于,我未必是受喬先生所迫身不由己,而是……那時候我對你不抱希望了,對真不真心,愛不愛,都不抱希望了,我覺得我的消失是對你最好的結果,我覺得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所以我對她們……過程無所謂好壞,但事後那感覺真的很糟很糟,糟透了,糟到每一次我都是逃走。”
付荷發自肺腑:“我知道。”
這答案絕對不是滿分。
但真真切切。
“至于次數,遠遠比你這會兒腦子裏的數字要少得多。”
付荷被史棣文識破,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過,還是對不起,沒能做到零。”史棣文一共說了兩遍,“對不起。”
付荷拍了拍床,史棣文鑽進被子。
接着,二人做了一大堆無聊的事。比如剛剛泡了太久的水,比誰的手指肚更腫脹;比如上舉了手臂和腿,付荷幾乎抻斷了筋,也還是處處短史棣文一大截;比如付荷的左手食指莫名其妙長了根倒刺,史棣文握過去,送到嘴邊,用牙齒一嗑就嗑斷了。
再接着,二人又做了不無聊的事。
付荷不得不對浴袍的設計贊不絕口,帶子一扯,萬事大吉。
清晨,天邊早早泛了白。
付荷一翻身,朦朦胧胧間只見史棣文在系襯衫的扣子了。他為了不吵到她,赤着腳,除此之外整個人煥然一新,淺灰色西裝褲,白色襯衫,賞心悅目,消散了付荷的睡意。
衣物是史棣文請阿南送來的,除了他的,還有她的。
“醒了?”史棣文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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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帥了。”付荷誇張地捂住臉,從指縫間偷偷往外看,“閃瞎我的狗眼了。”
史棣文走過來,撥開付荷的手,親了一下她的眼睛:“這麽有眼光,怎麽能叫狗眼?”
他接着說:“我幫你定了八點的morning call,你可以再眯一會兒。我今天陪喬先生飛東京,不出意外的話,五天之內回來。”
“什麽叫不出意外的話?”付荷一下子提心吊膽,“會有什麽意外?能有什麽意外?”
史棣文安撫地拍拍她:“去談公事,談得順利或者不順利,都有可能耽擱一兩天。”
“哦……”付荷松下一口氣。
史棣文穿好鞋子坐回到床邊:“文勇,四十一歲,無業,平日裏玩玩股票和外彙,上個月把自己玩到傾家蕩産了。重要的是,這一件故意傷人案果然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為他這裏……果然有問題。”
史棣文指了指頭。
這是史棣文的效率。前一晚,這個名叫文勇的男人對付荷舞刀弄槍。今早,史棣文得出了結論:顯然有人在保文勇,顯然這不是巧合。而在這其中,他還和她耳鬓厮磨了六個小時。
“你仍覺得這是于敖安排的?”付荷問。
史棣文反問:“你仍覺得這件事和于敖無關?”
不等付荷回答,史棣文站直身:“我走了。”
“喂,”付荷坐直身,“你給我安排了保镖是不是?今天我走出這個門,前後左右會有猛男默默如影相随對不對?”
史棣文微微失笑。
“我就知道!”付荷裹着被子下了地,“我就知道你自作主張了,否則怎麽走得這麽……這麽了無牽挂。你可以和我直說的,我不會拒絕,因為我怕死怕得要命。問題是史棣文,我們打球的那天,我有注意到有人在保護你,總不會你就那麽小貓兩三只吧?讓給了我,你不會變光杆司令吧?”
史棣文是承認,也是承諾:“放心,我不會有事。”
付荷還要争辯,卻被史棣文一下子吻住。他将手壓在她腦後,結結實實地給了她一個纏綿的吻,攪亂了她的心和頭腦。
末了他總結陳詞:“鑒于你的觀察力和推理,這個吻別是給你的獎勵。”
史棣文離開。
自此,倒計時拉響。
若真是五天時光,倒不足挂齒,畢竟她和他都不是講求朝朝暮暮的人。
東京一行,Zoe沒有随行。
在過去的半個多月裏,Zoe受付荷所托,紮根黑糖酒吧,受喬先生冷落卻又得不到自由無所事事的她求之不得代付荷監視程韻伊,怎一個盡心盡力了得。
至于她監視的結果是:于澤一面未露,反倒是周綜維平均三天來兩趟。
所以這四個人是鐵了心要湊一桌麻将?打都打不散?
與此同時,鄭香宜的香宜幼兒園開了分園,還是位于某新興的小區,走的還是填補市場空白的路線。
鄭香宜親自選址、督工,和工人們共進退,包括和他們同樣一頓吃兩個饅頭加一盆的東北亂炖。
付荷和鄭香宜分坐跷跷板的兩端,鄭香宜升到半空,付荷在另一端穩穩地壓在地表。
“我胖了?”付荷掐了掐腰身,倒也沒覺得。
鄭香宜一語道破:“不是,是我瘦了。”
“可是你……”
“是,我是變回大胃王了,但瘦了就是瘦了,今兒一上稱,四十四,打破歷史新低,邪了!”
付荷旁觀者清,知道鄭香宜這就是心寬體胖的反義詞,心難寬,體難胖。
☆、閃電回頭
對于周綜維時不時登門黑糖酒吧這件事,鄭香宜只揚着聲調哦了一聲,便事不關己了。她和他那一段戀愛談的久了,也有好處。倦了,膩了,解脫了,道一聲再見,二人便求之不得似的再也不見。
但她和于澤之間除了于夫人的陰陽怪氣,更在幾次不是他姍姍來遲,就是她半途而廢的約會後,怕什麽,來什麽,真真應了“高開低走”四個字。
本來的麽,還能有什麽比搶親更帶勁?
所以這怎能不讓鄭香宜一瘦再瘦?
就算是付荷和Zoe幫她排除了于澤和程韻伊舊情複燃的外憂又如何?
外憂內患中的內患才是心腹大患。
這一天,秦思緣做東,瑞元上至秦思緣,下至編外毛睿,全體人馬通通早退。
史棣文在抵達東京後,致電付荷。
火鍋店前,付荷拖到隊尾,擺擺手讓大部隊先進去不用等她。
付荷千言萬語化作兩個字:“到了?”
“到了。”史棣文一聲嘆息,“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付荷禁不住吓,“出什麽事了?”
史棣文卻道:“食欲不振,困,還有我的腰,嗯……這種種症狀都表明,昨晚我好像對你太賣力氣了。”
付荷作為一個連孩子都生了的婦女同志刷地紅了臉:“活該。”
然後,她好奇道:“話說,你真的有安排保镖給我嗎?我走在大街上急停了好幾次,一個也沒揪出來。會不會你這一走,他們只拿錢不做事啊?”
“不會,因為他們和我說了,你走在大街上急停了六次,閃電回頭什麽的……好好笑。”史棣文輕笑,“付荷,你只管一切照常,他們不會妨礙到你。”
回想自己的“閃電回頭”,付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你快去忙吧。”
人均消費近千元的火鍋店,薄薄幾片霜降牛肉,這一場“才剛哪到哪”的慶功宴,又是秦思緣為毛睿痛下的血本。
之前,瑞元拿下凱文,秦思緣陪毛睿大跳探戈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接着凱文出事,毛睿作為一個編外也跟着急火攻心,長了一嘴的口瘡。
再接着托史棣文的福,瑞元拿下嚴律師,毛睿不治而愈。
秦思緣做戲做全套,便有了今天這一頓慶功宴。說來,毛睿無所謂自己是不是被逐出家門,他怕只怕瑞元前途一片黯淡,害秦思緣的路越走越窄。他沒本事歸沒本事,但對秦思緣的感情是最最真摯的三個字:要她好。
假如她跟了他,落得每況愈下,他小小年紀怕是會郁郁而終。
瑞元上下,都在秦思緣的示意下歡天喜地,都當毛睿還是個孩子,外面的世界險不險惡,與他無關。
總之是齊心協力“保護我方毛睿”。
飯局過半,毛睿和人換位子換到付荷旁邊,對付荷竊竊私語:“我向秦思緣求婚了。”
“她怎麽說?”
毛睿搖搖頭。
不出付荷所料。
秦思緣有太多太多不能點頭的理由,她離異且育有一個上中學的女兒,以及瑞元此時此刻生死未蔔。像毛睿這樣一個蓄着背頭,但骨子裏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的男人,是能做她們母女的依靠,還是能做瑞元的支柱?
恐怕只能和她們同歸于盡吧?
她對他喜愛歸喜愛,但不能活生生殉情吧?
毛睿苦着臉:“你倒是給我出出主意。”
“怎麽你也拘泥于形式了呢?”付荷不解,“你說過的,只要和她在一起,無所謂私定終身。”
“我改變主意了。因為我爸媽說,只要我娶了他們的人選,他們随便我在外頭胡來。”毛睿咬着牙,說到激憤處腦袋一顫一顫的,背頭兩側的碎發一绺绺往下滑,“這不就是說,私定終身叫‘胡來’嗎?沒有婚姻的在一起,我的愛人不能叫愛人,只能叫情人。所以婚姻不是形式,是結果,是他媽的結果。”
付荷情不自禁在桌下給毛睿鼓了鼓掌:“有道理。”
毛睿呼出口悶氣:“你和Steven也是,得有目标啊……”
付荷未置可否。
莫非婚姻真的是愛情中繞不過、逃不掉的猛虎,更是抗拒不了的美好?目标?以結婚為目标?史棣文說他和她能行,說高惠那邊,他盡快。他這兩句話的目标,大概也在于此吧?
五年來,她批判了他一百次,也推開、逃避了他一百次,總要信他一次吧?
總要無條件信他一次。
所以當晚,付荷和厚福有了這樣的對話。
厚福不肯睡,膩在付荷身上叽叽喳喳個不停:“媽媽今天好美,臉上滑滑的,眼珠好大一顆……”
“再數數,只有一顆嗎?”
厚福當真一、二地念出來:“好大兩顆!”
付荷被哄得合不攏嘴:“厚福啊,找一天,媽媽帶你去航天博物館好不好?沒準兒……再重新介紹一位朋友給你認識。”
這一天,史棣文沒有再打來電話。
付荷将手機調作震動,擱在枕邊,淺淺地睡到天亮。
接下來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史棣文都沒有再打來電話。
付荷只當他在忙。
她過了無事生非的年紀,用不尋常的步調同一個不尋常的男人走到了今天,直截了當便是他們最大的收獲。男女間無謂的揣測,那些彎彎繞,與他們毫不相幹。所以即便她心神不寧,一共打翻了三杯水,将同樣一場會開了兩遍,以及追了一次尾,她仍一心……只當他在忙。
到了第四天,史棣文致電付荷。
用的卻不是他自己的號碼。
但無所謂。
畢竟他帶來的是好消息:“付荷啊,明天……我明天就回去了。”
但他在停頓了一下後,下一句話令人摸不着頭腦:“今天幾號?”
縱然付荷有話到嘴邊的種種疑問,但也先老老實實回答了史棣文這個小兒科的問題:“二十三。”
“二十三?”史棣文一驚,“你确定今天是二十三號?”
若不是有了這一句話的音量作對比,付荷還以為之前史棣文那奄奄的氣息是因為千裏迢迢外信號的不佳。
接着,史棣文自言自語:“二十三……那不是明天,是今天,今天才對。”
付荷一頭霧水:“史棣文,你的中國話能不能別讓人這麽費解?”
再接着,電話中傳來一把……又或者是兩把、三把操着日語的男聲,他們同史棣文公事化地交涉着什麽。
史棣文的日語算不上靈光,大概聽還能聽懂,但不會講。
所以他的發飙是操着冷冰冰的英語質問對方要做什麽。至于是誰先動手,付荷不知道。打鬥聲不過寥寥幾拳腳,在場的又貌似個個都是硬漢,沒有人呼痛,所以是誰打了誰,付荷也不知道。
從始至終,付荷屏息凝神。
最後,史棣文“友好”地對對方說再給他半分鐘的時間。
而後他還有閑情逸致對付荷笑了笑:“抱歉了,明天恐怕……恐怕還回不去呢。但我答應你,盡快。還有,被我找到一家超贊的天婦羅……”
電話是被人硬生生掐斷的。
付荷撥打史棣文的電話,關機。
而史棣文剛剛來電的號碼,是一個加密號碼。
這一天,付荷反倒沒前兩天那麽慌了。
她至少對一件事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那就是史棣文出事了。
下午兩點,付荷得到消息,文勇提供的診斷書是僞造的。也就是說,他是一個假的“精神病”,即真的歹徒。所以他沒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被判處故意傷害罪。
下午四點,Zoe致電付荷,說明天去不了黑糖酒吧了,因為喬先生今天從東京返京。
下午六點,Zoe第二次致電付荷,說喬先生抵京,Steven和喬先生同去,卻沒有同回。
她身為老大的女人,不便過問“老二”的行蹤,只能幫付荷到這裏。
然而下午六點半,Zoe第三次致電付荷,說她聽到了喬先生的一通電話。
她聽到喬先生說必要時加大劑量,如果連個人都看不住,要他們好看……等等。Zoe不知道這三言兩語是不是和史棣文有關,但付荷知道十有八九。
于是,付荷不難将所有事串成一串。
在喬泰股份的成立酒會上,文勇因為她尚不知曉的原因,對她動了刀子,可能是針對她,也可能是巧合。而史棣文本着寧錯殺,不錯放的原則将他的“親信”通通留給了她。而眼下,同樣因為她尚不知曉的原因,喬先生十有八九用下三濫的手段,比如藥物,将史棣文扣押在了東京。
他或許已昏昏沉沉了兩三日,所以無法聯絡她。
或許他今天也不該醒來,但他醒來了,手機自然不在他身上,不得不用其它電話聯絡了她,直到被人制伏。
所以……他連今天是幾號都不知道。
二十三號。
他本該在今天二十三號和喬先生一同返京的。
可惜他沒能做到,轉而,若無其事地向她推薦了天婦羅。
付荷不是傻子,史棣文也不會當她是傻子,所以,無論他怎麽若無其事,她都不會上當。
所以她知道他是在對她說:付荷,別亂來。
晚八點,付荷下班,在停車場使出吃奶的力氣嚷嚷了一句:“出來!”
不相幹的人紛紛對付荷行注目禮,唯獨史棣文的人無動于衷,将“暗中”進行到底。
無計可施的付荷上了車,兩條手臂直直地撐住方向盤,怒火、悔恨和懼意一股腦兒沖上來,額頭的筋脈一條條鼓脹。
忽然,有人敲響了她的車窗。
她猛一轉頭,看是汪水水。
☆、周六見
付荷按下車窗,看汪水水臉色并不好。也對,就算她長得像小龍女又如何?誰規定小龍女就沒有面黃肌瘦的時候?
付荷先下手為強:“你不會是路過吧?有話和我說?但除非你有Steven的線索,否則什麽話都別說。”
“線索?什麽線索?”汪水水一無所知,“他怎麽了嗎?”
付荷靈機一動,下車,車門險些撞到汪水水。
然後她對汪水水悄聲說了兩個字:“打我。”
汪水水疑惑地瞪大了她小鹿般的眼睛。
付荷沒在開玩笑:“我有原因的。讓你打,你就打。賞我一巴掌,我會謝謝你的。”
“我不懂……”小白兔仍扭扭捏捏。
付荷下猛藥:“Steven出事了,你能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打我。”
就這樣,汪水水給了付荷一巴掌。
輕,太輕,以至于付荷活脫脫一個影後,頭一甩,帶着整個人跌跌撞撞栽向車頭,砰地一聲。
下一秒,汪水水的手被人反剪到了背後。
嘎嘣一聲,差點沒斷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付荷揪住了來人:“放開,放開她!我沒事。”
來人不是生面孔,是那天在“荷”度假村,付荷識破的保護史棣文的兩個練家子中的其中一個。付荷直截了當地問他:“你有沒有Steven的消息?”
一無所獲。
汪水水一場戲看下來,直到付荷要走,攔在付荷的車頭,一副要麽你給我答疑解惑,要麽你從我身上碾過去的決絕。問題是……誰能給付荷答疑解惑?付荷将頭探出車窗:“我只能向你保證,Steven不會有事。”
“你拿什麽保證?”
“因為他這樣向我保證。”
付荷倒車,駛走,都沒顧得上過問汪水水此行的來意。
至于那練家子名叫大克,一身好本事,自然也不會落在汪水水的手裏。
然後,付荷致電了于敖。
巧了,于敖說他在嘿攝彙。
付荷抵達嘿攝彙時,于敖在門口等她,說裏面還有客人。
在裏面操刀的攝影師不是最初那兩個了,換了人,但也是業內的佼佼者。說話間,客人結束了拍攝,在門口同于敖道別。于敖像回事兒似的說了句謝謝光臨。
“傷口怎麽樣了?”付荷沒有要進去。
于敖便陪她站在門外:“再也端不了相機了。”
付荷心裏咯噔一下。
于敖忍俊不禁:“你也太好騙了。說來我還得謝謝這一刀,皮開肉綻的時候,我開竅了,重操舊業是不可能了,但放不下這相機也是真的,偶爾來過把瘾也不錯。你找我有事?”
付荷沒有拐彎抹角:“你有沒有耳聞喬先生和Steven不和?”
于敖微微一皺眉,是不解。
付荷追問:“你和喬先生沒少打交道了,他有沒有哪裏對Steven不滿?一句兩句,話裏話外的都算上。”
“喬先生器重他,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的不代表是真的!”
付荷話一說出口,收不回來,不得不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心急了,沖你發什麽火,這不是忘恩負義了嗎?”
于敖大人大量地笑笑。
付荷請于敖好好養傷,便告辭了。等她上了車,于敖叫住他,說付荷,我只能猜猜看,如果喬先生對史棣文有不滿,恐怕只有一點。喬先生這個人沒有軟肋,對他有價值的人,比如史棣文,大概也會被要求做到這一點,而付荷你……會不會是他的軟肋?
轉天,大克致電了付荷,說獲米其林三星的天婦羅餐廳,在東京只有一間,面衣入口即化,包裹最應季的海鮮,最後用自制的檸檬汁代替天婦羅醬油,返璞歸真。
而他們在快馬加鞭地一一排查周邊的酒店了。
再轉天,Zoe給付荷傳來消息,說喬泰股份明天有一場會議,出席會議的人員名單中包括Steven。
到了Zoe口中的“明天”,一大早,史棣文致電付荷,仍是加密號碼,仍是若無其事:“話說,你有沒有帶厚福去航天博物館?是不是把我那晚說的話都當耳邊風了?”
付荷一顆心吊在嗓子眼兒:“我這不是……想等你回來,想和你一起帶他去嗎?”
“周六,我們周六一起去。”
“你不會放我們鴿子吧?男人最最要不得的就是言而無信。”
史棣文輕笑:“周六幾點?我去接你們?”
“我們直接在航天博物館門口見吧,九點可以嗎?”
“沒問題,那……周六見。”
付荷哽咽:“好,周六見。”
以五年為分母,付荷和史棣文通電話的次數少之又少,而這一通也和之前的大多數大同小異,都是直截了當,精煉到無情。可又怎麽會無情?抽絲剝繭,怕只怕多說一句,那種種被遮掩、壓抑和束縛的情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當天,鄭香宜找到付荷,說于澤退役了。
就飛镖這一項運動和于澤的年齡而言,他退役得為時過早了,不過他肩關節的傷痛讓他別無他選。
至于源頭,要追溯到鄭香宜被于澤封為“幸運女神”的時期。
什麽幸不幸運,女不女神的,那都是虛的,實實在在的真相是于澤為了不辜負鄭香宜的厚望,訓練過激,在頻頻摘金奪銀後,也落下了将伴随他終身的傷痛。
同時,他那不計後果的性子,也令他失去了執教的機會。
所以眼下和鄭香宜越來越“不合拍”的于澤,并非什麽喜新厭舊的bad boy,只是個再無一技之長的退役運動員而已。
若真的和父母,和于氏集團翻臉,他要何去何從?
鄭香宜急得團團轉:“表姐,這可怎麽辦啊?”
付荷斬釘截鐵:“怎麽辦?怎麽辦這不是明擺着的嗎?你養他啊!你讓我說他們男人什麽好?男兒當自強也不是這麽個當法,是說不流血,不賣命,就不算當自強了嗎?香宜,你在乎他嗎?在乎的話,從今往後就把他拴在褲腰帶上,別再讓他冒哪怕一點點的風險,把他養得白白胖胖,長命百歲!”
語畢,付荷眼圈紅得比鄭香宜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她這話,也是說給她自己的。
緊接着,鄭香宜給付荷怼了回來:“養他?我的事業好死不死在這個節骨眼上蒸蒸日上,光是這一點,就讓他妄自菲薄得夠夠的了,你還讓我養他?表姐,你到底懂不懂男人啊?”
這一天稍後,Zoe又給付荷傳來消息,說Steven未能準時抵京,缺席了那一場他本該出席的會議。
對此,喬先生暴跳如雷。
付荷抓住了重點。
Zoe清清楚楚說的是史棣文“未能準時抵京”,所以,他遲了歸遲了,但是回來了。
周四,史棣文給付荷發來消息:後天見。
付荷幾乎忍無可忍,為什麽……不能打一通電話?
最後,付荷回複:好。
周五,史棣文又給付荷發來消息:明天見。
付荷沒有回複。她接連輸入了三遍“好”,又一遍遍删除。她幾乎要管不住自己的性子了,卻又不敢貿貿然對他發脾氣。
周六,早上八點半,付荷帶着厚福抵達航天博物館。
付荷給厚福從頭到腳置了新裝,尤其給他穿了一件淡粉色的T恤。這小子遺傳了史棣文,将淡粉色穿得比女人更天衣無縫。
九點,史棣文沒有出現。
九點五分,史棣文沒有出現。
在此之前,付荷等了多少個日夜,此時此刻,卻熬不過這區區五分鐘了,撥打了史棣文的電話。
沒人接。
游客們有序地入場,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化為烏有。付荷不斷致電史棣文,直到九點十分,還是沒人接。厚福的小手從付荷汗津津的手心裏滑下去,他在褲子上擦了擦,再握回來。
“媽媽,腳痛……”他怯生生地抗議。
因為穿了新鞋子。
付荷收了手機,一把将厚福抱起:“媽媽抱,我們回家。”
就在這時,有入了場的小孩子們,嘻嘻哈哈地簇擁着什麽折返出來。
那是一位“宇航員”,笨拙地向付荷和厚福走來,一路上跌跌撞撞,而即便他全副武裝又如何?
那不是史棣文,還能是誰?
頓時,付荷哭笑不得。
今天穿了新裝的,正因為新鞋子而痛不欲生的除了厚福,還有她。因為他史棣文理應閃亮登場,理應萬衆矚目,那她們母子總不能拖了他後腿。結果,他倒是萬衆矚目,卻是這一副滑稽相,真讓人……恨不得裝不認識他。
史棣文急剎在付荷和厚福的面前,一歪頭,對厚福揮了揮手。
厚福多雲轉晴,咯咯笑出聲來。
史棣文彎腰,對跟屁蟲一般的孩子們比手畫腳,末了,靠孩子們齊心協力,才吭哧吭哧把他的頭套拔下來。
孩子們把頭套當寶貝一樣搶。
史棣文一邊抓發型一邊嚷嚷:“小心小心,別弄壞了,哥哥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定做的!”
立定後的史棣文,發梢挂着汗珠,仍穿得像個面包。
“遲到了,”史棣文呼出一口氣,“都怪這一身行頭太難穿了。”
付荷要說的話太多了,主次亂糟糟的一鍋粥:“你……你不會中暑吧?”
“快了,所以我得速戰速決。”史棣文微微俯身,面對厚福,“厚福小朋友,付翺先生,我……是你的爸爸,史棣文,又名Steven,中英文兩用。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宇宙無敵
付荷入神。
盡管厚福從第一面就“蒙”對了史棣文這個爸爸,但這是史棣文第一次以爸爸的身份在厚福面前亮相。
史棣文繼續:“你媽咪說我是宇航員,是騙你的,但她是不得已而為之。好在我不介意角色扮演,以及帶你來這裏長長見識也是好事。我這個樣子呢,就是宇航員了,但到此為止。至于我究竟是什麽人,究竟做什麽事,你将來有的是時間慢慢了解。”
史棣文一邊說,一邊“蛻皮”。
付荷措手不及:“你說帶他來這裏,是要讓他了解宇航員,好對小朋友侃侃而談。結果你……你拆穿我。”
史棣文穿了黑色牛仔褲和黑色T恤,閃亮登場:“這不叫拆穿,叫一步到位。”
此外,付荷建議史棣文:“和他講話你不要太文绉绉了,否則對牛彈琴。”
“有你這麽說兒子的嗎?”
接着,史棣文問厚福:“小子,我是誰?”
“爸爸!”
“我是宇航員嗎?”
“不是!”
史棣文給了付荷一個眼神:喏,重點他都get到了。
史棣文要從付荷懷中接過厚福。大的一伸手,小的便撲了過去,這一對父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無師自通。胖嘟嘟的厚福坐在史棣文的小臂上,仿佛小小一只,二人怡然自得。
也沒個鋪墊,史棣文問付荷:“我們能kiss一個嗎?”
他不知道厚福的詞彙量裏包不包含kiss,只能碰碰運氣。
付荷一慌:“開什麽玩笑?你忘了上次……上次在你家,多懸啊。”
厚福在東張西望,付荷在史棣文的另一側對他竊竊私語:“在小孩子眼裏,kiss這件事就是好端端的兩個大人抱在一起咬來咬去是有仇嗎?”
“誰說要抱在一起咬來咬去了?”史棣文細細又戲谑地打量着付荷。
付荷自作多情了:“你是說……就啵的一下?”
她別開臉,連日來按捺的不安、心悸和後怕就這樣齊刷刷地找到了突破口,再殺回頭來,便兇巴巴道:“史棣文,耍我很好玩是不是?”
跟屁蟲一般的孩子們搶着頭套漸行漸遠。
史棣文對厚福好商好量:“小子,幫個忙。臉面向我背後,從一默數到十。”
就這樣,厚福乖乖摟住史棣文的脖子,将下巴擱在他的肩頭:“一,二……”
“默數……”這一次,史棣文高估了厚福,不得不翻譯大白話,“就是不出聲地數。”
厚福不再作聲。
即刻,史棣文傾身,吻住了付荷。
這是付荷期待的kiss,也是史棣文從始至終要給付荷的kiss,才不是“啵的一下”,才不是蜻蜓點水。
這個男人,他說涉險便涉險,說遲到便遲到,也随便他怎樣的“奇裝異服”,随便他怎樣“耍”她,她還是回吻了他。她情不自禁地踮了腳尖,一抓史棣文胸前的衣料,使得這個吻更加結結實實。同樣,她的“火氣”令史棣文喉間悶悶地嗯了一聲。
但随即,他抽身:“時間到了。”
果然,下一秒,厚福回過頭來:“十!”
付荷用手擋了擋發燙的臉頰:“你太低估他了,他可以數到三十。”
史棣文輕笑:“我是太低估你了。”
史棣文才一撂下厚福,付荷便替厚福開了口,說為了今天的約會,她給厚福穿了新鞋,厚福直嚷嚷腳痛。史棣文苦惱,說難道我要一直抱着他?我的T恤會皺的……
說着,他将厚福舉過頭頂,讓厚福騎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能這樣了。”
厚福興奮得張牙舞爪,哇哇怪叫。
史棣文也好不到哪去,直呼厚福的大名:“付翺!別破壞我的發型好不好?”
付荷吃了一把厚福的醋,對史棣文幽幽地說我今天穿的也是新鞋……
史棣文一句話就把付荷怼回去:“我的又何嘗不是新鞋?”
游覽在無言中拉開了序幕。付荷瞥了一眼又一眼本該滔滔不絕的史棣文,說你倒是給他講講啊!史棣文禮貌性地一笑,說你當我是百科全書嗎?這真的不是我強項好不好?
“下禮拜我們去動物園好了。”付荷随口。
史棣文沒說話。
付荷第一次是随口,第二次不是:“找個時間,我們去動物園怎麽樣?”
“來,跟上。”史棣文握住付荷的手,加快了腳步。
他馱着厚福,握住她的手,追上了一隊小學生,帶隊老師的講解字正腔圓。他對她擠了一下眼睛,無非是說,我聰不聰明?讓兒子聽就聽專業的。
捎帶着,他将她動物園的提議蒙混了過去。
付荷終有這一問:“這幾天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史棣文随着帶隊老師的講解,有板有眼地看了看“嫦娥奔月”,一心二用地回答道:“舟車勞頓,人一累,心就累,怕你一聲喂,我一不小心就會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