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2)
他。”
付荷失笑:“也對。”
“你跟我來。”史棣文對付荷的裙擺一臉不能忍的樣子,說走就走。
付荷跟上去,拐了幾道彎,又下了二十幾級臺階,來到酒店的前臺。
史棣文少有地不搔首弄姿,只淡淡問前臺小姐有沒有別針,借幾個用用。對方一通電話打到客房部。不多時,一包銀燦燦的別針送到史棣文的手上。
付荷靜靜站在不遠處。
史棣文拿着別針來到付荷面前,蹲下身,握住付荷的裙擺:“真受不了你這麽寒酸地站在人群裏,就算你擺出一臉的無所謂也不行。等我給你化腐朽為神奇……”
接下來,史棣文一邊鼓搗,一邊碎碎念:“與其這樣皺巴巴,讓人懷疑你是不是穿了件殘次品,我們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皺,就讓它皺個徹底。什麽米蘭、巴黎,有多少偉大的作品是設計師的無心插柳柳成蔭。”
付荷很難不被史棣文這一番豪言壯語感染,便由着他煞有介事地比量、構思。
直到他撥開第一枚別針,紮向付荷的裙擺,捎帶着……紮向了自己的手指,嘶了一聲,收兵。
付荷夢碎:“史棣文,說真的你有沒有拿過針線?”
“廢話。”史棣文沒有起身,換了另一條腿受力,便信心滿滿地紮出了第二針,“你別忘了我的出身……”
嘶。
這一聲是付荷發出來的,因為紮到了她的腿。
史棣文嘴硬不下去了:“好好好,我承認,我只補過襪子。但不管多大的窟窿,我都能補上。”
付荷尬笑:“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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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他史棣文要迎難而上:“跟我來。”
離開人多眼雜的前臺,史棣文帶付荷去了相對要僻靜一點的休息區。付荷被傳染了碎碎念:“還是我自己來吧!那別針得別在裏面吧?哪能叮裏啷當地挂在外面……”
“你會補襪子嗎?”史棣文問。
“沒試過。”
“所以,還是交給我。”
怪了,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用補襪子來衡量一個人是不是有審美或心靈手巧了?
總之,史棣文兩手一握付荷的肩頭,向下一壓,讓她跌坐在了沙發上。裙擺被勾破的位置在右側大腿,史棣文從容不迫地單膝……跪在了付荷的身前。
付荷輕呼:“你這是做什麽?”
“蹲着太累了。”
“那……那你也不能跪啊,男兒膝下有黃金,起來起來。”
史棣文滿不在乎:“跪你有什麽關系?”
酒店彌漫着一股可以被稱之為“上流”的味道。
付荷不得不承認金錢的可貴。倘若同樣的人,同樣的事發生在鬧市的街頭,在小飯館,或者在大排檔,倒不是說不好,但此情此景免不了被人議論紛紛。不像現在,現在她和他身處這光線、氣息都無與倫比的休息區,即便有過往的旁人,大家都各忙各的,才沒人管他們的閑事。
“別針要別在裏面?有道理。”史棣文聚精會神,“那我可就……冒犯了。”
說着,他将手探入付荷的裙擺,雖然無心,但免不了若有似無地觸碰到她的皮膚。付荷挺直了背,穩住,不能亂。否則他史棣文一心撲在“化腐朽為神奇”上,她跟這兒滿腦子的黃色算怎麽回事兒?
直到他說:“好了,站起來看看。”
“你先站起來。”付荷沒在開玩笑,“不然我站着,你跪着,我怕我折壽。”
史棣文笑了笑,起身。
一共九枚別針,史棣文将那一道彎彎曲曲的縫痕,別出了更甚的褶皺,右側裙擺足足被提高了二十公分。平心而論,史棣文這個“處女作”遠遠不具備一鳴驚人的潛質,但設計感……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
“六十分。”史棣文和付荷不謀而合,給自己打了個及格分。
“到時間了。”他擡腕看了看表,“我先過去,你穿着高跟鞋慢慢來。”
語畢,他三步并作兩步趕回了酒會會場。
付荷慢悠悠地折返,果然,沒有人再對她的裙子投來“這女人好慘”的目光。
她站到秦思緣的旁邊。喬先生的致辭不算長,轉眼來到了尾聲。史棣文立于喬先生的斜後方,臺上再沒有第三個人。
有喬先生在的地方,便永遠又嗡嗡的贊許聲,諸如慷慨、有魄力,不勝枚舉。付荷習以為常,看他看久了,忽然間他的臉孔便會在體面和青面獠牙之間來來回回地變換,像是被加了特效似的。
末了,喬先生在掌聲雷動時,有請史棣文:“在場的大多數人對他都不陌生,那也請允許我再為大家隆重介紹一次,我最得利的助手,Steven。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喬泰股份。”
史棣文上前一步,站到喬先生身邊。
他不能站得太直,會顯得喬先生太矮小,也不能含胸駝背,衆目睽睽之下,點頭哈腰不是他史棣文的做派,總之,他将那分寸拿捏得剛剛好。然後,喬先生的手臂繞過他的脖頸,搭上他的肩,器重地拍了拍。雙方一個比一個隐忍又動容,活脫脫一對影帝,并列的。
當史棣文聲情并茂謝謝喬先生的“謬贊”時,于敖來到了付荷身邊:“還好嗎?”
秦思緣看了一眼付荷,又看了一眼于敖,事不關己地回避了。
這畫面似曾相識。
在于老先生和于夫人結婚三十三周年慶上,于敖被史棣文調虎離山,只能遠遠看着付荷和史棣文獨處。如今,換史棣文在臺上,看着付荷和于敖獨處。史棣文的發言不至于被打斷,但也拖出個長長的尾音。
“還好。”付荷順便問一問,“聽說于夫人身體欠佳?”
于敖一筆帶過:“心病罷了。”
“聽說是因為我?那可不值當。”
于敖默認。
付荷有誠意:“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了不是嗎?是你沒有告訴她,還是你告訴她了她不相信?如果她不相信,我不介意當面向她解釋……”
于敖打斷付荷:“那不如我先向你解釋。我媽在嫁給我爸之前,有過一段感情經歷,我大哥……是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孩子。”
付荷意外。
還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于大少爺還有這樣的身世?
☆、老男人
于敖繼續道:“我媽一直将她那一段感情經歷當作是不光彩的過去,一邊說我大哥是無辜的,一邊把他當心病。我爸也一樣,努力對我大哥視如己出,可這種事越努力,越刻意。這是他們的無心之過,可無心之過就是連改都沒法改,因為無從下手。”
付荷恍然大悟:“所以在于夫人看來,我是她的翻版?所以她對我有那麽大的敵意,只是怕我們步她的後塵?也算是母愛使然。”
于敖懊惱地笑了笑:“那天舞會,我頂撞了她。我說最沒有資格反對你的人就是她。沒有資格,這四個字傷了她的心。”
付荷看于敖眼眶一紅,了然于心。
要麽說,她付荷算哪根蔥,怎麽可能傷得了于夫人的心?
“罪魁禍首”還得是于敖。
史棣文的發言進入尾聲,場面話越說越登峰造極:“總之,喬先生待我如父如兄……”
就在這時,付荷右手邊一撮名媛齊刷刷發出刺耳的尖叫,且躲出一條通路。
付荷一轉頭,只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匕首對旁人皆是虛晃,只切切實實地向她刺來。史棣文鞭長莫及,在臺上大喊了一聲付荷。
付荷惶惶地往後跌了兩步,無濟于事。
沒有發出刺耳的尖叫,因為她付荷是個好面子的人。
也沒有閉眼,因為她倒要看看是什麽人和她有如此深仇大恨。
結果,她看到于敖伸出手臂,替她擋下了匕首。于敖小臂處的墨綠色西裝被劃了個通透,鮮血濺在了她的胸口。
下一秒,歹徒被于敖和史棣文共同制伏在地。
于敖起身,将付荷上下打量:“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付荷從一位素不相識的女士身上扯下條披肩,按在于敖失血的小臂上。
史棣文一個人将歹徒面朝下按在地上,生生扭轉過歹徒的臉,問付荷:“認識嗎?”
付荷分了個神,心說你和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想都能想到一塊兒去。
看了個仔細,付荷搖搖頭:“不認識。”
酒會和酒店的安保人員這才姍姍來遲,一湧而上,接替了史棣文。史棣文沒急着起身,若有所思。
喬先生在臺上發了話:“先送傷者去醫院。”
姜絢麗和秦思緣先後擠過來,血光之下,紛紛心有餘悸。
付荷扶住于敖:“我陪你去醫院。”
史棣文這才起身,優雅地撣了撣身上未必有的灰塵,目送付荷陪在于敖的身邊離開。
付荷回頭。
史棣文對她點點頭,讓她安心去。
後來,歹徒和兇器通通被移送至公安機關。酒會會場不出五分鐘,血跡一擦,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喬先生一邊對大家就這個“小插曲”致歉,一邊加大安保的力度。
喬先生征詢大家,問要不要繼續。
總會有人賣他面子,說當然,當然繼續,這樣的聲音由點連成線,再由線連成面。
醫院中,于敖縫了近三十針。
這會兒,只有付荷陪在于敖的身邊,而于敖身邊的人個個都在對尾随而至的記者說無可奉告。其中一人回來将手機遞上,說消息還是傳到了于老先生和于夫人的耳朵裏,于夫人來電。
于敖接過手機:“媽,我沒事。”
付荷猜于夫人的問題如下:替人擋刀子?替什麽人擋刀子?不要命了嗎你!
因為于敖的回答是:“她。”
于夫人的斥責從電話中傳出來:“你這是要氣死我!”
付荷示意地對于敖皺了皺眉,于敖便好言好語:“媽,換了別人我一樣見義勇為,您兒子的品格在這兒擺着呢。”
于夫人稍稍作罷。
挂斷電話,付荷稱贊了于敖:“見義勇為這四個字用的太好了。在于夫人眼裏,你這就是從傻小子上升為英雄人物。不過當媽的……也未必希望自己的孩子做英雄人物,只要你平平安安。”
于敖披上西裝:“嗯,所以我這就回去給她看看我這個大活人,給她吃顆定心丸。不過付荷,我也有我的堅持。”
“堅持?堅持真的是優點嗎?”付荷有感而發,“不過,冷暖自知。”
付荷從醫院的後門離開,再繞到前門打車。于敖的車子從她面前駛過,之前他在一名司機和兩名助理的陪同下甩掉了纏人的記者。入彎處的車速并不快,付荷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在同什麽人講電話,看到他神色并不友好。
付荷打車回到半島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史棣文等候在她的車子旁。
他抛給她一只紙袋:“換上。”
這地段的服裝店,就算是找個面口袋随便挖挖洞,讓頭和胳膊鑽出來也會貴得離譜。付荷對事不對人:“我回家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你何必浪費這個錢?”
史棣文點燃一支煙:“你身上有他的血。”
“我這不是擋上了嗎?”付荷豎直了風衣衣領。
“擋上就不存在了?”史棣文将煙叼在嘴裏,伸手對付荷好一通摸,摸出車鑰匙,“上車,換上。”
他将她塞上後排座位:“自己換,不然我給你換。”
說完,他甩上車門,背靠着車門一口接一口地吸煙。
有史棣文“把風”,付荷豁出去脫得只剩下內衣褲,從紙袋中掏出新裝。
新裝是最不會出差錯的黑色,她顧不上看看樣式,直接套頭,等兩條胳膊也伸了出來,衣擺卻通通堆在了後頸處,再加上有汗,一下子綁住了她。
直到史棣文按熄了煙,回過頭,付荷認了命:“幫幫我。”
她的狼狽不堪沒逗笑心事重重的他,他打開車門,探進身:“有拉鏈的,沒看見?生套?”
最後,史棣文抓過付荷換下的“血衣”,走向垃圾箱。
付荷追出去:“喂,這可是你送我的。”
“将來再送你一百件。”
史棣文駕車帶付荷離開,車子駛上地面,車窗大敞,夜風凜凜,叫人不得不抖擻。
“今天的酒會把我拴得死死的,不然我怎麽也得去聽聽那家夥的說法。”史棣文指的是那歹徒,“不過話說回來,官方那一套聽不聽,也沒什麽太大的意義。我會找人去查個水落石出。”
付荷雙手縮在袖子裏:“大概……是我得罪了什麽人而不自知?”
“有到引來殺身之禍的程度?”史棣文不這麽認為。
“那就是喬先生的仇家,來攪場子?”
“你這就是官方那一套。你信不信,接下來他會被定性為精神病,用不了幾天這事兒就會不了了之。”
付荷有些瑟瑟發抖:“把車窗關上。”
史棣文一邊關窗一邊問:“你是冷,還是後怕?”
付荷略過了這個問題:“那你說,那家夥是什麽來頭?”
“如果他是來攪場子,幾百號人偏偏選中你,會不會太巧?再有,于敖一共和你竊竊私語了五分鐘,便救你一命,你說這概率真的會比‘那樣’的概率大嗎?”
“那樣?哪樣?”
史棣文看了付荷一眼:“這是于敖自導自演的苦肉計。”
“你開什麽玩笑!”付荷脫口而出。
紅燈,史棣文一腳剎車:“哦?”
“上一次,你母親和高惠被人接過來,和他無關,我懷疑是姜絢麗搞的鬼。”付荷絞盡腦汁,“這一次,如果有人要演戲,喬先生的嫌疑也比于敖大得多的多。或許那把刀不是要我的性命,只是要借我挫一挫瑞元的銳氣?于公于私,如今我都是喬先生的眼中釘不是嗎?”
“喬先生不會選今天。”
“為什麽不會?因為不會自己砸自己的場子嗎?那可不一定,這樣他反倒也像個受害者,反倒沒人懷疑他。”
史棣文依着付荷的意思:“也就是說半路殺出個于敖,純屬意外?”
“是,他救我一命,而且沒有要我報答。”
“沒有要你報答?他只是沒有明說。”
“史棣文,于敖他不是小人,他只是變得……變得比三年前複雜。三年前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但三年後的今天他學會了三十六計。或許他對我有所求,或許沒有,但那都是人之常情。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做到百分之百的無私,我們也都是複雜的。”付荷呼出一口氣,“綠燈了。”
午夜的街頭,後方沒有車輛,唯一一輛從并排的右側轟地一聲駛走。
史棣文的食指輕輕叩打着方向盤:“你是說,我污蔑他?”
“不是污蔑,”付荷不想吵架,“我們換一種說法,有色眼鏡。”
“有色眼鏡?呵,這東西哪裏有賣?”史棣文也不想吵架,別開臉,忍了忍,但還是沒忍住,“外表、財富、能力,我有的,他于敖都有,勝我一籌也說不定。而我連時間都輸給他。我大他八歲,總有一天我老了,我走了下坡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再不能連續工作七十二個小時,再也抱不動你了,他于敖還通通能做到。所以付荷,你是說,我這個老男人如今只能靠污蔑他,才能把你留住嗎?”
付荷仿佛挨了當頭一棒。
史棣文在自卑。
狂妄如他史棣文……也有自卑的時候。
付荷去轉史棣文的臉,他和她較勁,偏偏不轉回來。
她整顆心都快化了:“老男人怎麽了?我就喜歡老男人。”
史棣文還不為所動。
付荷只好整個人撲上去:“史棣文你給我記住了,你随便污蔑他好了,就算你把全人類都污蔑了,只要你不說我爸媽和厚福的壞話,我這一顆紅心永遠在你這兒。”
綠燈又變紅燈時,史棣文才把臉轉回來:“如果今天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到時候我會親自去謝謝他。”
付荷笑道:“都依你。”
☆、好爸爸
史棣文緊繃的弦遲遲松不下來:“但是付荷,這件事是喬先生主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了解他。無論是你,還是瑞元,都還不值得他大費周章。”
“好,我等警方的消息,也等你的消息。”
終于紅燈又變綠燈時,史棣文發動了車子。
付荷仍在瑟瑟發抖,被史棣文看在眼裏:“你果然不是冷,是後怕。”
頓時,付荷哽咽:“我當時就在想,我要就這麽死了,厚福可怎麽辦……”
史棣文目不斜視:“那你猜我在想什麽?”
“你在想……這個女人平時不是挺機靈的嗎?頂嘴、還手不是樣樣在行嗎?怎麽大難臨頭了,一動不動像個呆頭鵝?”
史棣文搖搖頭。
“那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要就這麽死了,我和厚福可怎麽辦……”
付荷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随後,哭了。
眼看付荷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史棣文靠邊停了車,按在她頭頂晃了晃:“妝都花了。”
“我……停不下來。”
“好了好了,不是有我在嗎?”史棣文擁付荷入懷,“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付荷油鹽不進,哭勢一波高過一波。
就這樣,史棣文換了一種說法:“萬一,我是說萬一沒有了你這個當媽的,厚福不是還有我這個……爸爸在嗎?”
付荷收聲。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是靶心時,史棣文正中靶心。
厚福還有他,還有他這個爸爸。她付荷要的從來不是他史棣文的庇護,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諸如“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種種諾言純屬說大話。她要的,是他接手沒有她的未來。她要的是無論如何,厚福不會無依無靠。這才是她要的諾言……
這時,于敖來電。
史棣文以為付荷不會接,所以耍了個酷,未置可否。
直到她要接,他色變,也顧不上酷不酷的了直接按住她的手:“有必要嗎?”
“就三句。”
“你看,這就是那一刀的作用。沒有那一刀,你是可以不接的。”
付荷沒有硬碰硬:“最多三句,行不行?你說不行,我就不接。”
雖然不情不願,但史棣文讓了步。
于敖的開場白規規矩矩:“到家了嗎?”
“快了。你怎麽樣?”
付荷語畢,史棣文默默伸出食指,代表三句中的第一句結束了。他還算大方,沒有把這六個字算作兩句。
“我沒事。”于敖的關懷點到為止,“你好好休息,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熱牛奶有安神的功效吧?”
“嗯,你也是。”
史棣文伸出中指,代表三句中的第二句結束了。
那邊,于敖說了一句“那就先這樣”便挂斷了電話。付荷将手機塞回口袋,握住史棣文那兩根尴尬的手指:“三句是我保守了,兩句足以。”
史棣文咳咳兩聲,收回手,效仿于敖:“熱牛奶有安神的功效?”
付荷驚嘆:“你耳朵是有多靈?”
史棣文掰了一下中央後視鏡,照着摸了摸冒出青茬的下巴:“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我比熱牛奶更有安神的功效吧?”
照完了鏡子,史棣文轉向付荷。
在付荷看來,史棣文的五官太硬朗,偏偏又學了一身勾魂攝魄的本事,于是四兩和千斤通通被他占了去。她嗫嚅:“你……這是在對我放電嗎?”
史棣文繼續:“今晚要不要我陪你?”
付荷把持住:“不用!有厚福陪我。”
“你今天可不可以不接他?”史棣文流利,“每次人家睡得好好的,大半夜被你像件行李一樣搬走,将來他知道了什麽叫人權,第一個找你算賬。”
“你懂什麽?”付荷不悅。
“懂你。”史棣文發動了車子,卻是調了頭,駛向了付荷家,“我做主了,今天不接厚福了。你對他的責任和占有欲,今天都放下。你歇歇氣,也讓他睡個整覺。”
付荷不接受:“停車,你給我停車。我的兒子,我說接就接,這是我做媽媽的權力和責任,睡個整覺有比母子團圓更重要嗎?荒謬。”
史棣文一手擋住付荷,一手把持方向盤:“拜托,沒人要拆散你們。媽媽的權力不包括禁止他在爺爺奶奶家享福。而說到媽媽的責任,你是不是該帶他去參觀一下航天博物館了?”
付荷一愣:“航天博物館?你這是哪跟哪?”
“你不是跟他說我是個宇航員嗎?有一個宇航員的爸爸,卻連宇宙飛船長什麽樣都不知道,這說得過去嗎?無論我和他的關系會朝什麽方向發展,最基本的,當其他小朋友顯擺爸爸的時候,他不能無話可說,哪怕講一講銀河系也好。付荷,你的責任是要讓他擁有更多的愛,來自你的,來自爺爺奶奶的,來自我的……宇宙飛船的。”
“你的意思是,我讓他活在了孤獨中?”
“是我們,”史棣文直截了當,“是我們讓他活在了孤獨中。我暫時……給不了他爸爸和奶奶……哎,這個稱呼好混淆,兩邊都是爺爺奶奶嗎?而你也沒有給他他應得的來自其他人的親情,你把他困在了你的小天地裏。”
付荷被說中了,不自覺地抖着腳,在強撐。
史棣文伸手覆蓋付荷的膝頭,穩住她:“好媽媽沒有天生的,誰都是在摸索中慢慢進步。”
“可你好像挺有天分?”
“我也是後天學習的好不好?”史棣文如數家珍,“《育兒百科》、《三歲決定孩子的一生》、《好爸爸指南》……可惜,沒有一本書能教我怎麽去做一個無名的好爸爸。”
付荷驚呆了。
身邊這個男人,跳過了和她做戀人和夫妻的步驟,直接陪伴她為人父母。不管他是不是出于無可奈何,他看似是個甩手掌櫃,實則不然,實則他要做就做中流砥柱。
車子下了大道,駛上小路。
付荷靈機一動:“喂,你要不要做他幹爹?”
“幹爹?”史棣文一驚。
付荷改口:“不妥不妥,如今的幹爹是一個怪怪的貶義詞了。義父,義父才對。”
史棣文慢悠悠地白了付荷一眼:“怪怪的是你的腦子吧?別自欺欺人了。”
付荷讪笑。
駛到小路的盡頭,史棣文也沒有個鋪墊:“高惠那邊,我盡快。”
說完,他一個急轉彎,害付荷失去重心,倒向他。他是有意而為之,就勢将手臂繞到付荷的頸後,手掌落在她另一側的上臂外拍了拍。
關于未來,這是史棣文第二次給付荷承諾。
第一次,是“能行”兩個字。這一次,也不過是“我盡快”三個字。
所以這個男人的承諾注定是走這個路線了?言簡意赅的大白話?
就在這三更半夜,秦思緣致電付荷:“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和嚴律師談得相當相當投機!瑞元又有了活路。”
“先恭喜你。”付荷絞盡腦汁,“但是嚴律師?哪個嚴律師?”
“替喬先生做事的嚴律師啊!酒會後Steven引薦給我的。”
付荷疑惑地看了看史棣文。
史棣文話是對秦思緣說的:“這都幾點了?還聊公事?”
秦思緣吓了一跳:“Steven?有沒有搞錯?付荷,這都幾點了,你和他這是……”
史棣文話還是對秦思緣說的:“晚安。”
“罷了罷了。”秦思緣挂斷電話。
付荷舉着手機,心說鬧了半天我只負責舉着手機?
史棣文對付荷不問自答:“喬先生手下的交易員,除了我之外,每一個人在操盤和賬戶上的合不合法,合不合規矩,嚴律師是最有發言權的。凱文我是保不住了,但如果瑞元還要再挖角喬先生的其他交易員,你們至少可以試試看請嚴律師防患于未然。”
“秦思緣要怎麽謝你?”
“不用她謝。”
“那麽……我要怎麽謝你?”
“我們之間不談謝。”
到了付荷家樓下,史棣文停車。
付荷拉住要下車的史棣文:“車子你開走。這麽晚了,這裏不好打車。”
“開走?我說過我要走嗎?”史棣文撥開付荷的手,下車。
他繞過車頭,打開她這一側的車門。
付荷連安全帶都沒解開:“你才說了,我們之間不談謝。”
史棣文彎腰,解開付荷的安全帶:“嗯,因為你好我就好,我好大家好。”
付荷賠笑道:“是是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史棣文轉念:“你該不會以為我幫了你,幫了瑞元這一個小忙,就要你……□□吧?可我以為我才是那個□□的,而且是自己送上門來。”
“□□。”付荷扶額,“你就不能說的含蓄一點嗎?比如你只是上去坐坐之類的。”
史棣文不恥下問:“給我個理由,為什麽要含蓄一點?”
付荷沒有回答史棣文的問題,反道:“步行五分鐘有一家快捷酒店,步行十五分鐘有一家五星級酒店,你選。”
十二分鐘後,二人抵達了B選項中的五星級酒店。
走得快了些,省下了三分鐘。
房間在八樓。
電梯門打開,二人還都是盛裝,踏在駝色花紋的地毯上,被消了聲,倒也不顯得步履匆匆。史棣文在刷下房卡時,揭了付荷的底:“不敢在家裏和我親熱?怕我們還是沒有結果?怕将來觸景傷情?”
付荷立定:“什麽都瞞不過你。”
☆、狗眼
史棣文走到床邊,回頭與付荷你看我,我看你。
她識破他:“你生氣了?”
“我為什麽生氣?”
“因為我的不敢和我的怕,都約等于不相信你。”
史棣文不茍言笑地脫掉了西裝上衣:“不用約等于,等于也沒問題。所以我一向不喜歡答應你什麽事,因為在做到之前,答應你你也不相信。那是你的理智,沒問題。但是你再不進來……我可真要生氣了。這是你提議的酒店,你提議的一夜情,不能出爾反爾。”
付荷像帶了助跑似的吻住史棣文,斷斷續續道:“不是一夜情,是一夜情不自禁。你今天太讓我感動了,你對我、對厚福、對瑞元所做的一切都是無可挑剔的。我們分分合合五年了,你至今還能讓我感動到這個份上,這太不可思議了。”
“關門。”史棣文抽空道。
付荷後知後覺忘了這一步,又匆匆一趟折返跑,整個人還沒怎麽着呢便氣喘籲籲。
史棣文安撫着她的背:“那今天我就讓你感動到底了。我不喜歡酒店,又不得不依你。”
“下次依你。”
後來,二人“一夜情”的重頭戲是在浴室裏。
因為付荷要先洗澡,但史棣文一秒也沒放開她,說先洗澡是不可能了,最大的讓步讓她試試能不能兩件事同時進行。
可惜,同時進行也是不可能的。
水龍頭沒有關嚴,浴缸裏的水漫出去了一層又一層,二人為另一件事心無旁骛,也就把洗澡這件事無限期延後了。
後來,史棣文給付荷洗頭發,小心翼翼将泡沫攔截在她的眉骨上方。
付荷受寵若驚:“你會不會對我太好了?”
史棣文卻道:“你別奢望我今天開了個頭就能保持下去,我不過是新鮮新鮮。”
“那下次我幫你洗腳,也讓我新鮮新鮮。”
“那下下次呢?”
付荷掰着手指頭:“下下次我幫你洗頭,下下下次,你幫我洗腳……不愁沒有新鮮的。”
史棣文失笑。
付荷字斟句酌:“趁着氣氛這麽好,你能不能和我說說……你為什麽不喜歡酒店?”
史棣文的手指一頓,先說了一句不相幹的:“過來,沖水了。”
付荷低頭,閉眼。
史棣文這個二把刀,讓水和着泡沫撲撲地從付荷的腦後沿着臉頰淌下,灌滿她兩只耳朵。在黑漆漆的世界中,耳膜受阻使得她聽到他的聲音就像是從深海傳來。她聽到他反問她:“你說呢?”
再後來,付荷的頭沾到枕頭時,是淩晨兩點半了。
她精疲力盡,頭發勉勉強強被史棣文代勞吹幹。
雙人床被沒有一點點味道,談不上好壞。
那天Zoe才說過,和喬先生共進退的話,花天酒地除了酒,女人是少不了的。即便是才踏入喬先生的圈子的于敖,二十四個小時後便帶回了口紅印。又何況是視喬先生“如父如兄”的史棣文?
史棣文披着浴袍站在窗前吸一支電子煙,背對着付荷。
付荷揶揄他:“矯情,你一個人大男人怎麽這麽矯情?哦,和別的女人進出過酒店,就不喜歡酒店了?那你和別的女人吃過飯,将來是不是還要我陪你絕食?”
史棣文回過頭,半真半假地冷了付荷一眼。
付荷吓得将半張臉縮進被子,只露出眉眼。
剛剛在浴室裏,這答案……大半還是付荷說出來的。
她和他一問一答。
她問,喬先生視女人如玩物,甚至要身邊的人同流合污,你有沒有出淤泥而不染?他回答,偶爾推不掉。
她問,逢場作戲?他回答,無一例外。
她問,所以不喜歡酒店?他回答,是,這些像是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酒店和床我通通不喜歡。
史棣文掐熄了煙:“付荷,過去的事了。”
“嗯,我不介意。”
若說史棣文的過錯,便在于他太天真了,太天真地以為付荷一旦覓得良人和歸宿,他能像放掉風筝一樣放掉她,從此他們能各走各的陽關道。
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