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0)
不是女孩子了。”
“好,女人。‘整理’果然是大多數女人的通病和可愛之處。”
“你看看仔細,我懸崖勒馬了。你的商業機密真有被洩露出去的一天,也不關我事。”
“誰讓你懸崖勒馬的?我就是要讓你整理,讓你過目的。”
“什麽?”
史棣文輕描淡寫:“我想把這裏命名為單字‘荷’,荷花的荷,或者你也可以認為是小荷的荷。那幾頁紙上是我找人設計的字樣,将來用在牌匾上,想讓你幫我拿拿主意。”
付荷呆若木雞。
“又來了,大驚小怪那股勁兒又來了?”史棣文湊近付荷,“之前扔給你的紙團,都沒有給你一點點預示嗎?另外,我剛剛還說了‘咱們這裏’的醪糟果汁。”
“我……”
史棣文打斷付荷的反對:“你不用小題大做。我沒有說要給你股份或者什麽,我知道,給你你也不會要。你當我浪漫主義好了。”
一時間,付荷口幹舌燥,對侍應生道:“請給我一杯……‘咱們這裏’的礦泉水。”
史棣文算是被付荷反将一軍,一頓,笑吟吟道:“兩杯。”
不早不晚,汪水水在這個時候負了傷,哎喲一聲倒地。
付荷和史棣文一同起身,走向了場內。
“到你上場了。”史棣文對付荷說。
付荷問:“這也是你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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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我的棋子,我安排不了她。”史棣文回答。
付荷有所保留:“那你說……她是真的,還是裝的?”
“為什麽要裝?”
“好伴你左右。”
史棣文直言:“付荷,你這是小人之心,不過我喜歡。”
汪水水崴了腳,這會兒被于敖和于烨一左一右夾在中間,史棣文迎面。付荷插不進去腳,做了個旁觀者。汪水水并沒有落下串串晶瑩剔透的淚珠,反倒是一張小臉兒緋紅中透着蒼白,汗如雨下。
付荷認栽,她的确是小人之心了。
“還能不能走?”身為其男伴的史棣文不得不挺身而出,“我帶你去醫務室。”
即刻,付荷在腦海中描繪了一幅公主抱的畫面。
卻不料,汪水水說了一個字:能。
能?能走?
好一個……堅韌不拔。
史棣文一邊接手汪水水,一邊對于敖半真半假:“四少爺這是打球,還是要命啊?”
“抱歉。”于敖這話是對汪水水說的。
于烨提議:“大家都休息休息吧。”
始終在球網另一側的喬先生唱了反調:“正在興頭上,繼續繼續,這不是還有付小姐候補?”
如此一來,付荷和史棣文兵分兩路。他帶走他的汪水水,她褪下她的外套。于敖走過來,蹲下身,為付荷緊了緊鞋帶。
“手下留情。”于敖打趣付荷。
付荷上了場,又一位淡紫色的搭檔不免令于烨混混沌沌。
“今年的流行色。”付荷不問自答,“比分多少了?”
于烨有條有理:“三盤兩勝,我們輸掉了第一盤。這一盤各得一局,第三局我們小分一比零領先,到你發球。”
“跟我交交底,你之前用了幾分力?”
“我盡全力了。”
付荷站定,對面接球的是喬先生。
這麽遠遠地打量過去,他更加幹枯、佝偻,屈着膝,身體在嚴陣以待地微微擺動着。就是這麽不起眼的一個人,憑金錢和地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付荷心緒不寧,反複拍擊着球,最後一次将視線調向史棣文和汪水水遠去的方向時,卻只見史棣文……回來了。
只見他獨自一人,不疾不徐地回來了。
終于,付荷抛球,揮拍,擊球,下落,一氣呵成。
于敖在開場前對史棣文打出的平擊發球,是由爆發力決定球速,所以理論上并不适用于女性。
但對喬先生,這是付荷的不二之選。
可惜她這第一球……下網。
史棣文堂而皇之入了場:“一個人好無聊,裁判不敢當,當當球童好了。”
說着,他支走了付荷和于烨這一側的球童。
“汪小姐的腳怎麽樣了?”于烨問。
“腫了個饅頭,好在這裏有頂尖的醫療團隊和五星級的病床。她說她OK的,我就再來給你們助助威。”
“加油。”史棣文抛給付荷一球,反彈後穩穩落入付荷的掌心。
後來,付荷和于烨拿下了第二盤。
付荷沒有于烨和汪水水的仁慈,每一球通通回敬給對方的漏洞——喬先生。她有她的演技,得勝後像個孩子一樣歡呼,讓人看不出是在報仇。喬先生同樣有他的度量,仍興致勃勃說第三盤決一死戰,同樣讓人看不出有沒有記仇。
于烨出汗出得落湯雞一樣,反倒是于敖提議:“跑不動了,真要休息一下了。”
史棣文加入了喬先生和于烨的閑談。
于敖和付荷分享一條長椅。付荷将視線鎖定于敖一塵不染的鞋子,耳邊則是他的諄諄教誨:“玩玩而已,你瞧你,殺掉喬先生半條命了。”
顯然,為了喬先生,他又在對她不滿了。
所以她上場前,他恭維她的那一句“手下留情”既不是恭維,也不是打趣。
他是認真的。
付荷笑盈盈地胡謅:“我也不是故意的,球不長眼嘛!這不更給了你英雄救美……不,是英雄惜英雄的機會?再說了,你之前對Steven那一球,不也是……”
于敖打斷付荷:“不是,我那一球是故意的。”
他倒是挺坦蕩蕩。
☆、抛頭露面
決勝盤之前,喬先生已體力不支。
史棣文請纓,但吃準了喬先生不會讓他代勞。
喬先生能站到今天的高度,長處一定有,至少有一條“有始有終”。
史棣文還是球童,各就各位時,他手裏拿着三顆球,一邊走,一邊耍雜技似的将它們輪番抛向空中。
過了那股勁,付荷的心火沒那麽旺了,不知道是該一鼓作氣地拿下喬先生,還是給于敖一個面子。
于烨則一根根調整着球拍線,還是有板有眼。
決勝盤通過搶十定勝負。喬先生和于敖一路領先,直到比分七比一,付荷被自己那一句“球不長眼”說中了,對着喬先生回出了一記勢大力沉的擊球。
她不是故意。
畢竟,她故意也未必有那麽準。
這是第一次,喬先生眼中有畏懼,什麽金不金錢,地不地位,眼下金山銀山也救不了他。
但于敖能。
于敖為了替喬先生接下這一球,幾乎是飛身。擊球後,他踉跄幾步,用手撐了地面才勉勉強強穩住。而那股子磅礴的力道,就這樣被他借力打力,狠狠向付荷殺了回來。
史棣文平日裏浮誇歸浮誇,但真迫在眉睫了,他只是用并不大的音量對付荷說了兩個字:“躲開!”
可惜,付荷做不到了。
她腳下一鈍,只好仰仗上肢的力量,用球拍一擋,那顆球直入雲霄,随後,落出了球場。
球上天的時候,付荷手裏的球拍落了地。
下一秒,她的手被史棣文握在手中。
她虎口處紅腫,痛楚帶動着整條手臂瑟瑟發抖。
“我不是讓你躲開嗎?”史棣文低低斥責。
“沒躲開行不行?”付荷心底有什麽在轟地一聲瓦解,“你當我有多好的身手?我……我也不過是個弱女子!”
話一說出口,付荷腸子都悔青了。
真的太矯情了,太像個笑話了。
但史棣文把這個笑話當了真:“好,你要是弱女子,我就做一把大男人。”
付荷惴惴不安:“你要做什麽?”
史棣文松開付荷的手,拾起她的球拍掂了掂:“之前只為你做過無名英雄,今天抛頭露面一把。”
于敖緩過勁來,直奔付荷。他無意于傷付荷一根汗毛,剛剛是情急之下,無心之舉,這會兒是滿臉的懊惱和憂心忡忡。
“你又忘了你的傷口了?”付荷争分奪秒對史棣文道,“你要敢胡來,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傷口我沒忘,但忘沒忘別的,就不好說了。”
顯然,史棣文話裏有話。
但付荷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于敖繼史棣文之後,第二個抓過付荷的手,她皮肉下的血管還在破裂。
于敖倒抽了一口冷氣:“我……”
付荷知道,如果時間能倒流,于敖會不計代價。但時間倒流後,他依然會面臨在她和喬先生之間做出選擇,他會不會依然選擇喬先生,她不知道。
“醫務室在哪?”于敖問史棣文。
付荷抽回手:“我冰敷一下就好。”
于敖沒有堅持,更沒有堅持要送付荷就醫。
換言之,他沒打算離開喬先生半步。
付荷百感交集。
他于敖是真的好。就算好漢不提當年勇,只說他今天在球場上的身手和玉樹臨風,他此時此刻仍平穩的氣息,以及這代表他擁有一顆怎樣強大的心髒,他真是萬裏挑一。可他于敖也是真的不好。對一個女人而言,他将前程似錦擺在她之上,單單這一條,他便是不及格。
萬幸的是付荷對他毫無所求。
萬幸的是,他要的前程似錦,恰恰是她要“還”他的。
喬先生在球網另一側主持大局:“Steven,你終于要上場了?”
史棣文無奈地聳聳肩:“沒別人喽。”
“那付小姐,你一個人可以的話,我們就繼續了,我不喜歡半途而廢。于敖你說呢?我們可不可以繼續……乘勝追擊?”
于敖左右為難。
他放不下喬先生,又不好放下付荷。
史棣文擺明了看好戲,将付荷的球拍豎直在手心上轉了幾轉,恭候于敖的答案。
這個僵局只能由付荷打破:“我一個人可以的。”
于敖如釋重負:“你等我五分鐘。五分鐘,我就能結束比賽。”
說完,于敖匆匆去歸位。
史棣文有異議,話是對付荷說的,也是對于敖的脊梁骨說的:“五分鐘?沒戲,一比八落後,我反敗為勝至少也得十五分鐘。”
于敖回過頭,眼神中難免殺氣騰騰。
史棣文無視于敖,對付荷指了指場邊的侍應生:“他叫阿南,讓他帶你去醫務室。”
喬先生在催促了:“Steven?”
這大概是第一次,史棣文對喬先生的命令充耳不聞,将付荷一步步往外送:“喬先生最恨英雄難過美人關,所以我這一上場,身體和傷口是其次,我怕是會真真正正激怒他。如果你的手沒大礙,上了藥,快去快回,好來親眼看看我怎麽為你報仇雪恨。”
史棣文送付荷到邊線。
付荷沖着那“快去快回”四個字,直奔了阿南。
于烨幫史棣文拿了球拍來。
史棣文謝過:“付小姐的這只更順我的手。”
“你這是在為輸球找借口嗎?”于敖嗤笑,“該不該說你高明?”
醫務室中沒有消毒水的刺鼻,只彌漫着淡淡的中草藥香。病床如史棣文所言,是五星級的。但汪水水有福不會享,蜷坐在一角,安安靜靜地冰敷着腳踝。
醫生還在給汪水水配藥。
付荷顧不上太多:“我要加個塞兒,有什麽外用的噴劑,能止痛就行,幫我先對付對付,我趕時間。”
汪水水悟性高:“Steven在場上?”
付荷點點頭。
“我也趕時間。”說着,汪水水金雞獨立下了地。
不多時,付荷和汪水水不是一起來的,卻一起走了。一模一樣的網球衫,讓她們甚至像并肩作戰的戰友。付荷也不是鐵石心腸,借了肩膀給汪水水。汪水水沒客氣,扶上去,一瘸一拐恨不得比付荷走得還快。
付荷一開口就像倚老賣老:“你今年多大?”
“二十六。”
“重新開始綽綽有餘。”
“你是讓我忘了Steven,重新開始?謝謝你的建議,但我不需要。”
“那我只好去建議Steven了,他不敢說不需要。”
汪水水越走越快:“你要建議他什麽?讓他連普通朋友都不要和我做嗎?”
“普通朋友?”付荷就事論事,“拜托,他不是gay蜜,你不是女漢子,更何況你對他蒲葦韌如絲,他對你也是贊不絕口,沒你們這樣做普通朋友的。”
汪水水立定:“你接受他了?”
付荷拽了她一把,讓她接着走,別耽誤。
汪水水追問:“你是不是接受他了?”
“嗯。”付荷這輕輕一聲嗯,來之不易。
二人拐了個彎,球場便盡收眼底。話題也由此中斷,莫說汪水水要消化這一個嗯字了,連付荷自己也要消化。此時,兩球之間,球場上一片祥和。
史棣文立于發球線後。
汪水水從來沒這麽大嗓門過:“Steven,加油!”
“加什麽油?”付荷帶汪水水落座,“他不管,你也不管他的傷口嗎?”
“傷口?”汪水水詫異,“你是說他那點皮外傷?不是早就痊愈了?”
付荷不由得反問了一句:“那點皮外傷?”
之前史棣文住院,汪水水曾“大搖大擺”去探病,付荷還一直記着仇呢。但如此看來,汪水水這探病怕是連傷口都沒能親眼看一看。所以,他史棣文還挺潔身自好呢。
這一分神,付荷再擡眼,史棣文在抛球了。
球拍在擊球前的後撤,以及随後的随揮,一氣呵成,但史棣文并不算到位的背弓,似乎在力量上為這一球大大扣了分。可仍是一記高速的上旋發球,落地後漂亮地反彈,令接球方于敖着實吃了一力。史棣文沿擊球方向上網,看似要将于敖的回球截擊至喬先生一側的空當,可就在于敖做出了預判,奮力去撲救之時,史棣文手腕一翻,瞄準了于敖這一側,洩力輕輕一擋。
球悄然落地,幹脆地彈了兩彈。
史棣文拿下一分,沒有只言片語,調頭,折返。
喬先生漸漸形同虛設。
于烨仍撐住了小半邊天。史棣文判斷無誤,該救則救,不該救絕不顧此失彼,二人将比分從一比八追至八比九,僅僅落後一分。
緊接着,史棣文一記極致的變相球,令于敖……揮了空拍。
于敖失去了那一份從容不迫,用球拍指着球落地的位置:“出界!”
史棣文漫不經心:“問問裁判喽。”
友誼賽而已,哪來的裁判?之前的比分也都是從大家的共識而來。所以眼下這“裁判”二字,只能指付荷。
“界內。”付荷實話實話。
“付荷!”于敖的脖頸處終于淌下一道道汗水,熱是其次,主要是心火。
史棣文打趣:“四少爺這是要和裁判拉關系?”
付荷扔下汪水水,走向史棣文:“換我,我的手沒事。”
面對九比九的平局,付荷有三成的勝算。
但她有十成的把握,史棣文的身體瀕臨了極限。
“坐回去,”史棣文低聲道,“接着做你的弱女子,好戲還在後頭。”
☆、江山
一小時後。
包廂中,一桌山珍海味正一道道奉上。
沐浴後,最後一個進來的喬先生卻對于敖說,南杉路有一家湘菜館比這裏強百倍,四少爺賞不賞光,我請你,捎帶着聊聊于氏集團的境況,哦,對了,就我們兩個人。
就這樣,喬先生和于敖雙雙離席。
汪水水随後告辭。史棣文找了人為她做代駕。她卻說傷在左腳,不影響開車,一個人離開了。
于烨第一個動了筷子:“我可餓扁了,你們随意。”
喬先生和于敖比翼雙飛,于烨不可能不為所動。
假裝不當回事兒罷了。
至于他口中的“你們”,只剩下付荷和史棣文二人,以及付荷那一只殘破的球拍了。
在剛剛落下帷幕的友誼賽的尾聲,削球雖然也會對史棣文腰腹的傷口施加不小的壓力,但總好過爆發性的抽殺。而于敖在失去僅存的風度後,直指史棣文:“你就會這一招嗎?”
如此一來,決勝的一球,便是史棣文一記正手直線球,伴随着球拍線的爆裂。
比揮了空拍更令于敖無地自容的是,這一次,他甚至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那顆球便在他的瞳孔中放大、放大,接着像一束光似的飛過他的身側,墜地,激起塑膠場地深處的灰塵,至此,大局已定。
他手持球拍久久愣在原地,像一張栩栩如生的照片。
史棣文最擅長的莫過于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這17號的線太細了,沒法發力……”
沒法發力?
瞧把他給狂的。
飯桌上,于烨又一次招呼付荷和史棣文:“你們多少也吃點。”
在座的沒有敵人,史棣文松下一根弦:“你們先吃着。我這老胳膊老腿都散架了,沒胃口,先找個地方躺會兒。”
付荷起身:“我陪你。”
于烨嗆了一口:“你陪他……躺會兒?”
不等付荷越抹越黑,史棣文拍板:“那三少爺你一個人吃好喝好。”
出了包廂,等候在此的阿南便喚了一聲Steven。史棣文問了句走了嗎?阿南先看了看付荷。史棣文點頭,代表付荷是自己人。阿南說走了,上了高速了。
付荷不難猜出,他們說的是喬先生和于敖。
阿南一走,付荷便問:“他叫你Steven?”
“我們是朋友。”史棣文回答。
又一次來到醫務室。
人到中年的女醫生被史棣文稱作“邵姐”,十有八九也是朋友的關系。
史棣文往床上大字型一躺,一聲嘆息。
邵姐沒多言,直接為史棣文檢查傷口。她用身板恰恰好地擋住付荷的視線,付荷只能從邊緣處看到史棣文綁了有支撐作用的腹帶。稍後,邵姐下結論,說外皮有些開綻,不打緊。
史棣文擰着眉頭:“不打緊?不打緊我怎麽會扛不住了?”
“太久沒運動了吧?體力下降。要不要我給你配兩副強身健體的中草藥?包你……”
“心領了!”史棣文坐直身,用下巴指了指付荷,“以後這種話您別當着她的面說,她本來就嫌我病恹恹,回頭真把我當藥罐子了。”
邵姐捂嘴笑了笑,便擅離職守了。
史棣文又一次躺倒:“這幾天加一塊兒也就睡了四個小時。付荷,我身體好着呢,就是太困了……”
付荷關了窗:“嗯,睡吧。”
史棣文像是得了令,雙目一合,呼吸漸漸沉穩。
不多時,于敖致電付荷。付荷猜也猜得出,他這是“抽空”。等付荷走出醫務室時,電話便挂斷了。
緊接着,于敖發來一條消息:晚上打給你。
他這是又沒空了。
付荷看邵姐就等候在醫務室外的不遠處,看她出來,對她點點頭,便折返回工作崗位。
付荷回到包廂,侍應生在打掃了。
于烨不辭而別。
阿南走進來,問付荷要不要重新點些什麽。付荷并不覺得餓,說不用了。阿南欲言又止,但末了還是問了,付小姐尊姓大名。
付荷說單名一個荷字,荷花的荷。
阿南一臉的恍然大悟,大概類似于原來啊,原來你就是老板娘啊……
後來,付荷在大堂的休息區找了個最适合遠眺的位置,遠眺着這個即将被稱作“荷”的地方,有一種他為她打下了江山的錯覺。
不,不是錯覺,是感覺。
區區一小時後,史棣文便容光煥發了。
他換了黑色的襯衫和西裝褲,一邊抓着發型,一邊不疾不徐向付荷走來。勢必有阿南或者什麽人向他報告了她的位置,所以他連找都不用找。面對面的兩張雙人沙發,史棣文落座付荷的對面:“說好要陪我。”
“你這是撒嬌?”
“不,我這是在譴責你。不過如果撒嬌更有效,也可以算撒嬌。”
付荷有心事:“小憩之後,你頭腦有沒有靈光些?在球場上……是不是太沖動了?”
“有點兒。”史棣文供認不諱,“可你球拍一脫手,我第一反應就是你被人欺負了,這事兒我不能不沖動。”
付荷失笑:“是,我只能被你欺負。”
午後的豔陽穿透淺茶色的玻璃窗,散發着淡淡的明媚。
似乎在遠去的五年前,她和他便常常這樣無言而處。有對方在,不說話也好,什麽都不做也好,心頭便有零星的雀躍和大片大片的安心。
可今時不同往日。
今時的他,不僅僅游走于各國的貨幣,更對喬先生伴君如伴虎。他還有“荷”,也許還有其他的什麽。他幾天來只睡了四個小時,此時此刻卻像五年前一樣……在和她消磨時光。
在優哉游哉地消磨他一寸光陰一寸金的時光。
侍應生送來兩份腌牛肉三明治和紅茶。
史棣文率先:“心事重重的時候,三明治是最好的選擇,什麽都不要管,只要一口咬下去。”
付荷跟着大快朵頤。
史棣文三五口便消滅了他的那一份,一探身,對付荷張嘴:“啊。”
付荷吓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麽?”
“沒吃飽。”
“沒吃飽再要一份,你這半個主人難道是擺設?”
史棣文伸出食指:“再來一口就好。”
付荷只好将自己餘下的半份讓給他。
他卻不接,只張嘴:“啊。”
就是等她喂。
付荷哭笑不得,直愣愣将三明治塞到史棣文嘴邊。史棣文只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便撤回身,倚在沙發中。繼而,他将視線調向玻璃窗外,露出一抹除了付荷之外誰都察覺不到的笑意。
這家夥,到底是比她活得更灑脫。
至少更懂得及時行樂。
所以破壞氣氛的永遠是付荷:“還笑?還笑得出來?別忘了,你讓喬先生只拿到了亞軍。”
史棣文也不掩飾,苦惱地撓了撓後頸。
付荷追問:“他不會輕饒你吧?”
“那要取決于你對輕饒的定義。”史棣文輕描淡寫,“他慣用危機感來吓吓我,假裝棄我如敝屣。而我只要閃開他的花拳繡腿,再找個機會低一低我高貴的頭就好了。放心。”
“你只會讓我放心。”
“不然呢?讓你擔心嗎?那也不錯。”
“我才不。”
“不什麽?”
“我才不擔心你。”
“付荷,我們兩個加一塊兒六十幾歲了,總這樣拌嘴有意思嗎?”
付荷理直氣壯:“我覺得有意思。”
史棣文忍俊不禁:“嗯,我也這麽覺得。”
後來,付荷東拉西扯,到底又把話題扯到了汪水水身上:“她竟然不知道你傷得有多重。”
史棣文拆穿付荷:“是不是正合你意?”
付荷得意忘形,眉飛色舞:“你知道嗎?我腦補過這樣一個畫面。你在病房裏袒胸露背,對她撒嬌說好痛好痛,痛死了,然後她把嘴湊上去,給你呼呼。你知道什麽叫呼呼嗎?就是吹氣,一邊吹氣一邊說親愛的,乖,呼呼就不痛了……”
史棣文被一口茶水嗆住:“付荷,你要這麽閑,不如去學學插花或者散打,靜也好,動也好,怎麽都好過走火入魔。”
付荷怪沒面子的,言歸正傳:“她今天問我來着。”
“問你什麽?”
“問我……是不是接受你了。”
史棣文點點頭,沒說話。
付荷忍不住:“你不問問我是怎麽回答的嗎?”
“我看她的反應還看不出來嗎?”
“她什麽反應?”
“我說過,如果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讓她對我死心,那就是你。她是明眼人,看得出你我的關鍵在于你。”
“史棣文,你差不多得了啊,臨了臨了還在誇她!”
史棣文話鋒一轉:“所以你到底是怎麽回答的?”
“我說‘嗯’。”
“什麽?”
“她問我是不是接受你了,我說‘嗯’。”
史棣文窩火:“就這一個字?”
“嗯……”
“沒完了你?”
“嗯!”
史棣文被氣得又咳嗽了幾聲。
這一次,付荷百分之百确認了不遠處有兩名侍應生在伺機而動。他們比常人健碩,多看兩眼便不難看出是練家子,剛剛史棣文被一口茶水嗆住時,他們也如此時此刻般警覺,直到确認史棣文安然無恙,才又紛紛融入本職工作中。
付荷的腦子轉了個彎:或許,保護史棣文的安全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幸好他只是被她氣得咳嗽幾聲。
萬一一言不合,對他動手動腳,她下一秒便會被摁在地上也說不定。
☆、你真是個大好人
天色一下子晦暗,日頭藏入雲後。
史棣文默默不語,閑适地用食指将剛剛掉落的三明治的面包屑,聚攏到盤子的中央。
付荷目不轉睛地望着他,不知道這個常常自诩“有分寸”的男人,到底在做着怎樣的事,冒着怎樣的危險,以至于須有人在暗處保護他的安全。總之,他和她對于分寸的定義,一定是截然不同。
喬先生帶着司機開走了史棣文的車。
史棣文只好開走阿南的車,送付荷回家。
到了付荷家樓下,他留下了付荷的球拍:“回頭我幫你換一副好的天然腸弦。”
“不用太破費,我也沒什麽機會……”
“誰說的?我們以後多的是約會的機會,網球至少是一種選擇。”
付荷笑道:“事先聲明,足球我是不奉陪的。”
當晚,于敖失約了,并沒有致電付荷。
到了第二天,第一個致電付荷的人是鄭香宜,她請付荷幫她去摸摸程韻伊的近況。
“程韻伊?”付荷一時間沒對上號,“哪位?耳熟。”
“周綜維當年的冒牌女友,也就是于澤的前女友。”
“也就是說,你要查男友的前女友?”
從某種角度來說,鄭香宜和于澤也真是“天生一對”。
昔日,于澤和程韻伊相親相愛時,程韻伊千方百計要他争,争于家的一席之地哪怕一杯羹,他不從,抵死不從,那叫個說一不二,最後和她道不同不相為謀。如今他身為鄭香宜的男友,夾在鄭香宜和于夫人中間,只會兩邊和稀泥。
鄭香宜也是如此。
昔日,她和周綜維青梅竹馬,哪怕周綜維花名在外,她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呢。如今,于澤不過是連續三次挂電話挂得比她快了一拍,她便捕風捉影,急吼吼要查人家前女友了呢。
二人都是越活越退步的主兒!
又或許這就叫在乎?
就這樣,付荷一舉兩得地将Zoe約在了程韻伊的黑糖酒吧。
短短三年的時間,黑糖沒有了當年的光鮮,如今是一副灰蒙蒙的窘迫相。
在付荷和Zoe之前,只有一桌客人,在鬧哄哄地打着撲克,時不時蹦出一句髒話。乍一眼,程韻伊不在。吧臺有兩名服務生,在因為誰去給客人續杯而你推我,我推你。
付荷先到。
Zoe随後,惹火地露着大白胳膊和大白腿。
所以說喬先生“施暴”還是有選擇性的,上回對史棣文是打人不打臉,這次對Zoe更是把火力集中在中段,只要她不穿露臍裝,便沒事人一樣。
Zoe歪着個身子落座:“哎喲哎喲,站着反倒好,這一坐是鑽心地疼……”
不等付荷開口,Zoe迫不及待道:“先問你個要緊事兒,你和Steven是不是來真的?”
付荷一怔:“這事兒……對你有什麽要緊?”
四下無旁人,Zoe仍多此一舉地壓了壓嗓門:“如果你們是玩玩而已,我可要染指他了。我是覺得啊,我和他的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你們哪門子的緣分?”
“這你都看不出來?如果說喬先生是老大,那Steven就是當之無愧的老二。你不覺得嗎?老二和老大的女人兩百字以內就能譜寫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你想啊,有一天我和Steven浪跡天涯,喬先生會追殺我們到天涯海角,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想什麽呢你!”付荷越聽越聽不下去了,“再說了,Steven絕對不喜歡‘老二’這個稱呼。”
而Zoe對史棣文的傾慕,并非無厘頭。
是喬先生對Zoe施暴的那一日,是史棣文幫了她一把。
跟了喬先生,是Zoe第一次做“老大”的女人,沒經驗,恃寵而驕無所謂,驕驕下人也就罷了,她卻過問了老大的新歡。這不是犯大忌嗎?當喬先生翻臉比翻書還快,拳頭如雨點般落在Zoe的身上時,是史棣文像雪中送炭一樣将喬先生的新歡送了來。
Zoe虎口脫險,搖搖欲墜地于走廊被史棣文扶住。
史棣文的一句“你還好吧”怎能不讓Zoe怦然心動?
“就這樣?”付荷問。
“暫時就這樣!在喬先生的眼皮底下,我們怎麽不得先情潮暗湧?再說了,暗湧的階段最帶勁了。”
“你一個人慢慢湧!”付荷斬釘截鐵,“Steven他心在我這兒。”
“你确定?”
付荷将桌臺上的服務鈴按了又按:“确定!他對你只是學雷鋒做好事。”
終于慢吞吞地來了個服務生,一張嘴就指着酒水單說這個沒有,這個沒有,這個也沒有。好在付荷和Zoe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點了兩杯柚子茶了事。上得倒是快,大概是直接倒了桶裝的飲料。
Zoe的白日夢破滅了,奄奄一息地喝了一口:“苦死了。”
付荷卻津津有味地咂着。
安心,史棣文給她的那一份安心令她眼中的黑糖酒吧仿佛舊貌換新顏,連忽閃忽閃的吊燈都別具一番情調。
于敖在這時致電付荷,請付荷去他家談一談。
Zoe豎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