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9)
太肉麻了,你當我沒說過。”
史棣文卻來勁了:“小荷,小荷,小荷……”
付荷捂着嘴笑個不停。
後來,厚福睡了個無法無天,小小一個人兒,獨占了大半張床。付荷和史棣文不得不……但也可能是求之不得地抱作一團。
再後來,付荷問了史棣文喬先生和于家的關系。史棣文說,有錢人和有錢人的交際,不過是雙方皆為了多一條腿走路。
付荷求教:“喬先生托關系都托到我這裏了,我還當他無計可施了。”
“無計可施?”史棣文輕笑,“他對我一聲令下,我不是半天的工夫就拿下了于烨?”
“說說你和于烨的交情。”
“沒有交情,只有小把戲。我找了幾個渠道,杜撰了于氏集團的□□,接着我出面,把這事兒給擺平了。這裏頭的關鍵是,于烨在商場上以老實聞名不假,但老實不等于傻,不等于連這種小把戲都識不破。所以他只是将計就計,上了我的橋,和喬先生一拍即合。”
“除了人以群分這一點,于烨另有所圖?”
“有風言風語,說于氏集團的資金鏈出了問題,搞不好是真的,不然,他也犯不着急于多個朋友多條路。”
付荷恍然大悟:“怪不得,于敖這麽把喬先生當回事。”
史棣文陰陽怪氣:“怪不得,你對這來龍去脈這麽有興趣。”
“于敖對我的真心沒有一片,也總有一角。”論陰陽怪氣,付荷也不差,“就像你說的,真心待你的人屈指可數,她汪水水算一個,我也一樣,這麽多年來矬子裏拔将軍也就□□一個于敖,那還不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哦?”史棣文靜候下文。
“我要助他一臂之力,把喬先生從于烨的手裏搶過來。将來,萬一喬先生是于氏集團的貴人,萬一他和于烨兄弟相争,這裏頭總歸有我出的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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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厚福蠕動:“尿尿……”
付荷從安安穩穩的睡夢中一睜眼,眼前是史棣文的下颌。怪了,睡前明明是背對背,這會兒卻和他面對面相擁,把兒子抛在腦後,不像話。
好在,厚福不在乎。
他自由自在,颠來倒去,床的方位明明是東西向,他非睡個南北向,一雙肉呼呼的小腳直杵付荷的腰眼。
付荷習慣性地:“乖,等媽媽拿尿盆。”
史棣文半睡半醒:“親愛的,我家哪來的尿盆……”
付荷一邊爬下床,一邊若無其事道:“親愛的,我是誰?”
史棣文翻了個身:“小荷。”
說完,他睜眼,拆穿付荷:“怎麽?以為我會叫出別人的名字?”
付荷笑嘻嘻地端上之前為史棣文擦身時用的水盆。
史棣文一驚:“你要幹嘛?”
“他要尿尿,或者我去拿你的水杯?”付荷理直氣壯。
史棣文撐高了上半身,觀摩着厚福連眼都沒睜,軟綿綿地靠在付荷的身上,站在他的床上,氣勢如虹地注滿他的水盆。不,以後它就是尿盆了。雖然同為男性,且是父子,他還是不自在,看一眼便轉過頭,接着又好奇得要死,再轉回來,再看一眼。
末了,他嘟囔:“他幾歲能自己搞定啊?你們這樣好奇怪!”
無尿一身輕的厚福繼續四仰八叉,呼呼大睡。
付荷善後回來,史棣文假寐。
她逗他:“喂,你要不要也方便一下?我一個也是伺候,兩個也是伺候,就手了。”
史棣文硬氣:“真有那一天我寧可死!”
☆、度假村
早上五點半,付荷比預計的遲了半小時睜眼。駝色的窗簾阻擋不住漸漸洶湧的朝陽,旖旎隐去,随之而來的是沉悶、尖銳和充滿了條條框框的現實。可現實有多阻礙,就同樣有多真切和值得人期待。
付荷用了五分鐘洗漱,更衣,束好了頭發,回到床邊。
史棣文握了一下付荷的手:“我就不送了。”
“快點好起來,我不喜歡你這病恹恹的鬼樣子。”
“遵命。”
這一程,足足辛苦了厚福。清晨六點的街道,厚福在付荷平穩的駕駛中,拉開了新一天的序幕。付荷給了他時間懵懵懂懂地左顧右盼,直到他開口:“媽媽,哪裏?”
“回家的路上啊,”付荷大言不慚,“媽媽正把你從爺爺奶奶家,接回家。”
“爸爸?”厚福一臉困惑。
而付荷的一臉困惑比厚福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又夢到爸爸了?他長什麽樣子?蝙蝠俠還是superman?”
厚福坐在後排沒動靜,以至于付荷提心吊膽地頻頻從中央後視鏡中打量他。
顯然,她的鬼話連篇,他一個字也不相信。
他不但一個字也不相信,那兩簇幽幽的小眼神兒還似乎在說:媽媽,腦子是個好東西,你是沒有嗎?
付荷尴尬:“哈,媽咪還是先好好開車哈……”
東升電子,金融類電子行業的佼佼者,也就理所應當地是瑞元外彙這一次開拓做單軟件市場首選的技術支持。說巧也不巧,那晚,在那一家名叫Judy的酒吧,與史棣文和姜絢麗把酒言歡的一夥人,也恰恰是東升電子的核心團隊。
秦思緣不到黃河心不死,約了東升項目部的小頭目下午兩點會面。
到了中午十一點,她接到毛睿的電話。
毛睿說,他父母又又……又給他安排了相親,下午兩點。
十二點整,秦思緣将文件夾扔給付荷:“下午和東升的會,你去。”
付荷不得不問一句:“你要去攪了毛睿的相親局?”
秦思緣說走就走,付荷便追她到電梯。
秦思緣對着電梯門用手指扒拉頭發:“說攪局太誇張了,我就是去露個面。毛睿跟我說了多少次,讓我出面,自報家門說是他女朋友,比他自己說一百遍都好使。我一次都沒去過。今天我想通了,我這個年紀,一沒什麽好怕的,二沒什麽好矯情的,那我為什麽不去?為什麽讓毛睿孤軍奮戰?”
“別把頭發卡在耳朵後面。”付荷沒頭沒腦來了這麽一句。
“什麽?”
“随性一點,會顯得年輕一點。女人過了三十歲,誰不想年輕?這不叫矯情。”
電梯來了。
秦思緣咚咚地走進去:“你少管我。管好給東升的第一印象,我記你一等功。”
接着,這年久失修的電梯關了門,沒下行,反倒又莫名其妙地開了門。付荷只見秦思緣獨自在電梯中像個搖滾明星一樣甩着頭,只見她後知後覺,由于慣性又多甩了兩三個回合後才險險站穩,大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付荷清了清嗓子,對着秦思緣雄獅般的發型一豎大拇指:“做得好。”
東升電子位于金融街。
三層樓的地盤,付荷每一層都有幸坐了一會兒,找不到秦思緣約好的項目部的小頭目,被其他人等當燙手山芋似的抛來抛去。
直到姜絢麗途徑付荷一個人所在的會議室:“付荷?”
與姜絢麗同行的,正是剛剛“抛”過付荷的某個人,對姜絢麗倒是熱情似火。
姜絢麗對他交代了一句什麽,他便退下了。
時至今日,二人誰也沒必要彎彎繞。
姜絢麗直言:“不是我比你強,是宏利比瑞元強。說穿了,宏利也不過是東升和喬先生之間的橋梁。他們若不是圖個穩妥,大可以蹚過這條河,連宏利都用不着。”
“這個‘橋梁’二字我們是不謀而合。宏利是大橋,我們瑞元是小橋,作用差不多。”
“你們算哪門子小橋?充其量是一根鋼絲,那人家還不如直接蹚。”
付荷禮貌性地笑笑,便要走。
倒不是打退堂鼓,是今天和姜絢麗、和宏利相撞,她代表瑞元不得不避其鋒芒。
卻不料,姜絢麗公私不分:“Steven的事……還真是叫人大跌眼鏡。”
付荷靈光乍閃,停下腳步:“對了,你知道他老家具體在什麽位置嗎?等得了空,我也去轉一轉。”
頓時,姜絢麗色變。
照理說,付荷這沒頭沒腦地一問,姜絢麗回敬一句“我怎麽知道”才對。
偏偏她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付荷少說有了八成的把握。那個不懷好意将史棣文的母親和高惠接來北京的人,八成是姜絢麗。所以史棣文當真是錯怪了于敖?
好歹是故友,付荷對姜絢麗動了氣:“你就一直一直這麽膈應人吧!總有一天你會落得孤立無援。”
“你別忘了人以群分,到最後,壞人也總有壞人作伴。”
“你指誰?”
“你猜?”
“我只知道Steven和你不是一類人。”
付荷和史棣文一別後,沒再見面,但問候和調侃沒斷過,短短數日,倒也似白駒過隙。付荷吃得好,睡得香,歸根結底是萬幸這一場對史棣文的喜歡,美好的部分大過于抱憾,所以不枉費她和他五年來的聚少離多、好意的相瞞和并非出于本意的揣度。
直到周六一場各為其主的網球友誼賽,二人再見面。
一早,于敖來接上付荷,贊嘆了付荷的衣着:“從沒見過你穿這個顏色。”
那是付荷遍訪了十幾家店鋪,終于被她找到的一身淡紫□□球衫。
那是汪水水慣穿的顏色。
付荷試穿後,店員異口同聲:好看好看,這樣冷門的淡紫色,難得有人能穿得這麽好看!她們的話,大半是水分。付荷打量鏡子裏的自己,遠不及汪水水十分之一。
但她還是買下了。
大概是……不服那一百分和三十分之間的差距?
于敖打量付荷的全副武裝,包括她沉甸甸的網球包:“我以為你是去做助理裁判。”
“萬一喬先生一時技癢呢?我這是有備無患。”
足足一個小時的車程。
無名無姓的度假村,入口處連一塊招牌都沒有,若不是熟門熟路,無人引薦,真沒處找去。
停車場,于敖看到于烨的車子:“我三哥到了。”
這時,史棣文的車子随後而來。
車上卻只有司機和喬先生二人。
再随後而來的是一輛價值十萬塊的白色小汽車,混跡于一輛輛豪車中,獨樹一幟。付荷看到史棣文挺大的個子坐在駕駛位,至于坐在副駕駛位的汪水水,勢必是這輛車的車主。
之前,付荷假設了一百種可能,關于史棣文會帶怎樣的女伴來。
包括汪水水在內。
她始終沒問他,他果然給了她這麽一個surprise。
于敖同喬先生寒暄。
汪水水下車,面對付荷,比往日的模樣多了一絲絲“沒臉見人”。
這就是所謂的耍酒瘋一時爽,有本事你一直耍,一直爽,一旦酒醒,就沒臉見人。
不比汪水水包裹得嚴嚴實實,付荷的外套只是披在肩頭,淡紫色的網球衫吸引着汪水水的目光。
付荷打趣道:“該不會撞衫了吧?”
史棣文對付荷一擡手:“嗨。”
好不……陽光燦爛。
他康複了。
他新剪了頭發,照例只剪一點點,從來不突兀。他穿了白色的運動衫,拉鏈拉到最上面,頂着下巴,再向上便是戲谑的唇角。付荷不必再從他的拿腔拿調中挖掘他有沒有對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答案毋庸置疑——她有多想他,他便有多想她。
“嗨。”付荷也只還了史棣文這一個字。
“大家先進去坐坐。”史棣文主導,“這兒的花茶包女士們滿意,男士們有興趣的話可以嘗嘗私房雪茄。”
一行人往裏走,付荷和汪水水殿後。
二人都是第一次來,眼睛還不夠使呢,默默不語倒也合情合理。
這裏大門無奇,內裏富麗不足,深邃有餘,來來往往的人頭中,侍應生多過來客。如此一來,來客勢必要一擲千金,才能将這世外桃源好好供養。
只身一人的于烨和大家會合,褪下西裝的他,更加其貌不揚。
大堂右側是茶室,布置得好似竹林。
喬先生和史棣文是常客,侍應生二話不說帶路。
長方形矮幾,喬先生落座主位,左手邊是史棣文和汪水水,右手邊是付荷和于敖。于烨沒有帶女伴,坐在喬先生對面。
史棣文給大家介紹汪水水時,只用了朋友二字。
侍應生在一旁燙盞。
于烨問于敖,某某文件有沒有給喬先生帶來。于敖卻說,偷得浮生半日閑,不談公事。喬先生附和了于敖,說是,難得享享清閑,不談公事。接着,于敖從包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紙包遞給喬先生,說是祖傳的藥膏,對腰椎痛有奇效。
喬先生欣然,問哦?你有聽說我飽受腰椎痛的困擾?
于敖一筆帶過,說是,有聽說。
喬先生這一伸手,拳峰上一道細細的刮傷吸引了付荷的目光。
顯然,是新傷。
付荷一擡眼,對上史棣文的目光。
史棣文了然于心,不動聲色對付荷搖了搖頭:不是我,這一次,他毆打的對象不是我。
後來,史棣文站直身,說了句“失陪一下”,便走開了。
他并非對付荷暗示什麽,否則這暗示未免也太人人可意會了。
巧的是,他才一走開,便有人致電付荷。
是Zoe。
看三位男士在就上個月的一場拍賣會滔滔不絕,看汪水水多少融不進去,付荷“壞心眼”地離席了。
出了茶室,大堂除了幾個侍應生,空無一人。
沒有史棣文。
開闊之處,立柱高聳,但史棣文總不至于躲在某一根立柱後和人藏貓貓。
付荷接通Zoe的來電。Zoe帶着鼻音,問付荷有沒有時間出來喝杯咖啡。付荷問你感冒了?
Zoe回答說不小心扭了腰,疼。
付荷做了個最壞的打算:“喬先生的拳頭,不會連女人都不放過吧?”
Zoe連連否認,但末了,她改口說是她和喬先生在嬉戲中,她不小心扭了腰,而喬先生的手不慎被她的腰帶刮傷,至于暴力,沒有的事兒!
得知付荷在和喬先生等人應酬,Zoe匆匆挂斷了電話:“那不耽誤你。”
不知不覺,付荷走到了大堂深處。
大面的落地窗外,便是網球場。綠蔭掩映下,是紅綠色的塑膠場地,一旁擺放陽傘和桌椅,并有白衣黑褲的侍應生和球童早早恭候。Zoe的事,付荷不得不暫放,折返的途中,卻誤入歧途。
穿過一段走廊,付荷來到了辦公區。
這裏沒有任何指示牌,付荷之所以将其定義為辦公區,是因為其中一間房間,疏漏地留有一條門縫,門縫內,是一張栗色辦公桌,桌前,有二人在等候文件的批閱。
而桌後……坐着史棣文。
“女士,這裏不對外開放。”付荷身後傳來一聲并不友好的警告。
史棣文擡眼,與付荷四目相對的剎那,因意外而皺了皺眉心,緊接着,從容不迫地提高了音量:“不對外開放,但是對她開放。讓她進來。”
付荷身後的人乖乖退下。
等付荷屏息凝神步入史棣文的辦公室,那二人也接下史棣文批閱過的文件退下了。
史棣文扣上簽字筆的筆帽,咔噠一聲:“過來。”
付荷走到辦公桌前:“我發誓,我不是跟蹤你,真的是誤打誤撞。”
史棣文又重複了一遍:“過來。”
付荷繞過辦公桌,史棣文轉椅一轉,二人便毫無阻礙地面對面了。
付荷仍雲裏霧裏:“我以為……你只是這兒的常客。”
史棣文仰視付荷,額頭蹙出兩道淺淺的橫紋:“所有人都以為我只是這兒的常客,包括喬先生。”
“事實上?”
“事實上,半個主人。”
不等付荷追問,史棣文話鋒一轉:“你為什麽穿這個顏色?小荷。”
兩個字便讓付荷紅了臉。
付荷幾乎是嬌嗔:“不準再叫我小荷,說好了,就那一天。”
☆、扶不起的阿鬥
史棣文笑得循序漸進:“就因為我說了汪水水的好話,所以你要穿這個顏色和她一決高下?不怕……不怕自曝其短嗎?”
付荷挑釁:“不好看嗎?”
“好看,”史棣文說得像真的似的,“最好看了。”
付荷抱着一種請教的心态:“你為什麽帶她來?”
“你以為我有很多選擇嗎?”
“雖然不至于很多,但逢場作戲的總有幾個吧?”
“她們都太愛占我便宜,動不動送上香吻,我吃不消的。”
“可她汪水水走心更叫人防不勝防。”
史棣文伸手,把玩着付荷運動衫的拉鏈:“如果連高惠都不能讓她知難而退,那只有你了。只有你能讓她對我死心。可你今天這一身兒……有點兒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
“你這是要借刀殺人啊?”付荷去坐了沙發。
這辦公室并不大,三十平米上下,除了史棣文的辦公桌椅,便只有一組黑色轉角沙發。
付荷環視光禿禿的四壁:“什麽叫半個主人?”
“和朋友合夥投資了這塊地。當年這地價被我們撈了個便宜,建造上每一分錢都花在了刀刃上,兩年回本,至今盈利節節高,不失為一次英明之舉。”
“喬先生不知道?”
“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
“你……會不會太辛苦了?”
“我沒有很好的起點,不辛苦如何做人上人?”史棣文一心二用,一邊對着電腦處理公事,一邊繼續道,“除了好勝、虛榮之外,我還有點兒大男子主義,想讓我喜歡的人有好吃懶做的權力。”
付荷不管有沒有自作多情:“我是不會等你養我的。”
“沒問題,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但我會讓你有好吃懶做的退路。”
“拜托,我的事業也還蒸蒸日上呢!”
“瑞元沒有前途的。”史棣文潑付荷冷水,“喬先生和宏利,一準兒是這次的贏家。”
“不如你帶着喬先生的交易團隊,來投奔我們瑞元,我們瑞元不介意和宏利共襄盛舉。”付荷打了個響指,“不帶喬先生玩兒!我們兩全其美。”
史棣文随手将一張空白的信箋團了個紙團,扔向付荷:“舍喬先生而取瑞元,你我在總和上是因小失大。”
付荷嗤之以鼻:“我們在公事上沒有總和這一說,各走各的陽關道。”
閑來無事,付荷将紙團展開。
并非尋常的白紙。
它和這無名無姓的度假村有異曲同工之妙,一樣連半個字都沒有,只右下角印有一支小小的水墨色荷花。
是自作多情嗎?
荷花,小荷……
付荷還在怔怔然,史棣文已來到她面前:“走吧?”
“上了球場,你不會拼命吧?”付荷坐着,握住史棣文的手腕,“脈象虛弱,你好自為之。”
史棣文用另一只手将付荷的頭攬入懷中:“你還會把脈?真是才貌雙全……這樣呢?這樣還脈象虛弱嗎?”
用不着脈搏,付荷能清清楚楚聽到史棣文的心跳,聽到那令人安心的頻率。
史棣文放開付荷:“我先過去,你走的時候把門帶上。”
“還是我先過去吧,”付荷起身,“哪有我一個客人留下的道理?”
“你都不知道你臉有多紅,先降降溫吧。”
史棣文先離開。
付荷坐下,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向後一靠,無奈這房間真真單調,沒什麽好消遣的,便又起身,溜溜達達來到了史棣文的辦公桌前。
幾個文件夾亂糟糟地碼放着,更有幾頁紙探頭探腦。
付荷本意是将它們摞得整齊些,免不了将那幾頁紙抽了出來。與此同時,她腦中的警鈴滴滴作響。誰知道這會不會是商業機密?她大幅度地別開臉,一眼都沒看,怕只怕到時候渾身是嘴說不清。
她再環視一圈。
果然,牆角的攝像頭在和她大眼瞪小眼。
萬幸……這是史棣文的地盤。就算有人給她扣盜取商業機密的帽子,“熟人”之間也好說話是不是?于是,付荷将那幾頁紙小心翼翼歸了位,最後對着攝像頭握了一下拳,離開。
為什麽握拳?
她就說她先走嘛!他非留她一個人,害得她白白惹一身嫌疑。
稍後。
付荷和喬先生占據網球場一旁的陽傘和桌椅。
其餘四人,這會兒擠在同一片場地上,二對二地用和平球來熱熱身。汪水水自然和史棣文肩并肩,所以于敖和于烨兩兄弟齊心協力。
還真被付荷說中了,她和汪水水撞了衫,同款、同色,再加上分毫不差的尺碼,真是撞了個針尖對麥芒。
不知道的,還當她們是多要好的姐妹花呢。
喬先生落座後,便有按摩師立于他身後,在他肩頸處不遺餘力。
他閉目養神,一時間無意于和付荷交談。
他目中無人,但付荷不能不說話:“在上海安華,多虧喬先生的美言和庇護,我還一直沒機會說聲謝謝。”
“你是說……”喬先生回憶着,“在萬界珠寶的新品發布會上,Steven因為你,和什麽人較勁的那次?”
付荷有話直說:“是,關鍵是在安華的眼皮底下。多虧了您,幫我把流言蜚語消滅于萌芽。”
喬先生享受着按摩,點點頭:“小事一樁。”
喬先生轉念:“那次我只當是Steven血氣方剛,惹事,也沒多問,這會兒想想,對方該不會恰好是于家老四吧?”
付荷将視線投向網球場,“嗯,恰好。”
于敖的球技大大出乎付荷的預料。即便這會兒還在熱身,他每一球都會喂到汪水水手邊,但對史棣文,線路既刁鑽,力道又殺氣騰騰,一拍與一拍間變換得游刃有餘。
如此一來,汪水水人美,招式更美。
于烨的球技如同他的舞技,乏善可陳。他不大跑動,大半的球都交給于敖。
至于史棣文……那叫一個狼狽。
接不到球算好的,額外地,他還得對于敖的一記記追身球左躲右閃以自保。更有一次,他接是接到了,球拍卻被硬生生震得脫了手。他苦着臉甩甩手:“暫停,我戴個護腕先!”
喬先生不知道何時睜了眼:“付小姐和于家老四,是郎才女貌。”
付荷趁機接下這話茬:“我這樣說會不會像王婆賣瓜?不過于敖他的确不可多得。他用兩年的時間做到萬界珠寶的副總,海內外上至收購鼎豐珠寶,下至一家家分行的盈虧,都親力親為。商場上的事我是外行,但他做人做事有目标,有毅力……”
付荷的長篇大論太急了些,以至于喬先生打斷她:“總之付小姐沒選Steven,是對的。”
“哦?”付荷情不自禁,“喬先生是這麽不護犢子的人?”
“哈哈,”喬先生開懷大笑,“一個扶不起的阿鬥,我護他做什麽?”
付荷嗞地一聲,将一杯果汁吸了個幹幹淨淨:“扶不起的阿鬥?那您留他在身邊做什麽?”
喬先生繼續閉目養神:“天賦他是有的,只不過……充其量是一塊墊腳石。一旦離開我,他一塊墊腳石和滿大街的石頭又有什麽兩樣?”
付荷緊緊握着個空杯子:“怪了,在上海,您可是對他贊不絕口。哦,場面話是不是?”
喬先生輕笑:“今天我當付小姐是朋友,才說說心裏話。”
這時,若不是汪水水的一聲呼喊,付荷手中的空杯子便要不保了,要麽摔向喬先生假仁假義的面孔,要麽摔在自己的腳邊也好,否則,難解心頭之恨。縱然他姓喬的是什麽德性,付荷早已一而再再而三地領教,但眼下他對史棣文肆無忌憚的貶低,仍令她白白在這險惡的人世間摸爬滾打了三十年。
真壓不住心頭那把火。
好在,汪水水的一聲呼喊傳來:“Steven,小心!”
話說史棣文還真取了護腕來,正慢悠悠地一邊戴,一邊歸位。
而于敖一記平擊發球,球速極快,直直地威脅史棣文的臉孔。
付荷嗤笑汪水水的大驚小怪,憑她對史棣文的了解,以史棣文的反射神經……
卻不料,直到那一顆金黃色的炮彈按軌跡飛行了一大半,史棣文無動于衷。末了,他一偏頭,球削過他的鬓角,觸地,彈至鐵絲網,發出嘩嘩的震顫聲。即刻,他捂住半張臉:“啊……”
付荷如釋重負。
她看在眼裏,那一球明明只擦到了他的頭發。
球場上的其餘三人包括于敖在內,再以汪水水為首,對史棣文的問詢和關懷一浪高過一浪。
“暈,頭暈。”史棣文裝腔作勢,下場,“容我緩緩,你們繼續,繼續啊!別讓我一個菜鳥掃了大家的興。”
史棣文一屁股坐在了付荷和喬先生中間,“傷”的是挨着付荷一側的半張臉。
好着呢。
喬先生微微一揮手,揮退按摩師,對史棣文和風細雨:“之前是由着你吹噓球技如何如何了得,就是無緣親眼看一看,今天是又泡湯了?”
“還請喬先生恕罪,我這會兒是眼冒金星。”
“呵呵,又耍小聰明。”
史棣文不置可否。
付荷別過頭笑了笑。
在付荷的天平上,對喬先生的厭惡,再加上史棣文的“出糗”,也遠遠不及他安然無恙地退場來得重要。她以為她一向有骨氣,張嘴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閉嘴是死也要站着死,今天卻對史棣文破了例。只要他不流血,不發燒,那麽是小聰明也好,是技不如人也好,怎樣都好。
☆、浪漫主義
于敖走過來:“不知道喬先生肯不肯賞光?”
汪水水也要退場:“我也有點兒累了……”
這時,史棣文會說話:“喬先生來都來了,不松松筋骨豈不可惜?再說了,大家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一個個都坐在場邊怎麽搭建友誼的橋梁?”
于敖附和:“是啊喬先生,來和我強強聯手怎麽樣?”
就這樣,場邊只剩下史棣文和付荷二人。
史棣文不避諱侍應生,傾向付荷:“我運動細胞有多發達,你是知道的。”
付荷故意:“可也不排除你有短板。”
接着,付荷問道:“你受那麽重的傷這才活過來,他卻等着你大殺四方?”
付荷這個他,指的是喬先生。
付荷看着喬先生,史棣文看着付荷,輕聲道:“把你仇視的目光收起來。”
“有這麽明顯?”付荷只好埋下頭。
“你任何的小心思在我眼裏都是明顯。”史棣文惬意地穿回長袖運動衫,“他那個人,發號施令能讓他滿足,至于比滿足更上層樓的成就感,是要建立在別人的求饒之上,對他來說,這就是金錢和地位的魅力。話說咱們這裏的醪糟果汁這麽合你胃口嗎?要不要再來一杯?”
“不必,萬一一會兒我有機會上場,喝太飽會影響我發揮。”
“這麽鬥志昂揚?怎麽?要給我出出氣?他對你說了什麽?說我離開他,會一無是處?”
付荷詫異地望向史棣文。
史棣文多無可奈何似的:“付荷啊,把你的大驚小怪也收起來。我比你了解他一百倍。”
剛剛的熱身,史棣文蒙混過關,沒出力,沒發汗,此時和付荷相距二十公分,陽光下只有雙眸熠熠生輝:“或許他還說,我有天賦是不假,但小聰明登不了大雅之堂?他只說了我離不開他,卻從不說他同樣離不開我。試問,他又真舍得将我這個幫他賺了個盆滿缽滿的‘庸才’揮之即去,拱手讓人嗎?放心,我每對他耍一次小聰明,他對我的戒心就會少那麽一點點,說卧薪嘗膽太誇張了,但我總有我的……怎麽說呢?淩雲壯志?怎麽回事,怎麽每個詞都這麽戲劇性?總之,你放心。”
付荷因陶醉而有些癡癡迷迷。
史棣文一聲嘆息:“請收起你滿眼的紅心。你今天這是怎麽了?把自制力落家裏了?”
付荷掩飾地清了清嗓子,觀戰。
于敖和喬先生一方,汪水水和于烨一方。
喬先生再怎麽說,也不是年富力強,如此一來,雙方不相上下,還真稍稍有了些懸念。
史棣文解說:“喬先生一貫注重結果,所以招攬的、合作的、攀附的,都只會是最強者,區區一場友誼賽也不例外。”
“所以這都是你計劃之中的?”付荷自問自答,“自保之餘,把他送到于敖的身邊。”
果然,喬先生不介意只是充充樣子,偶爾揮揮拍,效果無所謂,反正有于敖獨當一面和力挽狂瀾。反正得了分,他和他慶祝便是了。
史棣文有一說一:“你不是要撮合他們嗎?我和于烨也只有幾面之交,談不上交情,那不如助你一臂之力。幫你還了于敖的感情債,我也好高枕無憂。不過你這是豬邏輯,感情這事兒沒有公平和道理可言,又哪來的誰欠誰,誰還誰?”
“那你千萬別被我的豬邏輯影響,”付荷回敬道,“千萬別還汪水水的感情債。”
說話間,場上,竭盡全力的汪水水已氣喘籲籲。
史棣文優哉游哉地伸長了雙腿:“這你就別多慮了。不如想想看,等下你真有機會上場的話,對你這麽不利的撞衫……你可如何是好啊?”
“你不是說我最好看嗎?”
“我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付荷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笑……
“一個女孩子,動不動揮拳頭。”史棣文對着手機不鹹不淡地評價道。
果然。
付荷在史棣文辦公室中的一舉一動,被史棣文對着手機盡收眼底。
付荷挑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