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錢。
史棣文更不用說,除了給交易員做榜樣,對在其位,不謀其職的高層也沒在客氣的。
付荷和史棣文二人的工作餐,吃了個其樂融融。
史棣文得意洋洋:“聽說了嗎?總部龍顏大悅。”
付荷将盤子裏的蔥姜蒜通通揀出去:“聽說了,我們離凱旋不遠了。”
“這都有營養的。”
“不愛吃。”
“好好好,咱愛吃什麽吃什麽。”史棣文将自己盤子裏的青筍都夾給了付荷。
那是付荷愛吃的。
這時,康芸致電付荷:“小荷,這兩天咱們小區好幾戶人家都跟我說,有可疑人物打聽咱們家的事。你知道是什麽人嗎?別再是咱們得罪了誰……”
付荷用不着神機妙算,此時,史棣文就坐在她對面吃有吃相,臉上寫着三個大字:嫌疑人。
所以她接下來的話是說給康芸,也是說給史棣文:“媽,放心,咱們沒做虧心事,鬼叫門都不怕,還怕人打聽?”
趕巧了,史棣文嚼了一粒砂子,咯吱一聲。
挂斷了電話,付荷沒給史棣文留面子:“你的私家偵探也太low了吧?直接跑到我們家小區去問遛鳥的大爺,買菜的大媽?”
史棣文大大方方:“果然便宜沒好貨。”
“打聽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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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呢?”
“打聽我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頓時,付荷處于了劣勢,那狼狽不堪就像是我可以脫光了站在你面前,但你不可以扒光我,雖然結果是一樣的,但重在過程。史棣文伸手,在衆目睽睽之下覆蓋了付荷的手,問她,這些事……你怎麽不早說?付荷沒有抽回手,反問史棣文,這些事?這些狗屁倒竈的事誰會挂在嘴邊?
再說了,早說會有什麽不同嗎?
轉眼,天津之行還剩下最後兩天。
在這之前,值得一提的只有兩件小事。一是付荷又回了趟北京,産檢。大夫誇了她:“狀态真不錯!”
付荷笑道:“您一天得面對上百個大肚婆吧?哪裏分得出誰是誰?跟誰都這麽說吧?”
大夫臉一沉:“分不出誰,也分得出你!回回都是自己來,嘴皮子不饒人。”
另一件小事是于敖“複出”了。還是姜絢麗那個發微博的朋友,又發了一條九宮格的微博:不上相的魔咒被打破了!
她艾特了嘿攝彙,之前那一條說嘿攝彙和于敖是奸商的微博也删除了。
總之,嘿攝彙回到了正軌。于敖在大病一場、失聯、買了個小餐館後,也回到了正軌。
距離回北京還有兩天。
羅玉瑛在采購十八街□□花了。
付荷的辭職信早就寫好了,回去一交,再一交接就萬事大吉,生産之前,求職信還有的是時間慢慢潤色。
她前所未有地惬意。從小到大,她升學又升學,為了博母親一笑,考了前十,要奔前三,考了前三,又要奔第一名,不等畢業就找工作,找到能令母親揚眉吐氣的工作為止,不等娶個丈夫回家,便做了媽媽……這是第一次,停下歇歇腳。
至于史棣文,恐怕也早就寫好了辭職信。
盡管付荷說了她走,他也不留下。
福斯外彙比宏利外彙的規模只大不小,給了史棣文一個組長的職位,供他大展拳腳的資金多多益善。如此一來,他不留下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對付荷和史棣文而言,這都是最後一班崗了。
上午,崔陽崔代表來鬧事。
因為他被趙總革了職。
天津方面這一動真格的,趙總看見了扭虧為盈的曙光,捎帶着看見了崔陽的無能。這崔陽是趙夫人的遠親,之前在這兒充充樣子,狐假虎威還湊合,挑大梁是萬萬沒戲。崔陽仗着有趙夫人撐腰,氣急敗壞,把辦公室砸了個七七八八。
付荷不多事,貓在市場部。
可偏偏羅玉瑛去買□□花還沒回來,史棣文又和趙總不打不相識,如今是稱兄道弟,所以崔陽找不着羅玉瑛,又不敢找史棣文,只好将付荷堵在了市場部。
他指着付荷的鼻子出言不遜,說老子吃不着肉,你們也別喝湯!
付荷識時務,不顧自己,也得顧肚子裏的厚福,說是是是,該有福同享才對。
無奈,崔陽還是随手抄了個鍵盤,就要對付荷動手。
史棣文從天而降,擒住崔陽的手腕。他比崔陽高上大半頭,居高臨下,一副面孔不嬉皮笑臉,便不怒自威,更何況他這會兒相當……相當之怒。他将崔陽的手腕反折,貌似不費吹灰之力,崔陽整個人卻轉了一百八十度,一張臉憋到通紅,說話也抖了,手裏的鍵盤跟着發出沙錘一般的響聲。
最後,崔陽認栽,說哥,我的意思是你們別喝湯,你們直接吃肉多好啊!
這一幕英雄救美,到此為止。
崔陽才逃竄出市場部,史棣文的畫風就變了。
他原形畢露,啪啪地甩着适才還像老虎鉗一般的右手:“再多三秒鐘,我這纖纖玉手恐怕就得抽筋了。”
逗得衆人開懷一笑。
付荷跟着笑,只是不知道哪一個他才是原形畢露的“原形”。
下午,付荷和史棣文去約會。于公,這會兒是連掃尾都掃完了。于私,史棣文說就當道別了。付荷說好,說之前多少次的道別都沒作數,恐怕就是因為缺少了那麽一點點儀式感。
這一天風力四五級。
付荷先下的樓,頭發被吹了個滿面,便從包裏掏出根發繩。繞到最後一圈時,史棣文來了。他撥開她的手,又将發繩扯了開,說這裏,這裏落下了一绺,笨不笨啊你?就這樣,他代勞,重新将她的頭發束好。發繩一共繞三圈,第一圈,他弄痛了她,第二圈,他弄痛了自己,第三圈,她的頭發又纏上了他的手表……
兩分鐘過去了,他才打了個響指:“搞定!好看。”
她順着他:“行,你說好看就行。”
坐上出租車,史棣文對司機說,兒童樂園。
☆、保重
司機問了一句,兒童樂園?
史棣文說對,就某某路的那個。
此後,史棣文便對付荷滔滔不絕,說晚上還得和大家吃一頓慶功宴兼散夥飯,所以滿打滿算,我們的二人世界只有四個小時。司機一而再地要插話,被史棣文一而再地堵回去:“師傅,速度,我們這兒一寸光陰一寸金呢。”
他又說,付荷,我本來想帶你去巴黎、威尼斯,哪怕香格裏拉也好,可來不及了,你知道我有這份心意就好了。
付荷皮笑肉不笑,說對對對,心意最重要,我本來也想帶你去月球的,可也來不及了。
二十分鐘後,史棣文目瞪口呆。
兒童樂園……拆了?!
面對一大片工地,史棣文反咬一口:“拆了?師傅,您怎麽也不吱一聲啊?”
司機撓頭:“我也得插得進去嘴啊!”
付荷哈哈大笑。
末了,史棣文和付荷還是下了車,繞着施工的擋板找有沒有可鑽的空子。
繞了小半圈,還真被他們找到了一個缺口。付荷一側身便進了去,人高馬大的史棣文蹭了一身的灰。眼前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糟。付荷想象的是游樂設施被拆得零零散散,或許還別有一番百廢待興的美,但眼前只有黃土。
付荷替史棣文撣了撣灰:“為什麽要來這兒?你我都一把年紀了。”
“因為好玩兒不貴。”
“不貴還說得通,但好玩兒?你覺得我現在……現在這種身體狀況能玩兒嗎?”
“旋轉木馬不能玩兒嗎?”
“史棣文你三歲嗎?你的幼稚能不能有個限度?”
史棣文沒好氣:“你覺得幼稚,她不覺得啊!”
這個她……顯然是指付荷肚子裏的孩子,是指厚福。
是指他和她的孩子。
這将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唯一一次帶他和她的孩子來兒童樂園吧?
頓時,付荷像個小綿羊似的:“這附近還有沒有其他公園?”
“算了。”史棣文別開臉,“天要絕我,就讓它絕好了。”
說完,他又從那缺口擠了出去,除了又蹭了一身的灰,還差點兒将左右兩邊的擋板都擠翻。
付荷沒有立即追出去,至少要教導厚福一聲,在這滿目瘡痍之下,是那男人的用心良苦。嗯,厚福不得稱呼史棣文爸爸,付荷只能用“那男人”來指代。
後來,史棣文和付荷走走停停,耗掉了四個小時。
途中,史棣文買了個機器貓的氫氣球送給付荷,也有可能是送給厚福。他将氫氣球的繩子綁在了付荷的發辮上,還頭頭是道:“這個好,這個比送花好,不占手。”
付荷拿史棣文沒辦法:“萬一我年紀輕輕就禿了,一定是今天埋下的禍根。”
最後,那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松開了,機器貓的氫氣球遠走高飛。
晚上,天津方面安排了慶功宴,也是為史棣文、付荷和羅玉瑛踐行,同時,也被史棣文和付荷當作散夥飯。三四十人的飯局,人聲鼎沸,付荷和史棣文各坐在各的隊伍裏。
直到史棣文來敬酒,表面上是敬整個市場部,實則只是敬付荷一人。
他說了一句大白話:“保重。”
實則他這話只是對付荷一人說的。
說完,他酒一幹,離開了。
這也是史棣文的預謀,專挑這衆目睽睽之下,怎麽說,怎麽大氣,以免扣扣索索地淚眼婆娑。對此,付荷只能說一句正合我意。
真的,正合她意。
歸心似箭的羅玉瑛當晚便回了北京。
付荷在酒店的房間裏将電視開了整夜,靜音,只剩下畫面,将房間映得五顏六色。她睡也睡不着,動又懶得動,倒并非傷離別,只是即将換一種活法,因忐忑而神采奕奕着。
天才蒙蒙亮時,付荷出發了。
史棣文的房間鴉雀無聲,大概是還在睡。
付荷到前臺退房,報上史棣文的房間號:“請你幫我轉告他一聲,我先走一步了。”
前臺卻道:“這位客人半小時前退房了,也是讓我轉告您一聲,他先走一步了。”
付荷失笑:這厮,臨了臨了地,又搶先了她一步。
付荷并沒有快馬加鞭,乘出租車到火車站,途中沒有對司機催促一句半句。
但到了火車站,她還是看到了史棣文,看到他等候的似乎是和她同一趟列車。他在講電話。如果說她沒有傷離別的愁雲慘淡,那他更沒有。不知道電話那一邊是誰,他眼角和唇角都帶着笑意。
果然又是同一趟列車。
付荷小心翼翼地偷窺着史棣文,他又去了車頭,而她的座位又在車尾。
抵達北京,付荷沒有再找,也沒有再找到史棣文。
人山人海,二人各走各路。
付荷從火車站直接回了爸媽家,一進門,迎面便是一套玩具火車。火車的車身是紅藍相間的,橢圓形軌道起起伏伏。
康芸念叨着:“你爸這急性子,攔都攔不住!這沒兩天就能把兒童房堆個滿滿當當,到時候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付有餘悄悄打開了玩具火車的開關,頓時,那龐然大物孜孜不倦地繞上了圈,出發,回到原點,再出發,再回到原點……
他在獻寶。
至于付荷早有耳聞的那把玩具槍,也在。
“是女兒。”付荷的音量将将蓋過了火車的轟鳴。
付有餘和康芸雙雙怔住。
“我去醫院查過了,是女兒。”付荷字正腔圓。
付有餘張皇失措,回房間的途中,跨過火車軌道,沒站穩,一腳踏下去,咔嚓一聲。
康芸撲過來抱住付荷:“小荷,小荷啊……”
付荷攏了攏康芸花白的頭發:“媽,您這是幹什麽?”
“你讓我想想……想想咱們怎麽辦。你讓媽好好想想。”
“這有什麽可想的?女兒多好啊,貼心。我一個人生,一個人養。”
康芸松開付荷,去追付有餘,那可憐的火車軌道,又被補上了一腳。
她話是說給付荷:“我要和你爸離婚!”
付荷輕喚一聲:“媽。”
康芸便收住了腳。
付荷半真半假地打趣了康芸一番:“您再離,就第三回了。再說了,您和我爸複婚的手續還沒辦呢是不是?拿什麽離?”
康芸換了個路數:“媽跟你走!以後……以後媽跟你過,咱們娘仨過。”
付荷拿上那把玩具槍,擺弄道:“您這是要組建娘子軍?快拉倒!媽,人這一輩子就算長命百歲,也不過是一晃眼,就像錢要花在刀刃上,時間……也要花在最重要的人身上才不算浪費。這孩子是我最重要的人,将來和她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甜也是甜,苦也是甘之如饴。您也一樣,和我爸有始有終才不算浪費這命運的安排。快幫我去勸勸他,就說……就說我盡力了。算了,這話還是別說了。”
付荷離開了,帶走了那把玩具槍。
在某個漫長的紅燈前,她胸口像是被什麽堵了住,再不做點什麽就要被活活憋死。于是,她端上玩具槍,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似的突突突一陣掃射,這才喘上口氣來。
周一,付荷去上班。
令她意外的是,迎面沒有她和史棣文被添油加醋的八卦,背後也沒有人戳戳點點,而這要歸功于秦思緣。
秦思緣被指引誘未成年人。
相較于如此爆炸性的新聞,付荷和史棣文的八卦不值一提。
至于秦思緣“引誘”的未成年人,自然是毛睿。
付荷找到姜絢麗:“毛睿?不可能!首先,毛睿他成年了。其次……嗯,沒有其次。”
關于毛睿和秦思緣的關系,付荷知道有貓膩,不排除男女關系上的貓膩,盡管毛睿還是個大學生,而秦思緣年過四十了。
姜絢麗事不關己:“秦思緣和毛睿有一腿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毛睿的爸媽哪咽得下這口氣?又不是一般人家,為了搞垮秦思緣,在兒子的年齡上動動手腳,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這一天,秦思緣沒有露面。
付荷操心不了那麽多,去到瞿部長的辦公室,遞上辭職信。
瞿部長連為什麽都不問,自欺欺人地将辭職信物歸原主:“沒看見!我就當什麽都沒看見。”
畢竟,他将秦思緣和付荷視為左膀右臂,總不能一折折倆啊。
付荷直截了當:“部長,我懷孕了。”
瞿部長冒汗:“什麽?懷什麽?”
“懷孕。”
“什麽孕?”
“懷孕!”
“你小點兒聲!讓人以為跟我有關系似的。”
付荷有腹稿:“部長,往後這一年半載的,您指着我鞠躬盡瘁是不可能了,咱們市場部一個蘿蔔一個坑,我真是好心好意讓出這個坑來。另外,我單身,所以這事兒還得請您保密,一方面是我要面子,另一方面咱們宏利市場部的聲譽再也禁不住風言風語了,您說是不是?”
“那你和Steven?”
“以訛傳訛。”
瞿部長盯着付荷的肚子:“這也看不出來啊?”
“等誰都看出來不就晚三春了嗎?”
瞿部長糟心地擺擺手:“去去去,和小王交接一下!”
付荷回到座位,按部就班地打開了郵箱。在一屏模式化的郵件中,一封來自史棣文的郵件脫穎而出。标題只有兩個字:別聽。
符合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那是一段音頻。
別聽?不聽留着過年嗎?
☆、最後的收獲
付荷戴上耳機,史棣文的聲音從音頻的第八秒傳來,之前的七秒都是雜音。
他是這樣說的:“該說的,不該說的,我們都說了八百遍,再說什麽都像是畫蛇添足,可我落了一句最重要的話。付荷,孩子是付家的孩子,但你是你自己的,将來有機會的話,你還是要找個好男人靠一靠。你就別跟我說什麽巾帼不讓須眉了,你真的沒有你以為的獨立和堅強,差遠了……差遠了你。”
停頓後,史棣文又補充了一句:“沒那麽獨立和堅強,這不算缺點。”
到此為止。
而付荷從雜音中不斷得出一個結論:史棣文說這番話時,人在天津火車站。
當時,他眼角和唇角都帶着笑意。她以為他在和什麽人講電話,其實不然。其實他是在為她錄下這一段音頻。
這厮還鄭重其事地給她發郵件?
嘁,這是要她珍藏嗎?
如今,史棣文已經和宏利互為過去時了。
天曉得他是什麽時候遞上了辭職信,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搞定了交接、離職的手續。大家只知道,那個有着中英文兩用名的鑽石王老五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一片雲彩,卻讓多少顆芳心念念不忘。
付荷途徑交易部,趕上有人出入,大門開了合,合了開,史棣文空蕩蕩的辦公桌便在她眼前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
姜絢麗跑過來:“付荷,你辭職了?”
付荷途徑交易部是要去茶水間的:“消息傳得這麽快。”
“Steven前腳走,你後腳辭職,你們這是雙宿雙飛?”
“這就是先機的重要性,明明是我先去意已決。”
姜絢麗将茶水間的門一關:“孩子就是他的對不對?”
付荷的答案永遠只有這一個:“不是。”
姜絢麗打翻了一整盒膠囊咖啡:“煩死了,走走走,都走!”
付荷笑道:“我走前送一句忠言逆耳你聽不聽?”
“聽一下也無妨。”
“姜絢麗,你會不會早就識破了我和Steven、和于敖的關系不一般?而你對Steven和于敖,甚至再算上半個毛睿,你對他們感興趣會不會有一大半是因為我和他們的關系?”
姜絢麗聳聳肩:“不是又如何?是又如何?”
“最好不是。偶爾一次兩次也就罷了,你可別習慣成自然了。”
“付荷,你眼睛真毒,嘴也真毒,習慣成自然的人是你,你就是個大馬蜂!”
說完,姜絢麗打開茶水間的門要走,又停住:“孩子真不是Steven的?”
“你還有完沒完了?”
“完了。”姜絢麗嘴角一揚,款款而去。
付荷走到門口一看,果然,左邊是姜絢麗唯恐天下不亂的背影,右邊……是汪水水的背影,那小碎步邁得一看就是心亂如麻。付荷猜到了門口有人,猜到姜絢麗最後那句話是說給別人的,卻沒料到是汪水水。好一招借刀殺人,她姜絢麗不好過,便要付荷和汪水水陪着不好過。
交接和離職的手續,零零散散耗了付荷七個工作日。
物是人非。
史棣文無影無蹤,只化作一段佳話。曾上百次手挽手共進午餐的姜絢麗,退回到形同陌路。秦思緣停職了,市場部死氣沉沉。汪水水是純還是裝純都無所謂了,如今她看見付荷,就像小白兔看見大灰狼。
以至于付荷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自己一會兒變成大馬蜂,一會兒變成大灰狼。
總之,她比姜絢麗和汪水水都狠就是了。
離開宏利的那天,付荷有了最後的收獲。
她找到了史棣文丢失的那個……不,是汪水水丢失的那個金字塔挂件。
當時,付荷打包了一紙箱的雜物,帶着兩手的灰塵,去到洗手間,姜絢麗在鏡子前補妝,一旁的皮包敞着口,露出了金字塔塔尖。
付荷不知道怎麽說,怎麽做才是上上策,慢條斯理地洗了手,烘幹,最後出了個下下策——二話不說将手伸進了姜絢麗的皮包。
一拿,沒拿出來。
它被埋在了雨傘、水壺和充電寶等等的中間,再加上付荷手抖一下。
與此同時,手抖的還有姜絢麗,口紅一下子塗出了界。
下一秒,姜絢麗奪住皮包,而付荷的手還在皮包裏,二人就這麽僵持着。
洗手間裏沒有第三個人,付荷直截了當:“這稀世珍寶是哪來的?”
“稀世珍寶”這四個字是史棣文曾經的用詞。
“買的!”姜絢麗大嘴一張,跟要吃人似的。
“在哪買的?我倒是在別人那兒見過。”
“你在哪見過?Steven家,還是汪水水手上?”
付荷千方百計地要将金字塔掏出來:“都有。”
姜絢麗死死封住皮包:“你這是要明搶啊?”
“它不是你的。”
“它也不是你的!”
“姜絢麗,你的臭毛病真多!你要是真喜歡這東西,大大方方找他要。他不是小氣的人,給你就是你的。不給你,你就說一句姑奶奶還不稀罕呢,不就完了嗎?等他送給別人了,你偷過來算怎麽回事兒?還帶在身上?找刺激呢?”
“我找刺激也比你天天口是心非的強。怎麽着?你找他要過?他沒給你,你死鴨子嘴硬地說了姑奶奶不稀罕?真不稀罕,你跟我這兒眼尖個什麽勁?”
終于,付荷将那有棱有角的金字塔掏了出來,手心被硌出了好幾個小坑。
這是一場誰也不占理的較量。誰狠,誰臉皮厚,誰就是最後的贏家。臉皮能不能厚過姜絢麗,付荷不敢說,但她一個狠字是有目共睹的。
得手,走人。
留下姜絢麗氣得七竅生煙。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她沒有去過史棣文家,見到這個金字塔挂件,只是在史棣文的朋友圈裏。光是這一點,她就落後了付荷和汪水水。此外,付荷讓她喜歡就說出來,真是搞笑,付荷怎麽知道她沒說?她明明就說了,但史棣文做了小氣鬼。
後來她在汪水水手上見到它,一時沖動……
再後來她将它帶着身上,跟刺不刺激的沒關系,是為了找機會把它還回去。
畢竟,為了史棣文做小偷?她犯不着。
只可惜一直沒找到機會。
結果被付荷捉賊捉贓了!
另一邊,付荷搬着紙箱子逃之夭夭了。
為什麽說“逃”?
因為她将那個金字塔挂件埋在了紙箱子裏。
沒錯,她沒打算還給汪水水。
但什麽叫一報還一報?那就是付荷在走廊裏和汪水水走了個迎面。二人再怎麽八字不合,也不好明晃晃地調頭。二人擦身而過,汪水水的視線落在付荷沒封口的紙箱子上,付荷跟着看過去……看到金字塔塔尖閃閃發光。
這下好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但話說回來,偷就偷,這一次她至少不冤了。
離職的第二天,也就是付荷作為無業游民和全職單身準媽媽的第一天,她馬不停蹄地跑了幾家房産中介,将她的一室一廳出租,同時,找個遠離市中心的地段,再租個住處。
身為一個單身準媽媽,她不便向行李箱中塞幾件洋裝,買一張機票,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消失。相反,等待着她的是越來越頻繁的産檢和沖刺般的生産。留在這座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城市,是她最好的選擇。
好在這座城市足夠大,人海足夠茫茫。
足夠她大隐于市。
一進一出的房租都談妥後,她每個月還能從中略有盈餘。
再說到洋裝……付荷一口氣添置了十來件孕婦裝。
每個小生命都值得父母的期待。她給不了厚福父親的那一份,母親的那一份便要加倍。穿上孕婦裝招搖過市,逢人便摸着肚子,喜氣洋洋地說是個小公主,夠不夠排面?
搬家第一天,付荷的電視壞了。
這些天,她習慣了開着電視睡覺,靜了音,黑暗中要有那些花花綠綠的變幻才安心,才不會失眠。
然後這一天,她去了香宜幼兒園。
鄭香宜拉着付荷并排站在鏡子前:“懷孕?五個月?可你肚子還沒有我大!”
“指标什麽的都沒問題,醫生也說我就是太瘦了點。”付荷去捏鄭香宜腰間的游泳圈,“你要是能分給我十斤二十斤的,雙贏。”
鄭香宜一拍腦袋:“不對!肚子不是重點,重點是表姐你還沒結婚啊!你……你什麽時候交了男朋友?”
“別封建了你。沒結婚就不能子孫滿堂嗎?反之,結了婚的照樣有人丁克,也照樣有人不孕不育。別問我為什麽?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有沒有人入贅我付家不重要,重要的是付家要有個接班人,我爸開心了,我媽才能開心,我媽開心了,我才能開心。人活着……不就是圖個開心嗎?別插嘴,你等我把話說完!我爸封建,你就別封建了,不然你們要把我封死在中間嗎?”付荷滔滔不絕,“表姨表姨父那邊,你找機會幫我說一聲。五個月了,這孩子我要定了。他們再怎麽反對也是白反對,別來找我,也別去找我爸媽。”
鄭香宜啞口無言,每條路都被付荷提前封得死死的。
付荷換了個話題:“周綜維回來了嗎?”
“回來了,我和于澤一塊兒去的機場。”
“他和程韻伊一塊兒回來的?”
“嗯,一前一後出機場。”
“還真是公私分明。然後呢?”
鄭香宜說得理所當然:“然後?然後就是我跟着周綜維,于澤跟着程韻伊。”
付荷不得不感嘆:“你和于澤也真是半斤八兩。走,陪我去買個電視。”
就近找了家電器城,在這個網購無所不能的年代,顧客寥寥無幾。付荷什麽都不挑,就一個要求:今天能送貨。否則今晚這漫漫長夜,她不知道能不能熬得過去。
☆、正軌
期間,鄭香宜對付荷說了于澤和程韻伊的事。她說那二人的年頭雖然比不上她和周綜維的青梅竹馬,但也有三年多了。就像周綜維除了愛她,也愛女人的美貌一樣,程韻伊除了愛于澤,也愛男人的錢。程韻伊對于澤就一個要求:接手于家的生意,別再玩兒什麽破飛镖。
問題是于澤除了愛程韻伊,也愛“破飛镖”。
就這樣,二人分分合合至今。
為了錢,程韻伊的客戶遠遠不止周綜維一個,卻未必個個有周綜維的分寸。遇上對程韻伊沒有分寸的,于澤難免要教訓教訓人家,也就時不時挂個彩。
付荷就事論事:“這都不叫愛。一個個的都恨不得魚與熊掌兼得,只能叫愛自己。”
鄭香宜一聲嘆息:“愛自己也是一種本事。”
這話倒是沒錯。付荷算一個,鄭香宜也算一個,大概都不夠愛自己。
付荷拜托鄭香宜:“我不反對你和于澤做朋友了,但你別跟他提我的事兒,免得傳到于敖耳朵裏。”
鄭香宜沒當回事兒地擺擺手:“人家這會兒都有新歡了,顧不上你了。”
“新歡?”付荷指的是姜絢麗,“是我那個同事嗎?高個子,大嘴?”
“不是,是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
付荷點點頭,不免笑自己是不是太狹隘了?
仿佛于敖的新歡是誰都行,就她姜絢麗不行。
又過了幾天,付荷網購了三張“mama in car”的車貼,樣式太多太多了,她挑花了眼,淘汰到剩三個的時候,個個舍不得,便財大氣粗地都買下了。也都貼上了。給人一種嘚瑟的感覺:了不起啊?懷個孕了不起啊?
閑來沒事的時候,她便開着史棣文送她的大紅色奧迪A4漫無目的地兜兜風,不小心堵車,別人都急吼吼的,只有她優哉游哉。
然後有一天,她發現有一輛黑色大衆跟蹤她。
付荷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那是史棣文在搞鬼。三百六十行,這私家偵探細分的話除了包打聽,大概還有包跟蹤?付荷閑着也是閑着,便來了個反跟蹤。可惜她技不如人,兩個路口便被甩掉了。
如此說來,這“包跟蹤”的水準比先前的“包打聽”有進步。
後來,這小尾巴又出現過兩三次。
再後來,也不知道是他不跟了,還是付荷沒發現,總之是沒再出現了。
付荷沒有找史棣文興師問罪。她知道,他只是關心她過得好不好而已。
付荷約了幾次毛睿,終于約上了。
咖啡廳裏。
毛睿遲到了半個小時,一屁股坐在付荷的對面,吓了付荷一跳。這是付荷第一次看毛睿黑頭發,且穿得人模狗樣,再看他人瘦了一圈,便先開了個玩笑:“一眼都沒認出來,我還以為我被搭讪了呢……”
活躍活躍氣氛嘛!
結果毛睿還是那張狗嘴吐不出象牙:“拜托,你一個懷孕的大媽。”
那付荷也沒必要兜兜轉轉了:“懷孕的不一定是大媽,但四十二歲一定是。”
“我說你身為一個女人,怎麽也對女人的年齡有那麽大的惡意啊?”
付荷誠心誠意:“我對女人和年齡,包括對男女之情都沒有惡意,因為我根本沒有有惡意的資本。相反,我無條件站在你和秦思緣這一邊。不為別的,就為你幫我保守了一個秘密,而她幫我保守了另一個秘密。”
毛睿立馬将付荷當作自己人:“你都不知道我爸媽有多搞笑,一邊說我未成年,一邊又說我長大了,該收收心了。穿個襯衫就能收心了?到我這兒只能收腰好不好?”
然後,他給付荷講了他和秦思緣的故事。
故事的開篇果然發生在萬都大公館——那個付荷曾帶鄭香宜去開開眼,結果偶遇了毛睿和賀友然的地方。
當時毛睿十九歲,家裏越有錢,就越沒人管他,他離經叛道的度便越來越沒度,直到去了萬都大公館“體驗生活”,又直到秦思緣點了他。這個“點”字算不上十八禁,只是陪客戶喝喝酒,唱唱歌。但此後,秦思緣對毛睿便是一點再點。
論動心,是毛睿先動的。
至于秦思緣,她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