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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

付荷眼圈一紅:“你知道你最真誠的地方是什麽嗎?就是你那句‘也怕自己會後悔’。真的,你如果信誓旦旦說不後悔,那就和放屁沒兩樣。但你現在……現在真誠到讓我覺得我何德何能。”

後來,二人就在大堂閑聊了幾句。

于敖說他在等救援的時候,還拍了一組紀實,自認為登上紀實的新高峰了,回頭要讓付荷“開開眼”。

付荷問他什麽時候回去,他說這就回去,明天嘿攝彙還有預約。她發自肺腑,說像他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佼佼者還既有對藝術的追求,又有對生意——關鍵是小本生意的責任心,還給不給別人留活路了?

于敖還說,他推薦給她的那家位于華廈路的蛋包飯要關張了,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最後,于敖見縫插針:“我既然這麽好,你考慮一下。”

付荷沒說話。

“無論結果如何,你至少答應我考慮一下。”

“有區別嗎?我一旦答應你考慮一下,就代表有結果了。”

付荷知道,此時她的“考慮”等于“後悔”,考慮于敖,就等于後悔選擇了大壯。

說心裏沒有一絲絲後悔,是假的。

當付有餘和康芸将她的犧牲當作是理所應當的犧牲,當史棣文的節外生枝一次次令她計劃趕不上變化,當大壯被打上了女孩兒的标簽,當一個十全十美的于敖擺在她面前,她不傻,她當然知道哪一條是陽關道,哪一條是獨木橋。

但正因為她不傻,她才不能說。

後悔是一個人的事。

說後悔,是讓所有人覆水難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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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敖離開的時候,付荷才看到他背後滲出的斑斑血跡,傷勢并不僅僅是一句“擦破點皮”而已。

于敖離開後,付荷一轉身才看到史棣文在大堂的前臺問當值的小姑娘附近有什麽好吃的,二人都眉開眼笑。但這搭讪是不是也太落伍了?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問大衆點評不好嗎?

付荷不知道史棣文是什麽時候到大堂的,但她想起了一件事。

她想起曾有一晚,她在他家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時間還早,便要回家。這是常有的事兒。不管是他,還是她,都是有時會留下來過夜,有時更傾向于回到自己的床上踏踏實實睡一覺。

二人不是戀人,誰都有拍拍屁股就走的權力。

但那一晚,史棣文對她說:“別走了。”

當時,她心裏怪發毛的,說不上來是好,還是不好,只是不想改變,不想為改變冒一點點的風險。

她仍要走。

後來,史棣文賴唧唧地舉着根手指頭說下午的時候被紙劃傷了,不能沾水,讓她留下來照顧他。她說又不是斷手斷腳,照顧個屁啊!更何況,她抓過他那根手指頭對着燈照了半天,那傷口連指紋都不如!

但那一晚,付荷還是被史棣文留了下來。

夜裏,她在半睡半醒間看到他坐在窗口,看不清臉,但整個人仿佛被籠罩在層層撥不開的愁雲中。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正經”的樣子。但天亮後,他還是“不正經”的他,以至于她覺得她是做了夢。

總之,一個是于敖——才死裏逃生卻說只是擦破點皮,另一個是史棣文——手指頭被紙劃傷了約等于半身不遂。

付荷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史棣文到底哪裏好了?

她到底是怎麽選中了他?

是被什麽蒙蔽了雙眼……

轉天。

崔陽派車來,說今天天氣這麽好,不去公司了,要帶三人小分隊海河游游船,五大道兜兜風,有時間再去塘沽逛一圈。

史棣文第一個拍手稱贊:“好,極好。”

羅玉瑛和付荷不約而同地僥幸:對嘛!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卻不料,史棣文一上車就用平板電腦打開了憑他一己之力搞定的方案,連文字帶圖表洋洋灑灑二十頁,害得崔陽直喊暈車,暈車!羅玉瑛和付荷的僥幸也不約而同地破滅:史棣文這擺明了是說玩歸玩,公歸公。

那如此一來,回京更遙遙無期。

再到轉天。

三人小分隊再一次來到代理商的大本營,史棣文躍躍欲試,活脫脫的“撸起袖子加油幹”。

付荷不為自己,也得為歸心似箭的羅玉瑛找史棣文聊聊。

天高皇帝遠,連避嫌都用不着,付荷直接把史棣文叫進一間會議室。門一關,二人各自一坐,離着八丈遠,她看他,他看窗外。付荷直截了當:“我們把在火車上沒說完的話說完。”

“什麽話?”史棣文有些陰沉沉的。

“你問我什麽時候辭職,你說你覺得我們不能再共事了。”

“你有異議?”

“沒有,沒有異議。所以我說了,回北京我就辭職。羅姐能開個視頻遠程輔導她兒子的功課,我總不能開個視頻遠程辭職吧?你讓我辭職,就先把天津這邊得饒人處且饒人。”

“你是要回去辭職,還是要回去談戀愛?”

付荷一愣,起身,走向史棣文,停在他面前,倚坐在會議桌上。

不等她開口,史棣文搶先一步也起了身,沒給她俯視他的機會,反過來俯視她:“我沒猜錯的話,你要問我是不是吃醋了?錯,我不是吃醋,是自私。你知道的……我喜歡你,而且不止一點點。我們不是戀人,也就談不上專一,我承認,我會對其他女孩子的閃光點高看一眼,但你也得承認,我對其他女孩子的喜歡都加上也不及對你一個人。但你是怎麽對我的?你懷了我的孩子,然後要帶着我的孩子去和姓于的談戀愛?你覺得我會祝福你?你覺得像我這麽自私的人會祝福你?”

“你還要我說幾遍?孩子不是你的。”

“你一遍都不用說了,我知道是我的。”

“那好。”

“什麽叫那好?”

付荷也不算口是心非:“我不談戀愛就是了。”

☆、你也有狂的一面

對于敖,付荷有說不出的抱歉。

她不知道是哪裏走錯了一步,以至于步步錯到了今天。

雖然她從第一次見面就說她有孕在身,直到上一次見面仍對他連考慮都不肯考慮一下,但事情還是發展到了今天這一步。

抽絲剝繭,她不習慣別人對她好。

付有餘和康芸給她的家庭、小張和小李給她的兩段戀愛,和史棣文給她的“各取所需”,沒有任何一段關系是建立在別人對她好之上。能平等,她便謝天謝地。

她習慣了淡薄、付出,哪怕是沒有結果的付出。

史棣文沒再說什麽,走出了會議室。

稍後,付荷走出會議室,羅玉瑛迎上來:“怎麽樣?”

羅玉瑛也只當付荷是說客。

付荷搖搖頭,一筆帶過。

再到轉天。

付荷回北京,因為鄭香宜致電她,說見網友被騙了。付荷心說這個年紀見網友是不是晚了點兒?還被騙了?倒也算一步到位。

鄭香宜一個人在KTV買醉,付荷去了才知道什麽叫被騙了。

鄭香宜在一個交友app上交了個友,互換照片的時候,鄭香宜發的不是照片,是照騙。今天,二人約在一家人均六百塊的餐廳裏,吃完飯,對方消失了。鄭香宜對着付荷口沫橫飛:“說好了他請!”

付荷旁觀者清:這種小兒科的見光死,死就死吧,好過“殺豬盤”。所以說,對方也不是什麽大奸大惡,只是大俗人罷了。

鄭香宜喝了酒,抱着付荷哭:“表姐,我還是想他,我還是想跟他好……”

這個他,當然是指周綜維。

這時,KTV包廂的門被敲響了,不疾不徐地咚咚兩聲。

剛剛付荷進來得太急,門沒關嚴,留了一條縫,這會兒她從門縫看出去,只見是于敖。就是這麽巧。于敖是和幾個朋友來的,路過付荷和鄭香宜的包廂,循着鬼哭狼嚎下意識看進來,只見是付荷。

付荷放下鄭香宜,和于敖在走廊裏不得不感慨這世界真小。

于敖用眼神指了一下包廂,問付荷:“還是為那姓周的?”

付荷一聲嘆息。

于敖見過周綜維和程韻伊,知道那二人和付荷的表妹是什麽關系,也在嘿攝彙見過鄭香宜一次,但除了自報家門,一句話沒說,這會兒也不便高談闊論,只能點點頭。

後來,鄭香宜酒也喝了,失戀必唱的曲目也唱了,哭也哭了,吐也吐了,這會兒又進入下一個階段——作。她說什麽也不回家,讓付荷給她安排節目。付荷一籌莫展。

就這樣,于敖自告奮勇,說他來安排節目。

下午四點,于敖帶付荷和鄭香宜“改頭換面”,他說稍後帶她們去個聚會。付荷對聚會沒興趣,更心說有錢人這麽喜歡聚會的嗎?還是說聚着聚着就把錢賺了?但此時鄭香宜一閑下來就會肝腸寸斷,所以興致勃勃,付荷只好舍命陪君子。

出入了一趟美容院,鄭香宜少了一身酒氣,多了套妝發。

再置身于一家高級女裝店,鄭香宜是板上釘釘地要灰姑娘變公主了。

付荷一圈轉下來,為鄭香宜海選了十幾件,店員便帶路鄭香宜去試衣間了。于敖一進門就坐在沙發上,有店員為他奉上圖冊。他漫不經心地翻幾下,便攤開了放在面前的茶幾上。

鄭香宜十幾件試了大半,效果都馬馬虎虎,體型在那兒擺着,氣也喘了,汗也下來了。付荷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好在是幾名店員的笑臉就算是雞蛋裏挑骨頭,也挑不出一絲絲的不耐煩。付荷知道,這是于敖的面子。

這時,于敖對店員指了一下茶幾上的圖冊:“讓她試一下這件。”

杏色的連衣裙,V領,束腰,及膝的長度,襯得鄭香宜白裏透紅且凹凸有致。雖然是大碼的凹凸有致,也別有一番韻味。兩條小腿也是一樣的道理,雖然遠遠不符合主流對筷子腿的趨之若鹜,但配得上“勻稱”二字。

付荷的贊不絕口既是對鄭香宜,也是對于敖:“我以為要選黑色,我以為要裹得嚴嚴實實。”

于敖再翻回圖冊的前兩頁:“這件是你的。”

付荷謝絕,說除非她這一身會“禁止入內”。

于敖知道付荷的脾氣,作罷。

最後,鄭香宜那一條連衣裙是付荷結的賬。所謂高級女裝店,不是黑店,貴有貴的道理,付荷這錢花得心甘情願。還是那句話,于敖知道付荷的脾氣,作罷。

他以為,來日方長。

離開時,脫胎換骨的鄭香宜路都不會走了,頻頻順拐。

晚七點。

又是一片富人區,地處距離市中心五十公裏的近郊,比不上于家的寸土寸金,但贏在地廣人稀。派對的主戰場是室外,燈光一舉兩得地熾烈,一來讓夕陽西下也如同白晝,二來有助于身穿比基尼的模特們抵禦微微寒意。

沒辦法,這裏的主人最愛泳池趴,說沒有泳池趴的派對只能叫開會。

當然了,不下水的人盡管撒丫子在草坪上耍一耍。

鄭香宜從付荷口中知道于敖不僅是嘿攝彙的小老板,而且是萬界珠寶于家的四少爺。她對小老板和富二代都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于家的交際圈,是周綜維時不時混跡的“上流社會”,是周綜維的另一面。

這也是她今晚來此的目的。

鄭香宜挑明了問于敖:“周綜維會來嗎?”

于敖看付荷,或者說是看付荷的眼色。

付荷也挑明了問鄭香宜:“你想讓他來?”

鄭香宜:“我想或者不想有用嗎?”

于敖:“有用。雖然這不是我的地盤,但我說話也是作數的。你想讓他來,我可以讓他一小時之內現身。你不想讓他來,他現在現身我也可以讓他消失。”

付荷就事論事:“于敖,你也有狂的一面。”

當然,他有他狂的資本。

鄭香宜兜了個大圈子,回到原地:“順其自然吧。”

付荷注意到鄭香宜的肚子咕咕叫,便放她走:“去吧,愛吃什麽吃什麽,但切記,一不包圓兒,二不吧唧嘴。”

剩下付荷和于敖二人,還沒等誰開口,有人致電了付荷。

是羅玉瑛。

于敖放付荷先接電話,說他先去和朋友們混一混。

付荷接通羅玉瑛的電話:“羅姐。”

羅玉瑛:“小付啊,身體怎麽樣?”

付荷這一趟回京,是以身體不适為由告了兩天假。

付荷:“沒事兒。”

羅玉瑛:“我也是才納過悶,你說你不舒服,在酒店歇兩天,要不在天津找個醫院不就得了?怎麽還折騰回北京了?身體吃不吃得消啊?”

話說到這兒,付荷開了竅。

她猜這會兒羅玉瑛身邊肯定有人,而那人肯定是史棣文。她猜這一通電話是史棣文旁敲側擊讓羅玉瑛打的。不然羅玉瑛操心家裏的一個老公和兩個熊孩子還不夠累嗎?還顧得上對她的告假後知後覺?

付荷打馬虎眼:“我明天就回去了。”

果然,羅玉瑛那邊傳來可疑的嘀嘀咕咕聲,稍後她問:“你那邊怎麽有音樂啊?”

聽聽,這刨根問底哪裏是羅玉瑛的作風?

分明是史棣文。

付荷胡說八道:“這叫音樂療法。羅姐,回去聊。”

就這樣,付荷挂斷了電話。

随即,史棣文給付荷發來了消息。他這是靠人不如靠己了?消息的內容如下:你是真的身體不适,還是回去談戀愛了?

緊跟着,他發來第二條消息:你昨天才答應我不談戀愛。

付荷沒得選,回複道:我是真的身體不适。

在她和史棣文之間,謊言數不勝數,少這一個不少,多這一個也不多。別人的感情都是建立在掏心掏肺的基礎上。他們相反,他們似乎是越一層層地包裹住自己,越能情投意合。如今這下坡溜的局面,便是歸咎于拆穿與被拆穿的太多了。

即刻,史棣文回複道:沒事吧?

付荷知道,他指的是……孩子。

什麽話都可以亂說,但這事兒萬萬開不得玩笑。

付荷回複道:沒事。

良久,史棣文發來最後一條:怎麽辦?比起你身體不适,我倒寧願你是回去談戀愛。

之所以是最後一條,是因為付荷拖拖拉拉了太久,以至于于敖的耐心用盡了,外加他喝了點酒,折回來,拿下付荷的手機,揣進了自己的褲兜。

他笑着說:“跳舞了。”

其他人無一不是盛裝,只有于敖穿着工裝褲,付荷穿着西裝裙。此外其他人在震耳欲聾的舞曲中或搔首弄姿,或得意忘形,只有于敖拉着付荷的雙手搭在他頸後,他的雙手再鉗在她腰側,踩着jungle跳慢三。

“考慮好了嗎?”他垂着頭,并不難聞的酒氣層層疊疊地籠罩着她。

付荷不用問什麽事。

他讓她考慮的事,只有一件。

付荷将手從于敖的頸後轉移到肩頭:“我說了,沒什麽好考慮的。”

“就用這一句話打發我?”

“多幾句也是一樣。論先來後到,大壯在先,你在後。論無可取代,她是唯一,而你……僅僅是諸多好男人中的其中一個。論将來,誰也不敢打包票說沒有了她,我們就能愛到死去活來,天長地久。我不喜歡活在一個又一個的變數裏。”

“我沒有讓你在我和她之間做選擇。”

“是,你是沒有這樣說。但我們都知道,這對我來說就是一道單選題,有你沒她。”

“也許能兩全?”

“別逗了。于敖,這一步我以為我走得深思熟慮,但不瞞你說,這才哪到哪,我都每天心慌慌一百遍了。更何況是你。你沒必要去面對那些未知,更沒必要用那些未知給自己的未來上難度,甚至逼出自己不堪的一面。”

于敖默不作聲了。

微醺下的他被付荷點撥得明明白白。

☆、君在火車頭

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并不難。

對其他人來說,難的是永遠。

而對于敖和付荷來說,難的是迫在眉睫的已知和未知。已知的是介意,他介意她腹中的孩子。說不介意,是沒辦法的辦法,是權宜之計,是賭一把。

未知的是這一把一旦賭輸了,沒人知道那不堪的終點在哪裏。

付荷就勢拍了拍于敖的肩頭,有一種“節哀”的意味。

然後,她給他打氣:“四少爺你快放眼看看吧!這會兒有多少雙眼睛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你饒了你自己,也是饒了我。”

于敖話鋒一轉:“我和你說過,我家是做寶石生意的,我有三個哥哥和一個妹妹。不巧,我們兄妹幾人都對生意上的事不感興趣。父母答應給我們每人三年的時間做自己感興趣的事,如果能小有作為,他們便不再幹涉,反之,那不如為這個家盡一份力。我大哥是第一個失敗的,二哥大限将至,三哥的經紀公司也是兇多吉少,我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只有小妹還在無憂無慮地讀書。”

付荷摸不着頭腦:“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

“多知道些我的事,你以後也好多想想我。”

“好。”付荷好脾氣,“我會不定期關注嘿攝彙的存亡。”

一支舞跳完,于敖放開了付荷。

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放開”。

他脫掉上衣和鞋子,穿着工裝褲,躍入了游泳池,仿佛一塊鮮美的肉被丢入鱷魚池中,那些鱷魚……不,是那些女人蜂擁而上。

如果難度系數的最高值是十,那于敖和付荷的“道別”大概在四五左右。二人遠遠談不上愛,只是各有各的遺憾罷了。

付荷找到鄭香宜時,鄭香宜正被周綜維堵在牆角裏。

周綜維這兩年左右逢源,果然是哪哪都有他的份了。

他對鄭香宜的真心是如假包換,分手後,鄭香宜的豐腴有增無減,他倒是瘦了兩圈。這會兒他正将鄭香宜堵在牆角裏,像個莽撞之徒,要用親熱的方式訴一訴相思之苦。鄭香宜走心,不從,随時會喊非禮。

周綜維天不怕,地不怕,獨獨怕鄭香宜丢了他的人,只好溜之大吉。

對,即便今天的鄭香宜人靠衣裝了,在周綜維眼裏也還是“丢人”。

鄭香宜端着個餐盤。她謹記了付荷的二不準,一沒吧唧嘴,二沒包圓兒,但幾十種山珍海味,她這個來一點兒,那個來一點兒,餐盤中還是堆了一座小山。

付荷看她争氣地擊退了周綜維,又不争氣地要潸然淚下,便要上前。

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那是于家的二少爺,也就是于敖的二哥,于澤。

他搶先一步來到鄭香宜面前,接過她的餐盤,再一握她的手腕:“嘿,找你半天了!”

付荷的腦細胞快要不夠用了。周綜維和程韻伊,程韻伊和于澤,這再加上于澤和鄭香宜?這四個人是要湊一桌麻将嗎?

此後,于澤帶鄭香宜去玩兒了飛镖。

他是職業選手,在這一點也不職業的場合随心所欲,游刃有餘,蒙上眼睛也百發百中。他也算是個焦點人物,卻“獨寵”鄭香宜一個,站在她身後,手把手教她發力的要領,甚至親手蒙上她的眼睛,在她耳邊說:“感覺,憑感覺就好。”

那一支飛镖,鄭香宜“蒙”了個十環。

她歡呼着蹦蹦跳跳,一落地地動山搖似的。

除了付荷,周綜維也在遠觀。

他鐵青着臉,但到底也沒有上前,說這胖女人是我的女人!

四處都沒有程韻伊的倩影,她今天缺席了。

這要真是一桌麻将,那就是三缺一了。

付荷從于澤身邊帶走鄭香宜時,鄭香宜還意猶未盡。付荷只好一盆冷水潑下去:“你知道他是誰嗎?”

“知道啊,于敖的二哥,于澤。”

“你們今天才認識,沒錯吧?”

“沒錯啊。”

“那你知道他認識程韻伊嗎?搞不好也認識周綜維。所以我用我的項上人頭擔保,他和你的‘才認識’絕對是居心叵測。”

鄭香宜像撒氣的氣球一樣癟下去。

付荷和鄭香宜乘坐出租車離開。

鄭香宜氣不順,一個接一個地打嗝:“表姐,該見的和不該見的世面我都見了,接下來該怎麽辦啊?”

付荷一聲嘆息:“涼拌,咱倆一塊兒涼拌。”

沒辦法,誰也鬥不過。

第二天一早,付荷在火車站偶遇了史棣文。

當真是偶遇。

據史棣文說,昨晚他有事,所以也回了北京。付荷随口問什麽事,他反問她你真想知道?她說不想。這個話題便就此打住。畢竟,付荷知道史棣文不會說真話,史棣文也知道就算他說真話,付荷也未必當真。

那他又何必說其實他沒事,其實他就是知道她回了北京,他晚上閑着也是閑着,便毫無意義地跑了這一趟。

但既然這會兒偶遇了,或許也不算毫無意義?

二人對暗號似的對了火車票,同一班次,君在火車頭,她在火車尾。

候車區有零星的空座,二人誰也沒坐,肩并肩站在個僻靜的角落,中間隔着一人的距離,沒有目光的交彙。

冷不丁地,史棣文對付荷掏心掏肺:“付荷,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

付荷對答如流:“彼此彼此。”

大概是占了天時和地利,這時間和地點的随機性都讓人毫無防備,話反倒好說了。

史棣文:“我們能不能回到過去?”

付荷:“不能,只能往前看。”

史棣文:“怎麽個往前看?”

何荷:“你要和我交往看看嗎?我是說,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這是二人有史以來最沉甸甸的對話,卻是以一種最輕飄飄的方式說了出來。

廣播既及時又不識趣地嚷嚷開來,檢票了。

付荷和史棣文排在隊尾,一轉眼,身後便又湧上來黑壓壓的人群。史棣文攬住付荷的肩,将她護在身側。他接上剛剛的話題:“你知道的,我不結婚。”

“那你的感情有什麽價值?”

“我從來不知道你把感情的價值……和婚姻挂鈎。”

付荷輕笑:“你不知道就對了。”

她也不過是……随口一說。

過了檢票口,二人面臨分道揚镳,一個去車頭,另一個去車尾。

付荷一聲嘆息:“蚊子啊,你覺不覺得我們每次的對話都像是隔着一層窗戶紙?”

史棣文脫口而出:“那你倒是捅破了給我看看。”

上車的人潮被站在交通要地的二人阻住,留下不滿的啧啧聲。

付荷旁若無人:“那我就不怕你笑話了。其實我和大多數女人一樣,想要一個家,想嫁給愛情,生一個或者兩個孩子。可我爸重男輕女,所以我的愛情不能是我嫁給他,只能是他嫁給我,而我們的孩子要姓付,延續我們付家的香火。”

一,二,三。

三秒鐘後,史棣文忍俊不禁:“付荷,我拜托你編故事也要編得符合時代潮流。重男輕女?香火?香火這個詞都快被字典淘汰了好不好?”

付荷微微一笑:“那小三這個詞呢?我媽是個小三,最初是因為自己的愛情破壞了別人的家庭,等有了自己的家庭,又被我爸洗了腦,如今我是翅膀硬了,但她離開我爸會活不了。而我又不想離開我媽,不想沒有家。”

“所以你懷了我的……”

“不是你的。”

“好,所以你懷了某一個男人的孩子,用孩子逼他入贅?”

“我沒有逼誰,入贅那一步跳過,我只要一個姓付的孩子就好。”

至此,付荷算是和盤托出了。

史棣文一下笑,一下不笑地:“哈,哈哈!真能編啊你。”

付荷無所謂史棣文信或者不信,反正她和他之間一向真亦假來假亦真,反正她和他的交集快要到頭了。她反問他:“那你呢?不婚總該有個不婚的理由。”

史棣文定定地盯了付荷一會兒,鄭重其事:“其實我不是出身小富之家,我爸不從商,我媽也不執教。他們都是鄉下人,家裏真有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時候。我不是優生優育,是頭懸梁錐刺股,用知識改變命運的。而我不是不婚,是已婚。我在老家娶妻了,知識是靠我一己之力,但如果沒有我媳婦兒砸鍋賣鐵供我讀書,養我父母,我改變不了命運。”

“老家?媳婦兒?”

“怎麽樣,夠不夠接地氣?要知道過去我的字典裏可都是父親大人和我媽咪之類的用詞。”

顯然,史棣文的“故事”比付荷的更上層樓。

付荷一動不動,屏息凝神。

接着,史棣文噗嗤一笑:“你該不會當真了吧e on,我可是史棣文啊,我可是中西通吃的Steven啊!”

“無聊。”付荷慢悠悠地翻了個白眼。

二人分頭上了車。

但不等發車,車頭的史棣文便來找車尾的付荷了。

當時,付荷正要致電她的客戶陶女士。

就在不久前,陶女士“懷疑”史棣文是她的老鄉,名叫史弟,是個苦出身。那時候的付荷一笑而過,無意于一探究竟,什麽老不老鄉,改不改名,忘不忘本都是他的自由。

但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史棣文的“故事”和史弟這個主人公對上了號,那麽……已婚?

付荷無法接受她懷了一個已婚男人的孩子,無法接受大壯的起跑線一退再退,再退……便是懸崖峭壁。總之,她正要找陶女士刨根問底。

付荷坐在三人一排的中間,史棣文拿着他的車票問過道的壯漢:“這位帥哥,能不能行個方便?”

漫漫車廂路令壯漢望而卻步,對史棣文連連擺手。

☆、厚福

史棣文也不死纏爛打,隔着壯漢對付荷發嗲:“哈尼,要不要吃水果?這空調口直吹哦……喏,多喝水,皮膚才能好好哦。乖,等下就給你抱抱。”

連付荷都在反胃酸了,更不要說壯漢了。

史棣文得逞,落了座。

全程三十分鐘,史棣文閉目養神,一句話沒說,也沒碰付荷一根汗毛,就在她旁邊像蠟像一樣小憩了半個小時。這要是被那個壯漢知道了,該有多冤?大兄弟,你好歹說點什麽,做點什麽,也不枉費我暴走了八個車廂是不是?

至于付荷,她知道史棣文越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越代表他的“故事”……是真的。

下車前,付荷來不及遣詞造句:“史棣文,如果你的故事是真的,你別說入贅了,連結婚……我是說再婚,連再婚都是不可能的吧?”

史棣文懶洋洋地起身:“不可能,婚姻這東西又不是多多益善,有一段夠了。”

出了火車站,付荷對史棣文說要先去個地方,便一個人上了出租車。

司機問她去哪,她說先開着。

然後,她致電了陶女士。

該來的總會來,躲得了這個把小時,躲不了一輩子。

付荷問得直接:“陶姐,您上回跟我提到的同鄉史弟,他在老家有沒有娶妻?”

陶女士回答得直接:“喲,得十來年了。”

付荷的腦袋嗡的一聲,什麽心理準不準備的,都白做。

陶女士繼續道:“擱老家娶妻生子都是二十出頭抓抓緊就辦了,哪像城裏人,三十好幾都還晃晃蕩蕩。”

付荷被當頭一棒:“生子?您說他有孩子?”

“我是說大多數人,娶妻生子那還不一條龍?史弟他倒是沒有,那會兒還上學呢不是?”

付荷接下來的問題是多餘了:“他妻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就是個鄉下女人。妹妹,你這沒頭沒腦的,怎麽關心上他了?”

付荷斬釘截鐵:“不關心,我一點都不關心。”

挂斷電話後,付荷讓司機去最近的一家醫院。司機呆頭呆腦,說前面有一家口腔醫院。付荷不得不補充,說去最近的一家能做無痛人流的醫院。

途中,付荷一直在憋笑。

她算計了所有人,以算計史棣文為首,将同事們個個蒙在鼓裏,給了付有餘和康芸一個天大的surprise,還好端端地捎上個于敖,最後,即便肚子裏是個女孩兒,她也只是皺一皺眉頭,想着這一定不是最糟的情況,想着一定有辦法,卻不料……大壯是有婦之夫的孩子?

果然,最糟的情況在這兒等着她呢!

這叫什麽?百密一疏?人算不如天算?自作自受?活該?

嗯,活該。

這都算好聽的。

至于不好聽的,還得捎上康芸。她們母女二人便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是一對活該人人喊打的小三。

付荷越想越好笑,憋笑憋得腮幫子都快抽筋了。

到了醫院,大夫問:“孩子都成形了,不要了?”

付荷笑得沒心沒肺:“成形?豈止成形?還總跟我互動呢。”

“有原因嗎?”

“我還沒結婚呢。”

“那怎麽拖到這時候?”

“誰說不是呢。”

排在繳費的隊伍中,付荷心血來潮想給大壯改個名字,想她畢竟是個女孩兒,這世間的美好樣樣沒趕上,至少該有個婉約的名字。那……叫什麽好呢?是按她付荷的路數,叫梅蘭竹菊呢,還是按大壯的路數,叫大丫、二妮呢?

就這樣,付荷将身後的人讓過去一個又一個,絞盡腦汁。

厚福。

就是它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而死了,再投胎更加要有厚福。雖然這名字也算不上婉約,總好過大壯。

厚福,厚福,付荷一遍遍念着,陶醉其中。

“交不交啊?”從繳費窗口傳出的語氣冷冰冰的。

付荷讓到無人可讓,只好将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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