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崩潰 言森越，我雞腿掉了
村落位處于偏山上的位置, 早上要比市裏更冷，溫度低到了零下。往外看去, 葉子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霜。地面也是，已經蓋了冰。
蘇意舟一大早起床，就凍得全身僵硬。木年也差不多，這拍攝的還是秋天的戲份，雖然是古裝，但是也不怎麽抗寒。
繼續着昨天的五件衣服标配，洗漱過後，蘇意舟啃着饅頭。這村裏不發達，面食和米多一些。偶爾吃肉, 也就是自己養的家畜。
饅頭不是很好吃, 天氣冷, 一會就涼了。難以下咽, 配着熱水她都吞不下去。甚至還有一半都是硬的，蘇意舟啃了兩口就有些吃不下, 強忍着不适努力吃完。
正如蘇意舟猜測的那樣，這江禦川對她完全沒有想法, 在片場也是和她禮貌的打招呼。不僅如此, 演技也沒有她想象中的花瓶, 反倒是層次遞進。這江禦川就像是為這個徐子軒而生一樣，陰冷狠絕，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卡！”顧和熙喊停，“狀态不錯, 江禦川去休息，木年準備好了嗎？”
“随時準備着！”木年俏皮一笑。
蘇意舟充當了道具組的臨時務工，還頗為接地氣地拿了一張小凳子坐下。早上沒吃好, 這才十點，她就餓得不行。
“我帶了面包，要吃嗎？”面前突然遞過來一個面包，蘇意舟不擡頭都知道這是誰的聲音。
她搖頭，直白地拒絕，“不用了，我不餓。”
江禦川也不介意她的冷淡，像是看不到她臉上的拒絕一樣，徑直坐在她身邊，“如果蘇小姐還是在為之前那件事生氣，我可以和你道歉。如果你覺得還不滿意，可以提要求，能滿足的，我盡量會滿足。”
蘇意舟不想理他。她又不稀罕錢，再說了，這也不是賠償能解決的事情。那件事給她留下了陰影，算得上心理創傷，他根本賠不起。
看着身邊的男人，蘇意舟不死心地問他，“江禦川，你實話跟我說，你回來是為了什麽？”
江禦川笑，把這個問題抛回給蘇意舟，“你覺得呢？”
宋簡一。
這個男人回來，只能是為了宋簡一。
蘇意舟深呼吸一口氣，神色冰冷，“不是要補償我嗎？那你答應我，別打擾宋簡一的生活。”
“很抱歉呢……”江禦川笑得溫柔，卻莫名地給她一種滲人的感覺，“只有這個要求，我不能答應蘇小姐。”
“那我們之間，就沒什麽好說的。”蘇意舟起身，江禦川卻低聲喊住她，“蘇小姐，我只是喜歡宋簡一，并不想傷害她。”
明明是溫柔的語氣，蘇意舟卻聽出了幾分威脅的意味。他是在暗示自己，別逼迫他，否則最後他不保證會不會傷害宋簡一？
“你可以試試。”蘇意舟轉過身，冷淡的模樣倒是和言森越如出一轍，“江禦川，這裏是南灣，可不是你們江家只手撐天的雲和。”
即便是在雲和，江禦川在江家的地位，也不見得能有多高。這個男人善于忍耐，當年的事情就差點折了他所有的羽翼。這麽多年過去了，蘇意舟不相信他還會那麽愚蠢。
江禦川也不惱怒，只是眼底的笑意涼了幾分。
蘇意舟不想繼續被他騷.擾，直接湊到了顧和熙的身邊。剛坐下，就被老男人打了一下腦袋，“昨天放我鴿子？”
“我姨媽痛。”蘇意舟絲毫不心虛地撒謊。來月經倒是不痛，就是昨天中午到現在吃的東西，讓她的皇上胃有些受不了。
顧和熙輕咳一聲，“這事自己知道就行，說出來做什麽？”頓了頓，他道，“那江禦川惹你了？”
這兩人之間氣氛不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蘇意舟搖頭，“沒有，我就是單純地看他不順眼。”
顧和熙知道她不願多說，也沒多問，“資本家，你不喜歡就當做沒看見好了。這江禦川的演技還不錯，我們的拍攝進度應該能提前完成。”
提前完成最好。
蘇意舟摸了摸口袋，只掏出了一個棒棒糖。撕開包裝袋，她含進口中。還是個草莓味的，又甜又膩，完全吃不出什麽飽腹感。
“顧學長，你不覺得咱們的夥食得改善一下嗎？住的條件我就不勉強了，但人是鐵飯是鋼，這吃不飽我就沒力氣幹活。”
顧和熙：“這村裏離小鎮都還有一頓距離，我們來之前雖然讓人送了不少的吃的進來，但是這邊沒有什麽冰箱。要不是現在是冬天，你就等着吃草根吧。”
蘇意舟幽幽地輕嘆一聲，“打工真難。”
“知足吧，不餓着你就算不錯了。”顧和熙往屋子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今年水澇，這邊莊稼受了不少的影響。這個村子的人，不僅沒掙到錢，反倒是虧了。有一段時間，村裏的幾乎都是一天一頓。”
難怪小葵那小姑娘那麽瘦弱，明明是長身體的時候，吃的都是幹饅頭和白菜，哪能長個。
“沒人管嗎？”她記得有很多慈善機構。
“管啊，管不過來。”顧和熙悠悠地道，看了一眼蘇意舟，笑了笑，“放心吧，我已經以劇組的名義向這裏捐款了。數量不多，但是也足夠他們富裕一段時間。”
蘇意舟含着嘴裏的棒棒糖，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矮栅欄上。忽然又想起了那天莫清清和她說過的話。
“蘇意舟，如果沒了言森越，你什麽都不是。你以為你現在的高高在上是自己給的嗎？沒有家裏，你連自己都養不活。”
如果沒有蘇家和言家，她的生活，或許也是這樣，在為溫飽發愁。
只是很可惜，正如言森越說的那樣，她是蘇意舟。所以，那些假設，根本不會存在。
不過這麽一想想，現在她的确是靠着言森越的。
回去之後，她是不是該對言森越好一點？畢竟抱緊大腿才是王道。
來這裏的第七天，蘇意舟感覺自己的精神處在一個緊繃的狀态。似乎只要一把小小的刀刃，都能讓她崩掉。
從來沒有的惡劣環境，從早到晚，手都是冰涼的，還凍得發紫。吃的東西大多都是冷的，難啃得很。第一天她還挑食，不怎麽愛吃。餓到了第二天早上，什麽也顧不上了。
就連宋簡一都在那邊調侃她，好端端的言太太不當，非得去劇組體驗一下生活貧苦是什麽滋味。
“姐姐？”
小葵放學回來，看到蘇意舟呆坐在院子裏。她放下書包，乖乖地坐在蘇意舟的身邊，“姐姐想離開這裏了嗎？”
蘇意舟側頭看去，小姑娘的臉上帶着幾分落寞。她柔了嗓音，“小葵為什麽這麽問？”
“以前也有一個很漂亮的姐姐，她來這裏教我們讀書。可是後來她走了，她說不喜歡這裏。”小葵咬着唇，身體輕顫了一下，“爸爸也是，他說這裏不好，要出去打工賺錢，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過。奶奶說，爸爸和媽媽一樣，太累了，所以要去別的地方休息。”
“小葵，姐姐到了時間也會走。跟這裏好不好沒關系，只是姐姐有自己的生活。”蘇意舟不想騙她，只是看着小姑娘難過，她也于心不忍，“小葵，有一天你也會離開這裏，你會看到外面更多的世界。”
小葵的眼睛亮了亮，“那小葵什麽時候能夠出去？”
“等小葵考上大學了，就能出去了。”蘇意舟摸了摸她的腦袋，“所以小葵要好好讀書，乖乖聽奶奶的話。”
“小葵一定會努力的。”小孩子的眼裏充滿了向往。
蘇意舟的眉頭輕輕舒展開來，至少這裏，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麽一無是處。至少，還有小葵陪着她。
距離蘇樂童的生日還有一天，蘇意舟便請了假。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她打開窗戶。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天剛剛蒙蒙亮，外頭便下起了毛毛細雨。
蘇意舟往外走去，這天氣本來就冷，這會風像是會拐彎一樣，不斷地從脖子的縫隙裏面灌進來。露在外面的手也是，冰冰涼涼的，凍得不行。
借着這場自然雨，劇組正好把一場雨中的打戲給拍了。旁邊撐起了一個小棚子，蘇意舟站在最外面，那雨水斜着飄進來，打在她的臉上。
“蘇意舟。”那頭的顧和熙喊着她，她拿了把雨傘，匆匆忙忙地跑過去，“怎麽了？”
“你去我屋裏，把我床上的另一臺手機拿過來，我有用。”顧和熙盯着畫面，越看越覺得不好。
蘇意舟點頭，拿了把傘返回。這一路都是泥土，下了雨，一腳踩下去，都是泥濘。她穿的是這村民的雨鞋，笨重得很。
“姐姐！”前頭突然傳來小葵的聲音，蘇意舟一個身形不穩，腳底踩着的泥濘滑了一下，整個人往地面跌去。
她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臉，手在地面又滑了一下，小尾指往手心裏面拐了一瞬，疼得她幾乎落淚。
很冷，也很疼。
傘被她甩開了，那雨就直勾勾地沖了下來。從她的羽絨服裏面灌進來，不過瞬間，把她淋了個遍。手很疼，好像是擦到了泥土中的石頭。只是凍得太久了，都沒什麽知覺。
雨水沖刷得很快，砸下來不到一分鐘，蘇意舟已經有些睜不開眼睛。
小葵急急忙忙跑過來，擔憂地看着她，“小葵扶姐姐起來。”
“謝謝……”蘇意舟牙齒都在打顫，身上滿是泥土。她咬了咬牙，重新拿起雨傘。
蘇意舟莫名地有點想哭，忍了忍，想起正事，“小葵，姐姐得先去換身衣服，你幫姐姐送個東西給顧哥哥好不好？”
“好。”小葵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也不介意蘇意舟的身上又髒又濕。
回到了屋子，蘇意舟還是凍得發抖。衣服都濕黏黏地全部貼在了身上，刺骨冰霜。她飛快地脫下，換上幹淨的衣服，卻還是沒得到絲毫的緩解，依舊冷得她打顫。
手上和臉上都沾着不少的泥土，蘇意舟眼眶更酸了，吸了吸鼻子，就着外面的雨水，小心翼翼地用紙巾擦着。
手心已經磨破了，清醒的時候，還有火辣辣的疼痛。一些泥土和很小的石頭浸在破皮的縫隙裏面，不用力擦根本擦不掉。她怕感染，只能忍着痛，一點一點地把髒東西挑出來，疼得她淚水都在眼眶裏打轉。
“姐姐，小葵已經把東西送過去了。”小葵速度很快，跑回屋子的時候，把傘收了。仰頭瞧見蘇意舟破皮的手，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給她吹了吹，“姐姐別哭，不疼的，很快就不疼的。”
“姐姐沒哭。”蘇意舟勉強地笑了笑，“今天怎麽不去上課？”
“那屋子漏水，一到下雨天，老師就讓我們待在家裏。”小葵心疼地捧着蘇意舟的手，見她身體打顫個不停，一股腦地竄進她的懷裏，“我給姐姐暖暖，姐姐就不疼了。”
蘇意舟一怔，抱住懷裏的小葵，“謝謝小葵，姐姐沒事的。”
她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沒敢耽擱太久，劇組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蘇意舟簡單收拾好了，跟小葵交代了兩句，便往劇組走去。
顧和熙瞧她換了一身衣服，笑道，“聽小葵說你摔了，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就是有點冷。”蘇意舟默默地把手藏在了身後，“拍得怎麽樣？”
“還算順利。”顧和熙緊緊地盯着畫面，“今晚得加班了，沒問題吧？”
下雨有些耽擱進度，還好這雨也慢慢小了。他看過天氣預報，再過一個小時，就能停雨。晚上的話，加班拍攝後面的戲份，把今早的時間全部補回來。
“可以。”蘇意舟吸了吸鼻子。剛才淋雨也沒洗澡，就這麽一會，她鼻音都出來了。估計過了今晚，就得感冒。
“辛苦了。”顧和熙道了一句，也沒顧得上管她，轉頭便和副導演說着話。
一下午都在忙忙碌碌中，蘇意舟好不容易歇了半小時，道具那邊又出了問題。原本副線裏面有一個很重要的手帕，也不知道負責的人是怎麽回事，居然把這個東西給忘了。
“我當初不是讓你們全部檢查過的嗎！”顧和熙大發雷霆。
那王哥小聲地解釋，“我記得是帶來的，可能，可能是給忘了。”
“你怎麽不把你自己給忘了！”顧和熙忍了忍，看向蘇意舟，“會刺繡嗎？”
蘇意舟當然是不會刺繡的，她頂多就是中學無聊的時候玩過十字繡，跟這完全不是一個東西。
“試試。”顧和熙把針線給她，薄唇動了動，還是把那股火給壓了下去，“圖案我等會發給你，你就坐在我旁邊弄，省得跑來跑去折騰人。”
“……”她寧願跑也不願在這裏刺繡啊。她有些頭疼，讓顧和熙有了個心理準備，“我水平真的不行。”
“先做着吧。”顧和熙氣場很冷，“剛才那條，木年表情不對，你面對徐子軒，有恨意但是不能只有恨意。再來一條！”
“……”這會蘇意舟是真的不敢說話了，只能按着上面的圖片，艱難地弄着。
天氣寒冷，她手僵硬，光是穿針都弄了好半天。還有那圖案換色太快，針又只有一根。一整個晚上，蘇意舟感覺自己都在玩穿針游戲。
手被紮了很多次，倒也沒出血，就是疼得慌。顧和熙一發火，根本沒人敢吭聲。她也是，只能默默地繡着。
夜幕都深了，拍攝才剛剛結束。
蘇意舟摩挲了一下手指，今天這手算是徹底的廢了。手心磨皮，手指被針紮孔。還好不算很疼，也可能是凍久了，她已經沒感覺了。
“怎麽樣了？”今天的拍攝全部結束後，顧和熙才看向她。
蘇意舟把帕子給他，“我盡力了。”這布料比她玩十字繡的更精細一些，她的針腳暴露在外面，明顯得很。而且圖案說實話，也不怎麽像。
顧和熙看了一眼，沉默不語。
“能用嗎？”
“我想辦法聯系他們送過來。”顧和熙起身，“今晚都累了，早點回去休息。”
那手帕被放在一旁，蘇意舟差點想沖上去打一頓顧和熙。她都說了不會弄不會弄，非得讓她整。弄了一晚上又告訴她找人把帕子送來。
真是領導一張嘴，下屬跑斷腿。
收拾好東西，蘇意舟往屋子走去。臨近十二點，她才回到潮濕的房間。
同樣是勞累了一天，木年倒是活力十足，還跑去和劇組的一個女生對戲。
蘇意舟動都不想動，又冷又餓又累。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些滾燙，應該是有些低燒，呼出來的氣息都很熱。
“姐姐？”小葵從外面推門進來，手裏捧着一碗飯，“我給姐姐留了飯。”
劇組今天的人，吃的都是面包。蘇意舟也拿到了，只是木年消耗體力多，根本沒吃飽，她就把自己的分給了木年。現在正餓得慌，小葵就給她送飯來了。
她忍着全身的難受，撐着身體坐起來，往桌上看了一眼，“怎麽還有雞腿？”
這段時間，她幾乎都沒有碰過肉。偶爾有的，也是肉沫。這雞腿，她在這村裏都沒怎麽瞧見過。
“這是小葵從隔壁阿公那裏得的，阿公說小葵要多吃點肉。”小葵捏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小葵本來想給姐姐很多很多肉的，可是婆婆說了，院子裏的雞要過年才能殺。”
“阿公給小葵的，小葵應該自己吃。”蘇意舟現在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喉嚨疼痛不已。她摸着小葵的腦袋，輕聲道，“你還在長身體，應該多吃一點。”
“小葵不喜歡吃肉。”小葵低下頭去，像是怕蘇意舟拒絕一樣，“小葵要睡覺了，姐姐早點休息。”
小姑娘個頭雖然小，但是跑起來卻很快，一溜煙地，連門都給蘇意舟關上了。
輕嘆了一聲，蘇意舟倒了杯水，戳了戳已經冷透的飯菜。她低頭刨了兩口，米很硬，白菜軟趴趴的，又冷又難吃。
因為速度太快，剛吃了一口雞腿，她便被嗆到了。她左手去拿水，右手筷子一歪，手中的雞腿就飛了出去。
她怔怔地看着地面上的雞腿，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手機在桌面振動，摔了那跤之後，手機就丢在屋子裏，回來也沒看。她木讷地掃過屏幕，是言森越的視頻電話。
眼眶泛酸得很，蘇意舟劃開視頻。
那頭的言森越似乎是要睡了，側躺在床上，眉眼帶着幾分倦意，“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蘇意舟不說話，言森越還以為是她信號不好，正打算挂斷重撥的時候，便聽到她崩潰的哭腔：
“雞腿掉了……言森越嗚嗚嗚，我雞腿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