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治世浮華(18)
李元吉沒從徐蟄這裏得到答案,就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商量。
“你家不是有錢嗎?再買幾家鋪子,或者租幾畝地,多大點事,想掙錢還不容易?”
“我大兄不讓。”李元吉說。
他也是這麽想的,但是徐蟄沒答應。李元吉問為什麽,徐蟄解釋了半天什麽叫做土地兼并,雖然不是身居高位,管不了這麽多,但不能知錯犯錯。
而且李元吉沒有實權,資産多了容易被人惦記,不是什麽好事。
李元吉聽得糊裏糊塗,沒弄明白到底是什麽意思。但他一向以徐蟄為主,徐蟄既然說了不行,那肯定就是不行,另想別的辦法就是了。
聽到李元吉這麽說,朋友們都笑話他,“你都多大了,還這麽聽你大兄的話?我在我阿爺跟前都沒這麽老實。”
“也不見你兄長出門,他比你大幾歲啊?是不是個白胡子老頭?整天教訓你?”
李元吉道:“我大兄風華正茂,你們想到哪裏去了!改天請你們到家裏來看貓,順便認認我兄長,到時候你們就知道我兄長有多好了。”
大家起哄:“擇日不如撞日,你家也不遠,不如就今天吧!”
“那好,要是你們有看中的貓,也順便一起抱走。”
李元吉帶着一群十幾二十歲的小夥子回了家。幾個少年知道李元吉家在哪兒,但是從來沒來過。就是一個很平常的胡同,外面還挺舊,一點都不起眼。
可是今日過來,見到門口圍了幾個壯碩的男人。
這些人穿着統一的衣服。顏色很深,繡着花紋,布料一看就很好,袖口和褲腳收起,幹練又威風,個個表情都很嚴肅,氣勢懾人,跟他們這種走馬觀花的少年公子完全不同。
幾個少年心裏發憷,不敢上前。小聲問李元吉,“你家到底是做什麽的?這麽大排場。”
李元吉也茫然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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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應該是宮裏來的,該不會是……
顧不得自己的小夥伴,李元吉幾步推門進去,腦子裏的情節過了好幾遍,就怕是宮裏派人來殺人滅口。
“大兄!”
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屋裏響起,“看來是稱心回來了。”
接着說話那人從屋裏出來,門沒關,他一眼就看到了圍在外面的少年們,“有客人來?快請進吧。”
幾個少年見他氣勢不凡,都退縮了,猶猶豫豫道:“要不我們還是改天再過來?”
李元吉說,“不用!你們怕什麽?來都來了。”
外面的少年們也不大想在朋友面前認慫,好像那樣就低人一等似的。他們一咬牙,“對,來都來了!走。”
七八個少年一起進了院子,他們張頭探腦地,先是看了看那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又移走眼神去看李元吉,最後放在趴在葡萄架子下面的貓上,這才感覺好了那麽一點點。
太吓人了。
李元吉顧不上小夥伴了,他走到李世民跟前,低聲道,“你怎麽來了?”
李世民沒有壓低聲音:“父親過來看望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麽不能來?”
李元吉哼了一聲,沒說話。
後面慫成一團的少年,其中一個弱弱地說:“你們不是父母早逝嗎……”
他旁邊那人扯他袖子,見李世民看過來了,抱歉又尴尬地笑,“原來您是李齊的父親,我們是李齊的朋友,伯伯好。”
其餘少年也都跟着喊:“伯伯好。”
李世民:“……”
李元吉看他無語的表情,心情驟然變好。
帶朋友回家果然是正确的選擇!
李世民說,“我不是他父親。”
幾個少年都懵了,“啊?”
李世民說,“我是李成的父親,不是他的父親。”
幾個少年更懵了,“啊??”
不是一個爹生的,為什麽都姓李?堂兄弟嗎?
李元吉說,“你們不是要來見我大兄嗎?大兄就在裏面,跟我來吧。”
李世民混在少年中一起進了屋。
屋裏燒了炭盆,暖烘烘的。窗戶開了一條縫,新鮮的空氣從外面吹進來,沖散了炭火的味道。
另外一扇窗邊有一張矮榻,跟胡床差不多大,四腳要矮很多。李元吉上次獵的獐子皮用硝石打磨好,放在最下面,然後是褥子,最上面是在外面買的紅狐貍皮。
徐蟄坐在矮榻上,看到這麽多人到家裏來,微微驚訝,友好地請他們入座,還拿出過年時剩下的糖果子和蜜餞招待他們。
徐蟄說:“怎麽不提前說一聲,什麽都沒來得及準備。”
李元吉道,“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
少年們七嘴八舌地客套推拒,恨不得馬上就走,又不太好意思直接說。
李世民神色淡淡。
他知道徐蟄這話也是對自己說的。
接到宗羅的信後,他就馬不停蹄往這邊趕,別說徐蟄,就連宗羅和田琮都不清楚他過來。
田琮被他留在宮裏應付探病的人,李世民一路低調,只帶了二十幾個信得過的親衛。
一路上他心裏都在不安,直到親眼看到他,一顆心才落下。
宗羅燒了熱水,一人分了一杯,抱着暖手。
李元吉道:“這些都是跟我玩的好的幾個朋友,他們都好奇你是什麽樣子,我就把人邀請來了。”
徐蟄問:“現在見到了真人,覺得如何?”
少年們連聲誇他氣質出衆,溫柔可親,怪不得李元吉整天念叨自己的兄長。
他們還以為李齊的大兄得有三四十歲,沒想到看起來這麽年輕,就跟他們一般大。
李元吉道:“我大兄也才二十三歲,不是看起來年輕,他本來就很年輕!”
少年們滿足了好奇心,又去院子裏逗了會兒貓,一人挑了一只貓應付完李元吉,逃也似的回家去了。
無關人等離去,李元吉戒備起來。
他一開始想着,就算李世民親自過來殺人滅口,也不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這裏是蘇州,不是京城,鬧大了沒法隐瞞。
現在只剩下他和徐蟄,連宗羅都是他的人,那就難說了。
李世民看着李元吉滿身戒備,仿佛看到了在玄武門被射死的三弟。
李元吉是個骁勇善戰的人,騎射自然不會差,但是玄武門那天,他拉了好幾次弓都沒能成功射箭。
這個世界的李世民甚至叫人把這點記了下來,載入史冊。
李元吉真的怯懦嗎?
或許是膽怯,但是更多的,是失去兄長之後的茫然無措吧。
李元吉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忍不住往徐蟄那邊蹭,不停地給他使眼色:他來幹什麽?
徐蟄說,“你不是想做點掙錢的生意嗎?讓他給你安排吧。”
李世民說,“我和你大兄說好了,你準備一下,過幾日拿着我的手信去臺州找蘇亶,他自會有所安排。”
李元吉很懵,“臺州?臺州在哪兒?遠嗎?”
徐蟄道:“臺州也在江南,要再往南些,離蘇州不太遠。”
李元吉:“哦……那我試試吧。”
李世民見徐蟄身體雖然沒以前好,但也沒到前世承乾臨死前的樣子,多少放心些。他不能離開太久,臨走前叮囑宗羅,有事立馬傳信,還誇贊他請大夫的行為很對,以後按時問診,別拖成大病。
李世民走後,李元吉才敢走,臨走前依依不舍地和徐蟄告別,叮囑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等他在臺州安頓好,就寫信回來。
徐蟄一一答應了,檢查了他的行李,帶足銀兩和衣物才放他走。
李元吉是去工作的,不好拖延太久,趕着馬車走了好幾天,才發現不對。
他問車夫:“還有多久到臺州?”
車夫道,“照這個速度,明天就應該能到了。”
李元吉問:“要是騎快馬,從臺州趕往蘇州,大概要行幾日?”
車夫回答:“這個嘛,至少也得兩天吧。”
好遠……
李元吉精神恍惚坐回車廂裏,覺得自己被兄長欺騙了。
明明一點都不近!!
李元吉走了以後,院子裏清淨下來。
徐蟄每次出來門,看到僅剩的三兩只貓,再想起元吉,都覺得很不習慣。
元吉不在,家裏就跟少了三百只鴨子似的,一下子就蕭條了。
宗羅也覺得不習慣,問了徐蟄好幾次,要不要再買幾個仆人,徐蟄都拒絕了。
休沐日李元吉趕不回來,只有大的節日才有空回家。
清明時節,蘇家放了幾天假,李元吉換了匹好馬,日夜兼程往這邊跑,把兩天路程縮短到了七個時辰,回來之後就關上門睡覺,等他睡醒又是一天過去了。
李元吉一邊扒拉飯,一邊碎碎念,“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老老實實趕路。我太傻了,大兄你說我怎麽這麽傻?”
徐蟄嘆氣,“大約是你大兄和二兄分走了太多智慧吧。”
他和李世民都挺精明的,李元吉以前看着還好,現在越來越像四弟玄霸了。
說起來玄霸身體也不是很好,早早地病逝了。
他家的人,就李淵活的時間長。
李淵的父親是漢人,母親是鮮卑人,不是近親結婚。窦太後是鮮卑人,跟獨孤家七拐八拐地也能扯上關系,生下來的孩子就屬李元吉健康,也架不住他長得醜,連親媽都嫌棄。
近親結婚還有早婚早育真是害人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