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治世浮華(14)
徐蟄身體好轉的消息傳出後,反應最大的是李泰,其次是李治。
李泰謹慎地問:“确定是真的嗎?”
“東宮的掃灑宮女們都看到了,大殿下帶着稱心,還有一群太監宮人在小花園裏玩樂。大殿下臉色不太好,行動上也多有不便,但确實能起身了。”
李泰讓宮人下去,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琢磨。
現在李世民擺明了更喜歡李治,做什麽都把他帶在身邊。李治的缺點是年幼、仁懦,優點是……唔,優點是什麽?嫡子?他李泰也是嫡子。
這一點李泰暫時想不明白,直接放棄。
如果李承乾身體好些,先前支持他的人可能會死灰複燃。李承乾不可能輕易放棄太子之位,首先針對的就是李治。
只要這兩個人鬥起來,他就有機會。
李泰撚了一塊酸角糕吃。
得想辦法透露給李承乾外面發生的事。
從誰口中知道是個關鍵,第一印象很重要,務必要讓李承乾把李治當做最大的競争對手。
李泰喊了傳消息的人過來,“明天你往東宮跑一趟,讓探子這樣做。……”
東宮
李元吉放下帳子,在徐蟄床邊支了個矮榻,鋪好被褥躺在上面。
這幾天一直都是這樣睡的,李元吉夜裏會留下來“侍疾”。
等他收拾好之後,又到了兄弟兩個的深夜茶話會時間。……說起來很奇怪,徐蟄并不喜歡喝茶,但是一想到這裏沒有茶,他就特別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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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病好,外面肯定又亂了。”
徐蟄回神,“明日稱病吧,就說孤犯了風疾。”
李元吉虛心請教:“這是什麽道理呢?”
“李承乾早些年也病過幾次,都沒有廢太子。病情反複,廢太子才有說服力。也好叫李泰和李治放心,專心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第二日,東宮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掃灑宮女,狀似無意地跟同伴說起大殿下,正想跟伺候在身邊的宮女調個班,結果就聽她說:“今天殿下又病了,只留了稱心公子一個人,其他人誰也不讓進。稱心公子派人喊了太醫,一會兒就該到了。”
那宮女:“……殿下病得嚴重嗎?”
“是風疾犯了。若是身邊有人,及時服藥,平日裏好好養着,也不影響什麽。可要是嚴重了……”她低聲說,“你知道文德皇後是因什麽病逝的吧?”
那宮女緊張地點了點頭,“真可惜,大殿下這麽年輕。”
“誰說不是呢。”
幹完活回房休息時,她借口出去解手,跟一個小太監會面,遞出去一張紙條。
那張紙條幾經周折,終于落到了李泰手裏。
李泰氣得差點把紙條吃了。
“看來大兄是真的不好,也不必多費心思……”但是也沒人幫他對付李治了。
李泰面色陰沉,因為他之前沒怎麽上朝,結交的都是些文士,雖然有聲望,但是沒有實權。就算這些人替他說話,也不過是誇幾句文采,或者天資聰穎等風花雪月的東西,與治國挨得很遠。
當務之急是奪回父皇的寵愛,再給李治下絆子,讓他犯錯。
可是李治還沒有掌握實權,就是跟在李世民後面當個小跟班,能犯哪門子錯?
李泰好愁啊。
被李泰視為頭號仇敵的李治,此時正呆在李世民身邊,忐忑不安地聽着宮人們傳話。
“大兄真的沒事嗎?”李治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他上次就想去探病,可是被李世民揪回來了。
李世民也不能一直攔着他,他多少猜出了徐蟄的打算,便道:“朕準許你做完今日的功課後,去探望你大兄。”
“多謝父皇!”
李治有了幹勁,很快就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做好,同李世民告別後,回宮去挑了幾件禮物,帶着去了東宮。
氣疾是呼吸系統疾病,李承乾的症狀跟哮喘差不多,喘息急促、胸悶。
他照舊躺在床上,很不走心地裝病,裝着裝着就睡着了。
都怪床鋪太舒服,自從裝病起,徐蟄就叫人多做了兩床柔軟的新褥子鋪在下面,枕頭也換了一下,從外表看跟普通枕頭差不多,實際上蓬松很多。
他快樂了,做李承乾比作李建成舒服好多,不僅不用寫作業,還可以天天睡覺。
李治來的時候,徐蟄正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只猛虎,在草坪上打滾,身上的皮毛柔軟又光滑,簡直可以像貓一樣變成液體,無論什麽姿勢都很舒服。
“大兄。”稚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徐蟄迷迷糊糊地想:元吉怎麽變小了?
“嗚。”一聲壓抑着悲傷的哽咽讓徐蟄回神,這聲音好像不是元吉。元吉才不會哭。
他從夢中脫離,睡眼惺忪,視線也不怎麽聚焦。
眼前的小孩捂着嘴巴,眼眶濕漉漉的,“我吵醒大兄了嗎?”
徐蟄看着他,搖了搖頭。
李元吉也有點擔心兄長睡懵了,走過來輕聲問:“殿下要起來嗎?可是哪裏不适?”
徐蟄道:“起。”
李元吉扶他坐起來。
徐蟄也進入了人設,咳嗽兩聲,“稚奴來了。”
李治點點頭,又喊了一聲,“大兄。”
他不是普通的小孩子,知道大兄病重後,被父皇帶在身邊是什麽意思。
他沒有太子受到的關愛多,也不像四皇兄有父親的寵愛。作為長孫皇後的幺子,他身體不太好,雖然也像四皇兄一樣胖胖的,但是沒有他那麽胖,看起來還是很病弱,在嫡子中存在感實在不算高。
大兄比他大九歲,兩個人一母同胞,經常在母後那裏見到。大兄會帶他玩,會問他功課,就像半個父親一樣。
他知道太子代表着什麽,也覺得太子就該是大兄的,即便沒有大兄,也是其他哥哥的,跟他關系不大。
可是忽然大兄就病了,父皇略過四兄對他多有偏愛,舅舅也跟他接觸的多了。
李治忽然就有一種,搶了大兄東西的負罪感。
可他不是故意的呀!
李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能眼淚汪汪地看着兄長,“大兄……”
徐蟄看到李元吉不忍直視地偏過頭去。
“怎麽了?”
李治說:“我、我給你帶了禮物,交給稱心了。”
徐蟄溫柔看着他,“是什麽?”
“一尊神像,南極仙翁神像,用羊脂玉雕刻成的,可以讓大兄長命百歲,快快好起來。”
“多謝你。”
李治既開心被兄長溫柔對待,又恐懼他知道真相後讨厭自己。
要是真的那樣的話,那、那他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只能乖乖被讨厭了。
李治送完禮物,心情還是很低落。
徐蟄說,“你在怕什麽?不能告訴孤嗎?”
他又想流眼淚了。
徐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都已經十二歲了,怎麽還是動不動就哭?母親像你一般大的時候,已經和父皇定親了。”
李治說,“我沒有經常哭,只是因為在大兄這裏,才忍不住的。”
“好,孤不笑話你。”
李治就算再單純,也知道現在不能跟徐蟄傾訴。氣疾犯起病來是什麽樣子,他最清楚了。
長樂公主和晉陽公主都有氣疾,他也有,但是不嚴重。再加上母親、父親和兄長,李治身邊基本沒個囫囵人。
李治最終什麽都沒有說,也不敢讓徐蟄費心陪自己,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李元吉送他出門,就見到剛才還可憐巴巴的小朋友表情一變,板起臉來威嚴地看着自己,疾言厲色道:“大兄喜歡你,願意讓你留在身邊侍候,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本王奉勸你一句,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大兄雖不同于往日,恩寵卻絲毫未減。如果你膽敢做對不起他的事,不要說本王,就是父皇也饒不了你!”
李元吉詫異挑眉,“晉王殿下何出此言?”
李治冷哼一聲,“你心中有數就好,否則本王不介意讓你了解清楚,區區一個太常樂人,能占幾分重量。”
說完他就背着手,帶着自己的仆從離去了。
李元吉目送他遠去,轉頭就找徐蟄告狀:“大兄!李治他欺負我!”
徐蟄:“……孤沒有記錯的話,他今年只有十二歲。”
李元吉說:“他是晉王,我是太常樂人,十二歲怎麽了?十二歲就不能欺負我嗎?”
徐蟄感嘆:“你越來越不要臉了。”
李元吉摸了下自己的臉,“還是要的,要是沒了臉,我拿什麽來讨殿下歡心呢?唉,再過十年,我容顏老去,殿下還會寵愛我嗎?”
徐蟄笑罵他:“說什麽混賬話!李治剛才做了什麽,還不快說。”
李元吉把宮門口二人的對話重複了一遍。
李治确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幼小,但他沒有壞心,是一心一意為徐蟄好的,至少現在是。
李元吉說,“他很讨厭我,覺得是我勾引了大兄。”
“長此以往,确實會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不妨疏遠些,就當是孤情意淡了。”
“我聽大兄的。”李元吉說,“其實我也不喜歡他,尤其是他裝可憐的樣子,真是令人作嘔。”
徐蟄笑笑沒說話。
他都看出來了,因為李治年幼,又哭得委屈,他的态度自然溫和一些。李元吉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看到大兄被別人搶走,心裏不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