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治世浮華(13)
兄弟兩個讨論了一會兒大唐的戰績,難免提到侯君集。說起侯君集,又難免想起那天過來送藥的道士秦英。
李元吉把悲傷憤怒的情緒再次忘到腦後,跟徐蟄說起了秦英來。
“秦英死了。”
徐蟄不覺得驚訝,他早就知道秦英會死,只是沒想到死的這麽幹脆,什麽都沒來得及做。
“西華觀的人說,秦英從東宮回去之後,一直都在丹房裏沒出來,等發現他的時候,身體早就僵硬了。最近天熱,我估計都臭了。”
徐蟄最近形勢低迷,雖然還住在東宮,已經沒了太子的實權,上趕着讨好的人也少了,很多事情都是李元吉親自去做的,描述起來繪聲繪色。
“後來仵作驗了屍,說是吃了太多丹藥,加上天氣熱,他悶在房裏煙熏火燎地中了暑,二者作用之下很快就死掉了。他到底是西華觀的人,觀裏的人不承認是中暑,非說他是煉好了仙丹,太上老君看中他的天賦,把他給收走了。”
徐蟄一直悶在宮裏,知道的事情不多,全靠李元吉講,李元吉沒有回應,也說的很帶勁,“我之前沒留意西華觀是個什麽地方,直到最近才發現,原來西華觀跟大兄你有關系。“九年前李承乾生了場大病,秦英向上天祈禱給他治好的。李世民覺得這個道士很神,就給他建了西華觀。西華觀的道士們以秦英為主,但更怕李世民。反倒是李承乾太好糊弄了,沒有什麽威信。”
徐蟄問:“韋靈符和朱靈感呢?”
“也死了,不過韋靈符是在您裝病前死的,走路摔死的。秦英和朱靈感都很害怕,朱靈感好幾天沒敢出門,秦英膽子大些,結果又聽說您病了,過來探病也是想賺些功勞,就像貞觀五年那回一樣。可是您裝的太吓人了,他沒敢說。”
李元吉想想就覺得好笑,侯君集帶着大軍打仗能把一國之主吓死,他大兄裝病也能吓得人不敢說話。
“那個丹藥李世民拿去,一直沒有動靜。我猜不是什麽致命的東西,但也不怎麽好,否則秦英就不會死了。”
徐蟄點頭,“是這個道理。”
李元吉問:“是李世民動的手嗎?”
徐蟄道,“一目了然。只是不知道朱靈感會落得什麽下場。”
李元吉對外面形勢了解了,也就沒有之前那麽戰戰兢兢了,他對徐蟄說,“大兄您不知道,秦英之前還對我說,李世民想動他們,第一個殺的就是我。現在看來,有大兄護着我,倒是他們幾個先死了。秦英和韋靈符死了,朱靈感肯定也吓得要死,就算李世民不動手,他也活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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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秦英對李元吉說這話的時候,李元吉确實後背都是涼的。因為李世民确實要賜死他,徐蟄也說,暴露身份後,絕對不會活下來。李元吉害怕了一下午,等徐蟄回來才記起來,不對啊,他又不是原來的稱心,他大兄也不是以前的李承乾,肯定不會讓他死的。
因為體會過恐懼的情緒,李元吉能猜到活下來的朱靈感是什麽處境。
徐蟄皺了皺眉,“秦英還對你說了這個?”
李元吉說:“啊……是的。都過去了,秦英也死了,大兄不要這麽嚴肅嘛。”
徐蟄淡淡道:“你記得這麽深,想來把秦英的話放在了心裏。幸好你沒有因為一時沖動,聽信了秦英的話,否則我們兩個能不能活到今日都難說。”
“大兄……你生氣了嗎?”
“沒有。”
李元吉撓撓頭,“我怎麽就不信呢。大兄別這樣,我知道錯了。”
徐蟄擡眼:“你哪裏錯了?”
“我不該胡思亂想,也不該怕丢面子,瞞着大兄,沒敢告訴你。”更不該一時忘我,就沒頭沒腦的把黑歷史講了出來。
李元吉理智地沒說出最後一句話。
他要是真的這麽說,大兄手裏的拐杖很有可能就揮過來了。
徐蟄道:“最大的錯處在我,是我沒有跟你講明白形勢,才會讓人幾句話就說動了你。你心裏念着我,我都知道,只是有時确實不能考慮周到,會委屈了你。就如同父皇還在世時,我在東宮訓斥你那般。你大可以也像那時候一樣,不要在心裏藏着話,我哪裏做的不好,盡管說出來。”
李元吉感動極了,“大兄沒有不好,是我太沖動了。”
兄友弟恭地互動了好久,李元吉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徐蟄理了一下現在的情況,覺得是時候“病愈”了。反正太醫院都說了,即便病好了,也會有後遺症,沒法繼續做太子,不會對儲君之位産生太大影響。
一直拖着不好,還不死,那才引人猜忌。
第二天徐蟄觀察了一下李元吉,發現他還是沒想起來有關齊王妃的事,放心地拜托他跑一趟,告訴李世民自己想要康複的打算。
李世民親自過來看了看他,同意他的打算。
接着徐蟄擴大了活動範圍,在東宮後面的小花園裏走了走。
蘇氏一直讓人關注着前院,聽說徐蟄出門了,趕忙打扮一番,帶着李厥往這邊走。
外人都說,徐蟄病重是因為被陛下訓斥,又到昭陵去着了涼,再加上朝堂上鬧得不快。蘇氏卻覺得,那日她和李厥的話,也是讓他生病的原因之一。
他雖然沒有明确表達過,厭惡自己的殘疾,兩條腿瘸了之後,性格上的轉變是有目共睹的。誰都知道這是他的逆鱗,誰都碰不得。
蘇氏這些日子都有好好教導李厥,只希望不要因為她沒有把孩子教好,讓他丢了父親的疼寵。
宮人們搬了矮榻過來,徐蟄坐在上面,眼前擺了一壺清酒,還有幾盤橘子蘋果秋梨,還有點心和花生。
李元吉就坐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剝橘子,再遠一點,幾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正在跟樂人們學唱曲,打打鬧鬧十分熱鬧。
李元吉剝了橘子分成兩半,一半自己吃,另一半放在徐蟄面前,他靠近徐蟄,低聲說,“我現在像不像禁脔?”
徐蟄沒伸手,直接喊住了他遞過來的橘子,笑着說,“要是把衣服換了更像。”
“那算了吧,我才不想穿。”
徐蟄就笑。
李元吉說,“可惜我削的蘋果太醜,不然就削蘋果了。”
徐蟄問:“有多醜?”
李元吉想了想,“倒也沒有太醜,就是帶着血味不好吃。”
徐蟄大笑,“那還是剝橘子吧。”
“大兄別笑了,快收斂一點,你還是個病人呢。”
“孤忘了。”徐蟄擺擺手,收了笑,老老實實坐在榻上。
因為前面他病得厲害,李世民并沒有把改立太子的事情告訴他,也沒讓他搬出東宮,一切形制還是按從前的來,這是帝王特有的寵愛,所以徐蟄也裝作不知道,沒把自稱改掉。
他看到遠處似乎有人影,問李元吉:“那邊是誰過來了?”
李元吉站起來,視線穿過一叢矮松,看清了來人,“好像是太子妃和公子。”
徐蟄就有一種開始宮鬥争寵的錯覺,只不過他是局外人,另一個主角是“娈童”李元吉。
蘇氏穿了一身淺淺的粉色襦裙,頭發在腦後盤起,臉上的妝容并不濃豔,甚是清新可人。
李厥被她打扮的也很可愛,臉頰肉嘟嘟的,眼神明亮,看起來聰明又乖巧。
在看到徐蟄旁邊的李元吉後,蘇氏頓了一下,茫然一閃而逝,接着挂上了溫和的笑容,“殿下前幾日一直病着不見客,妾身不便打擾,今日聽說殿下出來,想來應該是大好了,不禁心中欣喜,只求看一眼殿下。”
她輕輕推了下李厥,李厥上前兩步,歪着小腦袋問,“父王,你好了嗎?”
徐蟄放下橘子,李元吉遞過帕子來給他擦了擦手。做完這些之後,徐蟄冷淡道,“有勞愛妃挂念,孤如今已經好多了。”
蘇氏道:“厥兒許久沒見到您,一直追着妾身問呢。”
李厥說,“厥兒想父王了。”
徐蟄朝他擺擺手,“過來。”
李厥小跑過去,李元吉剛要起身給李厥讓座,被徐蟄按住了,“不用。”
說完他把李厥抱起來,放到了自己腿上。
李厥忐忑極了,小心地擡頭去看,發現父王眼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帶了笑意,真的好溫柔,那絲不安瞬間消失殆盡,“父王父王!”
“嗯,看來是真的想孤。”徐蟄拿了塊點心給他。
李厥咬了一口,笑得很高興,“父王的點心比母親那裏的好吃!”
“以後想吃了,就過來找父王。”徐蟄說完,看向下面的蘇氏,“蘇瑰周歲時,孤正病着,沒有留意那邊,如今孤病好得差不多,該補上那份禮。孤不方便過去,不妨由你帶着東西回去一趟,住上幾日,孤再派人去接你回來。”
徐蟄先是對李厥表示了親近,那就說明讓她回娘家是恩寵,不是厭惡。她連忙感謝,終于松了口氣。
李厥吃完了點心,徐蟄就讓蘇氏帶他回去了。
李元吉道:“這小子确實懂事,要不是大兄跟我說過之前那次,我看着也喜歡他。蘇氏确實會教孩子,就是不知道這孩子是真乖還是假乖。”
徐蟄搖了搖頭,“沒了皇位繼承,真假也沒什麽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