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閨夢骨(5)
無花都替南宮靈感到丢人。
他把人提溜跟前,“別說話。”
南宮靈也回過神來,“他是那個假扮成母親的人?母親人呢?”
無花跟他一起過來,自然不知道地上的一堆骨頭就是石觀音。人死了也會有屍體,又有誰能想到,那樣明麗的大美人死後會如妖魔般不堪?
徐蟄依然蹲在地上,沒碰石觀音的骨頭,也沒有看任何人,像是被吓住了。
實際上他正在心裏回應南宮靈那聲父親。
後面那群打掃沙子的美男子,随便哪個不是南宮靈他爹?徐蟄當然也是個爹。
楚留香道:“石夫人死了。”
胡鐵花震驚:“什麽?”
其他人也疑惑地看着他,楚留香便将事情解釋了一遍。
石觀音的死亡雖詭異,加上她多年不變的樣貌,似乎沒那麽難接受。楚留香等相處時日不多的外人覺得唏噓與震驚,無花與南宮靈也是唏噓與震驚,相比起來,倒是徐蟄看上去最傷心。
“你是誰?為什麽要冒充石觀音?”易容摘下,楚留香認出徐蟄就是跟他說過話的掃地男,只是仍想不通他這麽做的目的。
“香帥不認得妾身了嗎?妾身就是石觀音呀。”徐蟄端着石觀音的架子站了起來,無論神情還是語氣,都與石觀音一模一樣,看得人心裏發毛。
南宮靈小聲道:“也有可能是父親一直扮作女人……”無花額角突突跳,“不是。”
南宮靈:“那……”
“父親身份如何,你我再清楚不過。”無花輕聲說,心裏恨不得把南宮靈從頭到尾錘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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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南宮靈年少天真,卻從沒想到他腦洞這麽大。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兄弟,南宮靈這麽蠢,楚留香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了。
楚留香沒有在意兩個好友的互動,他注視着徐蟄,試圖從他身上看出些許端倪。
剛來的時候,他以為山谷處掃地的男子都已經精神崩潰。那樣的人能摸清楚石觀音的行動規律,易容地毫無破綻嗎?
“公子分明是男子,為何自稱石夫人?”
徐蟄站起來,靜靜回視他。
楚留香知道問不出來,嘆了口氣,“先是先将石夫人的屍骨掩埋,這位公子也不妨先去處理一下傷口。”
無花拍拍南宮靈的肩膀,“這裏的事情交給我,你去重新安排一下他的住處。”他又對楚留香道:“家中只有我與靈兒兩個男子,煩請三位幫忙。”
南宮靈對徐蟄有點發憷,喊了好幾聲。徐蟄也沒為難他,邁步出門,走了許久回到自己的房間。
南宮靈一直在後面跟着,熱風一吹,冷靜了很多,對父母親情的幻想也徹底破滅。他喊了幾個姑娘過來,清理徐蟄臉上的抓傷,徐蟄很安靜,像個精致的木偶一動不動,任由他們擺弄。
南宮靈四下看了看,“你就住在這裏?”
屋子簡陋不說,還髒兮兮的,外面一群不人不鬼的男人晃晃悠悠,想想就心底發涼。
徐蟄沒理他,南宮靈也不介意。
這小小一間房,打眼一掃就能看全,只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連個盛衣服的櫃子都沒有。
他不會就身上這一件衣服吧?南宮靈一看,他現在穿的是石觀音的衣服。
南宮靈問:“他在這裏多久了?”
“回二公子,弟子不知。”給徐蟄擦傷口的女人說,“師父每隔一段時日都會帶人回來,誰敢去記他們的樣貌與身份呢?弟子平日只負責将飯菜送至涼亭,與公子們見不了幾面。”
南宮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明白石觀音帶男人回來是什麽意思。
如果說之前他還對“母親”一詞抱有溫情,親眼所見之後也幻滅地幹幹淨淨。
他甚至覺得這裏的人都很可憐。
男寵也好,徒弟也好,甚至父親、兄長,還有他自己,全都很可憐。回憶起在丐幫的日子,竟像做夢似的。
石觀音的葬禮倉促又簡單,後續的事情卻十分麻煩。
無花有心接手她的産業,只是沙漠中的其他幾個勢力不是吃素的,基地中的曲無容等人更是懾于石觀音的威勢服從,石觀音一死,人心就散了。還有個楚留香在身側盯着,妙僧無花該是聖潔無垢之人,怎能将財富看在眼裏?
只能忍痛放棄唾手可得的巨款,還有母親名下姿容各異的大徒弟們。
剩下就是掃地男人們無法安置。
楚留香不願殺人,也不願看着他們眼睜睜送死,姬冰雁便提議讓他們自行帶上食物和水,如果能穿越大漠,回到蘭州後他會給這些人找些活兒做。
姬冰雁雖是蘭州首富,家産無數,卻十分摳門,還有個外號叫鐵公雞。這些人不像石駝神志清醒,能做的事情有限,收養他們就是賠錢的買賣。
楚留香将兄弟為自己做的事記在心裏,笑道:“回去之後,我請你們喝酒。”
胡鐵花道:“好!喝他個三天三夜!”
“喝酒可以,”姬冰雁道,“那個假扮石觀音的人,我可不敢收留,你還是追查到底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這是自然。”
徐蟄被戳穿身份後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他神色平靜,混在掃地美男裏依然不起眼。見幾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徐蟄悄悄溜走,去石觀音的房間換了身衣服,又重新貼回易容。
石觀音可不是貼心的情人,被抓來或者騙來的男人,最開始有幾件換洗衣服,随着神志漸漸迷蒙,也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了,最後只剩下馊掉的舊衣,還有身上穿着的那件。
徐蟄穿來的衣服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不多,如今看來只有這張臉,還有他扮成石觀音後丢下的那堆東西。
“你怎麽又扮成石觀音了!”胡鐵花看到徐蟄後吓了一跳。
更震撼的是,看到石觀音這張臉,萬事不管的掃地男們忽然暴動,又喊又叫地撲了過來,更有人當場脫下衣服做那等□□之事。
幾人連忙把掃地男們控制住,帶着徐蟄到了後面,不叫他出現在人前。
石觀音活着的時候易容成她就很可怕,現在人死了,又用這張臉出現,簡直就是鬧鬼現場!
姬冰雁依然冷着一張臉,無花神色淡然,城府較淺的南宮靈變了臉色。
他和石觀音沒什麽感情,但那個人終究是她母親,死者為大,頂着這張臉不就是對她不敬嗎?
徐蟄笑吟吟道:“妾身怎麽了?”
“由他去吧。”楚留香嘆氣,“總比那些人的情況好些。”
南宮靈頓時心虛,歸根究底,還是石觀音做的孽。
一行人浩浩蕩蕩在沙漠中趕路,石觀音的鬼船派上了用場,繩索束縛住老鷹,再準備足夠肉幹,就可以像在海中航行一般前進。
船艙遮住太陽,裏面有足夠的清水,比乘坐駱駝還要奢侈。因為聲勢浩大,趕路的行人主動避開,比來時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楚留香主動來找徐蟄。
“香帥怎麽來了?”
楚留香一陣恍惚,簡直分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真是假。
畢竟死的那個連屍體都沒剩下。
再一想,這人還曾摘下易容了一段時間,被石觀音撓出的傷口結了痂,就在現在的易容下面。
可惜了,有如此風骨,卻是個男人。
“公子。”楚留香道。
“香帥怎得這般稱呼妾身?不妨像以前一樣,仍舊喚我石夫人便是。請坐。”
楚留香找地方坐下,“現下只有你我二人。”
徐蟄心想,這混球該不會要打算對他下手吧?
楚留香又道:“公子何必再僞裝?我不會對你不利,坦誠布公,然後回家不是很好?”
徐蟄松了口氣,“香帥?”
楚留香見他眼中疑惑不似僞裝,倒有些拿不準,他是故意裝瘋扮癡,還是真的被石觀音折磨瘋了。
有些人瘋了之後确實會以為自己是另一個人,但是行為言語上總會出現纰漏。這個人更可以在瞞着石觀音控制這麽大個基地,就算楚留香自己來,都未必能做得更好。
除非他天賦異禀,就算是瘋了,也有超乎尋常的直覺。
如果真的是這樣,石觀音真是罪大惡極,将這麽一個天才逼迫到這種境地。
楚留香嘆了口氣。
徐蟄問:“香帥因何嘆息?”
楚留香道:“夫人難道不知?”
徐蟄笑着搖了搖頭。
“夫人先前所言,可還算數?”
“不知香帥說的是那一句話?”
“自然是……”楚留香緩緩靠近徐蟄,郁金花香逐漸清晰。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也不必說出口,徐蟄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徐蟄低頭看了眼雙膝,心想如果楚留香再敢往前,就給他中間來上一腳。
楚留香是個君子,最懂得适可而止,他及時停下動作,沒有施加更多壓迫,正停在暧昧又不至于恐懼的距離。
船艙忽然傳來聲音,房門沒關。
楚留香連忙與徐蟄分開,就見南宮靈與胡鐵花站在不遠處。
南宮靈大怒:“你在做什麽!”
楚留香苦笑,“若我說什麽都沒有做,你信嗎?”
南宮靈:“我信你個鬼。”
徐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想要不要順勢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