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時間回溯到間桐當主暗算Saber那一晚。
“我幫你除掉言峰绮禮。而且,我甚至可能拯救你心愛的女人。”
衛宮切嗣因為這句話而晃神,之後沉重地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愛麗……艾因茲貝倫家的人造人,只是容納英靈魂魄的容器而已。”
“大聖杯的啓動,需要的只是被回收的魔力而已。如果能在容器被填滿之前将魔力傾倒出來,這個作為‘器’的人偶,大概能夠繼續活下去吧。當然,她原本就是人造人,快速衰亡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如果我的儀式能夠成功,你的夫人至少多活上幾個月。”
衛宮切嗣沒有應聲。間桐雁夜所言成立,但他無法相信對方。事實上,因為經受過無數絕望的緣故,他已經沒有經歷去企盼希望降臨、并為此而冒險了。
“你可以考慮一下,衛宮切嗣。如果你打算與我合作的話……”停頓片刻,間桐雁夜借助使魔,傳達了令衛宮切嗣相當意外的話語,“就來炸毀間桐家、做出要全力擊殺我的樣子來吧。我會将外面的結界毀掉,等你到來。”
盡管心懷疑慮,但衛宮切嗣終究決定襲擊間桐家。而在這場本該是做戲的偷襲之中,他絲毫沒有留情。
既然這個人親手瓦解了間桐家的防禦,那就借此機會除掉他吧。衛宮切嗣如是想。
但間桐雁夜并沒有被衛宮切嗣殺死。在此之後,他們甚至再度談判了一次,制定了除掉Archer陣營的計劃。
“Berserker會前去狙擊Saber。當然,只是做戲罷了。只要Archer出現,我便會使用一枚令咒強迫他轉而攻擊Archer,以二對一。至于我,會在儀式完成後與你會合。到時候,由我來攻擊言峰绮禮轉移他的注意力,你趁機擊斃他。這個人是最危險的敵人,還是趁早解決為好。”
雁夜的那一番話并未打動衛宮切嗣。但那個時候依偎在他懷裏的、白發紅瞳的女人,令衛宮切嗣動搖了。
女人無私的愛意令他能在心底保留一片柔軟,也因此而愈發痛苦。
他早就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看着對方死去,甚至,有可能是他親手了解對方。
——但是神啊,請你停一停。我懇求你,讓這個美麗的女人在我的人生中多停留一會兒。
魔術師殺手并不信任間桐雁夜。直覺告訴他,如今的間桐當主與此前已經大不相同了。從那雙仿佛被陰影籠罩的深紫色瞳孔中,他感受不到戰意,甚至感受不到生命鮮活的氣息。
心髒已然停止跳動的行屍走肉,因為某種強烈執念而躍起一搏。對方身上的這種既視感,令衛宮切嗣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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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認可間桐雁夜的計劃,也信服對方膽敢只身來到自己陣營談判的勇氣與誠意。
捉住機會的話,自己便能将另外兩名禦主一并鏟除。心中另有打算的衛宮切嗣,最終答應了與對方結盟。
當手背上只剩一道咒令的間桐雁夜抱着愛麗出現在眼前,衛宮切嗣終于确定,自己已經勝券在握。
更重要的是,對方懷中的女人,胸口還在微微伏動。
與衛宮切嗣的安心不同,仍舊專注于戰鬥的言峰绮禮感到了不安。預料之外的事件發生,令他胸膛之內彌漫起焦灼。
大概是發覺了绮禮的眼神,間桐雁夜瞥了對方一眼。
那是,無比漠然的眼神。
三個各懷鬼胎的男人聚集于此,令命運的螺旋加快了旋轉的速度。
間桐雁夜将愛麗斯菲爾輕輕放在地上,打算履行諾言偷襲言峰绮禮。但是,當他一手聚集魔力、同時回身面對戰局時,卻愕然地瞪大了眼。他發現,衛宮切嗣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的,是自己。
在雁夜從驚愕中恢複之前,衛宮切嗣便以令人難以反應的速度連連扣動扳機。雁夜則下意識地以蟲術防禦,并且,陷入了另一份驚訝之中。
持有六柄黑鍵的言峰绮禮,原本已經擺出了欺身上前給敵人以重擊的姿态,卻在向前沖去時硬生生地改變了身體運動的軌跡,揮動利刃将子彈格擋開來。
間桐雁夜與這個以側身姿态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對視了。在那張在絕大多數時候都能将真實心情全然隐藏的俊美臉龐上,他分辨出了名為“慌張”的情感。
哼,到了這種時候,就不必裝出體貼的樣子了吧。
而雁夜在讀懂對方表情之前便冷笑着動了手。
成群的翅刃蟲沖撞着脆弱的木門沖了進來,如同黑色噴泉般從破碎的木頭之間噴湧而出。它們與蟲使本人釋放出的魔力一起、彙聚成了劍般尖銳的長龍,向着敵人的方向刺了過去。
以蟲為載體的、大量魔力凝結而成的黑色長劍,準确無誤地穿透了言峰绮禮的胸膛。
因為無法承受巨大魔力的緣故,被驅使了的群蟲紛紛爆裂而亡。黑色的蟲屍碎片與殷紅的血液一同噴濺開來,甚至沾染在了間桐雁夜施術時擡起的手上。
間桐雁夜瞥了眼被滾燙的紅色液體的手指,便控制餘量充足的翅刃蟲分散開來,以此防備衛宮切嗣再度發難。
在這之後,他的目光掃過言峰绮禮流血不止的可怖傷口,最終停留在對方盈滿不可置信的、睜圓的雙眼上。
哈哈,看來對方是沒有想到,自己這個被欺騙、被利用、被羞辱的可笑角色,也有反噬的一刻。
緊接着,雁夜看到對方努力令已然不聽使喚的身體動起來,向自己這邊艱難地移了一步。
這家夥……到了這個地步也不會乖乖倒下嗎?
間桐雁夜維持着防備的姿态,看着對方竭力擡起手來、向自己被血染紅的慘白手指伸過來。之後,他猛地擡手,将那無力的手臂推開。大量使用魔力的副作用似乎還在,以至于他在做這個動作時渾身疼痛。
這樣逞強,到底是為了什麽呢!以這樣悲慘的姿态失敗,就給我老老實實地躺在地上啊!
間桐雁夜并沒有使很大力氣,但男人遭受重創的身軀已經受不了任何外力。這個在雁夜記憶中強勢到令人厭惡的男人,以前所未有的無助姿态倒了下去。被先前攻擊的沖力弄得脆弱不堪的肋骨根根折斷,令人發麻的聲音鑽到了雁夜耳廓深處。
有那麽一瞬間,雁夜想要伸出手去。似乎身體已經習慣了之前那些虛與委蛇、與真實感情根本無關的親密舉動,他竟然條件反射般地試圖抱住對方。但是,胸腔之內溢滿的劇痛,令他僅僅是動動手指,都極度艱難。
有什麽意義呢。言峰绮禮一定會死,自己也是。而且,自己諸多不幸的根源,不都是這個人嗎?
在矛盾之中看着對方的身體砸向地面,雁夜終于松了口氣般地向前走去。但是,在他面前,言峰绮禮奮力用手撐住了地;而雁夜也終于意識到,對方正在動用治愈魔法去修補胸口的傷處。
“沒用的,神父。”間桐雁夜終于開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酷,“這個大洞,是無法治愈的。”
絕對沒用的。這樣消耗魔力修複身體,只是讓自己再疼痛一會兒罷了。
雁夜看着面前的男人終于支撐不住倒在黑紅色的血泊中,被當胸穿透的巨大傷口仍舊有血湧出。知道對方已經不可能發難,他踏入血泊,打算繞過障礙去面對自己僅剩的對手。
“你……果然還是……”
語焉不詳的碎片從對方的口中飄出。雁夜明白對方想說什麽,不由得閉了眼。
蔓延到自己腳下的鮮紅色液體,真是太刺眼了。他想。
事實上,言峰绮禮這個人也是極度刺眼的存在。擁有鮮活生命的時候惡意玩弄着別人,死前也說着令人傷腦筋的話。
所以,不能在對方面前露出哪怕一丁點感情、一絲絲情感波動,不能再做取悅對方的事。“說了沒有啊,神父。”
現在的言峰绮禮在想什麽呢。還是說,對方已經被疼痛逼到無法思考了?
事實上,言峰绮禮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會死。開膛剖腹的劇痛令四肢都變得麻木,對方的魔力蠶食着自己的肺腑、令治療魔術收效甚微。但是,這錐心蝕骨的痛感,反而令他腦中仍舊保持着清明。
間桐雁夜在隐藏情緒。對方的冷漠,是假的。
為什麽雁夜會用虛假的眼神看着自己呢。分明漠然的僞裝之下有着更多的情緒,卻全部被冷漠遮掩過去了。
身着和服的青年踏着鮮血來到他身前,毫不停步地從他的身體上跨了過去。
“沒有怨恨你啊。”他聽見間桐雁夜淡淡的聲音,“但是,也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不過,這應該就是對方的真實想法了吧。
這個男人,以平常又特殊的姿态引起了自己的注意,以不可思議的方式令自己獲得無限樂趣,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擊殺了自己。
果然沒有看錯啊。間桐雁夜,就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
但是,很奇怪。
自己被擊穿的,分明是胸口。
在自己意識逐漸渙散之際仍舊鮮明疼痛着的,卻是心髒。
間桐雁夜沒有回頭,只是神情凝重地盯着始終用槍指着自己的衛宮切嗣。在身後愈發輕微的呼吸聲終于消失之際,間桐雁夜終于向盟友打了招呼:“你臨時改變主意了啊。”
“用你做誘餌會更有效。”衛宮切嗣面無表情,“而且,結果并沒有受到影響。”
的确,盡管與計劃不同,但敵人被除掉了。這便是自己想要的結局。
但是,用自己來做誘餌……言峰绮禮這家夥,也終于體會到被人陷害的滋味了啊。
間桐雁夜體會到了一絲報複的快意。但是,他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真傷腦筋。在生死關頭,言峰绮禮維護自己的畫面卻一直賴在腦海裏。該說這是對方過人的能力嗎?分明是毫不相關的人,卻在自己的生命中強行加深了存在感。
不過,眼下可不是想着死人的時候啊。
雁夜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睛倒是死死盯着僅剩的敵人。
他知道,衛宮切嗣不會輕舉妄動。先前在間桐家兩人交手時,自己的蟲牆擋下了對方的絕大部分攻擊。對方的魔術禮裝倒是殺傷力可觀,但自己僅僅是控制蟲群、而非将魔力回路與蟲相連,衛宮切嗣無法用對付肯尼斯的方式殺傷自己。
“……切嗣?”
屬于虛弱女人的聲音打破了異常的沉默。愛麗悠悠醒轉,第一眼便看見了自己的丈夫。當她意識到對方正與間桐當主對峙時,她疑惑地叫出了聲:“你們兩個,為什麽會動起手來?”
“只剩我們兩個了啊,夫人。”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雁夜柔聲解釋。
局面被這句話打開了。衛宮切嗣扣動了扳機,槍聲在地下空洞之內尖銳地回響。
間桐雁夜操縱蟲群作為盾牌,擋住了攻擊。破碎的蟲屍四處飛濺,如在空中跳起死亡之舞。
似乎該輪到自己還擊了。這樣想着的雁夜,驅使更多翅刃蟲組成了包圍圈。但是,在他發起真正意義上的大規模攻擊之前,有超出想象的事情發生。
頭頂的天花板——應當是柳洞寺佛堂的地板——不堪重負似地整個坍塌了下來。
在愛麗受到驚吓的尖叫聲中,大量的黑泥随着頭頂的塌陷而簌簌下落,瞬息之間吞噬了雁夜的全部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