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Z]蠱惑

第20章 （上）

原本，言峰绮禮是不打算在眼下這個情況與雁夜碰面的。只是，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完全與他的計劃脫軌了。

當绮禮還在猶豫時，未得到回應的雁夜已經默認對方不會出面。哼了一聲，他用清冷的聲音繼續未完的話語：“雖然我相信這不是你的本意，但還是要感謝你，給了我與時臣面對面的機會。你不出聲，是因為迄今為止的一切不能滿足你嗎？雖然會很困難，但時臣的從者有一定可能被你接手；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狼狽不堪的樣子。還是說，我所承受的、這個程度的痛苦，并不能令你滿意呢！”

從牙縫中用力擠出的尾音，令言峰绮禮感受到了對方的不滿。

自己并非是不滿足。間桐雁夜對眼下局勢的分析并沒有錯，然而對方不清楚自己與Archer早有協定；事實是，自己無需費神，便能獲得此戰中最強大的從者。而從雁夜身上，自己也的确獲得了旁觀他人苦痛的樂趣。

但是，仍舊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不能完全理解雁夜對導師的執着。但是，自己根本不想看到那兩個人宿命般相會的畫面；即便僅僅是從雁夜口中聽到另一個人的名字，都能令自己不快。

完全不能理解雁夜對那個毫無血緣關系少女的名為“愛”的感情。但是，自己卻被這一無法了解的事物所吸引着。這種渴求着對方的欲望無可抑制，甚至，強烈的情感已然湧入了內心的空洞，開始填補自己心靈所缺失的那一部分。

绮禮放下酒杯，站起身來。

與此同時，間桐雁夜終于放棄了等待，向教堂大門走去。途中因為咳血，他不得不停了一會兒。在黑暗之中低下頭去的他，看上去如同教堂外面業已凋零的植物一般脆弱。

前方不遠傳來巨響。雁夜猛地擡起頭來。借着滲透進來的、黯淡的月光，他看到言峰绮禮站在門口。幾秒之前，大門被對方猛地關上了。

在看到對方的一刻，無處安放的怒氣爆發出來，甚至前世的冤屈也湧上心頭。快速上前幾步，雁夜猛地捉住了對方的衣襟。“你滿意了嗎！如果不是你……不是你的話……”

言峰绮禮默默地微低下頭。安放在自己胸前的雙手因為太過用力，骨骼筋絡的形狀清晰地印刻在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上。紫色的頭發細碎地散下來、将間桐雁夜的雙眼遮了住，但僅從那微微抖動的薄唇，便可以知道對方激動到了何種地步。

“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雁夜。” 将近在咫尺的臉輕輕捧起，绮禮以輕柔的語氣，在雁夜心上又補了一刀，“對導師心懷扭曲情感的是你，毫不留情傷害導師的人是你，在昔日青梅竹馬的女人面前用話語傷害彼此的人也是你。這些，無可辯駁。”

聞言，間桐雁夜的雙肩猛地抖了一下。仿佛被言峰绮禮惡毒的言語擊中了要害，他原本就不堪重負的身軀倒下的跡象。

但他終究是沒有動搖。将绮禮輕觸自己臉龐的雙手撥開，間桐雁夜冷靜地再度發聲：“神父，你先前說的‘合作’，并非到此為止吧。”

言峰绮禮睜大了眼。

微微仰視着眼前之人，雁夜輕輕地說出了挑戰般的話語：“你說的都沒錯。我正是脆弱又自私的家夥。不過，想讓我崩潰，也沒有這麽簡單。在贏取聖杯之前，我不可能倒下。”

“我以為，”難以自制地，言峰绮禮将真實想法脫口而出，“你不會再信任我了。”

“你還真以為我信任過你嗎？你這個……”原本提高了聲音的間桐雁夜，卻忽然冷淡地将頭轉開，“算了。如果你有像樣的計劃重回聖杯戰争，那麽，與你結成盟友關系也無所謂。比起最終的大混戰，我寧願與僅剩的一名敵人當面對決。”

隐約地，绮禮認為自己捉住了重點。“你所尋找的盟友，即便不是我也可以嗎。”

“哈！難道你以為，我是非你不可嗎？”間桐雁夜露出嘲笑，“你未免自視甚高了，神父。我是一定會戰鬥到最後的。而與我合作的那個人——如果我硬要尋求的話，也必須能夠存活下來。對我來說，你甚至不算是最理想的合作者，只是出于無奈的備選項罷了。”

言峰绮禮愕然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有什麽東西如同暗湧，悄聲無息地改變了。那個在自己面前有着豐富表情的間桐雁夜，那個生澀地引誘過自己、又因為自己的放肆碰觸而鬧脾氣的間桐雁夜，被眼前這個人親手抹殺掉了。現在站在那裏、眼中閃耀着鋒刃般寒光的，是間桐家的現任當主。

體內的刻印蟲因為魔力過度消耗而不安分起來，被疼痛折磨得煩躁不堪的雁夜并未意識到绮禮的反常。淺笑着繞過言峰绮禮，他走向門口。“初次見面也是，未遠川那天也是。如果不是你任性地追上來，我可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

是這樣的嗎？

第一次與這個人面對面時，對方所說的第一句話，是“真沒想到，等來的會是你”。

原來是這樣。對方企盼着與此戰中的某人相遇，而那個人并不是自己。所以，自己努力追逐過的這個人，從來沒有注視過自己、沒有專心思考過有關自己的事。

言峰绮禮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陷入了名為恐慌的泥沼。

那麽，就到此為止好了。未知的情感一旦與敵人有關，就可能危險無比。

這樣想着的言峰绮禮，卻無法自控地向雁夜伸出手去。

在即将拉開緊閉的門時，雁夜被身後人鐵鉗似的手捉住了腕部、死死地抵在門上。失去自由活動能力的他還來不及消化剛剛發生的事情，就被來自門板之外的聲音弄得身體瞬間僵直。

“小櫻！擁有進修資格的魔術師不會那麽容易死掉的，你不要拉我啊！雁夜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等我找到他，一定會讓他好看！”這是間桐鶴野不甚清醒又氣急敗壞的聲音。

“正是因為爸爸很厲害，所以這次他留書，一定是遇到了困難！鶴野叔叔，爸爸所指的，應該就是這座教堂吧？”這是間桐櫻焦急的聲音。

雁夜很确定，自己出門之前沒有留紙條或是其他什麽見鬼的東西。那麽，設計引小櫻出門的，恐怕就是這個變态神父了。

這家夥，難道是打算令小櫻見到自己傷害時臣與葵小姐的場面嗎？

被強烈的怒氣刺激到失聲，雁夜憤怒地轉向绮禮。然而，對方的表情，令他心髒狠狠地抽跳了一下。

如同完美人偶般的言峰绮禮，那雙純黑的眼睛中通常空無一物。但是，現下映在雁夜瞳孔中的，是在對方眼底扭曲着湧現的黑色漩渦；而那張英俊的臉孔，也可怕地猙獰起來。

有如實質的壓迫感令雁夜産生了逃走的沖動。然而他本人就被壓在門上，唯一逃走的道路已被封死；而言峰绮禮正緊握着他的手腕，那令他痛不欲生的力度，讓他懷疑自己的骨頭将被碾碎。

“不會到此為止的。”以陰暗得吓人的語氣說完這句話，言峰绮禮兇狠地吻住了他。

在近乎窒息的缺氧感中，間桐雁夜意識到那是對方的答案，甚至也明白了對方未能言明的東西。

彼此勾結的關系不會到此為止，你也不可能選擇其他人。在你狼狽到這個地步的時候，只有我會将魔力無條件提供給你。

雁夜尚未明白自己是如何讀出對方的心聲，便被對方撕扯自己和服的行徑驚呆了。

這家夥，是認真的？

不久之前，這裏曾發生過一場生死惡鬥；就在此刻，自己的家人正在外面尋找自己。而這裏，是對神職人員無比重要的，教堂。

這家夥……是認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