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
言峰绮禮很快意識到,正如間桐雁夜本人所說,自己所失去的魔力并非大量到會影響自己行動的地步。
但從未經歷過的、魔力從身體裏流失的感覺的确不怎麽美好。此刻,绮禮只覺得四肢酸澀、眼皮沉重,想要立刻睡死過去。
另一邊,先前虛弱到難以獨立行走的間桐當主,則因為間桐家的異術而迅速恢複過來。那蒼白細長的手指,甚至有了推動绮禮身體的力氣。“讓開,我要穿衣服了,”間桐雁夜不滿道,“你應該沒到動彈不得的地步吧。還是說,你舍不得結束了?”
那是與往常相比別無二致的冷淡語氣。言峰绮禮支起上身,讓對方有整理衣服的空間。他看着雁夜将襦袢與和服一一收緊,将印滿傷痕又被自己弄髒的瘦削身體遮起,又理了理因為被汗水浸濕而貼在脖頸上的頭發。
這個人似乎已經徹底冷靜下來、變回了當主應有的樣子。
言峰绮禮所不知道的是,看似平靜的間桐雁夜,早已将最想說出口的話死死按在心底了。
——忘掉忘掉忘掉給我忘掉剛才的事啊你這混蛋!
利用淫|蟲獲得魔力這個肮髒又屈辱的法子,間桐雁夜原本是死也不願嘗試的。在事情已經發生了的眼下,他只希望彼此都能将這件事盡快忘卻。
簡直是糟糕透頂。自己主動引|誘敵人在先,又因為對方的熱烈回應而徹底失控。那個會溫柔地在敵人耳邊說着情話、在敵人身下迷失哭泣的,簡直不像是自己了。
“說起來,你這家夥還真是有趣啊。剛剛還對背德之事充滿罪惡感,嘗試過一次卻立刻迷上了這種事情嗎?”雁夜譏諷道,同時站起身來。
诶?
似乎有哪裏不對。在場的兩人,好像只有一個是初嘗情|事吧。
不約而同想到這一點的二人做出了不同的反應。間桐雁夜不滿地啧了一聲,用力将和服腰帶束緊、又圍上圍巾。而言峰绮禮則愉悅地揚起了唇角。待雁夜穿戴完畢,他用法衣包裹住對方單薄的身軀,将對方抱了起來。“我送你回間桐家。”
對方冷酷而專注的姿态是最吸引自己的,但失去冷靜的模樣也能令自己感到愉快。毫無預兆地抱起對方邁開腳步的言峰绮禮,如願以償接收到了雁夜不滿的瞪視。與此同時,他也将對方不慎表露出、又迅速遮掩起來的無措神态收入眼底。
真是愉悅啊。
“你是因為我而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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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在生氣吧,但不是因為你。”間桐雁夜低聲道,因為嘴被圍巾掩住,聲音有點悶悶的,“畢竟是魔道的力量令我做出糟糕的事情來。”
“所以說,你經常因為這一點而頭疼?雖然這種魔術能讓你奪取他人的力量,卻也會讓你因為親密接觸而無法自控?”低頭看着被自己抱在懷裏的人,言峰绮禮用同情的語氣發問。
“沒什麽好頭疼的,我身邊也并沒有什麽會親密到這個程度的人。如果不是某個神父多管閑事,我才不會失控。”雁夜挖苦他。
言峰绮禮沉默不語。的确,是他在不了解間桐家魔術的情況下引發意外。然而,現在的他,并不覺得方才發生的一切有什麽不好。
恍惚之間,绮禮聽到雁夜再度開口:“神父,你正在尋找新的從者,對吧。”
“是的。”言峰绮禮很快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他知道對方會猜到——自己在對方面前并未掩飾咒令的存在。
“那麽,你覺得Lancer怎麽樣?雖然說是個正直到傷腦筋的家夥,但實力不差。”
無論是雁夜突然變得公事公辦的語氣還是話語本身,都令绮禮感到意外。“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Lancer的主人……”
“Lancer的主人已經無法戰鬥了。雖然Lancer本人很尊敬肯尼斯、似乎還阻止了其他人試圖從肯尼斯那裏奪取咒令的行為?但這沒什麽用。只要你殺掉肯尼斯,他剩下的咒令便屬于你了。到時候,擁有五枚咒令的你完全可以讓Lancer聽命。”間桐雁夜擡眼看向绮禮,唇角挂着冰冷的微笑,“肯尼斯方才往聖堂教會去了,大概是為了領取獎勵吧。不過,我的使魔将他攔下了。”
在深夜空曠的街道上,言峰绮禮停下了腳步。
間桐雁夜一直沒有放松對其他陣營的監視。眼下,對所有陣營真實實力最為了解的,恐怕就只有這個人了。而對方顯然也下決心要贏得戰争,甚至不惜在魔力大量損耗的情況下放出使魔、從而得知其他陣營是否得到了令咒的獎勵。
更重要的是,這些事情,原本是間桐雁夜背着所有人進行的。
“為什麽和我說這些?難道……”言峰绮禮做出了推測,“你是想與我結盟嗎?”
“別開玩笑了,”間桐雁夜迅速否定道,“你是時臣的盟友吧。”
從雁夜口中聽到導師的名字會令自己不舒服——言峰绮禮再度意識到這一點。正當绮禮試圖搞清緣由時,他聽見雁夜繼續說了下去:“我無意與人合作,只是回應你迄今為止對我表現出的善意罷了。雖然我很懷疑你行事的動機,但至少,你在我需要時為我提供了魔力,不是嗎?”
“原來是因為我啊,”绮禮輕語道,“你的決定,是因為我而做出的。”
“這樣說也不算錯。”雁夜微微擡頭、予以回應,卻因為看到對方此刻的表情而安靜了幾秒鐘。在這之後,他扭開頭,以不滿的語氣說道,“你再那樣傻笑,我就扔下你一個人回家了。”
間桐雁夜感到不安。言峰绮禮那稀缺的表情,絕大部分都是在自己面前展現的。這不對勁。
就像現在。“微笑”在年輕神父那張英俊的臉上已不再僵硬,但這一表情卻令自己心中充滿了未知的驚悚感。那雙不曾被任何事物引燃的、簡直說得上是雖生若死的眼睛中,此刻正盯着自己,眼瞳之內熊熊燃燒着喜悅與滿足的火光。
不能對言峰绮禮置之不理了。這個人對自己産生了充滿惡意的興趣,必須在被對方陷害甚至殺傷之前,想出有效的掣肘之計來應對。
“你這樣回去沒問題嗎?恐怕連走路都很困難吧。”
“哈?”反應過來的雁夜簡直要惱羞成怒,“你還真有臉說啊。話說,你在外面閑逛、不回去教會那裏,這樣真的好嗎?”
“至少迄今為止,父親還沒有向我傳遞任何消息。一定會将你送回去的,雁夜。我至少應該負起責任……”
“神父!”
間桐雁夜的聲音比先前提高了些許,蒼白的臉頰上有淡淡的粉紅色暈染開來。
與其說是真的發怒,不如說僅僅是羞惱吧。意識到對方是因為自己才會表現出如此少有的姿态,言峰绮禮的內心是前所未有的舒暢與輕快。将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他幾乎是在明知故問:“你是在因為我而鬧別扭嗎?”
“神父,你這個人……”間桐雁夜咬牙切齒,“真的很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