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看到死敵抛棄了一向高傲優雅的姿态、露出凝重的神色、時不時還做出些氣急敗壞的行為,間桐雁夜心情好了起來。但是,體內的疼痛也提醒着他,自己正處在怎樣的窘境之中。
魔力比想象中消耗得更多,也更快。
意識到這一點的雁夜,決定在合适的時候收手。
既然前世的海魔能被某一英靈消滅掉,那麽,在自己也加入戰局的情況下,那名英靈多半也可以完成斬殺海魔的任務吧。
這樣想着,間桐雁夜将目光投向淺灘。Saber與Lancer仍在锲而不舍地正面阻擊海魔,而升入空中的Rider幾乎是在配合着berserber作戰、盡可能地破壞海魔龐大的身軀。
因為無法交流便放下“大帝”的身份配合其他英靈嗎?還真是心性豁達。有伊斯坎達爾這樣的英雄一起并肩作戰,想必,蘭斯洛特也能感受英雄相惜般的愉快。
夜風将武器破空之聲與炸藥爆破聲送了過來。伊斯坎達爾爽朗的大笑聲也随之飄來,其中還夾雜着“若能将你這樣的騎士收入麾下”之類的話語。
……好吧,面對想讓所有英靈歸順自己的家夥,或許蘭斯洛特也不會太高興。
将目光轉回遠坂時臣方向的雁夜,因為對方的舉動而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從高空躍下的遠坂家主,因為對魔力有絕佳控制的緣故,以華麗的姿态輕盈落地。
那個自诩優雅的家夥,哪怕是頭發絲都沒有因方才的舉動而變得淩亂。反觀自己,大概永遠不能超越對方吧。
被封存在心中許久的自卑再度浮了上來。
從兒時就養成的、別扭着不願承認的羨慕,曾在前世被扭曲為憎恨;然而,在自己也成為合格魔術師的今天,面對遠坂時臣,自己仍舊是懷着不想面對的豔羨與嫉妒。
不想在負面情緒中沉浸太久,間桐雁夜轉而思考該如何避免與對方正面交鋒。
遠坂時臣是來尋找自己的,多半是想以魔術決鬥。只是,與前世自己憤怒挑釁、時臣從容迎戰不同,這一次是對方先沉不住氣了。
間桐雁夜仍舊縮在黑暗之中。屬于火系魔法的栖息在逐漸靠近,明白這是時臣在靠近自己的雁夜咬緊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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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時臣交手是遲早的事情,但現在不行。
為了令berserber在保有一絲理智的情況下戰鬥,自己例行公事地提供魔力的同時,更需要源源不斷地消耗力量來維持自己與英靈之間的感應。若此刻驅動蟲術攻擊時臣,自己便會功虧一篑,berserker也會變成徹底不服從指揮的狂犬。
但是,在時臣面前倉皇逃走這種事,自己是絕對做不到的。
在黑夜霧霭之中陷入迷茫矛盾的人,并不止間桐雁夜一個。
言峰绮禮盯了一會兒自己手背上的令咒,繼續望向雁夜所在的位置。
從這個角度,他是可以擲出黑鍵攻擊間桐雁夜的;雖然間桐當主絕對可以擋下如此一擊,但必然會因為召喚群蟲而暴露所在。這樣一來,遠坂時臣就能更輕易地發現死敵的位置。
但是,言峰绮禮非但不想這樣做,甚至還因為間桐雁夜遲早會遭遇使臣這個事實而憂慮起來。與此同時,一向遵從倫理道德、嚴守導師命令的他,開始質疑自己的心态。
與遠坂時臣先前的設想不同,berserker并非因為力量微小而遲遲不露面——狂戰士有着超乎所有人預料的戰鬥力。而在時鐘塔進修過的間桐當主本人,也并非好對付的角色。這樣棘手的敵人,自己卻向導師隐瞞了絕大多數關于對方的事情,包括自己與間桐雁夜的近兩次碰面。
眼下,間桐雁夜因為魔力消耗過大的緣故變得不堪一擊——這分明是消滅對方的最佳時機。然而,那個瘦弱身影被火焰吞沒的畫面,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
海魔被消滅前,其他陣營的争鬥應該先擱在一邊,就算是時臣師,也不該這時候徇私仇。
用這個勉強到绮禮本人都為之臉紅的理由說服自己,他放出了自己的使魔,打算以虛假情報騙導師回到空中的黃金船上去。
行欺騙之事的言峰绮禮,再度看向了令他下此決定的始作俑者。
若說先前的碰面中對方都是滿身戒備,眼下,間桐雁夜則完全褪去了堅硬鋒利的外殼。
那個隐藏在鋼鐵之後、黑影之中的青年,因為寒冷或疼痛的緣故正瑟瑟發抖。口中默念着遠坂時臣的名字,對方大睜的眼內滿含着恨意與不知名的悲傷。
绮禮不明白那悲傷是為什麽,但他感受到了對方渴望與死敵一戰卻深恨力不從心的情緒。绮禮幾乎能夠聽到,那屬于間桐雁夜不甘靈魂的悲恸嘶吼。
對方表現出了痛苦無措的模樣。而這一刻,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看見了這一幕。
被不明情緒驅使着,言峰绮禮露出了因為不甚熟練而略顯生硬的微笑。
***
怎麽回事?時臣那家夥……竟然就這樣走了?
雖然被遠坂時臣行動搞得一頭霧水,但間桐雁夜也松了口氣。
屬于英靈們的戰場又有了新變故。Lancer在與艾因茲貝倫家的女人談過話後竟然自毀□□,将Saber從詛咒中解救出來;緊接着,Saber也亮出了她的寶具。
黃金之劍随着結界的消失現出原形,光芒灼燒着世間的黑暗。那便是,傳說中的契約勝利之劍。
這個級別的寶具,定然能在一擊之內将海魔摧毀無形。放下心來的間桐雁夜,卻忽然聽到了berserker充滿痛苦與憤怒的嚎叫。
“果然如此嗎。在戰意狂燃的情況下,即便能聽見我的呼喚也會置若罔聞。也是,主君在此亮出至高的武器,你是不可能無動于衷的。”間桐雁夜輕聲說着,強行掐斷了魔力供應,“但這一次,只能抱歉了。”
因為魔力的消失,berserker只能在不甘心的狂吼中消匿于無形。另一邊,并未意識到berserker的憤怒是因為自己,Saber将手中的巨劍高高地舉了起來。
身材嬌小的少女開始沉吟,渾身上下洋溢着金色的光輝。象征着希望之力的無數光點聚集于她的巨劍。屬于已逝英雄的力量與榮光,在這一刻穿過了重重時空,凝聚在醞釀着畢生絕技的少女身上。
“契約——勝利之劍!”
在悲傷與疲憊之中,騎士王使出了那毀天滅地的一擊,将魔力化為溫暖與光明——
那是能夠救贖世界的光芒——
“真是了不起的一招啊。”在刺眼的白光之中眯起眼睛,間桐雁夜一邊感慨,一邊扶着護欄移動着。
他曾想過前往教會、向戰争監督者索取額外的令咒,但現在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經此一役,他消耗了太多魔力,需要回家休養恢複。
當然,快速恢複魔力的方法也是有的。間桐家的淫||蟲能夠令宿主從其他魔術師那裏掠奪魔力,而髒硯憑着幾乎無所不能的手段将淫||蟲與刻印蟲一并植入了間桐雁夜體內。但迄今未止,雁夜還從未使用過這一辦法,即便是在修煉期間蟲子發作的時候也咬牙挺過。那種事,僅僅是想想,都能令他惡心到幾欲嘔吐的地步。
慢慢走下臺階的間桐雁夜,因為踩到了和服下擺而一個趔趄。虛弱不堪的他無力支撐,只能做好狠狠摔上一跤的準備。但是,在臉着地的前一刻,他的身體被人接住了。
在身體接觸的瞬間,間桐雁夜便知道來人是誰;而低頭所見的、屬于對方法衣的黑色袖子與金色十字架,則進一步驗證了他的猜測。
哈……怎麽老是你?
疲乏到了極點的雁夜,甚至懶得将這句話說出口。他用狹長的雙眼盯着年青神父附在自己胸前、施展治療術的那只手。“作為聖杯戰争參戰者的你,真是善良正直到令我汗顏。”
“不要取笑我。”言峰绮禮将間桐雁夜扶起,讓對方靠在自己懷裏。雁夜懶懶的眼神令他有種對方下一秒便會昏過去的錯覺。“你的魔力……”
間桐雁夜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我可沒有嘲笑你的意思。神父,你和時臣是同一陣營的吧?這種時候,不替他殺掉我嗎?或者,把我送到想與我決鬥的他面前,也是可以的噢?他方才四處尋找我卻無功而返,想必心情很差。你不打算為他分憂嗎?”
言峰绮禮再度感受到了不快。大概是因為間桐雁夜對導師太過關注吧,他想道。
但是,自己似乎也沒那麽擔憂時臣師的安危。
“我不會通知老師的。他的願望是與你決鬥,眼下你毫無還手之力,他不會想在這時候與你動手的。”
“哈哈哈!”間桐雁夜笑出聲來,“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是因為你對時臣起了異心吧!”
绮禮悚然一驚,下意識地反駁:“那是不可能的。間桐雁夜,你是老師最大的敵人。這一點,我沒有忘記過。”
“噢?”間桐雁夜握住了對方撐在自己腰間的手。緩慢卻不容拒絕地,他将那只手貼在了自己的心髒處,“那就從這裏穿過去如何?擅長體術的你,應該很容易做到吧?”
言峰绮禮沉默了。緊緊貼在對方胸膛的手掌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骨骼的輪廓。面前的人是如此單薄,連心跳都微弱不堪。将對方一擊斃命,的确是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有必要的話,我會替老師擊殺你,”言峰绮禮終于開口,将紛亂的思緒一并表達,“但不是現在。我也不會讓老師看到現在的你。我已經……被你痛苦的模樣深深吸引了。”
诶?
當事人都未曾明了的心緒,間桐雁夜卻莫名地理順了對方想表達的內容。
——因為你痛苦的模樣是我喜歡的,所以,我會一個人看個清楚,不會讓其他人看到。
“神父……”雁夜有氣無力地輕啓嘴唇,“好像變态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