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色的霧氣被瘴氣形成的黑色急流割裂開來,黑騎士便在那仿佛從地獄中蜿蜒而上的黑暗中現形。它冰冷而狂暴的眼神化為血紅色的光芒,從頭盔的縫隙之中放射出來,直直地射入間桐雁夜眼中。
狂戰士的實體化帶來了異常強烈的風壓。周遭的事物都要被卷起般地承受着狂風的吹打,連鋼鐵鑄就的欄杆也仿佛下一秒就要變形或是斷裂。
在風暴中央的間桐雁夜,不費什麽氣力便維持了直立在原地的狀态。在這樣的姿勢下,他看見全身被漆黑金屬包裹的狂戰士向他單膝下跪、行騎士之力。
雖然只是第三次見面、雖然仍舊對被剝奪理智的事而憤怒,但 “湖中騎士”已經承認了自己嗎。這樣想着的間桐雁夜,心中升起了深深的愧疚。
“在你身後、那邪惡生物所在之地,便是你的戰場。去摧毀它吧,或者,至少拖住它靠近岸邊的腳步。我……”間桐雁夜猶豫片刻,将刻有血紅咒令的那只手翻過來,伸向berserker面前,“我不會使用令咒限制你的。雖然我并不是什麽優秀的主君——相信你也有同感;但我會給予你全部的信任。去戰鬥吧,像你從前那樣!在無法奈何這怪物的其他英靈面前、你從前的主君面前,展現騎士的尊嚴與榮耀吧!”
狂戰士将被鐵甲包裹的、異常寒冷的手搭在了雁夜手上,宛如死亡般冰冷的五指輕輕握住了他。
絕大部分理智都被吞噬的berserker,此刻最多也只能聽懂間桐雁夜的話而已,連出聲回應都做不到。然而,這位被狂怒席卷了理智的從者終究是做出了保證。
——必不會辱沒騎士之榮光。
得到想要的回應,間桐雁夜将目光投向迷霧深處。因為修煉魔術而被強化的過人視力,令他迅速發現了自己尋找的東西。
勾起唇角,雁夜輕聲說出了與前世別無二致的話語:“看到那邊飛行着向這邊快速接近的玩意兒了嗎?雖然是現代科技凝練而成的‘武器’,将其變為你的‘寶具’并非難事吧,berserker?”
已然站在身邊待命的Berserker身形恍惚起來,最終消失在黑霧之中。知道對方會附于戰鬥機之上進行戰鬥,間桐雁夜移動腳步,将自己隐藏在陰影之內。
交流還算順利。有了自己先前的承諾,蘭斯洛特大概不會在面對saber時失控地發起攻擊了;只希望這家夥等下不要因為戰鬥的興奮而脫離控制。這樣想着,間桐雁夜靠在了牆上。
從體內傳來的蝕骨劇痛令雁夜連直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為了能令berserker保有一絲理智,他不得不付出比理論上更多的魔力。這對原本就召喚出具有最大魔力消耗量職介的雁夜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間桐雁夜早就決定至少留一枚令咒到最後,而另外兩枚令咒他另有打算;準确地說,是打算用在某一對手身上。
“在那之前,能欣賞你顏面掃地的窘态也不錯。身為冬木市的魔術管理者,卻讓整座城市陷入邪惡魔物帶來的恐慌之中,你該是何等的愧疚與慌亂呢。”間桐雁夜擡眼,看向懸浮在高空之中的黃金船;以微笑的表情注視着,他咬牙切齒地念出了死敵的名字,“遠坂……時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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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遠坂時臣的确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之中。
噩夢般的巨獸以驚人的速度再生着,這令所有英靈的攻擊都成了徒勞。地面上聯手作戰的Saber、Lancer、Rider,僅僅是限制了海魔的行動而已。另一邊,狂傲的Archer完全是在作壁上觀;再三勸谏都無效,時臣幾乎要冒着觸怒英雄王的風險使用令咒逼迫對方使用寶具出擊了。
雖然禦三家各家族在冬木市皆有勢力,但掌管冬木市的人是自己。身為遠坂家家主,若是不能親手解決此次風波、反而令海魔為禍人間的話,那麽自己的家族将會徹底蒙羞。
陷入憤恨之中的時臣,最終在嘆息中妥協。他不願在戰争初始便與英雄王關系破裂,只得寄望于其他servant解決此事——盡管對手陣營将奪取本該屬于遠坂家的光環。
已經下定決心的遠坂時臣打算順着英雄王的意思行事,卻被從黃金船舷側疾飛而過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這是……”
被這陣疾風弄得心情不愉的英雄王也注意到了那東西的存在。眯眼注視片刻,他俊美的臉龐上出現了輕蔑的神色。“呵,肮髒的瘋狗終于出場了嗎?”
那個飛行着的物體,從輪廓和露出的銀色塗裝能分辨出其戰鬥機的原本身份;只是,那僅存的銀色塗裝也要被蔓延開來的黑色魔力所浸染了。
被盔甲與瘴氣包裹的英靈無法被辨明身份;但是,它卻将不可思議的能力展現在所有人面前——屬于現代社會的、長達二十米的戰鬥機被化為了英靈寶具一般的存在。
完成這件事,神秘的英靈朝向天空發出了充滿戰意的咆哮。而這只有被詛咒之人才會發出的狂怒之吼,令時臣從先前的震驚中恢複過來。
Berserker?雁夜的從者?
據绮禮報告,間桐雁夜迄今為止除了破壞Caster陣營的工房之外便維持着無所事事的狀态,像是要隐藏實力。那麽現在對方突然出手,是要搶奪令咒的獎勵嗎?還是說……
遠坂時臣的目光追随着那通體漆黑、化為異形的戰鬥機,之後轉向明顯不爽到極點的英雄王。他心中有了另一個念頭。
如果是雁夜的話,此時出手,多半也是為了挑釁自己吧。
無論動機是什麽,被黑甲包裹的戰鬥機與berserker本身都已經來到了海魔近旁。與只能從陸地上正面攻擊的其他從者不同,将噴氣式戰鬥機化為寶具的berserker借助着武器可以高速飛行的特性,直接越過海面,沖向了海魔的背面。
或許是感受到這異形物體的危險性,海魔的觸手瞬間伸長、鞭子一般地卷向被被黑色覆蓋的戰鬥機,像是要施以鞭笞,又像是要将其束縛吞噬。然而,戰鬥機被徹底破壞掉的畫面并沒有出現。
以人類武器原本無法達到的速度與運行軌跡,戰鬥機在密密麻麻的觸手之中穿行,避開了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它尖銳的前端與機翼似乎都化為了黑色的利刃,令它在急速突進的同時将觸手盡皆切成了碎末。
戰鬥機回旋着飛行,在将肉塊組成的軀體攪得粉碎後直沖天空。這下,在場所有英靈甚至他們的主人,都看清了那已被化為英靈寶具的飛機、以及正控制這架飛機的黑甲戰士。
那是什麽?
這大概是在場所有聖杯戰争參加者的心聲。
“是berserker。”saber迅速作出判斷。這是顯而易見的;迄今為止,便只有狂戰士從未現形過。
“這家夥,連人類的武器都能夠像寶具一樣使用?”用不可置信的語氣,Rider轉向坐在身邊的Master,“小子,能看穿他的身份嗎?”
韋伯瞪大眼睛觀察了片刻,挫敗地搖搖頭:“不行……這家夥似乎有阻止旁人看清他身份和能力的本事。”
面對海魔這樣棘手的敵人,第一次在戰場現形的狂戰士及其主人似乎都打算孤軍作戰。再度俯沖向海魔所在的位置,被berserker所控制的黑色戰鬥機消失在它狂舞的觸手之中。
太亂來了。這個距離,絕對會被那個怪物纏住毀掉的。
幾位觀望着的英靈,此刻的心聲便是如此。然而,這樣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随着爆炸聲與肉塊撕裂的聲音,有光團在海魔背面炸裂開來。Berserker啓用了飛機上的火炮,熱武器的威能又因為黑暗的魔道之力而擴大。爆炸的殘光繼續灼燒着海魔的身體,而回到空中的berserker再度吼出了戰鬥的狂喜。
戰局終于發生了變化。
覆蓋着厚重瘴氣的戰鬥機周身火花四濺,在巨大的轟鳴聲中灼燒天空。它穿梭在扭曲的空間之中,在berserker的控制下與海魔進行戰鬥。
小山一般矗立在水中的海怪,面對狂戰士的轟炸似乎仍舊不為所動;然而,在被berserker擊中火力攻擊的地方,碎肉源源不斷地再生,卻無法恢複觸手揮舞的完好形态。即便是身體能夠不斷再生的魔怪,在如此毫無間歇的瘋狂攻擊下,也無法及時修補身體的破損了。
或許是被berserker戰鬥着的狂态所鼓舞,三位已露疲态的英靈也再度行動起來,面對共同的敵人發起了驚雷驟雨般的攻擊。
另一邊,在高架橋上的黑色陰影裏,間桐雁夜擦幹了唇邊的血,繼而緊緊握住了自己的雙肩,以此遏制疼痛帶來的顫抖。魔力被大量消耗、身體被疼痛侵蝕,他現在很不好受。
“哈哈,時臣,在這種情況下向我的berserker挑戰也是可以的噢?還是說,你連命令自己的從者出戰都做不到?真是丢人啊。”
借着極其微弱的一點光芒,間桐雁夜凝視着那個他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對方凝重的臉色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的berserker。一旦戰鬥起來,與你的從者相比也毫不遜色吧?時臣!”雁夜低語道,注視着站在高處的死敵。他的聲音之中飽含着難以忽略的興奮。
知道眼下所有參戰者都在針對Caster陣營以及海魔,間桐雁夜放松了警惕。将身形隐藏起來觀察着自己的死敵,雁夜并未意識到有人也在監視着自己。
在看到berserker加入混戰之後,言峰绮禮便開始留意間桐雁夜的所在。由于了解berserker這一職介對提供魔力者的影響,绮禮憑借對魔力的感應,輕松地找到了幾乎将全身魔術回路都打開的雁夜。
寧願選擇視覺上的死角、也不使用魔術結界防身——是打算将所有魔力傾注至這場戰争嗎?這樣不理智的舉動,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事實上,言峰绮禮早已從時臣那裏獲得了命令:如果在近旁發現Caster的主人便直接擊殺,而發現berserker的主人——間桐雁夜,則要向時臣報告。
導師打算親手解決這個人,以魔術師決鬥的方式。
對于這一點,言峰绮禮早就明白了。但是,與以往盡心執行時臣命令相比,現下的绮禮陷入了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反常之中。
在方便偷襲間桐雁夜的低處靜靜站立,言峰绮禮死死地盯着對方的臉。
準确地說,他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雁夜鎖定遠坂時臣的雙眼之上。但他也留意着對方時不時開合的嘴唇,甚至連對方迄今為止吐了三次血、念了七遍導師名字都數得清楚。
言峰绮禮還不确定雁夜為何如此在意時臣;懷有仇恨是肯定的,但他相信還有別的原因。
能确定的事情,對言峰绮禮來說,目前只有一件。
自己正體會着的,是名為“不開心”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