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兒爺,所以肯定是靠溜須拍馬才能騎在兄弟頭上,我們會和他打這一架?”
奶奶的,兄弟幾個還是第一次被人打得這麽慘!直被揍得爬都爬不起來了——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還是一個照面就被揍趴下了!一開始大家還是跌倒後再爬起來,到最後,卻是打死也不願爬了——那小子拳頭是真狠啊,一拳下去,五髒六腑都要被捶出來了!
齊齊望向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漢子,神情羨慕:
“就是你運道好——”
那麽好運氣,被一頭羊給撞倒,不像他們,生生被揍得痛暈過去!
漢子卻是有些心虛,天知道看着一幫哭爹叫娘鬼哭狼嚎的兄弟,自己當時真是完全被吓傻了!想直接趴下來裝死吧這面子上又實在過不去——
所以說,那騎羊的小姑娘真是自己的恩人啊,自己正好順勢趴在地上不用挨揍了!等有機會了,可得報答人家!
作者有話要說:
“來,張嘴。”扶疏颠兒颠兒的跑過來,把一顆紫色的小果兒塞到埋頭收割須草的家寶口裏。
家寶憨厚的笑了下,停下來抹了把汗,順從的任扶疏又往嘴裏塞了好幾顆果子:
“好了,扶疏自己吃吧,大哥把這一片收完,咱們就回家。”
“嗯。”扶疏脆脆的應了,剛要走,卻又“咦”了一聲,卻是腳下的這片草根,全都齊刷刷距離地面兩寸長——
去年收割須草時,扶疏本來囑咐過家寶,最好從地面上兩寸長的地方割,因為那以下,都是最好的肥料,羊兒也不愛吃。
只是那個位置非常柔韌,很是不好下鐮不說,還容易割傷手指,便索性算了。
沒想到這會兒大哥竟然一水兒的全從那個難以割斷的位置下的鐮。
“這裏好。”家寶憨憨的道。去年妹子說時自己不懂,今年才發現,凡是按照扶疏說的從地面上兩寸處割下來的草,羊兒愛吃,然後那片土地來年也比其他地方更肥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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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年不用扶疏提醒,就主動從那裏割起。
“大哥你真棒。”半晌,扶疏由衷道。
爹爹老以為大哥就是個榆木腦子,一直不開竅。只有自己明白,大哥才不是那樣呢。從小到大,凡是自己教給大哥的東西,大哥總是很快就能掌握,而且還會舉一反三,真的是自己教過的學生中最有靈氣的一個——
上一世,每年春時,便會有全齊國各地的百姓從各處趕來神農山莊,自己就和大師兄他們一一驗看他們所帶來的土壤,傾聽他們的困惑,然後盡可能找出最适合種的莊稼,幫他們解決難題。
其實外人眼裏很厲害的神農山莊傳人,除了大師兄是爹爹親自指導過的以外,其餘的人全是自己教出來的。
雖然地域及眼界所限,大哥的理論水平還不如他們,可實戰上,卻也掌握的蠻多了!真給大哥一塊地的話,扶疏擔保,肯定年年大豐收,讓別的人羨慕死!
以大哥現在的水平來說,一般的難題應該就難不到他了!
已經走出幾步,扶疏卻又跑回來,很是認真道:
“大哥,我想問你一件事。”
這麽多年了,這也是扶疏一直以來的疑問——
自己教了大哥這麽多,而不管自己說出多麽驚世駭俗的話,大哥從來都是全盤接受,然後馬上照自己說的去做,愣是從沒有懷疑過。
“啊?”陸家寶剛舉起鐮刀,看到突然冒出來的妹子,忙又放下,傻傻的道,“什麽?”
“大哥你一定要說實話,”扶疏神情嚴肅,“為什麽我說什麽大哥都信?”
正常人對一個小丫頭懂這麽多,不應該很奇怪,甚至當成怪物嗎?自然,扶疏既不承認自己是怪物,也絕不承認最愛的大哥是不正常的。
“為什麽信你的話?”陸家寶搖頭,妹子又說傻話了,理所當然道,“你是扶疏啊,大哥不信你信誰?”
娘說過,沒有扶疏的娘就沒有自己,娘不在了,扶疏就是自己最親的人,不許讓扶疏受委屈,有人欺負扶疏要護着她,要聽扶疏的話,要天天逗她開心……
自然,天下第一大孝子陸家寶偶爾也會感到疑惑,什麽叫沒有扶疏的娘就沒有自己?自己的娘不就是扶疏的娘嗎?
時間長了,卻也想通了,八成娘那時是病得糊塗了……只是這些話,家寶自然是不會和扶疏講的。
就知道是這樣。陸扶疏忽然眨了下眼睛,蹲在陸家寶面前,神情嚴肅:“那,要是我說,其實我是姬扶疏,本來死了,卻不曉得為什麽,一睜眼,又變成個小嬰兒了,還成了你的妹妹,你信嗎?”
“這樣啊。”陸家寶的神情有些無奈,不明白妹子今兒個怎麽了,淨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有心想要繼續割草,手卻被扶疏抓着,明顯是一定要自己給個答案。
當下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只要是扶疏說的,我都信。”
“啊?”扶疏卻是怪叫一聲,這個呆子,到底有沒有聽清自己在說什麽啊!
“我說我是姬扶疏,那個名聞天下的神農山莊最後一個傳人姬扶疏——”
大哥不是把姬扶疏當成了什麽不相幹的阿貓阿狗了吧?
啊呸,自己才不是阿貓阿狗!
“這樣啊,怪不得,我妹子會懂這麽多。”陸家寶很是無奈的努力擠出一抹吃驚的神情,又繼續埋頭專心致志的割起草來。
卻是換成扶疏目瞪口呆的僵在那裏了。要麽是哥哥果真像爹爹說的那樣,就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一根筋,要麽就是哥哥太愛自己了,所以甭管自己是人是鬼或者就是一團泥巴,哥哥都會愛自己的!
當然,扶疏才不承認大哥是榆木腦袋呢。也就是說,大哥只是太愛自己了!
很是篤定的接受了自己後一種猜測,扶疏頓時樂開了花,毫無心理負擔的又蹦蹦跳跳跑去研究剛才發現的一個從沒見過的植物了。
跑了一半卻又站住,很是驚愕的瞧着地頭那兒,卻是一人一騎正孤單單的伫立在那裏。
依舊是清冽晶亮的黑色瞳仁,一襲純黑鬥篷的襯托下,更襯得人蒼白瘦弱,那一人一馬,仿佛熔鑄在無邊的秋色裏,說不出的落寞、孤寂。
小美男!
扶疏眼睛頓時閃閃發光——
這幾天,自己每日裏都要抽空往那個山坳裏跑,希望能再次遇見那個少年,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卻再沒有想到,今天會出現在自家地頭。
忙回頭看了一眼大哥,陸家寶仍在埋頭奮力割草,根本就沒注意到地頭的不速之客。
為免發出聲音,扶疏脫了鞋子抱在懷裏蹑手蹑腳而又極快的往少年身邊跑去——
其實在田間,還是光着腳最舒服,可明明神農氏傳人是最離不開田地的,卻偏是每個人的肌膚都是敏感的很,一旦赤腳便會很快紅彤彤一片而且奇癢難耐。
沒想到換了個身子,還有這個毛病。
只是這會兒也顧不得了,誰讓那是自己這幾天一直想着的小美男呢!
“上來——”瞧着小女孩臉上仿佛能融掉世間所有愁苦的燦爛笑容,仿佛花蝴蝶一般朝自己奔跑的身影,楚雁南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兒被蠱惑了,微微俯下身,朝着下方的扶疏伸出手。
扶疏嘴角的笑容笑的更大,手腳并用的就往上爬,哪知馬兒卻是不給面子,很是不屑的往後退了一下,扶疏一個站立不穩,沒爬上馬背,卻是一下抱住了馬腿,若不是少年迅疾揪住扶疏的衣襟往上一提,怕是下一刻,扶疏就得被踹飛!
許是覺察到後面的動靜,陸家寶忙往後瞧,扶疏吓了一跳,忙揪住少年的鬥篷,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身體也拼命往後縮,直到靠在一個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身體頓時一僵——
上一世也好,這輩子也罷,兩輩子加起來,扶疏還是第一次和個男性生物這麽接近!
上一世雖然和齊淵訂有婚約,可兩個人一個是懵懂無知,一個是虛于應付,別說共乘一騎、親密偎依,就是拉拉手都沒有過。本來扶疏心裏是一直把楚雁南當成個可愛的小美男看的,這會兒挨着那緊致有力的平坦肌膚,才無比真切的意識到,背後分明已經是個半大的男人了!
好在陸家寶不過微微愣了下,看了一圈兒沒發現扶疏,便即收回眼來,繼續埋頭割草了——扶疏從來是個靜不下來的性子,這會兒,不定跑哪兒玩去了呢!
楚雁南已經撥轉馬頭,任憑馬兒朝着那山坳而去,明明危機已然解除,卻是絲毫沒有要放開扶疏的意思。
“要去山裏嗎?”扶疏好容易從鬥篷裏探出頭來,小臉兒憋得通紅——
仍然光着的兩只腳這會兒也是奇癢無比,卻怕有損顏面,只敢在馬腹上小心的蹭着。心裏暗恨自己自作自受,竟然一看到美男什麽都忘了,倒好,現在受這份罪,別說親近美男了,這會兒不出洋相就不錯了。
好在馬終于停了下來,扶疏連滾帶爬的就從馬上跳了下來,看楚雁南疑惑,忙不自在的笑笑:
“那個,我去幫你找果子,你在這兒等着。”
說着,也不等楚雁南回答,就轉身一溜煙的往山坳裏跑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叢能解癢的烏七,忙摘下來,在自己腳上拼命揉搓起來。
一直到紅色消下去,才長舒一口氣,用布把腳包好,小心的穿上鞋,踢踢踏踏跑到不遠處的山溪旁仔細洗了手,順便又摘了好多果子,這才匆匆往方才下馬的地方而去。
等轉出山坳,看到靜靜坐在草坡上的楚雁南,扶疏才長出一口氣,剛要喊,卻又住了嘴,卻是楚雁南正閉着眼睛,似是已經睡着了。
扶疏輕手輕腳跑過去,和楚雁南并排坐在一起,毫無顧忌的大膽打量起楚雁南的面容,如同春柳抽條一樣的颀長身材,可以想見将來臨風玉樹一般的風姿,狹長卻不失英挺的眉,可惜,那雙眼睛卻是閉着的,卻襯得那鼻梁益發挺直,還有厚薄适中的唇——
啊呀呀,幸虧是男子,不然,一定會長成個典型禍國殃民的主!
只是這麽好看的眉,幹嘛睡着了也要鎖着?
還有臉上怎麽也抹不去的倦色以及即使在睡夢中也消不去的一身的孤寂……
扶疏突然很是心疼,擡手扳過楚雁南的頭,讓他靠在自己肩上睡得更舒服些,半晌,自己也閉了眼睛,竟是甜甜的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你在連州軍營裏當兵?”扶疏神情很是不滿。
搞什麽嘛,真以為自己是小孩子,還當兵?自己可聽說過,陸大帥手下的兵可全是身經百戰的悍勇漢子,楚雁南能有多大啊?撐死了也就和大哥差不多,十四五歲就當兵,還是陸大帥的兵,誰信啊!
“嗯。”楚雁南點頭,自顧自又捏了一顆果子想要往嘴裏送。
自覺被耍了的某大小姐明顯怒了,擡手就把果子搶過來,氣哼哼道:“陸大帥會收你這樣的小奶娃?退一萬步說,就是軍營肯收,你爹娘會放你來這裏受罪?”
看這家夥細皮嫩肉的,明顯就是個公子哥,就是說破天去,扶疏也沒有辦法把他和那些鎮日裏操練然後滾得一身泥一身水的大頭兵聯系在一起。
小奶娃?這小丫頭人不大,教訓起人來卻是一套一套的!
只是,心裏卻不知為什麽,仿佛被誰用力拽了一下,酸酸楚楚的痛了起來。
楚雁南擡頭,目視高遠的天空,半晌才低聲道:“我爹娘,都沒了。”
“你又——”扶疏剛想呵斥,卻忽然停住,自己方才沒聽錯嗎,楚雁南說他爹娘都沒了?愣了半天,頓時就有些無措——
長得這麽好看,又沒了爹娘,所以才會來當兵嗎?
不定在家族裏被人欺負成什麽樣子,不然,怎麽會跑到這裏來受罪?
啊呀,對了,也就是說當日那個魁梧的大漢,其實也是軍營裏的人?怪不得那麽大膽,敢跑到這裏來揍人!
自己早就聽說過,有些惡趣味的老兵,最愛欺負新人,特別是那些長得白白淨淨的孩子!
毫無疑問,楚雁南就是這樣苦命的孩子。
“給你——”扶疏忽然把手裏的果子一股腦塞到楚雁南手裏。
“你吃吧。”楚雁南卻是沒接,慢慢起身,“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不許說不吃!”扶疏雞婆的性子卻是又發作了,這樣的身世已經夠讓人心疼了,偏還是個這樣可愛的小美男!真是讓那心疼又翻了十倍百倍有沒有!
甚至連楚雁南這匹馬都額外受了款待,被扶疏塞了好大一捧果子到嘴裏去——
喜得那馬兒再也不拿馬屁股對着扶疏了,而是把馬頭轉過去,鼻子呼哧呼哧不停朝扶疏的臉頰噴着熱氣,甚至還伸出舌頭用力舔着扶疏白淨的手心。
“等我——”扶疏幫楚雁南拍掉身後袍子上沾的草根,然後撒丫子就又往山坳裏跑去,再回來時,抱了滿滿一包東西,邊手忙腳亂的往楚雁南褡裢裏放邊囑咐:
“這種白色的果子最甜了,不開心時吃一顆,立馬讓你心情變好;這紅色的果子可脆了,你要是讨厭誰了,就噶蹦蹦可勁咬,又好吃又解氣,啊,對了,還有這種果子——”
很是鄭重的囑咐楚雁南:
“這叫酒果,你可莫貪吃,雖然味兒道好,吃多了卻也是會醉的,那個——”
似是有些為難,半晌還是說:
“要是再碰到別人欺負你,就把這個給他們吃,聽說軍營裏的人個個愛喝酒,他們嘗了味兒道好,就不會難為你了!”
又怕傷了楚雁南的自尊,忙小心翼翼瞧着着楚雁南的臉色補充道:
“你可別誤會啊,我不是說咱要怕他們,只是有時候吧,咱不和他們一般見識不是?”
“我沒誤會。”楚雁南慢吞吞道,指了指扶疏懷裏的那些草藥道,“這些東西幹嘛呢?”
扶疏更加尴尬:
“這些呀,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就是些,草藥,那個,萬一你們軍營裏操練時,不小心有個跌打損傷,抹這個,效果好……”
“你就那麽篤定,我一定會挨打,還肯定是被打到頭破血流的那一個?”這麽多草藥,怕是即便被打的死過去再活過來再死過去也用不完吧?
楚雁南聲調依舊不高,扶疏卻是聽得難過至極,一想到楚雁南會頭破血流,頓時熱血上湧:
“他們敢!真是這樣,你來找我!”
到時姐姐出面給你撐腰!
“找你?”沒想到扶疏這樣說,楚雁南神情驚奇,上上下下打量着扶疏,“難不成你是什麽高手?”
騎着頭黑羊橫沖直闖的高手?
扶疏卻是一挺胸脯,傲然道:“我不是高手,但我知道,有一個人是!”
“是嗎?”楚雁南很有興趣的樣子,“哪個?”
“陸天麟,陸大元帥啊!”扶疏一臉“就知道你猜不出來”的得意神情。
“你認識陸大帥?”楚雁南果然大吃一驚,只是據自己所知,陸大帥在這連州一帶并沒有什麽故人啊。
“不認識!”扶疏回答的倒也幹脆。
楚雁南神情明顯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還讓找你?”
找你一起被人揍嗎!倒是夠義氣,只是這小身板,可不夠人家捶!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扶疏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你初來乍到,肯定知道的不多,我告訴你啊,只要我們去找陸大帥,大帥就一定會替我們揍那些混蛋!”
“哦?”楚雁南挑眉,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你知道楚帥嗎?”扶疏擺出一副諄諄教誨後輩的模樣。
“楚帥?”楚雁南神情明顯一愣。
“對呀,就是楚帥。”扶疏明顯很是自豪,“陸帥可是楚帥的拜把兄弟!我雖是沒和陸帥打過交道,對楚帥卻還算熟悉,楚帥那樣俠肝義膽、義薄雲天的大英雄,他的兄弟,自然也必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定然會扶弱濟困,怎麽可能允許自己的部下為非作歹、欺淩弱小!”
說起楚無傷,扶疏的臉上神采熠熠,一副無比神往的樣子,楚雁南一時竟看得呆了。
竟是怔了半晌才定定道:
“你方才說,熟悉楚帥?”
小丫頭的樣子,也就j□j歲的模樣,而他,卻是十年前就去世了……
“沒見過真人,但是,神交已久。”扶疏點頭,神情悠遠,“楚帥于我一個至親有莫大的恩惠。”
只可惜當年,卻沒有能救下楚帥,只能眼睜睜的瞧着英雄末路、喋血于奸人手中。
兩人并肩站在那處山坡上,久久無言,直到遠處的軍營中傳來一陣號角聲,楚雁南才猝然驚醒,擡手抱了扶疏放于馬上,跟着翻身上了坐騎,一勒馬頭:
“駕——”
一直到扶疏家門口,才勒住馬頭,小心的把扶疏抱了下來打馬而去。
一直到跑了老遠,身後還能聽見扶疏脆脆的聲音:
“有時間了再來呀,我會幫你摘好多好多好吃的果子,記得別和人拗着,小心別受傷……”
楚雁南勒住馬頭頓了一下,蒼茫的暮色中,小丫頭的身影逐漸模糊,漸漸和無邊的黃昏融為一體……
“校尉大人,您可回來了——”遠遠的還沒到軍營,一個滿臉虬須的大漢就迎了出來,瞧着楚雁南的神情很是急切。
大漢名叫柳河,就是前兒被扶疏霸氣側漏的騎着黑羊撞倒的那位。
軍營裏都是熱血漢子,憑拳頭和本事說話,已經無比真切的體會到,人楚雁南根本不是什麽吃軟飯的小白臉,而是心狠手辣的小魔王,一個個馬上服服帖帖的。
楚雁南勒住馬頭,看了柳河一眼:
“金門哪裏有異動?”
即将入冬,北方的游牧民族草原枯竭,無以為繼,經常在這個時節揮兵南下,希望能從大齊奪得過冬的糧食。
近年來,先是桀族人大舉入侵,一開始倒也嘗到了甜頭,只是自從陸帥重返邊關,便接連慘敗,吓得一連後退了數百裏,再不敢靠近大齊邊境。
倒是金門那邊的谟族,聽說前段時間遭遇洪災,現在又是寒冬降臨,必然會想着将禍水南引,掠奪大齊子民的財物以渡過災厄。
“校尉大人明見。”柳河頓時很是佩服。別看楚校尉年紀不大,卻不止拳頭硬,就是心思謀略也是沒說的。
自己方才可是打聽了一圈,又特意送了瓶好酒給大帥身邊伺候的人,才打聽出來,沒想到楚校尉卻是一下就猜出來了!
“楚校尉,聽說待會兒大帥就将升帳議事,校尉您看,能不能争取一下,這一仗,您領着兄弟們上?”
一則楚帥亡故後,實在是被那些龜孫們欺負的狠了,現在有了陸大帥,終于可以把以前受的窩囊氣給出了,大家可都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去揍死丫的!二則這來到邊關,哪個不想建功立業?好不容易現在有個機會,當然不能輕易放過。
“好。”楚雁南點頭,“告訴兄弟們,今天好好休息,明日我們便開拔。”
“哈哈哈——”沒想到楚雁南如此爽快,柳河頓時喜笑顏開,用力拍了楚雁南一巴掌,“好兄弟,我喜歡!”
語畢又忽然覺得不對,人家可是堂堂校尉大人,怎麽自己一高興又忘乎所以了——
按說熬了這麽多年,本來也應該升到校尉了,卻老是因為過于粗魯和喝酒誤事,一直升不上去。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對突然空降到自己頭頂的楚雁南那般無禮。
楚雁南卻是絲毫不以為忤,反倒同樣哈哈一笑:
“放心,明天一定讓你殺個痛快,早就聽說,你柳河一把青龍刀可是所向無敵!到時,定能砍得谟族人哭爹叫娘!”
沒想到楚雁南竟然知道自己的拿手兵器,柳河頓時受寵若驚。
“還有一件事,”楚雁南探手從一邊的褡裢裏捧出一大捧紅豔豔的酒果,“今天晚上哥幾個記住別喝酒,實在忍不住了,就吃個果子。”
柳河是喝慣了酒的,對這種味兒道最是敏感,那酒果一拿出來,一股醇香的酒氣便即撲面而來,聞着煞是好聞。
當即毫不客氣的接過,捏了一顆在衣服上蹭了蹭一下塞到嘴裏,先咕哝了聲:
“有點兒淡了。”
又旋即點頭:
“味兒道倒好——”
腆着臉對楚雁南道:
“楚校尉,還有沒有,再給點兒行不?”
這可是好東西,還能解酒瘾,還不會誤事,閑來無事當零嘴兒吃多好。
“沒了。”楚雁南板着臉道。一手捏緊褡裢口,一夾馬腹,照舊踢踢踏踏往營裏而去。
“沒了?”柳河吸了吸鼻子,很是不甘心,“我怎麽聞着那褡裢裏還有?”
作者有話要說:
随手把馬缰繩撂給迎上來的楚秋,楚雁南大踏步往陸天麟的帥帳而去。
聽說是楚雁南告進,中軍帳裏的大多将領眉眼中都有些不屑之意。
道理都是一樣的,大家在軍營裏摸爬滾打這麽久了,哪個不是靠軍功說話?
要想升到校尉的職位,手裏怎麽說也得有幾百上千顆敵人的人頭才成!更不要說越騎校尉一致是公認的只有能力超拔之人才能勝任的!
也只有世所公認的大齊戰神楚無傷才年方弱冠便得了這個職位!
可這小白臉兒能和威名赫赫戰功彪炳的楚帥比嗎?
聽說今年才剛滿十五,竟是比楚帥當日還要小個三四歲!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八成是父祖在朝中了得,靠了祖上的蔭蔽!真是上陣打仗,十有j□j會吓得腿肚子轉筋,說不好,還會尿一褲!
這麽屁大點兒年紀,也敢到素有虎狼之師之稱的陸帥這支隊伍做校尉,膽兒也算夠肥的!
特別是和楚雁南一塊兒升為校尉的李春成,更是瞧着楚雁南一百個不順眼——
前兒自己還高興的不得了,終于升到校尉了,自己可才二十八歲,也算是年輕有為了,說不好,将來也能像陸帥一樣封侯拜相也說不定。
哪知授勳的時候,卻是還站在這小子的後面——虧自己本來還以為是哪家的兒子跑來找爹呢,正要讓他喊叔叔,哪知道人家也和自己一樣是朝廷敕封的校尉,而且被封的還是自己心心念念很久的越騎校尉!
就是說破天去,自己可也不信,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奶娃有什麽出衆的能力,可以勝任越騎校尉一職!
“喲,我們楚大校尉這是去哪兒玩了?啧啧,這一身的酒味兒啊。”李春成冷哼一聲,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楚雁南的敵意,“我說楚校尉,咱們這可是軍營,身為校尉,你手裏可捏着成百上千兄弟的性命,你自己貪玩是你的事,可不要連累了我們的弟兄。”
李春成此言一出,坐在正中間的面如冠玉眉目俊朗的中年男子明顯皺了下眉頭——
兄弟們平時喝些酒倒也沒什麽,可這小兔崽子這麽大點兒年紀而且明知金門會有戰事,竟然還跑去喝酒?
“春成多慮了,”旁邊的偏将軍王明宣也涼涼一笑,“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是咱們這些粗人,至于楚大校尉,一看就是個在後方享福的命,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這個大老粗一樣,一門兒心思想着殺敵報國?”
楚雁南站住腳,定定的看了話裏帶刺的王明宣一樣。
王明宣猝不及防,正好和楚雁南的眼睛對上,只覺對方眼睛如針一樣,竟是刺得自己心頭猛地一涼,頓時更加惱火,很是傲慢的将了楚雁南一軍:
“怎麽?我說的不對?難不成楚校尉準備主動請纓?”
心裏卻是篤定,吓死這小子,他也肯定不敢請命上戰場!一看就是專會拉稀的慫樣!
“末将正有此意,多謝兩位将軍提點。”楚雁南卻是不疾不徐,不但沒有絲毫懼意,眼底更是一片清明。
王明宣神情微微一怔,恍惚覺得這楚校尉成竹在胸的神情很是熟悉,還沒有反應過來,楚雁南已經撩起袍子跪倒在地,聲音高亢:
“大帥,越騎校尉楚雁南願意請命前往金門與谟族一戰,定會斬下來犯人頭以揚我大齊國威!”
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麽啊?王明宣抽了抽鼻子。還斬下來犯人頭!據自己所知,谟族因前段時間災荒所致,對這次南侵勢在必得,派出的可是谟族有第一勇士之稱的齊默铎!
當初自己在楚帥帳下聽命時,也曾和齊默铎交過手,這人善使兩只狼牙棒,力大無窮,更兼有勇有謀,委實是個勁敵!
這小白臉倒好,一開口就要斬下齊默铎的人頭,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春成沒想到楚雁南真敢請命,頓時就有些發急,本來是料定了楚雁南肯定不敢上前線的,才想着損他一通,然後自己再請纓,也算是出了口惡氣不是?
怎麽也沒想到這小兔崽子竟然這麽二!
忙眼巴巴的看向坐在中間的陸天麟——大帥平日裏最是愛兵如子,定然不會眼瞅着這小子拿弟兄們的性命來意氣用事。
哪知陸天麟瞧了眼依然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楚雁南,竟然點了點頭:
“好,楚校尉既然有如此膽魄,本帥準了。”
此言一出,不止李春成,便是帳中其他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今兒這是怎麽了?一個兩個的都這麽反常?明明看着就是個纨绔的小白臉兒就敢請命上戰場!還有平日裏以最善籌謀智計百出著稱的陸帥,也還真就準了!
這都是什麽事啊。這可是稍有不慎,便會丢掉成千上萬性命的戰場,怎麽這會兒瞧着就跟兒戲似的!
“在下理解楚校尉急于建功立業之心,只是,你可當真明白上戰場意味着什麽?”鎮軍将軍鐘勇臉色一寒道,又轉向陸天麟,“大帥,此一戰非比尋常,若然不能一戰而勝,勢必會後患無窮,以末将看來,還是派一員老成持重将軍出戰為妙。”
既然派了齊默铎來打先鋒,谟族定然還有後招,而且這個時節,對大齊虎視眈眈的可并不是只有谟族一家,一旦大齊兵敗,難保其他異族不趁火打劫!
楚雁南忽然擡起頭來,眼神正對上陸天麟,然後輕輕往李春成身上一瞟。
陸天麟微微一怔,終是目視李春成:
“李校尉——”
“末将在。”李春成心裏大喜,很是神氣的瞥了楚雁南一眼,高昂着頭上前一步,心裏更是暗爽,小子,毛都沒長齊呢就敢跟老子叫板,自己就知道,大帥肯定還得派自己去,想當年,自己可是在金門哪裏摸爬滾打了五六年之久,再沒有人比自己更熟悉哪裏的地理形勢。
“本帥命你跟随楚校尉一起前往金門,你可願意?”陸天麟接着道。
“末将——”李春成正要答應,忽然覺得不對,不應該是命令自己帶人前往金門嗎?怎麽成了跟随楚校尉?
其他将軍也都是一怔,不明白陸天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甚至開始隐隐懷疑這楚雁南是不是和陸帥有仇啊?不然會這麽急着一定要送他上戰場送死?
看陸天麟始終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李春成只得一拱手:
“末将遵命。”
所有人都散去後,獨有楚雁南以“商議軍情”為由留了下來。
甚至有人親眼見到楚雁南的親随楚秋鬼鬼祟祟的送了一大包東西到帥帳裏——
當即便有人猜測,肯定是這小子方才昏了頭,滿嘴跑馬車,本想充充場子呢,這會兒聽大帥竟果真允了他的請求,讓他帶兵上前線,八成吓壞了,等大家都走了,不定怎麽服軟求饒呢!
“說說吧,為什麽一定要帶上李春成?”瞥了一眼仍舊垂手肅立在下面的楚雁南,陸天麟終于開口。
心裏卻是又是酸澀,又是自豪——幾年不見,這孩子的氣度,越來越像大哥了。
“李校尉曾駐守金門,對那裏地理形勢最熟悉不過,末将以為,帶他去是最好的選擇。”楚雁南回答的倒也中規中矩。
只是眼前卻不期然閃過那個叫陸扶疏的小姑娘說起“大齊戰神楚無傷”時神采飛揚的模樣——
那麽熟悉的神情,那麽自豪的樣子,一如十年前在自己絕望之時,那個朝自己伸出手的神農氏姬扶疏。
“雁南——”捕捉到楚雁南眼中的悲怆,陸天麟心裏一痛,半晌道,“你還小,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
沒有人知道,所謂“十五歲的小白臉”楚雁南正是已故的大齊戰神楚無傷之子!
從找到這個孩子的那一刻,自己就親眼見識了,這個孩子,有多拼命,而壓在這孩子身上的大山卻是兩座——
一個是已故去的大齊戰神大哥楚無傷,另一個是大齊百姓心目中的神祇姬扶疏。
楚雁南一直認為,姬扶疏是為了救他、為了維護父親的尊嚴而死。
所以才會執意離開滿目繁華的都城,而來至這荒涼苦寒的邊塞之地——
姬扶疏用生命維護了父親的忠貞,那自己就用一腔的熱血來踐行她對楚家的評判!
不是為了忠君,更不是為了美名,就只是為了永遠留住記憶裏的姬扶疏眼中的那片神采——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可以讓自己千瘡百孔的心,尋覓到一絲活着的寧憩?
“雁南,死者已矣,”陸天麟端起旁邊的茶杯,一飲而盡,“該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