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到家,氣惱地将空包扔在桌子上,見楊有為從屋裏跑出來,看着她兩手空空:“媽,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錢要到沒?”
白跑了一趟,本來就憋着一肚子火,聞言吳霞淬道:“那個小賤-貨能耐了,直接把我攔門口了,還說要報警抓我!”
氣是在張叔那受的,但她明顯将一切歸咎在楊秀芸身上。
“我妹把你攔住了?”
“除了她還能有誰,之前怎麽沒聽說不是小區裏的人不讓進去,怎麽就剛好小區裏出了賊,不是她故意的還能是誰!”
楊有為眼睛轉了轉,搖頭道:“我妹她沒那個膽子,我看是寧奕那個家夥竄掇我妹這麽做的,我妹之前多聽話的一個人,自從認識了那家夥,跟媽你對着幹的事還少?”
“我看她也沒那本事。”吳霞一合計,覺得是這個理。
“哼。”楊有為掏出車鑰匙在手裏掂了掂,森冷地說:“媽,你等着,看我不治治那個家夥。”
解決了老妖婆,寧晗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曲,步伐輕快。
楊秀芸等在家門口。
寧晗見着她,立馬跑過去,撲進楊秀芸懷裏:“媽媽!”
被撲了滿懷,楊秀芸撈住寧晗,溫柔地摸了下她耳垂,才遲鈍地低頭,看到她頭發上落了片葉子,輕輕地将葉子撥下去,語調寵溺道:“怎麽玩的身上全是葉子。”
當然是因為躲在樹後看老妖婆氣的跳腳!
這話寧晗又不能和親媽說,摸着幹巴巴的肚子和楊秀芸撒嬌,“媽媽,我餓了。”
這一招轉移注意力的方法格外好用,楊秀芸指尖點了下粉嫩的臉頰,笑着說:“小吃貨,媽媽給你做飯。”
“媽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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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秀芸做了兩菜一湯,葷素搭配,簡單營養,寧晗拿着米老鼠的湯勺喝了一口湯,餍足地眯起眼,和她媽媽分享今天的“所見所聞”。
眼睛晶晶亮亮的:“媽媽,我和小美看到門口很兇的那個叔叔在趕人。”
門口很兇的叔叔指的是張叔。
楊秀芸順着她的話問:“那個很兇的叔叔在趕什麽人呀?”
“我不認識,不過那個很兇的叔叔說那個人長的賊眉鼠眼,像個小偷。”她又天真般地加了句:“兇叔叔還說,不是我們小區的人都不讓進來!”
楊秀芸淺淺地笑着,聽到寧晗這麽說後,楞了一下,夾在手上的雞肉掉了下去,好半晌才回神,自言自語地,“是嗎?”
“對!小美說我們小區進了小偷。”
“挺好。”楊秀芸又夾了塊雞肉,用筷子撥開,放到寧晗粉色的碗裏,輕輕柔柔地說:“快吃飯吧。”
想告訴的事說出來了,寧晗沒再多說,低頭吃飯。
吃完飯,楊秀芸照例哄寧晗午睡。
小姑娘起的早,又在外面玩了一上午,很快,淺淺的呼吸聲傳出來。楊秀芸給她蓋了一層薄毯子,打了盆水進來。
輕手輕腳地将鐵盆放到手上,鞠了手水,撒到地上。房間裏沒鋪地板,只有一層粗糙的水泥,這點水撒下去,很快便不見了蹤跡。楊秀芸手上的動作沒停,又捧着水灑到另一處。
自從出了上次那個意外,楊秀芸就不敢在房間裏留鐵盆,改而在房間裏撒一圈水。
很快,水泥地面浸了圈水。
楊秀芸端着鐵盆出去,擦幹手,轉身出了門。寧晗聽見鎖門的動靜,困頓的眼微動,并沒有睜開。
這一個午覺寧晗睡了足足兩小時。
床頭的風扇呼呼地吹着,但不知道是楊秀芸怕她被凍到,還是夏天電力載荷過大,風扇轉的很慢,甚至能看清扇葉的形狀。
微弱的風,寧晗嘆氣,她開始想念原來世界的空調和冰箱裏沒吃完的哈根達斯了。
楊秀芸走進來,便見寧晗抱着小毯子,在床上來回滾着,“怎麽了晗晗?哪裏不舒服嗎?”
寧晗心心念念着才吃了兩口的哈根達斯,聞言,仰起剛睡醒的小臉,可憐兮兮地看着親媽:“媽媽,我想吃雪糕……”
剛睡醒,額頭上還有道紅印,配上她小鹿般圓溜溜的眼睛,看起來委屈極了。
“……”
就像小時候家裏大人不給孩子吃糖果一樣,楊秀芸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是嚴格把控她零食的。
何況是雪糕這種吃了極有可能拉肚子的存在。
但她委屈巴巴地,拒絕的話一時說不了口。
她松口:“只準吃一根。”
“嗯!媽媽萬歲!”沒想到願望實現的如此簡單,寧晗登時從床上爬起來,點頭如搗蒜。
不一會兒,楊秀芸拿了支撕開包裝的冰棍回來,方形的黃色冰塊下插着一根木棍,是最普通的色素加水的冰棍。
以往,這種冰棍寧晗一個眼神都吝啬給它,但是現在的環境下,光是那冷氣靠過來,整雙眼睛便亮了起來。
迫不及待地接過冰棍,伸出粉粉的舌尖,舔了一口。
冰水被舌尖上的溫度化開,涼意溢滿口腔,而後傳向四肢百骸,寧晗眯着眼,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滿足。
“慢點吃。”楊秀芸寵溺地把薄毯蓋到她腿上,防止冰棍水化開滴下來。
吃完冰棍,熱意散去,寧晗躺在床上,摸着圓滾滾的小肚子,她覺得,這樣的日子似乎還不錯。
父母恩愛,對她寵溺有加。家裏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經營着一家小賣部,有自己的固定資産,簡簡單單,又溫馨和睦。
母女倆又開始拿出上午的那份圖冊。
枯燥的“學”了一下午,傍晚,一聲電話鈴聲打破了寧靜。
寧晗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卡通的獅子,等着楊秀芸接完電話繼續給她講故事,然而,挂掉電話後,楊秀芸匆忙地跑進屋,拿着錢包說:“晗晗,你在家裏呆着,媽媽出去一趟。”
聽着聲音的顫抖,寧晗敏銳地察覺到出事了,她爬下床,脆聲聲的語氣滿是堅定:“媽媽,我也要去。”
“寶寶乖,在家等着。”
寧晗攥着楊秀芸的胳膊,搖頭拒絕。
楊秀芸慌慌張張地換好鞋,混沌的大腦略微衡量了下,放寧晗在家她也不放心,又從衣櫃裏掏出外套:“好,晗晗跟媽媽一起去。”
寧晗坐在電瓶車上,身後的景色變換,最終停在蘇城市中心的醫院。
停好車,楊秀芸抱起寧晗往醫院大廳裏跑,詢問大廳的向導:“那個,請問下急救室在哪?”
向導給她指了個方向。
“謝謝。”
她抱着寧晗一路跑到急救室,此時,急救室的門緊閉着,頭頂滾動着觸目驚心的紅字,就如同看見的人的心情。
楊秀芸抓了個路過的護士,聲音顫抖:“醫生,我老公在裏面嗎?”
“你老公是誰?”
“我老公是奕……他叫寧奕。”
護士翻了翻手裏的資料,說:“嗯,寧奕出車禍了,剛被送過來,還在搶救,你先去挂號交費吧。”
從護士嘴裏得到肯定,寧晗明顯感覺楊秀芸身體踉跄了一下,她掙紮着從楊秀芸懷裏下來,楊秀芸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說:“晗晗,你乖乖在這裏待會,媽媽去交個費,馬上回來。”
“好。”她乖巧地點頭。
楊秀芸趔趄着去挂號交費,寧晗坐在椅子上,平靜地看着來來往往的身影,眼睛驀地擡頭,抿着唇盯着那扇緊閉的門看。
她突然想起來……
她以前看過一本書,書裏的蘇城豪門世家陳家從小抱錯了女兒,真千金流落在外三十多年才被認回去。
認回去時,這位真千金已經結了婚并生了女兒。可惜,老天爺往往造化弄人,真千金的丈夫早在十年前便在一場車禍中出事了,雖然救了回來,但是變成了植物人。
真千金為了給丈夫治病,變賣家産後,還是欠了很多錢,身體被一天天拖垮,等到陳家認回去時,早已變成強弩之末,沒幾年便撒手人寰。
而真千金的女兒,将親媽的死歸咎在陳家的身上,怪陳家當年抱錯了人,怪陳家沒早點把人認回去,把陳家攪的天翻地覆,最終更是落得一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這個真千金叫陳秀芸,真千金女兒叫寧晗。
寧晗死死地盯着急救室,似是要将它看穿,她沒想到自己穿的竟然是一本書裏舉足輕重的角色。
而且偏偏在這時候才想起來。
親爸出車禍,親媽為治病變賣家産的日子還會遠嗎?
一片灰暗的未來,這沖擊比她穿過來當天還要大,以至于楊秀芸回來時,她根本沒注意到。
楊秀芸看着自家女兒複雜的神色,匆匆地過去,将她抱到腿上坐着,安慰寧晗更安慰她自己:“你爸爸一定會沒事的。”
語調卻是連她自己都沒有的信心。
楊秀芸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淺淺的,淡淡的玫瑰香味,寧晗縮在她懷裏,聞着這個味道,不忍心将“爸爸已經沒救了”幾個字說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樓道裏除了不時的腳步聲,寂靜一片。母女倆倚靠在一起,眉間染着憂愁,盯着門口不停跳動的時間,等待着死亡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