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十點，緊閉的門終于打開。
楊秀芸手心裏全是汗，牽着寧晗的手，好幾下才攥緊，匆匆地過去：“醫生，我老公怎麽樣了？”
“跟我走。”
中年醫生古井無波地瞥了眼母女倆，跨步往辦公室去，楊秀芸和寧晗跟在身後，一路進辦公室，楊秀芸才又忍不住顫着聲問：“醫生，我老公……”
“病人多處受到撞擊，除了右側小腿多發性骨折外，胸腔多處也有明顯的內器損傷，不過還好送來及時，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剛剛結束一場手術，平靜的語調裏染了分疲倦。
聽到脫離了危險，楊秀芸松了口氣。
寧晗盯着看慣了生死的醫生，咬牙問道：“那我爸爸會醒來嗎？”
根據那本書裏的內容，寧奕沒在這場車禍中喪生，而是變成了永遠醒不來的植物人，所以脫離不脫離危險，參考意義并不大。
自家女兒天真的話讓楊秀芸輕輕“呀”了聲，摸了摸她的頭說：“晗晗，你說什麽呢。”
中年醫生也被問的楞了下，随後道：“當然。”
“真的？”
沒想到眼前四五歲的小姑娘如此執着，醫生笑了笑，拍着胸脯和年輕的小姑娘保證：“當然了，你爸爸一定會沒事的。”
語氣格外自信。
醫生看到寧晗眼睛裏明顯的懷疑，莫名想到了上周答應自家女兒周末去游樂場玩時，自家女兒也是這樣的表情，不由笑的更大聲，耐心地和她解釋：“貨車追尾，這場車禍是很嚴重，但你爸爸安全意識比較好，系了安全帶，保住了一條小命。”
“如果所有人都有這個意識，每年因為車禍去世的人也不會這麽多吧。”中年醫生唏噓。
因為這話，楊秀芸下意識地看了眼寧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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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站在桌子旁，還沒桌子高，但是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在聽到“安全帶”三個字後，明顯一怔。
寧晗自然是記得早上叮囑寧奕系安全帶這件事。
難道？
她無意中的行為救下她親爸了？
楊秀芸眼眶微紅，低頭抱住發愣的寧晗，抿紅了的唇輕輕吻過小姑娘的發頂，比剛才還要激動：“晗晗，你真是爸爸媽媽的小福星。”
醫生狐疑地看着母女倆。
楊秀芸抱起寧晗坐到凳子上，将早上發生的事一字不漏地講出來，末了她攥着寧晗的手，細細地摩挲着：“多虧了晗晗。”
中年醫生也被“不系安全帶不但要扣分還要罰款”的說法驚詫到了，不過很快他笑道：“這個說法好，就該這麽辦。”
如果能用法律法規普及這件事，意外将大大減少。
來自未來的寧晗勾起唇角，不置可否。
醫生又感嘆了兩句，被護士催着去看病人，這才離開。母女倆知道寧奕脫離了危險，皆松了口氣。
寧奕已經被安排進普通病房，三人間的病房，除了寧奕，還有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大爺，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咿呀咿呀”地躺在床上哼唧着。
寧奕還沒醒，楊秀芸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快十一點了。
之前母女倆擔心寧奕，都沒吃飯，楊秀芸倒是無所謂，寧晗還在長身體，楊秀芸忙帶着寧晗回家，給她煮了碗雞蛋面。
吃完飯，楊秀芸哄着閨女睡覺。
到底是不足五歲的身體，寧晗沾到床，沒一會便睡着了。楊秀芸打包了一點剩下的面條，回了醫院。
第二天一早，寧晗醒過來。
躺在床上喊了幾聲媽媽，沒得到回應，寧晗套了件小外套，下床從抽屜裏拿出筆和紙。
已知，她們一家是炮灰女配，親爸變植物人，親媽熬壞身體，她自己黑化上下橫跳作死。現如今，陰差陽錯下，親爸不變植物人了，求，她們一家被炮灰的幾率還剩多少。
寧晗盤着腿，在紙上認認真真地畫了個零蛋。
不是肯定，而是一定。
一定不能被炮灰。
抿着唇，看了會那歪歪扭扭的“0”，寧晗沉默地把這頁紙撕下來，團成一個圈，扔到窗外，把紙筆放回原處，若無其事地去洗漱。
她剛将兒童牙膏擠到牙刷上，外面便傳來了動靜，楊秀芸回來了。
楊秀芸早上從菜場買了只老母雞回來，将老母雞炖上後，才去卧室，床上空蕩蕩的，哪裏還有寧晗的身影。楊秀芸心裏一緊，正準備找出去，小姑娘從衛生間裏走出來。
小姑娘穿着小兔子睡衣，外面罩了件外套，頭發散在肩頭，露出一雙發亮的眼睛。
見到楊秀芸，她走過去，親昵地蹭了下楊秀芸的臉頰，嬌聲喊“媽媽”。
楊秀芸摸着她柔軟的頭發，“晗晗起這麽早，真乖。”
寧晗今天換上一套白色的紗裙，配上頭上布靈布靈閃光的發夾，宛如城堡裏走出來的小公舉。
吃完早飯，楊秀芸将母雞湯裝到保溫杯裏，帶着寧晗去醫院。
一晚的時間，寧奕已經醒了。寧晗到病房時，便見到逼仄的病房裏坐着兩三個警察，來了解昨天車禍的情況。
寧奕的聲音很低，“地點是在春寧路，當時我急着回家，沒有注意到後面有輛貨車……嗯，我沒看清……我也不知道……”
民警在紙上刷刷記錄着，看着本子上不多的線索，擰着眉說：“你先休息吧，有進展了我們再聯系你。”
“好。”
送民警們離開後，楊秀芸将保溫杯放到床頭，把病床搖起來，盛了兩碗湯出來，一碗端到老大爺面前，一碗端給寧奕。
老大爺道了聲謝，喜滋滋地喝起湯。
寧奕招手，讓寧晗過去，早上醫生來查房時，他聽醫生說了，這一次他能活下來，全靠那根安全帶。寧奕以前沒有那麽多安全意識，但是昨天真真切切地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心裏只有感慨。
幸虧啊！
寧晗乖巧地過去，寧奕摸着她的頭發，不發一言。
楊秀芸試了試湯，溫度剛好，笑道：“奕哥，先喝點湯吧。”
寧奕端過湯，喝了一口，鮮美的滋味進入口腔裏，便聽旁邊的老大爺砸吧嘴誇贊道：“小夥子，你老婆手藝真不錯。”
“孫叔，我再盛一碗給你。”楊秀芸道。
孫叔樂呵呵地點頭，沒有拒絕。
中午，吳霞得到寧奕出車禍進了醫院的消息，帶着兒子、兒媳一家急急地趕過來，一進來，一陣數落：“你說你開車不能好好的？撞成這樣得花多少錢，我們家可沒閑錢給你。”
“媽……”楊秀芸拽了兩下吳霞，提醒她還有旁人。
吳霞收斂了些，精明的眼睛轉了兩圈，問道：“撞人的人呢？這件事我們絕不善不甘休！”
“還沒找到。”
“沒找到？”吳霞音調拔高。
楊秀芸道：“警察已經在查了，有消息會馬上通知我們。”
“報警了？”一聽這話，楊有為站出來，着急地說：“你們怎麽報警了？不行啊！這不能報警！”
注意到所有人投過來的目光，楊有為摸了摸鼻子，話鋒一轉，“把人撞成這樣，肯定要吃牢飯的，兇手知道了，還能出來？那路段又沒攝像頭，去哪找人，這樣一搞，連賠償都拿不到了！”
寧奕捕捉到話裏的重點：“哥，你怎麽知道我出事的那條路沒監控？”
這話一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又強烈了些。
楊有為尴尬地笑道：“我猜的嘛，要是有監控，肯定早抓到兇手了，哪能還什麽線索都沒有。”
乍一聽挺有道理，衆人目光收回去。
吳霞哼道：“不管怎麽樣，一定要找到兇手，給咱一個交代！”
聞言，楊有為撞了下吳霞，吳霞瞪了他一眼，正準備問他今天犯什麽毛病，胳膊被楊有為拽住：“媽，你跟我出來一趟。”
兩人出去，楊有為的妻子徐菲抓住楊秀芸的胳膊，關心寧奕的情況，“妹，醫生怎麽說的啊？”
“右腿骨折了，胸腔也有點受損，醫生說手術……”
楊秀芸和徐菲說現在的情況，沒注意到寧晗偷偷溜了出去。寧晗到處找了圈，最終在樓道尾聽到了聲響。
她停住步子，兩人的對話也傳過來。
“媽，你傻了？幹嘛讓我妹他們找兇手。”
“不找兇手去哪找賠償款，到時候他們沒錢，還不找我們，我哪裏來的錢給她，你有錢？”
“可……”
“有什麽說什麽，別磨磨唧唧的。”
一段沉默。
吳霞突然反應過來，緊張地看着楊有為，聲音壓低了許多，“你別告訴我，是你……”
楊有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氣急敗壞地說：“我就想給他一個教訓，誰知道……這麽嚴重，要是被查出來，媽，可千萬不能讓人查出來！”
“你傻啦！”吳霞狠狠地戳了楊有為一下，但到底心疼兒子，想了半天，道：“反正那裏沒監控，什麽都查不到，你慌什麽。手別抖了，別讓他們看出什麽端倪，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萬一查出來呢？”
“有證據嗎？都是一家人，還能害他不成，別自己吓自己。”依舊是理所當然的語氣。
這句話之後便沒了聲，等到腳步聲消失，寧晗才從暗處出來，冷嗤一聲，她就知道，這兩人鬼鬼祟祟的沒安好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