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晨光熹微，天空剛透出魚肚白，整個城市尚處于沉睡中。
寧晗特意起了個大早，小小的臉上不掩困倦，任由楊秀芸在她粉色的裙子外又套了件外套。
又給她梳了個羊角辮。
娴熟地幫她綁上粉色的發圈，動作卻比平常要慢上些，凝着鏡子裏明顯出神的楊秀芸，寧晗抿着唇，不發一言。
寧奕洗漱完出來見母女倆詭異的氛圍，只當是兩人還沒睡醒，揚着唇道：“芸芸，我先走了，你要是困，再回去睡會。”
楊秀芸道：“奕哥，我送你出去。”
兩人是自由戀愛的，哪怕結婚了好幾年，依舊絞的緊，他單單出去一天，楊秀芸舍不得的情況也是常有的。因此，寧奕沒瞧見楊秀芸緊蹙的一下眉。
一家三口剛出門，清晨的寒意便攏了過來。
寧奕上了貨車，和依依不舍的妻女道別：“早晚溫差大，你們早點回去吧，我進完貨就回來。”
楊秀芸藏着心事，但又明顯沒有将心事告訴丈夫的意思，牽着寧晗的手，意味不明地說：“奕哥，一路安全，早點回來。”
“嗯嗯。”
他一腳踩上油門，轉着方向盤正準備走，便見粉嫩的身影沖了過來，他吓的趕緊熄火。
寧晗手腳并用地剛爬上車，便被撈進了懷裏，父女倆親昵地蹭着臉頰，“晗晗，舍不得爸爸走嗎？”
細嫩的臉頰偶爾被剛剛冒頭的胡渣蹭過，寧晗邊躲着，邊伸出小胳膊撈起安全帶遞到寧奕手裏。
“爸爸，你忘記系安全帶了。”
軟綿綿的一句話，寧奕一愣，他向來覺得系安全帶又麻煩又不舒服，但是被寶貝女兒嚴肅的表情逗笑，他笑着把安全帶系好，“這樣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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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臉不茍言笑：“爸爸，不系安全帶要扣兩分，還要罰款，你下次不要再忘記了。”
“哈哈。”捏了捏小家夥的羊角辮，寧奕被她的話逗笑了。
還從未聽說過不系安全帶要罰款。
“好，爸爸全都記住了。”輕飄飄地哄了兩句寧晗，他将人放下去，關上車門，再次啓動車子，這次寧晗沒再跑過來，他低頭看了眼橫亘在胸前的安全帶，到底沒将它扣掉。
楊秀芸對寧晗的說辭也略有詫異，牽着寧晗回家：“晗晗，你從哪聽說不系安全帶要罰款的？”
寧晗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現在是2010年，貌似……還沒這項硬性規定。
她學駕駛時，交通法規已經趨向完善，系安全帶于她而言是刻在骨子裏的，所以看到寧奕打算直接開車，她才急匆匆地跑過去，卻完全忘了，這個年代，這些說辭有些前衛。
“媽媽，我餓了。”她不動聲色地轉移注意力。
“媽媽去給你做飯。”
吃完飯，母女倆坐在小小的雜貨店裏，寧晗的面前攤着一本學前科的圖冊，楊秀芸的柔柔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晗晗，你看這個頭上長了兩個角的是……”
是綿羊。寧晗早已看到圖冊旁的兩個宋體黑字，忍不住在心裏嘀咕。
真是小兒科。
“綿羊。”說完這話，明顯的看到寧晗小小的手在圖冊上的白毛上摸着，顯然興趣很高的樣子。
楊秀芸瞥了眼外面，又細細地教她認別的。
寧晗特別配合地表演了半天，注意到親媽再次有意無意地往小區外看後，一把将圖冊合上，耍賴道：“媽媽，我眼睛酸酸的，不想看了。”
“好，那先不學了。”楊秀芸不是那種把人往死裏逼的家長。
寧晗從自家貨架上拿了一瓶汽水，抱在懷裏，迫不及待地說着早就想好的說辭：“媽媽我去找小美玩了！”
說完，她抱着汽水飛快地跑了出去。
可她并沒有往小美家裏去，而是一路跑到了小區門口，小區門口的房子裏坐着一個年過五十的男人，此時，一張報紙蓋在他臉上，似是在打鼾。
寧晗攥了兩下裙子，才戰戰兢兢地過去戳了兩下男人。
張叔本來在睡覺，被吵醒了有些不悅，掀起蓋在臉上的報紙，瞪着眼睛正準備給來人一個下馬威，就見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站在他跟前，手裏攥着一瓶汽水，戰戰兢兢地，似乎很害怕。
張叔的臉不怒自威：“幹什麽？”
只見小姑娘肩膀微微抖動，像是被他吓着了，他嗤一聲，打算出聲趕人，小姑娘卻伸出了手，将手裏的汽水放到他面前。
橙色的汽水，因為她一路小跑過來，此刻邊沿冒着一圈細密的氣泡，此消彼伏，好似小姑娘顫抖的心事。看了眼瓶身上“非常甜橙”四個字，張叔威嚴的臉有片刻松動。
“叔叔，這個給你，很甜的，很好喝。”小姑娘開口了，聲音軟軟的，沒什麽攻擊性。
“不要。”
寧晗不管他拒絕，直接将汽水塞到他手裏，眨着黑漆漆的眼睛說：“真的很好喝，不信你喝試試。”
一路跑過來，此刻小姑娘臉頰紅撲撲的，臉上也冒了些細汗，但是絲毫不影響她精致小巧的臉蛋，張叔想起來，這是裏面小賣部那對年輕夫妻的女兒。
只是以往小姑娘膽怯的很，見到他這張兇悍的臉都要吓哭了，現在卻來給他送水，鬼使神差地，他擰開瓶蓋，喝了口汽水。
很甜。
“好喝嗎？”寧晗仰着單純的臉問。
“好喝。”
聞言，寧晗狡黠地笑了，她早就注意到這個兇巴巴的大叔，一開始來的時候她還有些沒譜，幾句話下來，她多少有了底。
只是看起來兇的紙老虎。
足夠了。
看着小姑娘絲毫沒被他吓到，張叔神情柔和了些，但因為他本就兇悍的長相，看起來和剛才所差無幾，聲音也是猶如洪鐘：“小家夥，你有什麽事拜托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寧晗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絲毫沒有被看穿心思的窘迫，她脆生生地開口道：“叔叔，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張叔哼了聲，聽起來十分唬人。
“有個老妖婆總是趁我爸不在過來欺負我媽媽，叔叔，小美她們說你很厲害，你可不可以幫我把老妖婆趕跑！”
“老妖婆？”
“對！”寧晗比着手勢，和他描述，“就是……老妖婆一米六差不多，長的很醜，尖嘴猴腮的，你肯定一下就能認出來了！”
“……”
尖嘴猴腮的老妖婆他沒見過，倒是知道她們家有個眼高于頂的外婆。
這人次次空手而來，滿載而歸，還一點都不掩飾對自家女兒和姑爺窮酸的模樣的嫌棄。
可這是別人的家事，張叔不想管。
小姑娘好像洞察了他的想法，拽住了湛藍的衣服，語調裏帶着濃濃的乞求，“求求你了，叔叔。”
嘴裏拒絕的話怎麽都開不了口，張叔眼睛一瞪，把小姑娘手甩開，公事公辦地說：“這種事我可管不了，但是我是小區裏的保安，不可能讓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混進來的。”
表面上是拒絕，可誰都能聽出來，這是答應了。
寧晗面上一喜，晃動着羊角辮，語調愉悅地說：“謝謝叔叔，就知道叔叔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跑了。
好人麽。張叔又喝了口汽水，不知道是小姑娘的馬屁拍進了心坎裏，還是汽水甜絲絲的，只覺得滿足感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提升。
上午十點，吳霞拎着空蕩蕩的布包，下了城市公交後，熟稔地往老舊的小區走去。
然而剛到門口，她便被攔住。
攔住她的人一張國字臉，兇巴巴地對她說：“不是這裏的人不讓進。”
吳霞從未被攔過，語氣不悅：“我是來這找我女兒的，你快放我進去，不然等我女兒過來，一定讓她舉報你，到時候你連飯碗都保不住！”
張叔對這樣的威脅充耳不聞，一副你有本事把你女兒喊過來的架勢。
吳霞還真喊不來。
在這個時代，手機顯然屢見不鮮，但是吳霞不識字，家裏的條件也算不上多好，她沒有買手機。而且，她本來就是過來堵楊秀芸的，自然不可能在家裏用座機打電話通知楊秀芸。
原本她計算的好好的，沒想到卻在這一環節出了意外。
吳霞是抱着今天必須要到錢的目的，站在小區門口惡狠狠地說：“我一定要向你們上級領導舉報，說你徇私枉法……”
“最近我們小區接受到多家舉報，說丢了東西。”張叔犀利的眼神在她空癟的包上轉了圈，暗示意味明顯。
“你竟然污蔑我偷東西！”吳霞哪受過這種委屈，臉色當即猙獰。
張叔道：“我上次就見你鬼鬼祟祟地來過，有沒有偷東西，叫警察來查查就知道了。”
吳霞臉色更加難看，尤其當眼前的人說要報警時，已經鐵青了下去。
她沒偷過東西，她那是都是正大光明地從她女兒那拿來的，但是老舊的思想讓她覺得，如果自己進了警察局，那便是留了案底，讓人知道了，這輩子都擡不起頭了。
“你給我等着。”
丢下這麽一句，吳霞罵罵咧咧地原路返回。
寧晗在遠處目睹了一切，見到吳霞離開時吃shi般的表情，心情愉悅極了，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