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顏澤一整晚沒回家。
這一天晚上,不僅僅是顏向林給他打了電話,江城也打了電話,都是一個結果,關機。
顏向林是最急的那個,因為連父母後來都打了電話,說顏澤一晚上沒回來。
顏向林擔心了一晚上,最後是在早晨接到顏澤的電話的。他二話不說先把人罵了一頓,對面卻沒什麽表示,沒有解釋也沒有辯解,就不冷不淡地聽着,無非是好,嗯,行,對不起,知道了。
顏向林很無奈。他知道顏澤這是和他的脾氣還沒過去,但電話裏兩人再怎麽也不可能冰釋前嫌。尤其顏澤現在的态度,怎麽看都還沒消氣,心裏也還沒調整過來。
“這個周末,有時間嗎?”
“又吃飯?”顏澤在電話那邊嘲諷地笑了一聲。
顏向林深吸一口氣,忍住不發脾氣:“我們見一面。”
“沒空。”
“顏澤。”
“真沒空。”顏澤這會兒也不怕他了,有些心不在焉,“就這樣了,改天忙完再說吧。要上班了,我先挂了。”
顏澤挂了電話,發呆着坐在方少銘的車上,眼神放空。
方少銘的車停在地下停車場裏,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方向盤:“就這麽挂了你哥哥的電話,沒問題?”
“一點問題也沒有。”顏澤把手機塞回口袋,下車,沖他擺擺手,“謝你今天送我來公司,還有昨天的事,真的謝謝。”
“舉手之勞,更何況那是我自己的酒吧,我總得管管的。”
“大公子果然不一樣。”顏澤比了個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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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媽的,少來這套啊?”方少銘往顏澤這邊的窗戶探了探腦袋,“對了,我說的那事兒,你考慮一下。”
顏澤沉默了。
“喂。”
“我知道了,只是我目前沒這想法,恐怕要讓你白忙活了。”顏澤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方少銘料定他這麽所似的,揚了眉毛:“沒事,我就是給你個選擇。江城這個人吧,待久了你就知道了,他一直是我事業上的敵人,我們方家不能制服的,他是頭一個。不管現在你怎麽想,如果我們以後的目标一致,歡迎你站在我這邊。”
顏澤沒說什麽,目送着方少銘發動了車子,甚至在開走時搖下車窗跟他晃了兩下手,一溜煙開走了。
顏澤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這才舉步往停車場的電梯走去。
他看不見背後某處的車上,祁陽搖下窗子,點了點煙灰。
今天就是五一前最後一天的實習了。
顏澤在下班先把策劃部收集的資料都集全,送到江城的辦公室裏。
江城還是那張公事公辦的臉,把各個策劃案不足或需要改進的地方口述,顏澤就在一邊認真地記下來,打算一會兒回去挨個給策劃部的人講。
全部做完,江城把最後一份策劃書放在一摞的上面,揉了揉眉心。
“那我就先出去了。”
“顏澤。”江城在背後叫住了他。
顏澤頓了頓腳,半轉過頭。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早上八點,我在機場等你。”
顏澤背對着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一句話都沒說,拉開門走了出去。
早上八點,機場,一個隐秘的賭約。
顏澤走出辦公室無奈地笑了笑,靠在牆壁上也閉着眼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心裏百味陳雜。
昨天方少銘的話又響在耳邊。
“江城這個人的才能只能用天賦來形容,因此做這一行幾乎可以說就像天生給他量身定做的一樣。可能上天都是公平的吧,這麽多年別看他一個人活得悠閑自在,其實別人很難走到他心裏,而走到心裏去的人又背叛抛棄他。哈哈,我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替他惋惜。這麽多年,我們倆亦敵亦友,想要讓他徹底臣服是真的,希望他過得好,也是真的。”
顏澤将近一整晚都沒睡着。
半夜,翻來覆去的在床上撲騰,困意來襲,眼皮打架,但閉上眼什麽都不想地平躺着,卻又死活睡不着。簡直像在挺屍一樣。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他壓根睡不着,體會了從來沒有過的酷刑——困死了,但就是睡不着。
想起江城下午時看他的眼神,心煩意造地又翻了個身,幹脆抽掉枕頭夾在腿間。還是不得勁兒。
他讨厭江城那種對什麽都了然于胸,勝券在握的樣子。
顏澤不想去,他本事鐵了心明天哪兒也不去的。耳邊卻反反複複萦繞着江城那天的話。
——你不來,我們就做情人,再沒有其他的什麽;你來了……
胸口悸動了一下。
他想起第一天見江城是在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男人懶洋洋地笑着站在紛飛的白雪裏,微微垂下頭饒有興趣地打量他。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每一個細節卻都記得很清楚。
江城和他坐在車裏,傾身過來吻他。
江城帶他酒會,兩人在暖融融的火塘邊,側臉的線條忽明忽暗,後來自己甚至莫名其妙地吻了他。
江城為了顏澤還故意讓李承天開車來接他,不動聲色地攻破流言,他這種不易察覺的心思還是顏澤後來才發覺的。
後來,辦公室裏顏澤第一次見到工作的江城,慵懶裏又多了一份強勢主導的氣息。顏澤沒想到他和平時的反差竟那麽大。
為了顏澤的策劃案,兩人不知多少次窩在被窩裏,書桌前,沙發裏,興致勃勃地探讨。那種和一個人專注并努力做好同一件事欣喜他還記得。
江城為他的草案來回地和他修改,兩人不煩也不疲倦,最終被認可時,顏澤心裏那種前所未有的滿足令他喜悅。
再後來,他發燒那天照顧了他一整天的江城,後來和他走在初春河壩上的江城,同居後令他忘掉一切目的以及的江城,靜靜舉着護照,讓他自己做出選擇的江城……
顏澤腦子裏亂成一團。
可是也是這一個人,從一開始就默許了所有事的發生。明明全都知道,卻很麽都不說。
那麽後來的這些都是騙局嗎?
顏澤有些茫然地問自己。
不是的,當然不止這樣的。
他在床上緩緩蜷縮了起來,抱住了頭。
清晨七點半的機場,人已經多得不像話。托運大廳裏登機信息的廣播一遍又一遍響起,每個人神色匆匆,拎着行李來來去去。
江城坐在旁邊的咖啡館裏,他已經吃過早餐又看過一份報紙,現在他還有半個小時。他沒有給顏澤打電話,也沒有接到顏澤的任何信息。
但是不論如何他還有半個小時,他得等。
七點四十五分,他有點煩躁地反複看表,又點了一份咖啡。
七點五十五,江城走到相應的櫃臺辦理托運和登機牌手續。
他站在長長的隊尾,目光尾随着隊伍挨個往前看過去,沒有顏澤的背影。
八點零五分,行李已經托運,登機牌已經在手上。前往東京的飛機還有一個小時登機。
江城在對應櫃臺的對面坐了二十分鐘,在最後剩下半小時的時候終于起身,往安檢門口走去。
後來想起來,江城的确是抱了一點僥幸心理的。
也許顏澤沒有找到他,在裏面等他也有可能?
很快他就被偶爾出現的這個念頭逗笑了,手機一通電話也沒有,還說什麽找不到的話。
看來這次顏澤的确是說到做到,真的沒有來。
江城深吸了一口氣,捏着護照和機票望向候機廳巨大落地窗外的藍天白雲,一架架飛機走的走,落的落,雲彩緩慢地往另一個方向飄去。
江城随便在沿路的商店逛了一會兒,在登機前十分鐘再一次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手機,笑了一下,長長地按住了關機鍵。
“前往東京的Z763次航班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現在開始登記,請旅客到D8號口登機。”
直到電子女聲響起第三次,江城才從一家飲品店起身,把錢放到桌面上,也不管找不找,起身走向登機口。
他一邊走着,心裏開始給自己做打算。五天的行程,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的話,很多地方就沒必要去了。一些安排好的景點都可以略過,多花點時間在能購物和游戲販賣的地方多逛逛好了。
坐上飛機後,身邊的座位果然一直空着,江城扭頭看着窗外,不一會兒就有些犯困。從背包裏掏出眼罩帶上,迷迷糊糊地大氣瞌睡。
他是被空姐提醒系安全帶才醒過來的。懶散随意地扣上安全帶,卻發現旁邊這時候做了個陌生的男人。
江城愣了一下。
對方似乎也發現他正在打量自己,沖他禮貌地笑了一下。
江城沉默了一下,還是問:“麻煩問一下,你的座位……”
男人似乎立馬會意了他的意思,頭往後扭了扭:“哦,剛才有位先生問我能不能和他換個座位,說他想靠窗。”
江城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男人似乎也察覺到什麽,試探地問道:“難道說,你們認識?”
“你原來的座位是?”
男人掏出機票遞給江城。
江城沒有接,只掃了一下,笑了笑,一邊道謝就要解開安全帶。
剛好一個空姐走來,見他要起身,皺了皺眉:“先生,飛機現在正在起飛,請您系好安全帶在座位上做好,不要走動。”
江城的手頓了一下,果然感到飛機正在緩緩地開始往前跑動。他于是把卡扣又按了回去,沖空姐笑了一下:“不好意思。”
那空姐愣了一下,臉色好了不少,馬上走開了。
起飛過程一般至少要二十分鐘到半小時之後指示燈才會熄滅,那時候才能解開安全帶随意走動。這過程期間被空姐逮到都要受訓。
江城心裏頭卻隐約有了底,心情不錯地扭頭看着外面越來越小的城市,一點困意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