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公司裏人盡皆知,江城的領隊的效率非常高,只是沒人領教過。現如今江城帶他們,沒想到了花了不到三五日,就讓整個團隊的人立刻進入了投入的狀态。
江城要所有人在月底交上一份內容策劃案大綱。
顏澤本只是實習生,江城卻讓他參與到這次的策劃裏,顏澤想了想,沒有拒絕。
雖說他是做編程和軟件設計的,打小玩的個把游戲也不少,自從放開思維後,腦子裏各種光怪陸離的發展和宏大的世界觀逐一展開,腦洞根本打不住。第一天晚上就興奮地寫出第一部發展的大綱來。
隔天就興奮地去找江城,江城卻寬松地攬着他:“你先別急,看一看華易以往的策劃案,分析一下,畢竟你是實習生。”
顏澤不樂意了:“策劃不就是開腦洞的嘛,要是被太多的經驗內容限制住了,還怎麽想出別人想不到的東西?”
江城就笑:“經驗不會限制住人,在哪一行都一樣,再好的能力都無法超越經驗範圍,這才是限制。”
“我只是跟你講講想法,後面我自然會撸清楚。”顏澤推開他,自己回了房間。
日子一天天過,顏澤雖和江城住在一個屋檐下,卻沒有再找江城讨論過自己的策劃。江城在談及自己的工作時總會給顏澤一種無形的壓力,就像自己的一切不足都被他盡收眼底,只是他不說。
這種感覺很不好。
頭幾天興頭來寫下的策劃案,後來還是被他扔到了廢紙堆裏。過頭剛開始的興奮勁兒,他發現江城說得對。
自己的想法太過天馬行空,橫空出世,不顧設定和邏輯。當時雖然覺得不錯,過一陣子再看,簡直都不知道自己寫得是什麽鬼。
兩人就每天在家裏只各做各的工作準備,偶爾一起出去放松,晚上一起做飯,然後縮在沙發上讨論點八卦和娛樂。
簡直就像和哥哥在一起一樣自在……
顏澤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甩了甩腦袋,決定暫時不再想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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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所有人的策劃案大綱都交了上去,有的期待有的忐忑,就像等待審判一樣。而江城第二天就打回來一半,第三天又打回去一半,剩下最後幾份在第四天也被江城叫去,提了修改意見和缺點。
至此,所有人的策劃案幾乎都被太監了。
顏澤的策劃案是在第一波就被太監的,當時極其不甘心,一晚上通宵檢查問題,bug,做了修改,第二天不甘心地遞交到江城那裏,江城不到下班又給他打了回來。
顏澤卯這勁兒較真一樣,周末閉門不出,又大修大改,周一再次遞交,這一次江城沒有在下班前給他打回來,顏澤還心有慶幸功夫不怕有心人,卻不想第二天一早又被打了回來。
這回他不甘心了,氣沖沖地拿着策劃案,二話不說敲開了江城的辦公室。
江城來得早,正在辦公室裏泡咖啡,袖子撸到手肘,露出精幹的手臂,後背寬闊結實。顏澤愣了一下,站在門口沒出聲。
明明已經過了一個月,他還是無法适應工作中的江城和私下那各江城,總覺得落差太大。一個總是懶洋洋的,穿着寬松的居家褲和V領羊毛衫,睡不醒似的在家裏趿着拖鞋走來走去,另一個卻是親和中帶着無形的威懾,裁身的襯衫勾出結實和充滿力量的身體,舉手投足都是無法忽視的魅力。
比起來,自己就真的像個毛頭小子了,空有一腔孤憤。
顏澤搖了搖腦袋,不願意自己多想這些。
江城察覺到他來了,擡起頭來,一邊繼續攪拌着咖啡:“有事?”
顏澤把剛才那一股找他理論的沖動按下去,看了眼他手裏的咖啡:“我可以也煮一杯嗎……老板?”
江城樂了,撐着桌子把拌好奶的咖啡推過去,比了個請,打趣道:“還沒到上班時間,老板都叫上了?糖在旁邊,你自己放。”
顏澤縮着肩膀走過去:“誰讓你一坐辦公室變了個人似的。”
江城加大笑容,走過去揉了揉他的頭,看到他懷裏抱着的策劃案,順手就抽了過去。
“你的想法和內容很有意思,可是設定上不夠完善。設定是基礎,就想打地基,如果不做好你的內容再好,框架也撐不起來。”江城翻着手裏的策劃案,随意停在一頁掃了一眼,“比如你最終副本的這個故事,牽扯到玩家可能會選的職業身份,讓他們去打不是很尴尬嗎?游戲整體的代入感就弱了。”
顏澤似懂非懂,湊過去聽江城講。
江城還是随意翻着,偶爾停在某一頁多掃一眼,總能三言兩語點出問題。這些問題都是微不足道的,但顏澤順着江城的思路去想玩家的立場,發現這些問題果然就會被放大。
“可是這裏如果不這樣設定,前面的劇情鋪墊就作廢了啊?”顏澤不禁投入起來。
“那就想辦法讓邏輯自洽,或□□去一個更合理的解釋。”江城揉了揉他的腦袋,“好了,你只是個實習生,還是做程序和軟件的,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好了。”
“好個屁啊!”明明是安慰,顏澤卻覺得聽着更填堵了,“我又不比他們的想法差多少,而且你也覺得有意思!”
“你是你硬件技術不行啊?”江城忍不住笑起來。
“什麽?”顏澤沒聽懂。
“沒什麽,回去再看看吧。”
“哦……”顏澤放下手裏的咖啡杯,抓起策劃案若有所思地出去,到了門口,有點不好意思地猶豫了一下,“那個,謝啦。”
顏澤從辦公室出來,迎面就碰上祁陽。
祁陽一眼看到他手裏的策劃案,走過去打招呼調侃:“被江策罵了?”
顏澤笑着應付了兩句,不打算和這人再有什麽過多糾纏,繞過他繼續走。
祁陽卻陰魂不散似地跟上去:“我說,你也別嫌江策嚴厲。他這人一向這樣,涉及到游戲領域的工作比誰都認真,想當年……”
後面意味深長地打住了。
顏澤心裏是很想知道後話,可又實在不想搭理這人,最後還是選擇閉口不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祁陽就走過來靠在他辦工作的隔板上:“你不知道,江策可是李總當年從別處挖來的人才,要不說他搶手呢。可是搶來了卻又不重用,随便扔給他一個總策劃經理當當,要知道江經理當年怎麽也算拿過國際大獎的人。”
祁陽滔滔不絕說着,就像和顏澤在聊再普通不過的事兒。
顏澤雖不想聽,耳朵此刻卻已經不由自主地豎起,只裝作一副淡漠的樣子,希望這人趕緊講完滾蛋。
“可惜啊,後來再拿獎時竟然公然出櫃,後來就再也沒拿過大獎項了!啧啧,聽說他那小情人也是個狠角色,要不,你說怎麽能把他養一個人迷得像灌了迷魂湯一樣?你能想象來不?我反正想象不來。”
顏澤終于把策劃案摔到了桌子上:“祁哥,我剛被罵了心情不好,對不住了。我對江總策是怎樣的人一點兒也不好奇,但是我知道辦公室随便讨論上司的私事,下場是很慘的。”
顏澤徑直地看着祁陽,眼裏很平靜,視線卻冷冰冰的。看得祁陽心裏一陣不爽,幹笑了兩聲:“我也就和你說說,聽說你倆關系近嘛,你不會在意的,對吧?”
他不說還好,一說又讓顏澤想起了前一陣的事兒,立刻氣不打一處來,陰陽怪氣道:“是啊,關系好得人盡皆知,我謝謝你啊。”
祁陽聽了心裏一沉,知道顏澤這是心裏有譜了,于是随便地自打了個圓場,瞎扯了兩句就離開了。
顏澤坐在位置上,腦子裏卻開始混亂。
江城的小情人?
這就是他公開出櫃的原因嗎?
那要花多少的勇氣,付出多少的代價,顏澤是不敢想的。
但他見過工作狀态的江城。雖然一言不發,卻是顏澤從沒見過的專注和投入。
自打他認識江城起,他一直覺得這人就是沒有心的。成天樂呵呵懶洋洋,什麽事兒都不走心,就好像沒有什麽事讓他願意勞心費神。所以在看到他挑燈一個個修改策劃案,看到他反複斟酌,整理,分析,看到他臉上忽而展眉忽而蹙眉的樣子,顏澤比誰都更清楚地意識到,他比誰都熱愛着自己的工作。那份從神色裏透露出來的熱忱,是無法騙人的。
如果,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人,能讓這樣的江城為他冒險失去自己的熱忱,又會是怎樣的人?
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嗎?
顏澤心煩氣躁地過了一個下午,在下班時收到江城的微信:“訂了座,去吃飯?”
永遠這麽先斬後奏。
“在哪兒等你?”顏澤問。
“車停在公司後街。”江城回複。
等顏澤坐上車時忍不住地笑,江城不禁問他碰到什麽好事兒了。
“喂,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就像偷情一樣嗎?”顏澤問。
江城佯裝頭疼地扶住額頭,誇張地假腔說:“沒辦法啊,誰讓小祖宗受不了流言蜚語的攻擊。哎,連上班的樂趣都沒有了。”
“少來!”顏澤笑着推了他一把,像不經意一樣将目光投向窗外,“你當年也不好受吧?”
江城沉默了一下,沒有搭話,直到顏澤聊起其他話題,兩人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一次試探不成,兩次也不成,顏澤沒那個耐心了。
“今天祁陽來跟我說你的花邊新聞。”顏澤額支着腦袋說。
江城笑:“我的花邊新聞不就在我旁邊坐着?”
“聽說你當年是為了一個人出櫃的,在得獎時。”
“……”
“那時候你怎麽想的,怕嗎?”
“還行吧,沒想那麽多。”江城握着方向盤,穩穩地打過一個彎。
“那他後來,去了哪裏?”顏澤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問。
“去了美國,也是很大的一個游戲公司,估計已經賺了很多錢吧。”江城的口吻很平淡,顏澤卻嗅出了一絲不尋常,“那你們,還聯系嗎?”
“你希望我們聯系?”江城沖他揚了揚眉,終于把車停好,“你平時也沒這麽八卦,餓了吧!”
顏澤擡頭,看到眼前燈光閃爍的餐店霓虹,笑了笑:“是,餓了!”
兩人吃完飯,一路無言回了家。明明誰也沒說話,氣氛卻一點也不尴尬,像各自在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