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的确讓江城意外了一下,腦海裏立馬和那天的微信頭像聯系起來。再仔細打量,當真和顏向林有三分相似。
江城個頭高,幾乎高了他半頭,把人瞧仔細了,就慢悠悠伸出手來和他握了握:“江城。”
顏澤還等着下文,不想江城自報姓名之後,就沒再吱聲,一雙眼上下打量着他,始終帶着點似笑非笑的意思。
顏澤抽出手來,開門見山:“我就直說了,你是個彎的吧?”
江城樂了,沒想到顏向林是個悶騷,弟弟卻是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主,竟也樂意一點頭坦然承認:“是。”
顏澤愣了一下,沒想到江城一下就承認了,好半天才接着往下問:“你想追我哥?”
“為什麽這麽覺得?”江城笑了。
“你就跟我說是不是?”
“你說呢?”
顏澤倒吸一口涼氣,隆冬的夜風冷心冷肺,心想果真拆的不錯。心裏頭隐約有些不好的預感,接着往下問:“你……你跟我哥什麽關系?”
江城不說話了。
顏澤不耐煩地看着他:“說話呀。”
“為什麽管這麽多?”江城問。
“我哥他是直的。”顏澤忽然極其認真地看着江城,“我警告你,要找找別人去,別招惹他。”
江城這回是真覺得有趣了。顏向林才和他說過這話,讓他別招惹他弟弟,轉眼他弟弟又讓他別招惹哥哥。
“是嗎?”江城插着口袋,往前走了兩步,也在顏澤腳邊的雪地上磕了磕雪沫,“那看來你對你哥還不夠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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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會信你?”
“我沒啊。”江城無辜。
顏澤往後退了一步:“你……”
“你要想清楚你說這些話的立場。”江城在口袋裏摸了盒煙出來,又掏出火鐮,在雪地裏吞雲吐霧,“想清楚了,先去問問你哥,再對別人興師問罪。”
“我會問清楚的。”顏澤憋着一口悶氣,又不動聲色往旁邊轉了轉,避開煙霧。
“讨厭?”江城抿了一口煙,忽然彎腰在雪地裏按滅了。
顏澤沒有來一股心煩氣躁,繞開江城往酒吧裏走:“回去了。”
弄清楚怎麽回事,顏澤只想回家先理一理思緒,卻忘了自己剛才胡亂點了什麽酒,直接到吧臺付賬。
“一共一千三。”服務員小哥把賬單推到他面前。
正掏錢包的顏澤被這數字吓了一跳:“什麽?”
忽然有人将信用卡按在了賬單上:“我請客。”
顏澤轉頭,不知江城什麽時候跟了上來,站在他身後,胳膊跨過他按在吧臺上,垂着眼看他,距離近得暧昧,就像在……調情。
在對上江城眼睛的瞬間,顏澤忽然改變了注意。
他想起哥哥看向這個人時的眼神,包括他們倆一起親密交頭接耳的畫面,以及顏向林忽然笑起來的樣子,胃裏有股無名的火。
顏澤垂下眼皮,再擡眼時吊着眼角看他:“我發現,你長得很好看,剛才忘了問你,和我哥認識多久了?”
“他剛出國就認識了,你說?”卡被拿走結賬,江城的手卻還扶在吧臺上,沒有挪開。
顏澤張了張嘴,還沒能說出什麽話來,就聽到了顏向林的聲音,江城江城地喊着,顯然在找他。
“不好意思。”江城盯着他笑了,拿過吧臺上還回來的卡,轉身走了。
顏澤盯着江城的背影,心裏惡狠狠把江城的名字嘟囔了好幾遍,這才深呼吸低下頭匆匆走開了。
推開酒吧的門,隆冬的風再次撲面而來,帶着潮濕的雪氣,冷得讓他一下縮起脖子來。
末班車已經沒有了,顏澤只能走到地鐵口去坐地鐵回家,但最近的也要走上十幾分鐘。他縮着脖子,把下巴完全壓在圍巾裏,只露出小半張臉來,沒一會兒鼻頭又發紅了。
在顏澤那裏,其實最在意的就是他哥哥出國的那幾年。他的占有欲再強,再喜歡搶他的東西,顏向林也早就天高皇帝遠,壓根沒他攙和的份,即使有心,顏澤也無力。
對顏澤來說,從小到大他沒有離開過他哥哥,除了那空白的幾年,對他來說是斷層。
顏澤出生那年,顏向林六歲。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全新來到世上的生命,一個叫做弟弟的生物,他小小的身體裏第一次出現叫做責任的東西。
而後,就是一場漫長而波折的剝削。
兩歲,顏澤第一次會喊哥哥,吓得顏向林差點把手裏的蘋果扔了。而一無所知地顏澤指了指他手裏的蘋果,咯咯笑了起來:“哥……哥哥……”
于是顏向林笑着把蘋果塞到他手裏,看他高興地啃得一臉口水。
五歲,顏澤搶他的牙刷,毛巾。
十歲,顏澤搶他的漫畫書,高達,車模。
十三歲,顏澤搶他的畫板,手機,ipad。
十五歲,顏澤已經是一米七的個頭,開始搶顏澤喜歡的衣服和鞋子。
顏向林學鋼琴,于是顏澤也要學;顏向林學畫畫,于是顏澤也要報名;顏向林學法語,于是顏澤鬧着也要學。并且顏澤最後總要想方設法做得比他還要好。顏向林下八分努力,他就下十二分努力。
說是不嫉妒那是假的。顏向林覺得從六歲開始,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場和弟弟漫長的拔河賽。他從來被他這個弟弟搶得很慘。
小時候,心愛的東西被搶走,表面大方,背地裏卻偷偷也哭過幾次。等成年了,心态也就看開了。
可顏澤越來越過分。
顏向林的朋友要搶,哥們要搶,家人的寵愛要搶,連對他的女朋友都虎視眈眈。
總之,在顏澤眼裏,哥哥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顏向林有個占有欲極強的兄控弟弟,致力于搶哥哥的一切東西,早就不是秘密。
顏向林也實在被這個弟弟欺負得憋屈,好在大四那年出了國,到美國去念研究生。
這下可把顏澤氣壞了。在家大哭了一場,生了場病不說,還悶了半個多月不願出門。後來,他考上了比顏向林更好的大學,卻選了計算機,軟件程序類的專業。
那時候顏向林在國外工作,做的正是軟件開發公司的UI設計師,聽到這個消息,哭笑不得。
再後來,有一天,顏向林要回來了。因為父母老邁,身體每況日下,他忽然就想明白這個道理,老人家的時間從來不等人,所以他回來了。
而顏澤也終于在等了五年時候,重新等到他回來。
地鐵站的光在幽幽的夜色裏透出霧蒙蒙的光。顏澤踢了一下雪地,濺起一片雪泥,伸手在褲子口袋裏掏IC卡,卻意外地摸到了其他的東西。
他掏出來,對着昏黃的路燈看,是一張卡片,上面用鋼筆寫着“江城”兩個大字,筆鋒張揚,下面有一串電話號碼。
顏澤捏着那張薄薄的紙片懵了:江城什麽時候把這東西放他口袋裏的?
他剛受了刺激,想也沒想就揉成一團。剛要扔,手卻頓了一下,随即又将紙片攤開展平。
掏出手機,他凍僵的手指活動極其緩慢,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将號碼輸進去。然後,在存儲姓名上認真地打上了“江城”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