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成雙

第1章

顏澤覺得哥哥最近很不對勁。

他哥哥打小起就是安分守己的好學生，即使到工作也一樣，朝九晚五，偶爾有社交或娛樂活動。但不像這兩個月，經常晚上到十一二點才回來。心情跟以前比起來，卻松快了不少，不再總是面無表情。

就比如現在，顏向林一邊盛飯，一邊哼着顏澤不熟悉的調子，顯然心情不錯，竟然還給顏澤的碗裏多加了好幾塊肉。

“小澤，發什麽呆？”

“啊。”顏澤沖着哥哥笑了一下，把陰着的臉埋在飯碗裏，飛快地扒拉着飯。與此同時，聽到桌上哥哥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顏向林拿起來回短信，一來一往，震動聲就再沒停下。

難道哥哥戀愛了？顏澤陰沉地想。

不可能。從來沒有見過他白天去約會，在家裏一整天也沒打過電話，衣服上，口袋裏，他都檢查過，沒有任何女人的痕跡。

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果不其然，顏向林匆匆扒拉了兩口米飯，又要出門了。

打小起，哥哥的心思，喜好，顏澤無所不知。但惟獨這次，他摸不到一點頭腦。

這讓他沒由來的煩躁。

“吃完放水槽裏就行了，晚上我回來收拾。”

又要到很晚？

顏澤乖巧地笑了一下：“早點回來啊，記得給我帶酸奶。”

顏向林把圍巾套好，沖顏澤擺了兩下手，就出門了。顏澤在吃完飯後，把水槽裏顏向林的碗筷也一并洗幹淨，臉色不善地拿過毛巾擦了擦凍紅的手，心裏隐隐作了一個決定。

晚上六點，顏澤打了一會兒游戲，覺得索然無味。又靠在沙發上看書，卻怎麽也看不進去。

他掏出手機，刷了刷朋友圈，然後在微信列表裏找到“哥哥”。

——哥？

——嗯？

顏向林的微信很快回複。

——你明天晚上有事麽？

——要出去一趟，可能晚點回來。

他就知道。顏澤在心裏笑了一聲，繼續編輯微信。

——我明晚和朋友出去，可能也晚點回來。我不在家，你記得帶鑰匙。

顏向林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來。

——好。

——別玩太晚，注意安全，同學聯系方式記得發給我。

又是一條。

——哥，放心吧，我都大三的人了。

顏向林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笑了笑，放到桌子上，沒再回複。

咖啡桌對面一只修長的手在他暗下去的熒幕上點了一下，腦袋歪過去看。只看了一眼，就似笑非笑地擡眼看他，眼裏戲谑：“弟弟？”

“嗯，親弟。”顏向林心不在焉地回答。

這回換對方驚訝了，指尖敲了敲桌面，眉梢一抖：“是你之前在美國提起過的那個？那次喝酒，你還大哭了一場，說什麽你弟弟什麽都要搶你的，把你都搶成窮光蛋，走投無路逼上梁山——”

顏向林啪地一聲合上電腦，面無表情地看着對面沉穩悠閑笑着地男人。

對方卻并不理會他刮皮的眼神，反而又在他将要按下去的屏幕上點了一下，還點開了顏澤的頭像，看大圖：“嗯，跟你一點都不像……長得還周正。”

顏向林一把将手機抓回來，皺着眉塞到大衣口袋裏：“江城，我弟可不是圈裏的，你別打他主意。”

對面的人輕輕笑起來。

顏向林不說話，打開電腦繼續設計提案。

對面的男人孤俊挺拔，穿寬松的淺色羊毛衫，懶洋洋靠在沙發裏。他的樣貌乍一看讓人覺得棱角過于分明，但眼底的笑意，讓他看上去有似笑非笑的謙和。

他敲着二郎腿踢了踢顏向林：“生氣了？”

顏向林不說話，噼裏啪啦地在鍵盤上敲字。

“我這個月可是犧牲不少時間陪你完成這個提案啊，現在你提案要完了，不表示表示？”

顏向林對面敲鍵盤的手指停了停，最後還是保存文檔，扣上電腦：“明晚我把小組的人都請了，在老地方酒吧……我請客，估計那幫崽子要玩翻了。”

“那我可不能不去。”

顏向林笑着也回踢了他一腳：“我看你是去搜捕有沒有小鮮肉吧？”

江城笑了一下，端起咖啡杯：“對了，我上次說的那個工作室的設計方案，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手頭的活太多，暫時不考慮。新公司的話，能不能成是一方面，短期的酬勞也不會高哪兒去吧？”顏向林揉了揉太陽穴，“而且這一陣子夠累的了。這個提案要是通過，也算撈了一大筆，得讓我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二天晚八點，‘老地方’酒吧。

音樂的節拍鼓點震動耳膜，沙啞的音線貫穿全場，紅色綠色的燈光忽硬忽柔，忽快忽慢流動在人群中每一個間隙。笑談聲，玻璃器皿的碰撞聲，和空氣中淡淡的甜膩酒精味，勾動每個人的神經末梢微微跳動。

“這種地方你不是不愛來麽？”江城依舊穿着松垮尖領毛衫，卻沒有顯得格格不入。他端着一杯酒跟顏向林碰了碰酒杯，和他說這話，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掃視酒吧，“一身酒氣回去，不怕你家那個乖弟弟生氣？”

“我發現你對他很關注啊，旁敲側擊？別怪我沒警告你，你可別來招惹他，這話我不說第三遍。”顏向林斜着眼看了看江城，酒杯傾過去和他重重碰了一聲。

“瞧你說的，我就是好奇，你這樣人的親弟弟，會是什麽樣。”

“有什麽可好奇的，人樣。”

江城顧自悶笑了起來，仰頭喝酒，一飲而盡。

在花紅酒綠的角落裏，顏澤快氣瘋了。

每天晚上出來就是為了這事兒？

他還當他哥是有了新女友，卻沒想到整晚都是在和男人鬼混！

眼見着他哥旁邊的男人一手搭在他肩上，湊過去笑着跟他哥耳語，他哥竟然也不避開，順着男人的目光看過去，竟也笑起來。

兩人看起來默契十足，暧昧得恰到好處。

顏澤攥着杯子的手骨節發白，玻璃杯裏的威士忌隐隐顫抖。

他是同性戀？

顏澤抖了抖腦袋，怎麽都拎不清，心說不應該啊，他最擅長洞悉一切跟他哥有關的事。他哥就算真想瞞，他怎麽會一點察覺都沒有？

燈光昏暗，顏澤擡了擡眼皮，看到顏向林真被幾個朋友拉過去灌酒，而剛才的男人笑着看了一眼，轉身靠着吧臺，又點了一杯什麽酒。

顏澤這才好好打量起他來，黑色的V領毛衫，五官如刀削，乍一看覺得刻薄，卻因為他總帶着的笑模樣把戾氣壓了下去。長腿交疊，蹬着雙皮鞋，看上去正兒八經又懶散。不得不承認，皮樣是好的，也難怪他哥不讨厭。

江城的目光在人群中漫無目的地亂竄，忽然一轉頭，對上了一道目光。

顏澤心裏頭一驚，沒想到竟與那個男人對視了，當即假裝淡定低頭喝酒，還喝得很專注。

再擡頭時，男人竟然不見了。

顏澤急得站起來，目光飛快在人群中搜索，随即在舞池邊上看到插着口袋往洗手間走的背影，一不做二不休，放下酒杯就跟了上去。

酒吧人多的關系，廁所不空曠，幾乎是排着隊等。顏澤本想逮住機會直接談談，見狀只得抱臂等在門口，一邊還得提防他哥不會往洗手間走來。

幾個人出來之後，他果然看到了男人。

顏澤往前錯了一步，微微壓着腦袋，目光上挑看着他。

江城饒有興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想起剛才的對視，慣性地壓低了聲音：“有事？”

“的确有事。”顏澤還抄着胳膊，下巴往門口揚了揚，“這兒人多，出去說。”

看着率先轉身的人，江城始終帶着笑意，想了想，立刻跟了上去。

出了酒吧，溫度驟降。十二月份的天，前幾天才下過一場雪，行車道肮髒泥濘，屋頂雪白幹淨，夜色一層層起霧，青黑的天邊盞盞路燈化開光暈。

顏澤站在路燈下，他皮膚白，鼻尖此刻就凍得有些發紅，一雙眼卻烏黑晶亮。

見江城出來了，他大方一伸手：“顏澤，顏向林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