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以為我用播種了善良,沒想到卻收獲了“愚蠢”頭銜。
僻靜的佛堂裏,檀香已經浸染了這裏每一寸土地,每一件家具。
但是卻無法浸染它面前信女的心。
宗英現在心情煩躁,此刻她閉目在佛前祈禱,瑪瑙做的念珠飛快的從左手被撥到右手。
貢臺上侍女小心翼翼的換好新的貢品,是一些水果和點心,然後看到一雙腳忽然出現,侍女擡頭看了一眼那腳的主人,正是從外面回來的宗艾,貴妃的心腹,侍女不敢再停留,低下頭,悄然退下。
佛龛裏,慈眉善目的佛,雙目微垂,仿佛帶着無限的耐心和寬容。
“純兒已經找到白清了吧!”佛堂裏再次陷入安靜,此時宗貴妃開口問道。
恭立一邊的侍女宗艾聞言立刻回答道,“是的,純公主已經找到困住白清夫人的地方。不過白夫人情況不太好!”
“純兒不是給她吃了碧雪丸嗎?不會有什麽事情的,再說像她那樣的禍害,哼!”宗英露出了厭棄的表情,“再說她的女兒還在白婉手裏呢!”
白清不會讓自己的女兒有危險的。
說實話,宗英其實很讨厭白清那一類的人,自認為可以拯救世界,實際上自身難保。
她明知道白婉不是好的合作夥伴,還是選擇了她,不過好在她早已有了防備,唐門這些年發展迅速,勢力滲透到南蜀每個角落,白婉也許已經後悔了吧,所以她以為将大皇子之死嫁禍給唐門就可以掃除唐門嗎?
天真!
宗艾點了點頭,繼續道,“公主和黯字軍已經落入白婉的陷阱裏了,宋雅兒也如同預料的那般用假婚的借口接近夏君煥,但是宋雅兒當場悔婚,白婉夫人顏面掃地,派出賈師德去捉她!”
聽到這,宗英也覺得白婉這樣做太冒險了,
她以為她假惺惺的求情,會贏得宋雅兒的好感?
她難道忘了,向陛下請求清掃唐門的旨意是誰提的,不正是她自己嗎?
摘除了自己的嫌疑,又借別人的手達到了自己消滅唐門的目的,同時還除掉了大皇子,更是将這些年來退居幕後的宗家再次推到衆人眼前…..這樣一石多鳥的計劃,啧啧……
宋雅兒如今在婚禮上打了她的臉,白婉也不會再手下留情……
白婉你以為一切還在你掌握之中嗎,你錯了,我會讓這件事水落石出。白清你可要好好活着,也不枉費我和宗家這些年投下的那麽多的資助。
是的,宗家。
帝都搖搖欲墜,皇帝身邊無人可用。
純兒說錯了,宗英她絕對不認為丈夫是可以以依靠的,即便那個人是皇帝。
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而現在,她要用自己的手為自己的孩子們鋪就一條康莊大道。
月亮已經西沉。
林間的蟲鳴已經不知不覺消失了,似乎也被此刻對峙的氛圍所震懾。
對峙的雙方卻沒有絲毫松懈。
“雅兒姑娘,我知道你的本事,不過你要想清楚,和我回去,你依舊是王妃,從此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否則,你就是唐門逆黨,到時候過的什麽日子,你可要想清楚如何選擇啊!”賈師德已經不再恭維的稱呼她王妃了,宋雅兒拔劍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她與王妃這個位置背道而馳了。
“我的選擇從來來都是無從選擇,南蜀被你們帶上了這樣一條路,我不能看着你們一錯再錯,賈師德,你也有兄弟姐妹,難道你忍心看着南蜀被別國的鐵蹄踐踏,看着自己的故土淪為戰火的焦土!”宋雅兒苦苦支撐着道。
“雅兒姑娘舌燦蓮花,颠倒黑白的功夫,賈某人可不是對手。不過,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放着主上不要,卻和一個野男人走了,這傳出去……”賈師德啧啧的說着,“況且,我的兄弟姐妹可不在南蜀,這裏淪為焦土才幹淨呢!”
“賈師德,你真的無藥可救!”宋雅兒聽到賈師德這樣狂妄的語氣怒罵道。
仿佛是天也有所感應,就在這時,密林裏,一陣呼嘯。不多時,一些身穿同樣的暗紅勁服蒙着臉的人出現,這些是唐門暗部的人。這些蒙着面的唐門殺手此刻正張開弓瞄準的目标正是賈師德。
此刻他們手中的箭刃在月色中閃着綠光,一看就知道是卒毒了。
盛銘之不知何時已經完全卸下了戒備,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
“看來,學的那些東西沒有忘啊!”
“!怎麽敢呢!”
宋雅兒也提了提嘴角雖然一閃即逝,但是黑暗中的盛銘之卻收入眼中。
這對分別三年的戀人終于再一次并肩作戰。
賈師德看到現場這樣的狀況,暗自咬牙。
沒想到唐門的暗兵早就伏擊在此處了,宋雅兒不愧是唐門的少主,看來大家都低估她了。
當年,她帶着母親從帝都逃到南蜀,成為唐門的少主,這麽多年唐門一點點複興,她也是勞心勞力。
如今唐門明面上所有的門店都已經被查封。
唐門卻像是躲到下水道的老鼠愈發神出鬼沒!
原來他們早就在這裏等着呢!
賈師德恨的咬牙切齒,原以為可以獨自一人拿下這個大功,但是沒想到是塊硬骨頭,難啃的很!
盛銘之看到這裏也放下心,他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黑衣的黯十一。
他搖了搖頭。
盛銘之臉色一沉,他不自覺看了看西邊,天還沒亮,那裏一片晦暗。
看來必須快點解決這邊的事情了。
黑夜正是屬于暗殺者的時刻,賈師德雖然帶了足夠的人手,但是在唐門和黯字軍面前簡直像是砍瓜切菜一般,而且雖然有精銳的騎兵,但是在這黑暗的密林,騎兵也沒有辦法發揮所長。
很快賈師德就被反包圍了!
雙方都隐匿在黑暗中,氣氛肅殺。
賈師德卻是有些後悔了,他看着對面那片黑色的密林,月色也不能穿透的黑暗裏,潛伏着要人命的毒箭,敵在明我在暗,賈師德只能躲在一塊朽木的後面,但是他知道這些朽木在他們的面前就像是豆腐,沒有一點用的。
同樣覺得沒有用的也是被困在密室裏的肖純。
“宋雅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知道,你在做什麽,你不想知道你娘的下落了嗎?”賈師德看着自己的手下一個個減少,他們就這樣一個個無聲無息的倒下,有些害怕的威脅道。
宋雅兒的眼神一冷,她看着賈師德隐藏的那個方向,“果然,我娘在你們手裏!快說,否則我讓你馬上變成肉篩子!”
“!!!”賈師德聞言吓得臉色蒼白,“別射箭,別射!好好,我說,我說!”
就在這時,密林的邊緣無數的火把亮起,一個人出現在黃色的微光裏。
“我來!”
大紅的吉服還沒來及換下,此刻卻早已經被颠簸的染滿了污泥。
夏君煥。
“我來說吧!”夏君煥道。
“主上!”賈師德一臉驚喜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也不怪他震驚,按照白婉夫人的計劃,此刻他本不應該在此處。不過現在不是想那麽多的時候,賈師德見狀屁颠屁颠的退回到夏君煥的身後。
正要說些恭維的話的賈師德,還沒開口就聽到耳邊夏君煥不耐煩的聲音。
“退下!”夏君煥冷聲道。
“……是!”賈師德聞言悻悻的收起了自己谄媚的作态,帶着殘餘的手下退到一邊。
夏君煥此刻上前一步,他身後的那些拿着火把将他的身影照射的更加清楚。
盛銘之和宋雅兒也清楚,他之所以沒有立刻下令放火,就是要押着這個籌碼。
夏君煥看着那漆黑的密林。他知道他們看到他了。
宋雅兒二人當然注意到他了。
其實夏君煥和宋雅兒的距離只有幾十米,卻仿佛隔着一道天塹。夏君煥慶幸現在天光晦暗,所以他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他聲音有些幹澀,“盛銘之,我知道是你,沒想到你竟然真的來了……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密林裏沒有回應。
夏君煥踱着步,一步步向前,賈師德想攔,被夏君煥揮手退下。
“三年前,我被天下人嘲笑像狗一樣舔着肖皇的腳,那時候我就發誓,我一定會血洗那日的恥辱。盛銘之,我真的很嫉妒你,其實你我何其相似,我知道你在盛家過的什麽日子,我甚至能體會你被盛家當作抹布一樣丢棄時候的感受,可是就在你最落魄的時候你得到公主的親睐,委身下嫁,從此你的人生與衆不同,你知道不知道你有多幸福,而我呢,我什麽都沒有,在南蜀受人擺布,唯一的親人想要控制我,待我就像是對待一件工具,我身邊只有雅兒啦,你還要搶她嗎?那你的公主怎麽辦呢?”
一別三年,再見時竟然是這樣的情形。
夏君煥句句誅心。
盛銘之心知這些都不是真的,他和純公主怎麽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肖純這三年一心想的只有幫助皇兄抵禦外寇。
對外她是威嚴肅穆賞罰分明的将領,吃糠咽菜,枕戈達旦,她從來不會叫苦。
對內,她溫柔親切對待那些流離失所的孩子,那樣溫柔的笑容讓人動容。
數次的同生共死,同進同退,他們之間的默契越來越好。
盛銘之知道自己被她感動了,也學會不會小看任何一個人。
這次回到帝都,肖皇三兩句封了個有名無實的領主,她也別無怨言。
為了查詢大皇子的死因,更是親身範險。
但是顯然宋雅兒顯然不這樣想。
純公主現在已經是領主,南蜀已經是她的封地。這位師姐做事向來是沒有章法的,說賜婚就賜婚,說走就走,盛銘之更是淪為帝都笑柄。
一想到一身貴氣的公子成為別人的談資,宋雅兒對肖純就沒有一點好感!
如果現在盛銘之惹她不快,後果會很嚴重。
……
“雅兒,回到我身邊,我保證,令堂不會有事的!”
“夏君煥,我們已經不可能了,放了我母親吧,就當是我求你了,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麽!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隐沒在黑暗中的宋雅兒忽然出聲道。
夏君煥,眼神一喜,看向出聲的方向。
然而宋雅兒很顯然沒被打動,她的這話如此輕巧,卻仿佛是千斤巨石壓住了他的心,把他的心碾碎了。
一起碾碎的還有他搖搖欲墜的自尊。
“雅兒,你這樣絕情,是因為他來了嗎?是了,你們真的是絕配呢,都是新婚之夜逃婚!!”夏君煥冷笑,看着兩個人無動于衷的樣子,惡毒的話忍不住就冒出來了,“……真的是不知廉恥!”
聞言,盛銘之有些訝然的盯着眼前這個自己相交多年的兄弟,他真的變了好多。
“我來這裏并不是為了她,這一點你狠清楚,夏君煥,你清醒一點,你知道你母親都做了什麽嗎?回頭是岸,時猶未晚!”宋雅兒也有些惱道。
“我現在很清醒!不清醒的是你們,肖純和白清已經在我手中了,你們還在這裏你侬我侬!”
“什麽?我娘?”
“什麽,公主她!”
“你們進蜀道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母親一直等你們的動作!要怪就要怪肖純太沉不住氣了,我不過略微放出風聲,她就自投羅網!現在她們正在昆明殿做客!”夏君煥道。
“你瘋了!純公主身份尊貴,她是皇帝禦筆親批的天成公主,南蜀更是已經歸入她的封地之中,你敢動她,南蜀必将血流成河!”盛銘之道
“我不在乎,我手上的鮮血早已經洗不幹淨了!來吧,誰怕!”夏君煥道。
“放過他,你想要什麽條件!”宋雅兒忽然道。
“哈哈哈!”聞言,夏君煥卻忽然笑了,他眼中帶淚,是被理解的哭澀,是獨自堅持的無助,這些在他心中早就發酵,釀成苦酒,他的心日日泡在這苦酒裏,哪怕有一點甜蜜,就算是帶着毒的甜,他也不願意放棄。
“你問我要什麽,雅兒,你不知道嗎?我只剩你了!”
雅兒,為什麽到最後,留住你的還是這些手段!
你可知我心有多痛!
“好!我答應!”
“我不同意!雅兒,你何苦!你明知道你留下來沒有一點意義!”
宋雅兒看向盛銘之,她此刻忽然有些不舍,那個風光霁月的公子終于要徹底離開自己了,“公子,你走吧,保重!”
盛銘之卻不舍,他不自禁的拉住宋雅兒的馬鞍,“雅兒,我不能看着你送死!”
“我不會死的,”宋雅兒深深的看着盛銘之,“但是我留下來,就是一起死!”然後決絕的拉開了他的手,“我會救出我母親還有公主……然後祝你們幸福!”說完策馬奔向夏君煥。
她身前,旭日東升。
盛銘之就這樣看着她消失在地平線上。